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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5:02

相關書籍的封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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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煙雨江南,原名丘曉華,超人氣玄幻小說作家,在網絡上擁有非常多的鐵桿粉絲,號稱“ 菸絲 ”。“菸絲”群體多由在社會打拼多年的成年人構成,有一定的閱歷和鑑賞能力,對文學的挑剔性使得他們對煙大的作品情有獨鍾。

【小說類型】:[科幻靈異]。

【內容簡介】:戰爭毀滅了一個時代,戰爭也創造了新的世界。
這是一個因戰爭而毀滅的世界裡的故事,這也應是一個關於創造,關於新生的故事。
煙雨江南以他一貫精緻且犀利的筆,為人們描繪了一幅異塵餘生的末日景象,以及一群掙紮求生的人們......

《狩魔手記》是末日廢土流巔峰之作。講述的是核戰過後,殺戮開始蔓延到整個世界。人間秩序完全瓦解,弱肉強食成為第一原則。當慾望失去了枷鎖,就沒有了向前的路,只能轉左,或者向右。左邊是地獄,右邊也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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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5:51

序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戰爭。

  戰爭毀滅了一個時代,戰爭也創造了新的世界。

  不知從何時起,夜已不再完全是黑暗。

  夜幕下,二點幽深、暗紅色的瑩光亮起,緩緩在空中飄移著。

  瑩火微弱光芒籠罩的地方,到處都流淌著濃稠、深綠、總是散發著濃厚腐臭的汙水,即使是在幾乎無光的角落裡,汙水也會發出慘淡的綠色瑩光,照亮了周圍一小片地方。與它那令人無法忍受的骯髒相比,足以致命的輻射才是這些幾乎無處不在的汙水最危險所在。

  汙水積聚成的汪汪水潭中,看不清本來顏色的碎布、生滿鏽的鐵鑵以及不知是什麼動物遺下的腐肉屍骸,各式各樣的汙物或浮或沈。時時會有近一米長的巨鼠不知從何處鑽出,吱呀尖叫著,從汙水中衝過,又消失在黑暗之中。足以殺死一匹壯年馬匹的輻射似乎對巨鼠全無影響,然而偶爾巨鼠身上會連皮帶毛掉下來幾塊肉塊,若細看時,會發現這些肉早已腐爛。從這點上來看,似乎巨鼠並非完全不受輻射影響。

  紅瑩向上飄升數米,停留在一根傾斜的鋼樑頂端,四下掃視著暗夜下世界。兩點紅瑩中映出的儘是只剩框架的大廈、半邊坍塌的牆壁房屋,以及四處散落的汽車殘骸。

  夜色下的世界,處處映射著慘綠螢光。

  這樣一片地方,五十年前叫做廢墟,現在則被稱為城市。

  不遠處的街道轉角忽然亮起刺眼的火光,瘋狂且歇斯底里的叫喊聲交織在一起,迅速向這邊湧來。

  紅熒受驚,迅速張開四片透明翼翅,急速振動著向高處飛去。一片火光恰好照了過來,便可以看到一隻一米多長的巨大甲蟲正向遠方飛走。

  那拿著火把的人對這只甲蟲全無興趣,只是隨著前方的人流全力奔跑,不時發出野獸般的吼叫。

  火光迅速遠去,巨甲蟲重新隱入黑暗。然而忽有一陣勁風吹過,巨甲蟲登時發出尖銳如針的哀叫,鋒利如刀的節足不住在磚石、鋼筋上劃出火花,四片翼翅也拚命拍動,卻仍然被慢慢拖入深沈的黑暗。

  隨後與它尖叫聲相應和的,是喀喀嚓嚓的咀嚼聲音。

  一條黑暗的小巷中,忽然響起陣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看上去慌張到了極處的女人衝了進來。一進小巷,她忽然注意到牆邊正靠坐著一個身影。

  那人全身都蒙在一張黑色的毯子裡,低垂著頭,根本看不清面孔,從那瘦小身材看來,更像是個八、九歲的孩子。

  女人一咬牙,幾大步衝了過去,將懷中緊緊抱著的襁褓硬塞到那個人懷裡,帶著哭音道:「求求你,救救她!」

  牆下一汪汙水散發出的螢光照出了女人的面容,雖然光亮閃爍黯淡,仍可看出那是一張十分年輕、漂亮的面孔,外表不過二十左右,有著這個時代罕見的細膩雪白皮膚,足以讓大多數女人嫉妒得想在她臉上劃上幾刀。她的脖頸也修長挺直,自下頜處起,一道挺拔曲線劃出近乎完美的弧度,一路延伸向下,然後在白晰的胸上突然挺立,擠出一道深深的乳-溝來。女人衣衫很薄,前襟扣子只草草繫了幾顆,將大半豐腴胸乳都露在外面,襯衣上隱約可以看到兩個誘人凸起,周圍則是一小片水漬,應該是剛剛給嬰兒喂過奶。

  僅僅停留了不到一秒鐘的功夫,根本不等那個人回答,女人就霍然站起,向巷子深處跑去。跑出十多米後,她忽然發出一聲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叫。在略顯喧囂的夜裡,尖叫聲遠遠傳了開去。不遠處狂亂的人群立刻爆發出一陣說不出是興奮還是歡喜的喊叫,不到一分鐘的功夫,火把便照亮了小巷,十餘個衣衫破爛、臉上交織著殘忍和亢奮的暴民衝進小巷,你推我擠,向巷子深處追去。

  一個看上去特別粗壯的傢夥揮舞著手上釘了幾根大鐵釘的木棒,雙臂左擋右突不停地將自己前面的人擠開,邊追邊叫著:「待會捉到了那女人,老子要第一個上她!誰敢跟我爭,我就砸爛他的頭!」

  他身後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發出一陣音量和他體型毫不相稱的大笑,嘲弄地道:「得了吧,黑鄧肯!那女人可是和惡魔睡過覺的,誰知道身上帶了些什麼,你敢捅她?你就不怕幹到一半,自己傢夥先爛在她裡面?」

  黑鄧肯嘟嚷道:「那可不好說,我可是比你們要能抗輻射。」只不過他的聲音明顯開始有了些猶豫。

  他這一遲疑,立刻有好幾個人轟笑起來,「黑鄧肯,你可是連變異母豬也敢上的,怎麼也怕了?該不會是傢夥已經爛了吧?不過你的傢夥和體型還真不成比例呀!」

  黑鄧肯惱怒地咆哮了幾聲,吼道:「我不管!你們誰覺得自己傢夥大誰就上,反正老子是不干了!」

  忽然有人尖叫道:「你們都不要就我來!反正我的傢夥已經爛了一半,能搞個細皮女人,東西全爛掉也值!」

  叫喊的是個乾瘦老頭,身上只胡亂纏了塊髒布,除此外幾乎精光。他瘦骨嶙峋的身軀上遍佈著腐傷爛瘡,頭頂上光禿禿的,只有幾縷蒼白軟毛。一路跑來氣喘籲籲,胸膛發出呼嚕呼嚕的響聲,活像拉著一組老式風箱,他只能勉強跟得住大部隊,可是腰下那根黑乎乎的傢夥硬得就像一根又短又細的鐵棒,筆直突兀地佇立在肚皮上。

  小巷不長,十幾個暴徒轉眼間就從另一端衝了出去。搖曳的火光過去後,黑暗重新統治了這裡。全身上下都充斥著暴力與色-情的暴民眼中只有那女人白淨的肌膚在晃動,壓根沒有注意牆角邊那團陰影是個人。其實就算暴徒們看到了他,像這樣躺在充滿了輻射的汙水邊等死的人也到處都是,根本就無人會在意。

  距離小巷不遠,暴民們的叫喊聲突然愈發高亢起來,夾雜著一聲聲女人淒厲得不似人聲的尖叫。不多久女人的叫喊忽然嗚咽起來,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暴民的轟笑尖叫聲卻一陣高過一陣,最終將女人的聲音完全淹沒。

  黑巷中,那個裹緊了黑色氈毯的身影忽然動了動,低垂的頭慢慢擡起,從毛毯下捧出一個襁褓,破布邊緣露出半邊手掌,看那稚嫩的輪廓明顯屬於未成年的孩子,然而肌膚卻是冰潔瑩潤,亮得有些耀眼,與周圍格格不入。而低垂的毛毯中,亮起一團深碧色的光芒,那是他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視著襁褓中的嬰兒。

  嬰兒即不哭也不鬧,一雙大大的藍色眼睛也在回望著那團深幽的碧光。這是個女孩,小鼻子修直挺拔,肌膚如同最上等的奶酪般晶瑩,完全不像這時代嬰兒們受輻射影響,染著大塊大塊黑藍灰綠的皮膚。那小小的嘴唇也有著罕見的刀削般的線條。總而言之,她漂亮得非常過份,特別是對一個還沒有斷奶的嬰兒來說。

  他眨了眨眼睛,照在女嬰臉上的碧光也隨之閃動了幾下。終於,他伸出手,將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襁褓打開一點,讓那女嬰也能聽得見周圍的聲音,聽見暴民的吼叫喘息,以及偶爾暴發出來的女人淒厲叫喊。

  這雙手修長、白晰,纖長的手指似是暗夜之曇,悄然綻放剎那,便又收回到毛毯裡面。

  女嬰頭微微傾側,耳朵一抖一抖地顫動著,將周圍的聲音都收了進來,聽得十分專心。他這才發現,她的耳朵上端竟然分出了兩個尖端,比尋常人類的耳朵要長了一半。

  遠處暴虐與淫亂的盛宴並未持續多久,隨著一陣失望之極的轟叫,暴民們漸漸變得安靜。隨後一道火光衝天而起,隨著滾滾濃煙飄散的,還有一陣陣難聞的焦糊味道。大火熊熊,偶爾會沖上十餘米的空中,這時的火光甚至能夠將小巷中的黑暗也驅散片刻。

  小巷積聚的汙水中間,空空如也,那始終裹著深黑毛毯的孩子已不知去向。

  太陽照常升起。

  熾烈的陽光努力穿透厚厚的灰雲,灑落在黑黃相間的大地上。偶然有強風吹開一小塊灰雲,讓陽光不受阻礙地透射下來,地面上各式各樣奇異的動物便四散而逃尋找蔭蔽,或者索性躲入地下的洞穴中,躲避這足以致死的強烈陽光。惟一不怕陽光是一種高大植物,蒼白色的莖幹上生滿了半米長的尖刺。每當陽光照射下來,它就扭動枝莖,儘可能地接受強光的洗禮,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生長著。

  咣當、咣當!陣陣嘈雜的噪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一邊用力敲著插在地上的一根空鐵管,一邊用沙啞的聲音叫著:「幹活了!都給我爬起來,兔崽子們!讓老漢斯看看今天還剩下了幾個幸運的傢夥!」

  周圍立刻有百餘人從地上跳起,向這邊跑來,但在距離老人五米遠的地方,這些人就自動停了下來,似乎在那裡有條無形的邊界,讓他們不能再前進一步。人群中有幾個人不明狀況,還在拚命向前擠著。周圍幾個壯漢立即罵道:「新來的傢夥排後邊!擠什麼擠?」那幾個人還未反應過來,臉上早就挨了重重的幾拳,身不由已地摔倒在地。周圍的人立刻拳腳相加,毫不留情。過了好一會,壯漢們才將幾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新人扔到了隊伍外面,還恨恨地吐上幾口濃痰。

  老漢斯早就看慣了這些暴行,只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上身穿著件完全失去光澤的皮夾克,內裡是件細碎暗紅格子的粗布衫衣,下身是條粘了些機油的牛仔褲,腳上套了雙高腰軍靴。跟周圍那些穿得跟乞丐沒什麼兩樣的流民一比,老漢斯簡直就是個國王,他也的確傲慢得像個國王。在他的胸前,別著一枚銀色的徽章,徽章背景是座遠方的城市,中央鑲著一輛隆隆駛來的坦克。在陽光照耀下,這枚徽章閃閃發光,十分搶眼。數以百計的目光不時落在徽章上,有畏懼,有羨慕,更多的是瘦狼見肉的貪婪。

  面對著數百頭野狼,老漢斯根本就沒感到害怕。他站到一張角鐵焊成的桌子後面,從身後木板箱中拿出幾個看不清商標的罐頭,重重扔在案台上,扯起嗓子吼道:「老規矩!一百公斤礦石換五分錢,吃的價格和昨天一樣,便宜你們這幫兔崽子了,今天甚至還有幾個罐頭,就看你們誰能拿得走!都別擠,一個一個過來!」

  這些人早就知道規矩,排好了隊伍,一個個地走到鐵桌前。老漢斯像個挑牲口的屠夫,掃了一眼他們的體格、皮膚以及臉色,隨口吩咐著:「你可以,去那邊領東西幹活!」或者是「你不行!」

  得到許可的流民立刻小跑步奔向旁邊的工具堆,拎起把鐵鎬、提上個背筐就向幾百米外的礦井跑去,生怕動作慢個一絲半點便會被老漢斯當作不中用的人,說出那句可怕的「你不行」。那些已經有了經驗的則不急不忙地走著,神態自然稔熟得彷彿在自家庭院裡,要知道這活可是要干一整天的,把力氣浪費在跑路上十分不明智。

  「為什麼我不行!」一聲悶雷似的咆哮將所有人的目光都了拉回來。一個足有一米九幾、長得如同山熊的黑人壯漢用力捶著鐵案,向著老漢斯咆哮著。

  老漢斯取出塊乾乾淨淨的手帕,慢慢擦著噴到自己臉上的口水,向黑人胸前一處碗口大的潰爛指了指,慢慢地道:「你得了病!讓你下礦井,會把我的壯騾子們都給傳染上的,那時誰來給我幹活?」

  「我能幹活!我要吃的,我有三個孩子要養!」黑人根本沒有仔細聽老漢斯在說些什麼,只是不停地咆哮著,將鐵案擂得轟隆作響。

  老漢斯皺了皺眉,一邊理著濃密的鬍鬚,一邊向身後打了個手勢。只聽砰的一聲,黑人的叫聲驟然止住,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胸膛上忽然多出來的大洞,喉頭呵呵作響,卻說不出話來。

  老漢斯身後,一個禿頭壯漢再次扣動手中雙管霰彈槍的扳機,又是一聲巨響,數百粒鐵砂轟進那黑人的胸口,將他的傷口擴大了一倍,而且徹底打穿了他寬厚的胸膛。這壯漢身上套著件皺得不成樣子的黑西服,還有好幾個破洞,顯然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古董貨了。在老漢斯身後,一共站著三個這樣的壯漢。

  老漢斯擦完了臉,向鐵桌前的空氣說道:「還有,黑鬼,你的口水很臭!」看他說話的口氣,就好像那個黑人仍站在桌前一樣。

  沒進礦洞的流民還有一百多個,他們望過來的目光中少了許多貪婪,多了一些畏懼。有幾個人走過來,將黑漢的屍體拖走,就扔在了幾百米外的地方。用不了多久,聞到血腥氣味的腐狼與禿鷹就會將他的屍體吃得乾乾淨淨,連一塊骨頭都不會剩下。

  鐵案前的隊伍迅速縮短,天還沒有大亮的時候,大多的流民就已下到了礦洞裡面,沒被選上的人則向城鎮方向走去,看看能不能到那兒去碰碰運氣。

  「生病的騾子越來越多,這個月的份額可有些夠嗆……」老漢斯嘟嚷著,站了起來,挺了挺有些痠痛的腰板。懶腰才伸到一半,他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然後雙手撐著鐵案,身體前傾,望著面前那剛剛比鐵案高出一個頭的孩子。

  這孩子身上裹著骯髒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毛毯,臉上、手上,只要是露在外面的部位,都用布條纏得密密實實,只露出一隻左眼,寧靜地望著漢斯。這孩子看個頭不過八-九歲模樣,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本來老漢斯絕不會浪費一點功夫在這種明顯不合格的流民身上,他開的可不是慈善機構,或許是方才剛見過血讓他的心有點柔軟,或許是對本月勞力缺乏的憂慮,或許是那個孩子的眼神,不管怎的,他猶豫了一下,竟然開口問道:「你也想要工作?」

  孩子點了點頭。

  「好吧!不過你先告訴我是男是女吧?」老漢斯道。

  「男的。」孩子終於開口了。與同齡孩子比起來,他的聲音略顯低沈,卻有著種說不出的磁性味道。

  「很好,男孩,去那邊領工具。和其它人一樣,挖一百公斤礦石出來,就可以得到五分錢。這是對你最大的優待了。你穿成這個樣子,不會是生了什麼病吧?好了,你不用擔心,至少你身上沒有臭味,老漢斯的鼻子可是很靈的。去幹活吧,早點幹完早點填飽肚子,等你幹不動了,就去找瘸子彼特,他會告訴你你賺了多少錢,能換多少吃的。」

  在老漢斯的嘮叨中,男孩提著快比他還要高的鐵鎬,背起幾乎要擦到地的背筐,慢慢消失在礦道深處。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老漢斯這才搖了搖頭。他忽然轉頭,向緊跟在身後的黑西裝壯漢問道:「我今天是不是特別的囉嗦?」

  在這個有些神經質的老頭面前,壯實得像頭牛的黑西裝卻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趕緊、用力、堅決地搖了搖頭。

  老漢斯乾笑兩聲,道:「你很聰明,所以我讓你當了衛隊的頭兒。不過你要始終記得,這片地方,我是公司惟一的正式代理人,我能讓你隨意殺那些野狗一樣的流民,也能讓你明天就變成一隻狗。而年紀大些的人總有些怪僻的,你只要干好你自己份內的事就行了,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漢斯先生。」

  「你應該稱呼我漢斯閣下!」

  「明白,漢斯閣下!」

  老漢斯哼著不知從哪裡學來的曲調,走進了一間鐵皮釘成的棚屋。甚至在幾公里外的鎮上,這間不怎麼透風漏雨的鐵皮棚屋也可以算得上是豪宅了。

  黃昏很快到來,在飢餓中睡了一天的腐狼們發出陣陣長嗥,開始幽靈般四處遊蕩,尋找著能夠填平飽肚子的機會。

  吱呀聲中,老漢斯推開棚屋鐵門,走了出來,眯著眼睛看著就快沈沒的夕陽。睡了個午覺後,他感覺精神好多了。不遠處的礦洞裡已經空空蕩蕩的,幹活的人早已出來、都領完了自己的口糧,回棲息處去了。當太陽落入地平線的一刻,錯綜複雜的坑道中便會遍佈一米多長的凶暴地鼠,它們強勁有力的上下顎、鋒利堅固的門齒可以輕易咬斷二公分粗細的鐵條,多麼堅固的岩石在它們面前也不值一提。好在只消太陽升起,凶暴地鼠便會鑽入地下深處、陷入沈眠,因此礦工們至少還有大半天的時間挖掘礦石。

  幾乎是在太陽完全沈沒的同時,礦坑洞口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男孩背著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一筐礦石,蹣跚著走了出來。

  老漢斯的眼皮跳了幾跳,他不動聲色,看著那瘦小孩子拖著背上的礦石過了秤,再倒在如小山一樣的礦堆上,然後拿著工頭寫的紙條慢慢走了過來。男孩身上纏著的布條上,已被礦粉染上了大塊的赤黃和雜藍。

  看著男孩走過來,老漢斯繞到了屋子後面。那裡,靠著鐵皮屋子豎著個大棚,少了半條腿的瘸子彼特吃力地挪動著自己那超過一百公斤的身軀,叫道:「小子,過來!」

  男孩走到棚子下面,遞上了紙條。瘸子彼特掃了一眼,不由得吹了聲口哨,道:「小子不賴啊!比很多大人幹得都多。來,這是單子,看看你想換些什麼。你識字嗎?哦,識得,真了不起!這單子上的詞我也只認得一大半。嘿,不要看那邊,那上面的東西你現在還換不起!看從這往下的。」

  彼特用自己的粗手指在長長的清單中間一劃,男孩便向單子上望去。他的目光停留在「飲水」那一欄,又一路向上望去,直到視線被彼特的粗手指擋住為止。

  「就是這個。」男孩用纏滿了布條的手指點著清單。

  彼特登時叫了起來:「啊哈!三級飲用水!小子,你一定是個貴族吧,聽說貴族們的身體都嫩得只能喝純水,就是那種一點雜質也沒有,根本不會輻射的水!」

  「就是這個。」男孩指著清單,聲音平得一點波動都沒有,讓人都有些懷疑這會不會是人工合成的聲音。

  彼特聳了聳肩,從身後一堆木箱中翻出一罐同樣看不出年代的飲料,扔給了男孩。「給!三級飲用水,奢侈的小子。」

  男孩將飲料罐小心地收入毛毯裡,轉身要走,瘸子彼特撓了撓頭,拿過拳頭大小、硬得像礦石一樣的黴面包,扔給了男孩:「小子,挖礦是個力氣活,不吃東西可不行。拿著這個,記著,你欠了瘸子彼特五分錢,明天從你的工錢裡扣!」

  男孩接過了面包,同樣小心地收入毛毯中,然後向瘸子彼特深深鞠了一躬,這才向黑暗中走去。

  黑暗籠罩的荒野裡,數十雙狼一樣的目光盯上了男孩,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那小子今天干得好像不少,要不我們過去看看他都換了點什麼?說不定是半條面包。」

  「我敢打賭,他懷裡肯定有一大塊烤凶暴鼠肉!」

  旁邊一個懶洋洋、卻透著股凶殘的聲音接過了話頭:「嗨!那邊幾隻新來的菜鳥,你們不知道老漢斯的規矩嗎?在他的地盤上,誰也不能搶換來的東西。」

  先前的聲音顯然不太服氣:「老漢斯?他能管得了什麼?這種老頭我可以打十個!」

  那懶洋洋的人笑罵道:「就憑你?給老漢斯舔屁股都不配!」

  被罵作菜鳥的人還不服氣,正想爭辯,誰知道對方忽然就沒了耐心,打了聲呼哨,叫道:「小子們,把這個想搗亂的傢夥切碎了喂腐狼!」

  十餘個黑影應聲而起,圍攏過來。

  短暫慘叫聲過後,荒野又恢復了寧靜。人們要抓緊時間休息,明天才能多背一筐礦石出來。

  倉棚中,瘸子彼特已看不見男孩的身影,他抓了抓已沒剩幾根頭髮的腦袋,喃喃地道:「這小子要去哪裡?要是他被腐狼吃了,我的五分錢可就泡湯了。嘿,老漢斯,你說我的錢不會泡湯吧?」

  一直斜靠在棚柱上的老漢斯攤了攤手,道:「天曉得。」

  瘸子彼特吃力地站了起來,開始收拾起操作台上的食物和紀錄清單。他僅剩的大腿粗壯有力,足夠撐著一百多公斤的身體在倉棚內跳來跳去而不用枴杖。他拿起男孩交過來的最後一張紙條,剛要順手扔了,忽然想起了什麼,又看了看,自語道:「三級飲用水,真不知道他要這個做什麼。礦坑裡的輻射可比鎮外的汙水要強烈得多,這可不是喝點幹淨水能夠解決的。」

  老漢斯從彼特手裡拿過紙條,掃了眼上面的數字,便將紙條揉成一團,隨手扔到了倉棚外的火坑裡。

  老漢斯咳嗽幾聲,吐了口濃痰,道:「彼特,回頭告訴瘋狗麥德,從明天起每筐少扣那孩子十公斤份量。如果他能在這干滿一個月,就給他算足額的份量。」

  彼特說:「這好像有點不合規矩。」

  「他在養孩子。」老漢斯點了根只剩一半的香菸,說話的聲音有些沈悶。

  彼特有些吃驚地擡起頭來,道:「什麼?他才多大,怎麼會要養孩子?」

  老漢斯吐出個煙圈,說:「三歲以下的孩子,如果一直喝沒有輻射的水,吃乾淨的東西,對,就是一直吃該死的三級水和食物,那麼長大後就不會變異。」

  彼特眉毛一挑,道:「老天!我還以為每個人都是要變異的呢。不過你怎麼知道這些?」

  老漢斯平靜地道:「因為我也養過孩子。」

  彼特吃了一驚,道:「你可從沒說起過這些。他多大了?該有二十歲了吧,老天保佑,他可千萬別跟你一樣的醜。」

  老漢斯笑了笑,道:「那時候我很窮,沒辦法找到足夠多乾淨的水和吃的。他五歲的時候發生了變異,沒有挺過去。」

  彼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沈默一會,才說:「老傢夥,抱歉,我不該說這些的。你知道……哦,我這輩子還從來沒碰到過一個能生孩子的女人,也就沒機會養個孩子。」

  老漢斯重重地吸了口煙,望著倉棚外帶著滲淡綠色的夜空,道:「夥計,你從來不需要跟我說這些。當初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變成腐狼的食物了,公司代理人的位子也輪不到我來坐。」

  彼特抱起一個將近五十公斤的給養箱,單腿一撐,跳起一米多高,將給養箱輕輕放在最高的架子上,又撓了撓頭,說:「我可不是存心救你。你知道我可是格鬥域的高手,那個時候強化防禦的能力就已經是二階了,那頭狼王隨便怎麼樣都咬不死我。可是你不一樣,像你們這種玩類法術域的軟蛋,它一口就能把你的半邊屁股給撕下來!」

  老漢斯將手中的小半截香菸遞給了彼特,拍拍他的肩,道:「夥計,早些睡吧,這麼晚了,不會有女人來這裡的。」

  彼特狠狠吸了口煙,憋在肺裡,直到再也忍不住才吐出來。老漢斯已經回到鐵屋裡去了,只聽撲通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代表著他已經將自己扔在了床上。瘸子彼特從操作台下拖出一隻綠漆鐵箱,從裡面小心翼翼地取出本爛得隨時都可能散掉的雜誌,藉著篝火的光芒,一頁一頁地翻了起來,鼻息漸漸粗重。

  雜誌的封面忽然脫落,掉在了地上。封面上那身材火爆的妖豔女人已因年代久遠的原因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不過仍然可以看到封面上那醒目的《PLAYBOY》。在封面下邊,一行小字標示出了這本雜誌的出版日期:1982年2月號。

  不管荒野中的流民新來了多少,也無論原來的流民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幾何,太陽從來都是照常升起。

  男孩和昨天一樣,剛好人們都下了礦道時到來,在太陽完全沈沒的一刻出礦,挖出的礦石也和昨天一樣多,換的東西也一樣。惟一不同的是他欠瘸子彼特的錢從五分變成了十分。

  一個月後,或許是有足夠多的食物吃,或許是男孩的力氣見長,每天賺的錢比以前多了一些,於是他欠瘸子彼特的帳一天天減少。

  荒野中的生活單調而又重複,一年時光就這樣過去了。

  在這個時代,能夠單調重複地活著,已經是難得的幸福。能夠不用和腐狼搶奪食物,也有輻射度不那麼強烈的水喝,還有什麼可以奢求的呢?至於無聊,那是太過奢侈的話題,只有瘋子才會偶爾想想。

  最初的時候,流民中還有新來的菜鳥想打男孩的主意,可是他纏滿全身的布條嚇住了他們。這個年代至少有數十種能夠強烈傳染,而且無藥可治的病,這些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就是腐爛。許多人都在暗中猜測,在那些布條下面,究竟已經爛成了什麼樣子,並且打賭他還能活多少天。然而當最大膽的賭徒設下的期限也過了之後,就有四個膽子足夠大,而且足夠無知的菜鳥在黑夜中尾隨著男孩遠去。有三個人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回來的那一個則是跟丟了男孩的行蹤。第二天一大早,流民們便發現那個人被高高吊在老漢斯屋外的木桿上,那穿黑西裝的保鏢用那桿雙發霰彈槍足足朝他轟了十發,他仍未斷氣。在如何折磨人方面,黑西裝顯然頗有天分。

  從此之後,流民中的老鳥都知道千萬不要打那個男孩的主意。

  三年過去了。

  男孩挖出的礦石已經是最初的四倍,但需要換的食物也不斷增多,所以他從來沒有積蓄。老漢斯面上的皺紋更加深了些,瘸子彼特珍藏的那本83年版花花公子的頁數也從十五頁變成了十一頁。

  在第五年上,礦坑中能挖出的礦石越來越少,荒野上樸素的幸福也就到了盡頭。

  在一個黃昏,當他再一次從瘸子彼特那裡領到了食物和水後,老漢斯叫住了他。當初的男孩,如今的少年跟著老漢斯進了鐵屋。屋子裡堆滿了雜物,但是裡面有一張床,一張真正的、有被縟有枕頭的床。這樣的一張床足夠將老漢斯與所有人區分開來。少年並沒有向床多看一眼,而是一直看著牆壁上掛著的一幅手繪地圖。地圖畫得十分粗糙,上面仍留有大片空白,還有一些地方則用紅筆標上了醒目的危險字樣。

  「我們在這裡。」老漢斯向地圖一指,然後手指一路向西,一直指到標註著猩紅危險字樣的圓圈才停下來,接著說:「這片地方是噴火蟻的巢穴。這些一米多長的傢夥十分難纏,它們不會真的噴火,可是也要格外小心它們噴出的酸液,被沾上了比火燒還要糟糕。最討厭的地方則是這些傢夥從來都是成群出動。不過它們身上也有好東西,它們的前爪比鋼鐵還要硬,可是份量卻輕了一半,所以在很多地方都可以賣得出去,價錢還算不錯,因為沒幾個人敢去獵殺噴火蟻。它們的後腿中間,有一小塊肉沒有輻射,也沒有毒素,就是份量實在太少了些。」

  少年安靜地望著地圖,似乎要將上面的一筆一劃都刻在心裡。那惟一露在外面的眼睛色作深碧,瞳孔周圍又隱隱透著些灰紋,晶瑩剔透,如同一塊最上等的翡翠。這麼多年來,老漢斯發現自己還是第一次看清楚少年的眼睛。

  老漢斯清了清嗓子,又向噴火蟻巢穴南端指了指,那裡只有個W,不知道代表著什麼。

  「這裡有個山洞,洞裡有個汙水潭,那裡有只變異過的大水蛭。如果你用自己的血餵牠,它就會排出體內多餘的水。這水只含輕微的輻射,沒有多少,勉強夠一個五歲孩子的份量。」

  「噴火蟻的巢穴離這裡大概有一百多公里,你可能得走上幾天。明天這個礦場就要關門了,你也不用過來了。」老漢斯揮了揮手,少年就安靜地離開了鐵屋。臨出門之前,少年望向老漢斯,輕輕地道了聲謝謝。

  少年的聲音輕柔如風,又有種神秘的磁性。若是放在以前的時代,或許有成為超級巨星的潛質。

  第二清晨,陽光將遊蕩的腐狼趕回了巢穴,但也帶來了呼嘯而過的狂風和拳頭大小的砂石。從礦場向西,是一望無際的戈壁荒漠,火紅的岩石被風砂吹削成一根根樹立的千瘡百孔的石柱。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幾株低矮、遍佈銳刺,枝葉中都含有劇毒的沙荊。岩蠍和巨腹黑蜂都是致命的威脅,然而最大的危險則是沒有水,哪怕是充滿了輻射的汙水也沒有。

  當岩蠍都藏在岩石縫裡躲避陽光的時候,少年出現在戈壁邊緣。他用黑色的氈毯裹緊了全身,纏滿繃帶的手裡牽著個小小的孩子,孩子身上同樣披著條黑色毛毯。

  在岩蠍的複眼中,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手牽著手,慢慢向戈壁深處走去。忽然一陣狂風吹過,將小孩頭上的毛毯掀開,便有一片蒼灰色如絲緞般的長發灑出,在陽光的映射下,揮灑出千萬點炫目的光輝。

  少年停了腳步,細心地將她的長發攏好,重新給她遮上毛毯,然後再牽起她的手,繼續向戈壁深處穿行。

  這樣走了整整一週,他們終於找到了老漢斯說的山洞,也發現了那隻變異水蛭。少年將女孩在洞中安置好,便在夜色下,獨自向噴火蟻的巢穴行去。

  直至第三天的黃昏,少年才掙紮著回來。小女孩安安靜靜地坐在洞口等他歸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這個晚上,小女孩皺著眉頭,用雪白的小牙全力撕咬著青白色韌得像塊橡皮的噴火蟻肉。蟻肉又韌又腥,她卻努力將每塊肉都嚼細,吞下,就連手指上沾著的汁液也舔得乾乾淨淨。

  洞穴深處,少年則隱在黑暗中,一點一點清理著身上縱橫交錯、深可見骨的傷口。

  吸飽鮮血的變異水蛭則懶洋洋的爬出瓷碗,無聲無息地滑入閃動著粼粼碧光的汙水潭,潛入潭水深處,在瓷碗中留下了半碗清水。

  少年去一次噴火蟻的巢穴,需要三天。於是少年、女孩和水蛭的生活,便以三天為一個輪迴,週而復始地重複著。

  三年後,水蛭死了。

  不管有什麼變化,太陽永遠都會升起。

  少年和女孩並肩站在洞口,強勁的風吹動他們身上破爛不堪的毛毯,時不時從上面扯下一塊碎絮。

  「我們得去聚居地了。」少年的聲音永遠是那麼溫柔、寧定,隱約透出的磁性更加深沈寬廣。

  女孩現在已長到少年的胸口,她向少年身上靠了靠,裹緊身上的毛毯,輕輕說了聲「我怕。」

  「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少年的聲音堅定,透著不移的決心,然而信心能有多少,只有他自己才會知道。

  少年帶上了四根精細挑選過的噴火蟻前肢。老漢斯說過,這東西在聚居地應該能賣個好價錢,好價錢就意味著吃的和乾淨的水。在礦坑的經驗告訴他,能賣好價錢的東西不能帶太多,否則就會有麻煩。

  少年走在前面,女孩則牽著他的衣角,兩個人一起向荒涼得讓人絕望的前方走去。

  約克斯頓鎮是最近十年才發展起來的聚居地,鎮上已經有五六百個形形色 色的人在此長住,酒吧、旅館、飯店、雜貨鋪和診所都陸續開了起來,甚至還有個警長負責維持秩序。警長的權力源自於總是背在身上的那把烏茲衝鋒槍。相對於周圍地區常見的酒瓶、鐵棍、砍刀乃至自制的火藥槍來說,警長的衝鋒槍顯然更有說服力。因此約克斯頓鎮也就有了基本的秩序,至少在這裡不能隨便殺人,如果殺了人,那就要有正當的理由才行。

  警長認可的理由就是正當的理由。

  這一天,約克斯頓鎮來了個真正的大人物,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去鎮外迎接。沒資格去的人則在興奮地談論著這位大人物,儘管他們根本連大人物是男是女都還不知道。這樣,也就沒人特別注意到進入小鎮的少年。

  鎮上的屠夫同時經營著惟一的旅店,在收了一根上等噴火蟻刀鋒後,他非常高興地給少年和女孩開了一個房間,還表示可以免費提供一頓晚餐。當然,如果要低輻射的上等貨,一根噴火蟻刀鋒可還不夠。

  少年讓女孩在房間裡休息,便帶上餘下的噴火蟻刀鋒出了旅店。聽說這東西在雜貨店可以賣出更好的價格。臨出門前,少年在房門上小心地佈置了個不起眼的機關。

  從屠夫已有些不自然的笑容裡,少年已預感到可能會有麻煩,但他沒想到麻煩來得這麼快。剛剛過了一個路口,少年就被兩個人攔住,從手中蠢蠢欲動的方頭木棒就可以知道他們不懷好意。

  「嗨,小子!聽說你有噴火蟻刀鋒賣,我們頭兒想和你談談!」

  少年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這三個人拐進了一個僻靜無人的小巷,再走進一間還算完整的大房子裡。房中央大大咧咧地坐著個大漢,看樣子就是頭兒,後面三個人則有意無意地將門口堵住。

  頭兒顯然對始終低垂著頭少年的態度感到很滿意:「小子!你可以叫我虺蛇。聽說你那有噴火蟻刀鋒,很好,不管你有多少,我都要了。這是給你的報酬!」

  少年看著滾到腳邊的一條硬得像石頭的黑面包,慢慢彎下身拾了起來,同時將背上的三根噴火蟻刀鋒放在地上。這塊面包雖然夠硬夠久,可是輻射度並不算高,女孩已經長大了,可以承受這種程序的輻射。

  當他站直身體的時候,發現身後的三個人並沒有讓開門口的意思,握著木棍的手明顯在用力。

  虺蛇也站了起來,從後腰上拔出一把手工自制的單管火藥短槍,獰笑著道:「你很上道又識時務,本來做了這筆交易,就應該放你條生路的。可惜屠夫報信說你還帶了個細皮的小妞,這就沒辦法了。其實我不是頭兒,只是老二,頭兒叫黑熊,現在大概正趴在那個小妞身上搞得正帶勁呢!沒辦法,頭兒的塊頭快追上變異人了,卻偏喜歡搞小孩。好了,小子,該送你上路了!希望我趕過去的時候,那小妞還沒斷氣!」

  此時此刻,少年掩藏在繃帶下面的耳中,忽然聽到一聲微弱的滴音。那是他在房門上架著的金屬片被折斷摩擦發出的聲音,這種高達幾萬頻的音波根本不是普通人的耳朵能夠聽見的。

  他霍然擡起頭,雖然面容深深掩藏在毛毯的陰影裡,然而那惟一的左眼卻亮了起來,就像一團碧綠的火焰!

  「你……」虺蛇驚叫一聲,叫聲便嘎然而止,隨後房間裡響起了火藥槍發出的巨大槍聲。槍聲將惟一一塊完好的玻璃也震得粉碎,隨即空氣裡迅速瀰漫起刺鼻的火藥味。

  裹緊了黑色毛毯的少年仿如幽靈,出現在屠夫旅店的門口。

  旅店那用木板胡亂釘成的門半開著,很遠就可以聞到裡面透出來的濃濃血腥氣。旅店裡,是非同尋常的寂靜,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一個小小的聲音正在抽泣。

  少年在門口停了一停,才走進旅店,在他身後,留下了一連串的血跡。

  屠夫就呆在少年的房間門口,雙眼瞪到了極限,極端的恐懼凝固在他臉上。他剩下的只有一顆腦袋,身體則不知去向。

  房間的門虛掩著,血如泉水般不住從門下湧出,多得讓人心悸。

  少年站在血中,肌膚上的感覺告訴他,血還很熱。他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然後無言。

  女孩抱膝坐在房間的中央,頭深深地藏在雙膝後面,正輕聲地抽泣著。那件總是裹在身上的黑色毛毯扔在了房間角落,粗木搭成的床也徹底塌了。女孩身上穿著一件做工粗糙卻是十分乾淨的裙子,那些露在外面肌膚,不論是手臂還是半截小腿,都白晰柔嫩得讓人發狂。她雖然年紀還小,然而即使是放在舊時代,也有可能讓整個城市的男人變成野獸。

  房間裡已成地獄。

  這裡到處都散落著人的血肉和肢體,幾乎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有些鮮活的臟器甚至還在蠕動著,牆壁則被噴濺的鮮血徹底染成了黑紅。血仍在不住從肢體碎塊中湧出來,在地上積成了幾公分深的血窪。不知道屠夫的身體是不是在這裡,也不知道哪塊肉屬於黑熊,更不清楚躺在這裡的,是三個人還是四個人。什麼都被切碎了,然後混在一起。

  女孩就這樣坐著,坐在血與肉構成的地獄中央。

  她那頭美麗的蒼灰色長發如瀑布般垂落,好像一匹綢緞,髮梢已浸沒在血水裡。在女孩的身旁,一柄巨大的、刀身足有一米長的方刃斬骨刀正插在地上,刃鋒上遍佈缺口,上面還掛著許多細碎的筋肉。只有在對付骨頭硬得快比得上岩石的狂暴鐵甲熊時,屠夫才會動用這把由不鏽鋼鑄成的方刃斬骨刀。

  聽到房門響動,女孩擡起頭來,便看到了少年。她立即展露出彩虹般的笑顏,在窗外透進的陽光照射下,眼角仍掛著的淚珠晶瑩閃耀,如同兩顆璀璨的鑽石。

  少年嘆了口氣,小心地在滿地的肢體中找著落腳點,向女孩走去。

  女孩子卻不管那麼多,一躍而起,撲進了他的懷裡,一路上踢得碎肉橫飛、血水四濺。少年輕輕撫摸著她蒼灰色的長發,髮絲依然柔軟溫暖,儘管在鮮血中浸過,卻沒有任何血珠能夠在上面稍作停留。

  「我怕!」女孩輕輕地道。她的小手死死抓著少年身上纏滿的繃帶,甚至拉扯得他很痛,少年知道,她真的害怕,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聚居地總是意味著麻煩,但在荒野中,卻是越來越不容易找到食物。最缺的,則是干淨的水。這個時代,每一個人,每天面對的第一件事都是生存。在生存面前,沒有寬容,沒有分享。任何一個人,在其它人的眼裡,都有可能意味著幹淨的食物和水分。

  旅店外突然響起喧鬧嘈雜的人聲,有人大聲喊著:「外來人殺人了!屠夫死了!我看到他們還在裡面!」

  人群叫喊聲越來越大,時時可以聽見金屬敲擊的聲音,從聲音分辨,少說也有數十人團團圍住了這個只有四個房間的旅店。少年輕輕拍了拍女孩兒,默默地從黑毯下取出一個仔細收藏的噴火蟻刀鋒。這柄刀鋒截去了一半,只留下最鋒銳的尖端,刃鋒上每一顆鋸齒都閃動著幽幽的青光,並且仔細打磨出握把,緊緊纏上了粗布帶。若論威力,這東西已經比得上舊時代的軍用匕首了。

  少年握緊刀鋒,靜靜地等著人群破門而入的一刻。女孩也不再哭泣,閃爍的美麗藍色眼睛在房間中環視一週,又落在了那把方刃斬骨刀上,於是伸出小手,想去抓那把刀。這東西她用得很順手。

  少年左手一伸,已把女孩拉了回來,不許她去碰那把刀。他將女孩擋在自己身後,安靜地望著房門和窗戶。窗戶雖然用木條釘死,可難保不會有人從這裡衝進來。

  「安靜!」旅店外響起警長雄渾的聲音,喧鬧聲立刻小了些,顯示出警長的權威,雖然還不大夠:「先讓我看看是怎麼回事!該死的,好重的血腥味,裡面到底死了幾個人?」

  咣噹一聲,旅店的房門被警長一腳踹開,人群立刻一片驚呼,然後嘩啦一聲,警長的烏茲已經拉開了槍栓。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響起了一個森冷且充滿了殺機的聲音:「都滾開!給夫人讓路!」

  少年立刻聽到幾聲慘叫以及重物墜地的聲音,顯然來人根本沒有給人留下閃開的時間。可是外面方才還洶湧澎湃的喧囂已徹底消失,暴民,甚至包括了警長,全都鴉雀無聲,無人敢發一點響動,更不會有任何反對的聲音。

  然後在轟隆聲中,煙塵四起,旅店的院牆、牆壁、大門、屋頂竟都被人硬生生地拆開。嗤啦一聲,一隻戴著深黑色皮手套的手插 進了被當作牆壁的薄鐵皮中,一握一拉,整片鐵皮便被他扯下,隨手拋到了十餘米外。這是個高大、英俊、傲慢而且冰冷的青年,金色的短髮根根豎起,好似燃燒著的火焰。他穿著一件銀灰色合金製成半身鎧甲,將前胸、後心、小腹等要害部位護住。鎧甲下是深黑色綴著暗金色條紋的制服,腳上的長筒皮靴擦得閃閃發亮,與周圍的髒亂格格不入。剛剛就是這個人,僅憑徒手便在幾分鐘內從十幾米外的街口一路拆到了這裡,在亂建房屋的街區中開出了一條足有五米寬的大路。

  少年、女孩和房中的地獄,就此展現在眾人面前。

  女孩擡起頭,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人群,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匯聚在一起。她本能地感覺到一絲危險,又想去伸手抓那把方刃斬骨刀,卻被少年緊緊抓住。

  在看清女孩面容的瞬間,喧鬧的人群忽然一片死寂,就連那高傲的金發武士表情也有些凝滯。

  每一個人的呼吸聲都在少年的耳中清晰迴響著,明顯地越來越粗重。於是他嘆了口氣,擡起頭,望向金發武士的身後。

  在剛開闢出沒幾分鐘的大路另一端,停著一輛馬車。這是輛舊時代十八世紀式樣的四駕馬車,漆黑鑲金的車身古老而優雅,銅製的車燈擦得閃閃發亮。駕車的是四匹高頭大馬,難得的是四匹都是一樣的毛皮雪白,不摻半絲雜色。

  整個約克斯頓鎮都不會有人認得出這是四匹純血馬,不過也沒關係,不管是什麼馬,都已經奢侈得遠遠超越了他們的想像極限。

  馬車前後,各站著八名全副武裝的武士,身上的合金盔甲與那金發青年一模一樣。所不同的是金發青年是空手,十六名武士則武裝著重火力。與那四挺Minimi重機槍比起來,警長的烏茲簡直就是個玩具。

  四名侍者從後面的運貨馬車中取過一卷卷猩紅的地毯,從四駕馬車下順著大路一路鋪了過來,一直延展到少年和女孩的面前。

  房間中是血與肉的地獄,猩紅色的厚重地毯鋪了下去,立時就沈沒在半凝固的血水裡。侍者們卻毫不猶豫地將顯然昂貴得離譜的地毯一塊塊地疊加上去,直到整整高出血水五公分,保證了鮮血絕對不會湧到地毯上面,這才罷了手。

  四名侍者身上無論是黑色燕尾服、雪白的襯衣還是熨得整整齊齊的領結,都不該屬於這個時代。約克斯頓鎮上,即使是那些很體面的人也不過和舊時代的乞丐類似。警長的牛仔褲上就有個很顯眼的大洞,只不過因為不是破在屁股上,所以已經是頭等代表著身份的裝束。而且因為水的珍貴,鎮上的人從不洗澡。

  與其它人不同,少年看的是這些侍者的腳。他們優雅地踏在一塊塊高出血水的破碎肢體上,輕盈得彷彿是只蝴蝶,肢體上已經明顯鬆軟的肌肉只是微微下陷,就承擔住了侍者的重量。直到他們鋪好地毯,退出屋外時,八隻鋥鋥發光的黑皮鞋上都只有鞋底沾了一點點血汙。看到這裡,少年深碧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一名上了年紀的管家走到馬車前,緩慢而優雅地打開車門,然後在自己手臂上鋪起一塊雪白的方巾,平舉而起。

  車門內,伸出了一隻手,仿如蘭花般優雅、細膩、纖長,扶在了管家的手臂上。中指戴著的戒指上,那顆足有鵪鶉蛋大小的深藍寶石幾乎讓所有人都看直了眼。惟一讓人感到有些突兀的,則是那些長達五公分的修長指甲。指甲線條無可挑剔,上面卻飾著黑紅相間的花紋,讓人不寒而慄。

  從馬車內出來的,是名身著舊時代中世紀宮廷盛裝的女人。她頭髮高高盤起,用金絲薔薇花紋的發帶束成髻。她看上去剛剛二十左右,淺灰色的雙眸帶著典型的貴族式冷漠,皮膚細嫩得似乎隨時可能會被風吹破。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符合哪怕是最苛刻的古典美的標準。

  女人一下馬車,約克斯頓鎮的居民頓時忘記先前被射殺還躺在腳下的鄰人,轟的一聲,你推我擠,想要湊上前看得更清楚些。這裡大多數人一輩子從沒有看到過皮膚光潔的女人,更不要說她身上那舊時代才有的禮服以及那些足以讓舊時代貴婦名媛們嫉妒得眼睛發紅的珠寶。

  這個女人身邊幾乎每一樣東西,都和這個時代如此的格格不入,確切點說,是奢侈到超出人們想像力所能及的範圍。

  興奮而且激動的人群推搡著,一步步向馬車擠了過來。只要在群體當中,哪怕是最懦弱的人也會有莫名的勇氣,更何況在這個時代,人與野獸的差別已然模糊。

  就在人們情緒快要失控的時候,一名衛士忽然擡起槍口,Minimi槍口猛然噴出熾熱的火流,暴雨般的槍聲中,數以百計的子彈輕而易舉地將擋在前面的肉體撕碎,從擁擠的人牆中切割出一個突兀的空洞!

  直到將整條彈鏈打光,衛士才放低已經發燙的重機槍,木然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彷彿剛才射殺的不是十幾個人,而只是十幾頭牲口而已。在約克斯頓所有鎮民的耳中,衛士更換彈鏈的喀嚓聲是如此清晰、冰冷。警長則艱難地嚥了口口水,悄悄將自己的烏茲藏在了身後。

  女人根本沒向屠殺現場看上一眼,自從下了馬車的那一刻起,她便盯住了女孩。她優雅地擡起手,用黑紅相間的指尖向女孩一指,說:「這個女孩我要了。」

  她的口氣不容置疑,不容違抗,即是對少年說的,也是對管家的吩咐。管家微微躬身,說:「遵命,夫人。」

  少年明白,這是命令,完全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自女人下車的一刻起,他便始終低垂著頭,完全沒有向她看上一眼。然而他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那個女人每走近一步,他的顫抖就強烈了一分。

  以手臂作扶手的老管家也隨著她一步步走來,不過他是恭敬而謹慎地走在地毯之外。雖是行走於血流遍地的廢墟中,老管家的皮鞋卻是一塵不染,而且與侍者們不同,他的鞋底也是干淨的。事實上,他走的每一步都不曾真正接觸過地面。

  女人一直走到少年面前,伸手將女孩從他身後拉到自己面前,微微俯身,仔細地看著女孩無比精緻的面容,許久才吐出一口氣,讚道:「好漂亮的眼睛。」

  自出生時起,女孩便漂亮得過份。隨著年紀的增長,她的美麗更是與日俱增。或許因為年紀的關係,女孩並不知道畏懼,而是有些好奇地同樣回望著女人。

  自始至終,少年都是垂頭站著,動也不動,任由女人將女孩拉走。雖然裹著厚厚的毛毯,可是他身體的顫抖卻怎都掩飾不住。

  女人有些詫異地向少年望瞭望,點頭道:「你畏懼的居然是我,而不是我這些手下,很好!看樣子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該做怎樣的選擇。你覺得,我會給你什麼樣的選擇呢?」

  少年沈默了片刻,才說:「我活著,她是你的。或者我死了,她還是你的。」

  女人更有些驚訝了,不過不是因為少年的答案,而是因為他的聲音。她的語氣柔和了一些,問:「告訴我你的名字。」

  「……蘇。」

  少年每說一句話前都會沈默片刻。他需要控制住身體的顫抖,才能使聲音保持平穩。

  女人露出一絲微笑:「好吧,蘇。我的全名是安吉莉娜.芬.拉娜克希絲。這個女孩我帶走了,你現在還保護不了她,只有在我這裡,她才能發揮出全部的天賦。記住我的名字,如果有一天你足夠強大了,可以來找我。好了,現在,給我看看你的臉。」

  她身體前傾,用左手食指長長的指甲將少年的下頜挑起,兩張臉相距不到十公分,她呼吸中的神秘香氣甚至完全籠罩了他的臉。然後,她又用兩根指甲將少年臉上纏滿的繃帶慢慢拉了下來。這些繃帶看上去非常的髒,卻奇怪的沒有任何異味。

  黑紅指甲的尖鋒緩緩在他的皮膚上滑過。

  站在一旁的老管家低著頭,目光只看著自己皮鞋的鞋尖。衛士們全都轉過身去,背對著這邊,手中的武器則指向了圍觀著的人群。那些黝黑的槍口讓約克斯頓的鎮民們也變得聰明了些,知道光是低下頭還不夠,還必須轉過身,才有可能活下去。

  在極端寂靜之中,對時間的感覺便成了問題。似乎只過了一瞬,又彷彿過了許久。

  不知何時安吉莉娜已將少年的繃帶重新拉了上去,掩口笑道:「我很期待你來找我的那一天哦!」

  說完,安吉莉娜便拉著女孩向馬車走去,在她身後,那清脆、高亢、肆無忌憚而且曖昧的笑聲不住抖落在紅得像血一樣的地毯上。

  女孩並沒有哭,也沒有絲毫抗拒的動作,只是一路頻頻回頭張望著,直到馬車的車門將她深藍色的雙眼擋住。

  馬車車窗上,安吉莉娜忽然掀開車簾,露出半邊充滿古典美的面容,向少年道:「在這個時代,最艱難的事,就是有尊嚴地活著。希望你沒有選擇這條最糟的路。」

  直到四駕馬車完全駛離了約克斯頓,少年才慢慢擡起低垂的頭。

  此時此刻,他還不知道拉娜克希斯這個名字的真正含義。也不知道對於這個時代來說,血腥議會的蜘蛛女皇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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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6:18

章一 頭狼 上

  本該有四季的地方,在這個全新的時代,依舊有著四季,只是含義有些不同。

  春天意味著甦醒,大到暴熊、石龍,小至吸血蠅和螢光跳蚤,都會從沈眠中醒來,飢餓了整整一個冬天的它們自然格外的兇猛。吸血蠅這一類的小傢夥危險程度並不比鐵甲暴熊差多少,這個時代天知道有多少種可以迅速致人於死地的瘟疫,而幾乎每一類細菌抑或是病毒,都將吸血蠅當成最合適的載體。而每一年,瘟疫的種類都在急速增加著。醫生這個職業,從來沒有如此重要過,也從來沒有如此無力過。

  然而春天仍然是最好的季節。

  夏天是酷熱的,陽光中強烈的紫外線對於大多數生物來說都是致命的,甚至於那些變異的動物或者人類也不例外。秋天不再是收穫的季節,舊時代的糧食和水果早已因為不適應新的環境而滅絕,因此一切生物,需要發愁的都是食物。那些能夠在最惡劣環境下仍愉快生長的植物,大多數甚至要比石龍還要危險。至於冬天,要考慮的惟一問題就是在春天到來前沒有餓死。


  天空中薄薄的灰雲不斷變幻著,露出了一片極美麗的藍天,陽光如火一般傾倒下來,澆在因酷熱而乾裂的大地上。

  在陽光落下的瞬間,特納就放下了頭盔上的護目鏡。

  這個產自舊時代的單兵護目鏡能夠過濾強光和紫外線,保護眼睛。雖然如今的紫外線已經比過去強烈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倖存下來的人類也在適應著新的環境,至於那些嬌弱的人類早就變成了荒野中的枯骨。透過護目鏡的紫外線雖然強烈得足以致盲,但對特納來說,這不過是稍嫌耀眼而已。在他身後跟著的八名士兵也足夠強壯,此時的陽光雖然會讓他們不舒服,但還不致於影響行動。

  特納右手扶在翻新過的M3A自動步槍上,看了看周圍的地型,左手打出個手勢,隊伍便跟隨著他繼續前進。隊伍中的每一個士兵都穿著迷彩服,裝備著自動步槍,而且裡面還包含著一枝榴彈槍。雖然士兵的制服有些破舊,而且武器的式樣也不統一,從舊時代精銳的M3A到大眾的AK系列都有,可這仍然表明他們是一支真正的軍隊,而不是暴民土匪那種隨意拼湊的武裝隊伍。這支軍隊有軍銜、有戰術、有後勤、有訓練,最重要的,則是能夠養得起這樣一支軍隊的組織肯定不小。

  四十三歲的特納有近二十年的軍旅經驗,也是一個可以依賴的好長官。此刻他率領著隊伍走在一條光禿禿的山脊上,這樣的好處是視線很好,可以將十幾公里的範圍盡數收在眼裡。至於有沒有可以遮擋陽光的樹林,特納並不在意,大片的綠色往往意味著無法預知的危險。

  群山中迴響起了腐狼的嚎叫,特納立刻向狼嚎的方向望去,他的瞳孔迅速擴張收縮,眼球的形狀也相應地微微改變。無需望遠鏡,他的目光便鎖住了數公里外的幾個小黑點。特納這才舉起望遠鏡,鏡頭裡面,可以看到幾頭毛色灰黑的腐狼正在紅褐色的山岩上不安地轉來轉去,時不時仰天發出幾聲長嗥。

  特納的視力範圍是正常人的1.5倍,代價則是耗費了一個進化點,或者直白點說,一次基因改造的機會。普通人或許一生只有一到兩次基因改進的可能,大多數人選擇的是強化肌肉力量或者是身體防禦力,特納卻毫不可惜自己將進化點用在了視力上。荒野中的戰鬥,能夠早一刻發現危險,便意味著多了一點生存的機會。

  「該死的!看上去這些傢夥的個頭又長大了。」特納咒罵了幾句,便領著手下轉向山谷進發。

  這幾頭腐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居然在陽光這麼強烈的白天出來活動,它們可是習慣夜行的族類。不過特納並不需要知道這些,根據經驗判斷出山谷中有個狼窩,這就足夠了。夏天也是腐狼繁育的季節,這個時候狼窩裡應該有幾隻才斷奶的小狼。他的任務就是摸清這一帶腐狼及其它生物的變異進行情況,察看有沒有新的未知生物出現,以及每隔三個月就要帶回幾隻腐狼的屍體供基地研究。

  一般說來,這個任務需要特納和他的手下在荒野中走上大半個月,但難度並不高。這片方圓一百多公里的荒涼地區,特納早已瞭如指掌,什麼地方適合哪種生物棲息生存,他閉著眼睛都能數得出來。以他這只九人小隊的火力,就是遭遇了擁有上百隻腐狼的大狼群,也完全應付得了。

  然而問題在於,在這個時代,一切都在飛速變化著。特納是眼看著腐狼的個頭逐漸增大,最初只需一發子彈就能解決的成年腐狼,現在往往要兩個三連發點射才能殺死。它們正在變得速度更快軀體更強。用基地研究主任的話來講,就是在過去的12個月中,成年腐狼的平均體重增加了12%,肌肉力量增加23%,敏捷提升 18%,而抗擊打能力提高35%,對輻射強度的抵抗力則是增加了50%。

  特納當然記不住,也沒興趣去記如此精確嚴謹的表述,他的思維方式更加簡單形象:腐狼正在變大,而且越來越危險,他的小隊從前可以對付一百五十隻腐狼,現在只能應付不超過一百隻的狼群,就是這樣。雖然好像一切都還在基地的掌控之中,但是特納每次出任務,心裡不安的感覺都會變得更加強烈一點。想像得出大如老虎、並且擁有和人一樣智慧的腐狼嗎?特納就曾經不止一次地夢到過這個。

  幾公里的山路對於特納和他精擅山地戰的小隊來說,也就是半個小時的路程。看到特納等人的到來,山岩上的成年雄性腐狼伏低了身子,呲著直滴口水的獠牙,不住從喉嚨中發出低沈的咆哮。

  這是非常典型的腐狼保護領地的行為,說明它們身後有個狼窩,裡面還有不少尚未斷奶,沒辦法跟得上大狼腳步的幼狼。

  腐狼的領地通常很大,到處都是洞窟的山谷可能只有這群腐狼。特納可不想一個一個山洞去搜尋,他作了個手勢,身後一個老兵便端起自動步槍,第一個點射將一頭腐狼打得淩空飛起,然後第二個點射接踵而至,三發子彈全部射進腐狼不住掙扎的身軀,將它打得連翻了幾個跟頭。

  餘下的腐狼們嗚嚥著,顧不得同伴,夾著尾巴向山谷深處逃去。

  特納將M3A一擺,道:「盧卡斯,看你的了!」

  「明白!」一個看上去剛剛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摘下了面罩,露出足足比平常人大了一倍的鼻子,一路嗅著向山谷深處走去。儘管山谷中到處都是腐狼刺鼻的氣味,但盧卡斯的鼻子並不比腐狼差,對於他來說,每頭腐狼的氣味都是如此的與眾不同,再加上它們剛剛離去,因此根本不會認錯。

  九人小隊不緊不慢地走著,漸漸到了山谷中央。他們的目標已經十分清晰,就是一個幾百米外的洞穴,洞口還可以看見幾根乾枯的骨頭。

  和以往一樣,特納留下兩名戰士守在洞口,自己率領著其餘的戰士進洞搜索。他並不擔心埋伏,在狹小深長的洞穴中,高射速、大威力的M3A幾乎是不可抗拒的。何況這次帶來的有八個人中有五個是出過十次以上任務的老鳥,他們都至少強化過一次基因,足以應付任何情況。已經有隊員開始組裝簡易獸籠,一個活的腐狼狼崽的價值要超過十頭死狼。

  洞穴不深,只往裡面走了三十多米,就到了盡頭。然而那裡除了成堆的枯骨,就只有大堆的乾草,根本沒有小狼的影子。

  特納面色鐵青,死死地盯著幹草堆,眼角不住跳動著。他忽然用槍口劃開草堆,下面露出的是粘滿穢跡的岩石,還是沒有任何小狼的影子。

  「盧卡斯,你……」

  有人剛說了半句,就被特納粗暴地打斷了:「你他媽的給我閉嘴!盧卡斯不會犯錯!」

  特納蹲了下來,掏出刺刀,挑開一團看上去還很新鮮的狼糞,仔細看了看,猛然站起,嘩啦一聲將M3A的槍栓拉開,喝道:「他媽的,這是個圈套!我們走!」

  後面一個老鳥跟了上來,道:「嗨!頭兒,誰給我們下的圈套,你可別告訴我是腐狼!哈哈……」

  他笑了兩聲,發覺周圍根本沒人應和,只得悻悻打住,無奈地聳了聳肩。他也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只不過這種時候開個玩笑應該是緩解緊張的好辦法。

  特納加快了腳步,低沈地道:「多半是腐狼!上帝,真希望我錯了!」

  他們甩開大步,幾步就繞過最後一個彎,來到了洞口。然而守在洞口的兩個人卻彎著腰,顫抖著,一步步退到了洞裡!特納一言不發,直接衝到洞口,一把將那兩人拉開,向洞外望去。

  特納的雙眼驟然睜大,在那深褐色的瞳仁中,已被密密麻麻的腐狼填滿!

  「老天!至少有三百頭腐狼!」特納的心猛然抽緊,幾乎不能呼吸!

  特納鼻中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腥臭氣,多年戰鬥養成的本能使得他立刻向後倒躍,同時向洞口空處打了一個長點射。

  一道黑影如電般在空中掠過,鋒利的牙齒在本該是特納後頸的位置上全攏,然後五發熾熱的子彈便將它的整張肚皮完全掀飛!

  這是頭足有三十公斤重的強壯公狼,它被子彈的衝擊力帶得飛出去數米遠,落地打了幾個滾後,幾乎所有內臟都已脫落的它竟然還能掙紮著站起,搖晃著向洞口發出威懾的低哮,直到另外一隻公狼一口咬斷它的頸骨為止。

  撲通!特納重重地仰摔在地上,順帶撞倒了兩名手下的士兵。當他被攙扶起來之後,才發現冷汗早已將內外衣服都浸了個通透!

  一名老鳥向洞外望了一眼,面色立時蒼白起來,道:「頭兒,看樣子我們被困住了。」

  另外一人察看了一下手中的步話機,搖了搖頭,說:「完全沒有基地的信號。」

  「我們的食物和水還可以支撐十天。」

  「我們的彈藥只有一個基數了,這可不夠殺光它們的。」

  幾名老鳥自行報著物資情況,特納越聽臉色越是難看。他小心翼翼地站在距離洞口一米遠的地方,向外望去,越看心底裡的寒意就越重。

  強壯的腐狼都在來回逡巡著,它們的涎水滴滴落在山谷灼熱的岩石上,蒸發出嗤嗤的白煙。然而它們雖然飢餓,卻都停留在距離洞口五百米外。似乎它們也知道,超過這個距離,自動步槍的威力和準頭都會大減。山谷中超過三百隻的腐狼使特納小隊突圍無望。如果脫離了山洞的庇護,快速敏捷的腐狼只消四面合圍,一個衝鋒便可將整支小隊撕成碎片。

  特納退回了洞裡,靠著洞壁坐下,道:「看來這些腐狼是想把我們困死在這裡。洞口放兩個人守著,每兩小時換一次班。盧卡斯,伯格,你們兩個先開始,其它人休息。希望我們的運氣足夠好,基地的援軍能夠找到我們。」

  士兵們紛紛靠著洞壁坐下,閉目假寐,現在必須節省體力,誰也不知道需要在這裡呆多久。

  但幾乎無人能夠真正入睡,所有的人心中始終有一個徘徊不去的疑問,這些腐狼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聰明了?它們知道設下圈套,還懂得躲開自動步槍最有殺傷力的範圍。而且它們儘管飢餓,卻沒有一頭狼會越過那道無形的界線,這樣的表現,簡直就像是……

  軍隊!!

  「頭兒!快來看!」盧卡斯突然急促的叫了起來。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像是生怕驚動了什麼。

  特納小心翼翼地移動到洞口,向外望去。順著盧卡斯手指的方向,他終於看到了狼群的首領。

  這是一隻與眾不同的狼,巨大的身軀、光滑的純黑毛皮都是腐狼中不多見的,然而最令人震驚的卻是,這隻狼是站著的!

  頭狼偶爾也會四爪落地,然而大多數時間它都是人立著,用長短高低不一的嗥叫和前爪指揮著腐狼群。

  一名經驗豐富的老鳥仔細聽了許久,才驚嘆道:「少說也有三十多種音節!如果這些音節還能夠組合的話,簡直就是語言了。這真的是腐狼?」

  特納已靠在洞壁邊坐下,閉上了眼睛,低沈地說:「它當然是腐狼。腐狼會說話,也沒什麼可奇怪的。這年頭,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得想辦法殺了它!」

  伯格是小隊中的狙擊手,他架起SVD狙擊槍,慢慢用瞄準鏡中的十字星套住了頭狼。頭狼距離山洞足有一千米,它又顯然比尋常腐狼更為警覺和敏捷。在這個距離上想要一擊命中,除非是強化過二次狙擊專精的能力域者,並且使用的是新時代大公司出品的新式狙擊槍械。伯格既不是狙擊專精達到二階的射手,手上拿的還是舊時代的古董狙擊槍,能否射中,只能看運氣。

  「……得想辦法殺了它!」伯格不斷在心裡對自己重複著,十字星耐心地隨著頭狼不住移動。

  終於!

  頭狼挺直了身體,伸長鼻子在空中嗅著什麼,如此難得的機會伯格當然不會錯過,他立刻果斷地扣下扳機!

  砰!巨大的後座力沈重地撞在伯格肩上,將他推得退後了十公分。然而伯格在瞄準鏡中看得分明,就在槍口噴出火花的瞬間,頭狼忽然以不可思議的敏捷伏下,隱沒在狼群中!一秒鐘後,一朵碩大的血花在一隻腐狼身上綻開,將它柔韌有力的腰身幾乎全部截斷。然而伯格的心卻沈到了谷底,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既然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伯格無力地將頭埋在手臂當中。

  一隻粗糙、有力且溫暖的大手拍了拍伯格的肩膀,隨後特納獨有的沈穩聲音在伯格耳邊響起:「過去二十年,我辦砸的比這更糟的事可是不少。別想太多了,小夥子。如果你辦不到這個,那我們這裡更沒有人能夠辦得到。有很多時候,我們只需要盡力去做,而把成功與否交給運氣。」

  三天過去了。

  頭狼依舊在協調指揮著狼群的行動,並且維持著秩序。那些不肯服從的腐狼都被它一一裂殺。在必要的時候,它依舊人立行走,但從不在一個地方多作停留,更多的時候,它則是完全隱沒在狼群中。除了狼的外形,從哪個方面看,它都更像一個冷靜、殘忍而且狡猾的人類指揮官。

  「得想辦法殺了它……」

  山脊上,一隻碧綠色中夾著灰色條紋的眼睛正盯著頭狼。他不知何時伏在了這道可以俯視整個山谷的山脊上,厚重的黃褐色毛毯裹住了全身,使他與周圍的岩石完美地整合在一起。他不知觀察了多久,終於,一隻纏滿了棕色布條的槍口從毛毯下一分一分的伸出來,槍口上方的老式準星慢慢地套住了頭狼的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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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6:34

章一 頭狼 下

  槍身伸出了小半,可以看出這是一枝老式步槍的增強改進型,並且經過了一些手工的改裝。槍身經過簡潔的固化改裝,可以發射更有威力的子彈,槍管上則增加了一段鋼管,使射程變得更遠。可是步槍上並沒有任何新時代的先進瞄準具,甚至連老式的表尺都沒有,只有一個最原始的準星。從槍口到頭狼,直線距離超過了一千五百米,就算這枝老式步槍的射程足夠,能否擊中,也只能依靠運氣,而且還得是非同一般的運氣。


  「又得看運氣了……」步槍的槍口隨著的頭狼的移動而微微擺動著,這種移動幾乎精準到了微米。


  砰!巨大且粗暴的槍聲響徹了整個山谷!


  頭狼厚實的胸口幾乎整個炸開,它低下頭,剛剛看到自己恐怖的傷口,就栽倒在地。


  頭狼倒下,腐狼群立時陷入了混亂。大多數的腐狼被激怒,在整個山谷來回奔跑,尋找著敢於向整個狼群挑釁的凶手。然而山谷中迴蕩著的風中除了不知何處瀰散的火藥味,完全沒有異常的氣味,幾隻嗅覺最敏銳的腐狼已經沖上了山脊,但那裡早已空空如也。數十隻暴怒的腐狼則向早已存在的目標──特納等人藏身的山洞衝去。

  這樣的衝鋒無異於自殺。四十餘隻強壯的腐狼最遠的只接近到衝到洞口十米開外,就被密集的彈雨一一射倒。惟一的成效,就是消耗了整個小隊三分之一的彈藥。

  又過了半個小時,腐狼群開始陷入更大的燥動和不安之中,一隻強壯的公狼開始頻頻發出咆哮和長嗥,試圖接替頭狼的位置。看到這一幕,特納小隊的戰士又變得緊張,雖然這頭狼和普通腐狼比起來只是強壯得多,並沒有原本頭狼那明顯超出同類的智慧,然而狼群重新產生了頭狼後,誰知道又會發生什麼。

  砰!又是一聲震撼人心的槍聲響起,新的頭狼應聲而倒。

  這次伯格終於看到了對面山背上冒出的一縷青煙,他立刻拿出望遠鏡向對面望去,鏡頭中只有看到一片山石,根本沒有半個人影。

  「射擊距離是多少?」特納不知何時伏在了伯格身邊,問道。

  伯格估了估距離,低聲道:「……一千四百米。」他的聲音嫉妒與羨慕兼而有之。能在這個距離上準確命中,而且是兩發全中,這意味著對方是一個比他至少高了二階的狙擊手、這意味著對方已經經過了至少三次的基因進化。

  槍聲粗獷、厚重,帶有老式槍械獨有的金屬火藥味道。特納小隊無論是新人還是老鳥,幾乎都是槍械領域的行家,這種槍聲聽在他們的耳中,確實別有一種韻味。能夠在1500米命中目標的老式槍械,顯然是為了射程犧牲了其它。然而這個隱藏在暗處的高階狙擊手顯然同時精通運動和隱藏,連腐狼都找不到他的行蹤,再加上他超長的狙擊距離和恐怖的命中率,哪怕是暴露了行蹤,其實也沒什麼關係。想在這個人的狙擊槍下生存,真的需要運氣。

  山谷中恢復了寧靜,午後的太陽更加熾烈,灼得腐狼燥動不安。它們雖然以恐怖的速度進化得更加的強壯並且更加的狡猾,可是對陽光的厭惡和忍耐力卻並沒有提高多少。

  失去了頭狼的約束和帶領,腐狼群從紀律嚴明的軍隊又變成了只靠本能行事的野獸。就在距離黃昏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它們已失去了最後的耐心,開始三三兩兩地離開了山谷。

  山洞中的戰士都鬆了口氣,就連特納也覺得自己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這三天來,小隊中所有的戰士都是在死亡的陰影下煎熬著,身體上雖然放鬆,精神上卻是極度緊張。如果死亡方式的糟糕程度也有排序,那麼被腐狼吃掉恐怕僅次於被活屍分食。

  臨近黃昏時分,對面的山坡上出現了一個身影,黃褐色的罩頭斗蓬使他幾乎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而他背後那枝幾乎與他身高等長的步槍看來就是連續狙殺兩隻頭狼的凶器。山谷中還在逡巡的幾隻腐狼立刻咆哮著衝了上去,隨著幾聲巨大的槍聲,幾頭腐狼登時毫無懸念地栽倒在地,不住哀鳴、抽搐著,再也沒有爬起來的能力。

  他並沒有動用背後的步槍,左手中則多了一把威力大得異乎尋常的手槍,顯然也是經過改裝的貨色。自動步槍需要兩個點射才能放翻的腐狼,它只需一槍就可以,這已經不是槍械本身的威力能夠解釋的,只有連續幾槍都命中了腐狼的要害,才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這把手槍的槍聲和它的威力一樣震撼人心,幾乎不比背後那桿狙擊步槍小了多少,粗糙、厚實,簡單,直接,如同一個滿臉胡茬的強壯男人。

  接連擊斃六隻腐狼後,這個人手指彈動間,手槍彈鼓已開,六枚熾熱的彈殼掉落,又有六發子彈經由靈巧的手指填進彈鼓中,然後咔嚓一聲,彈鼓歸位,幾乎未經瞄準,槍口稍向上一擡便又噴出長長的火舌。在響徹山谷的槍聲中,第七隻、也是撲向那人的最後一隻腐狼全身一震,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從那人頭頂飛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它不住嗚咽,血無休止地自身下湧出,可是這個姿勢看不出傷口在哪裡,也就讓人不明白這一槍如何能夠將以凶悍頑強聞名的腐狼給放倒。

  山谷中仍有十餘隻腐狼在徘徊著,然而隨著自動步槍清脆且密集的槍聲響起,所有留下的腐狼都未能從熾熱的金屬彈雨下逃脫。

  特納的M3A發出一陣輕快的吼叫,將最後一隻試圖逃跑的腐狼射倒在半山腰上。他這才將槍口斜指地面,穿過山谷,向立在對面山坡上的神秘人走去。特納的手虛握在步槍握柄上,這個姿勢下,只消手腕稍有動作,M3A的槍口就能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彈起來。他身後的士兵們則似是漫不經意地分散了些,如果需要,那麼每個人的火力都可以立刻覆蓋到那個神秘人身上。

  可以說,幾乎整個小隊的命都是那個人救的,然而戒備陌生人已是每個人生存的本能。那個人雖然已將手槍插回到腰間,然而那把手槍實在令人印象深刻,幾乎每個人都還記得槍內仍有五發子彈。以那個人能在一秒鐘內完成更換完子彈動作的敏捷動作,如果他心懷有惡意,那麼在特納小隊射殺他之前,至少可以射出三槍。而從那人此前的槍法來看,三槍就意味著三條命。

  特納在他面前十米處停了下來,仔細打量著這裝束古怪的人。藉著明亮的夕陽,在黃褐色的厚重斗蓬下,可以看出他的大半面孔都隱藏在密實的繃帶下,一隻黑色的眼罩蓋住右眼,淡金色偏灰的碎髮則遮住了大半個額頭。雖然在這個人身上,能夠看清楚的地方只有左眼,但那修長、剛勁、微彎的眉毛,碧色鑲灰紋的眼瞳,以及勾勒出眼部輪廓的線條,一同構成了近乎於完美的畫卷。

  特納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乾,儘管從體型看這人應該是個男的,甚至於還不能確定繃帶下隱藏著的軀體是不是人類。但在這個只求生存的時代,慾望早已失去了枷鎖,性和暴力早已成為大多數人的本能。男人女人,大人孩子,人與非人,在那些渴求刺激與高潮的人們眼中,所有的界線都在迅速模糊著。

  多年生死線上掙扎的經驗使特納冷靜下來,令他欣喜的是,從對方碧色眼睛中看不出敵意。

  猶豫了一下,特納將手從M3A上鬆開,伸向了陌生人:「我是特納。」

  在初次相見的人群中,這是罕見的友好表示。陌生人顯然有些意外,但他的眼睛微彎,臉上浮起了微笑,伸手與特納握了握:「我是……蘇。」

  蘇的手也纏滿了繃帶,一點肌膚都沒有露出。然而透過繃帶,特納感覺到這隻手較常人的更加纖細張,而且格外的柔軟,但在柔軟中又似乎隱藏著爆炸般的力量。這種矛盾的感覺,使他感覺似乎並不是在與一個陌生人握手,而是握住了一頭石龍的利牙。

  特納的手輕微的抖了抖,迅速得有些失禮地收了回來。蘇看上去並不介意。

  特納一揮手,隱晦地作出了安全的手勢,小隊的戰士們都鬆了口氣,四散去檢查未死的腐狼,並撿拾任務需要的腐狼屍體。

  特納與蘇站在一起,取出一包皺巴巴的香菸,小心翼翼地抽出兩根菸,遞給了蘇一支:「你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命!來一根嗎?」

  蘇笑了笑,道:「這可是好東西。為什麼不呢?」

  煙點燃後,在繃帶的縫隙間,蘇深深地吸了一口,足足過了三四分鐘,才吐出淡淡的煙霧。一看就知道,他很懂得如何享受菸草。

  特納一邊看著手下的戰士熟練地切割著腐狼屍體,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這一帶除了腐狼,好像什麼都沒有。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

  「我一直在跟蹤一些行動異常的腐狼,想看看它們發生了什麼變化,然後發現你們被困在這個山谷裡。只是運氣比較好,才殺了那隻頭狼。」蘇的聲音如水般流動著。

  變異過的物種,不論是活的還是死的,在許多大的基地或者聚居地都能賣出好價錢。它們的基因是新的基因強化藥劑的源頭。因此便有了專門從事追捕變異物種、然後賣錢的職業,獵人。

  「你是獵人?」特納問道。

  「一級獵人和初級僱傭軍。」蘇答道。

  「哪家公司發的執照?」特納問。

  獵人或是僱傭軍是任何人都能夠從事的職業,並且根據過往的戰績分出等級,核發執照。發放執照的可以是各種組織,各個零散的基地,也可以是大公司甚至是聯合體。拿到某個組織發的執照,意味著可以在這個組織以及其盟友和友善方友好組織的地盤上得到承認,並享受有相應的優惠。當然,任何一個組織都可以不承認其它組織發放的執照。因此得到一個大公司的一級獵人執照,往往比小組織的四級執照還要有用得多。

  「佩恩公司。」

  特納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聲音中已經多了些尊重:「那可是個大傢夥!」不過想起蘇在狙擊、射擊、隱藏和運動方面的能力,得到這樣一張執照也無可厚非。

  想到被蘇射殺的那隻頭狼,特納的眼角不由得抽動幾下,他狠狠地吸了口煙,有些陰鬱地說:「真想不到,連腐狼都快有人類的智慧了,這個見鬼的世界!」

  蘇看著戰士們將幾具腐狼屍體包好,背上肩在了背上,嘆了口氣,說:「這樣的頭狼,以後會越來越多的。」

  特納惡狠狠地咒罵了句什麼,然後高聲叫道:「小夥子們,動作都快點!我們要連夜趕路回家!」

  下完了命令,特納又向蘇道:「看你的樣子也出來很久了,到基地休整一下吧!」

  有了執照,就等於是有了來歷,不再是危險的陌生人。何況在這個區域,佩恩公司實力雄厚。

  黃昏時分,特納小隊藉著暮色出發了。從這裡到基地,要連續走上兩天,雖然黑夜也很危險,但這片區域更加危險。而在他們隊伍的最後,則多了一個宛如幽靈般移動的蘇。

  伯格有意無意地落在了隊伍後面,與蘇並肩走著。藉著夜中幽淡的綠光,他不時偷瞄向蘇背後那桿巨大的改裝步槍。然而令他困惑的是,步槍槍身上只有一個十分簡陋的光學瞄準鏡,即使是個外行,只看瞄準鏡的大小,也可以知道這玩意遠遠比不上伯格手上的那把SVD狙擊槍。

  伯格顯然是個羞澀的人,他臉漲得通紅,才低聲說:「先生,不,長官,我能問一下,您狙擊專精是幾階嗎?」

  蘇沈默著。

  伯格更加緊張了,結結巴巴地道:「對不起,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您知道,我才二十歲,只是個一階的狙擊手,還從來沒有見到像您這樣的人。」

  靈能域……簡單武器掌握……狙擊專精……

  蘇心底瞬息間掠過這些內容,數以百計的數據不住變幻著,三秒鐘後,終於得出了一個結果。

  「三階。」蘇微笑回答。

  伯格更加激動了,蘇果然如像他想的那樣,已經是三階的狙擊手。因為每升一階,所消耗的進化點就會加倍,三階則意味著至少已消耗了7個進化點。對於畢生願望只是想成為二階狙擊手的伯格來說,蘇足以成為他的偶像。

  靦腆的伯格甚至有些不敢和蘇說話了,而蘇似乎大多數時候都沈默寡言,因此隊伍後面又靜了下來,十個人安靜且迅速地在夜色下行進著。

  蘇背後那枝簡陋、粗糙、落後的改裝步槍,在伯格眼中,則變成了粗獷、簡潔,代表了暴力美學的藝術品。

  他並不知道,蘇根本未在狙擊專精上消耗哪怕是一個進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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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6:47

章二 夜襲 上

  液壓機械獨特的聲音迴蕩在幽深的山洞中,隨後自隱藏在岩石後面的排氣道中湧出大團大團蒸汽,直徑足有三米、閃耀著高強度合金鋼青色光芒的齒輪形大門緩緩向山體內陷進,回縮足足一米,才向側方滾動,縮進山壁之中,露出一個幽深的通道來。


  雖然光線昏暗,然而蘇還是透過重重蒸汽,看到了隱藏在山體內以及通道內端吊在天頂上的幾個武器終端。終端可見的主要攻擊系統是微型自動機槍,那幾桿黑黝黝槍管指向的角度十分有講究,計算一下落點,會發現火力網嚴嚴實實地封住了整個通道。上方還有兩個不同的鏡頭,看外型應該是可見光和紅外線的傳感器。在舊時代,這樣的防衛力堪稱上乘,然而現在能夠抗得住微型機槍掃射的強悍物種不斷出現,舊式的武器終端顯然已經落後了。


  「嗨!特納!能看到你完整的回來可真讓人高興!」


  一行人剛剛走出通道,一個足足有兩米高的黑人大漢就走了上來,重重地給了特納一個力道十足的擁抱。


  特納回了一個同樣有力的擁抱,道:「如果不是蘇,那就不是能不能完整回來的問題了。你只能從腐狼的糞便中翻騰我們的渣滓了,如果有的話。」

  黑人順著特納的目光,看到了站在隊列最後面的蘇。他大步走了過來,伸出手,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道:「我叫托尼!是N11號基地的後勤主管。你救了特納,那就是我的朋友,歡迎來到N11基地!」

  簡單的掃瞄與檢疫之後,在外執行了大半個月任務的戰士們原地解散,回到各自的居所修整。蘇因為拯救整個特納小隊的功績以及擁有佩恩公司頒發的獵人及僱傭兵持照,得到高規格的待遇,不僅擁有一個單獨的房間,而且可以按照基地內部價格採購物資。

  N11基地不算大,內部目前只有四百多個居民,由於再也沒有多餘的空間,因此近年來不但對於居住資格的審核嚴格到近乎於苛刻的地步,甚至對外來客人的接納數量和標準也做出了具體而繁瑣的規定。

  舊時代,N11基地是為數眾多的防核防生化避難所中的一個,區域編號為N11。從規模上看,它屬於微型避難所,但內部飲水、食物、防禦、醫療及空氣自淨系統一應俱全。在任何國家,可以防禦核戰爭並且擁有完整自我生存能力的避難所都不會是為平民準備的,裡面的設備當然是先進的,並且會定時更換。

  當戰爭全無徵兆地暴發時,N11避難所甚至未及啟用,擁有避難所權限的權貴富人一個都沒能及時趕到避難所。當自動防禦機制啟動,N11避難所自行封閉時,裡面僅有十六個負責日常維護的工作人員。

  經過了漫長的十五年,避難所才依照設定的程序重新開啟。此時舊時代已掩埋在無窮無盡的廢墟之下,動盪的新時代剛剛甦醒。

  N11基地取代了N11避難所,就如新時代取代了舊時代那樣。

  蘇閉著眼睛,一邊任充滿力量的水流沖刷著身體,一邊在腦中回放著N11基地的簡史。基地功能完備,分成生活區、後勤區、軍事區及中央控制區四個部分。基地後方有一個緊急出口,外面是天然形成的岩洞,據說可以通向幾公里外廢棄的地鐵網絡。而那些地下通道,早已成了不知多少危險生物的天堂。所以在N11基地的標識圖上,那片區域用醒目的紅色註上了「危險」。

  簡短的淋浴只持續了兩分鐘,就已用去了蘇整整五十元,這還是基地內部價格。新時代的貨幣與舊時代並不等值,能夠流通且難以偽造的只有各式的硬幣。所以五十元對普通人而言,哪怕是基地的居民,也是一個難以承受的數字。即便錢不成問題,淋浴的時間也不能過長,用來淋浴的水雖然經過處理,輻射度已大為降低,但還遠遠達不到飲用水的地步,時間長了更會對身體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害。儘管有著種種限制且花費昂貴,然而能夠洗個澡,仍是基地居民最值得驕傲的福利。

  噴頭上的水流很快轉小,並最終停止。最後一滴水珠有些不情不願地落下,在他肩頭光潔如玉的肌膚上彈出一朵小小水花,再順著肌膚柔滑的曲線向下流淌。然而只到了腰際,這滴水珠已完全消失,被肌膚吸收進去。

  因此當淋浴結束時,蘇的身上幾乎沒有沾染水跡,他簡單擦了擦身體,便在身體上一圈圈纏起繃帶。他已經仔細檢查過房間,確定沒有任何探測裝置,而且想必也無人會注意到淋浴的水少了幾加侖。這畢竟只是不能喝的循環水。

  身體狀況已在淋浴時自檢過了,接下來,則是檢查槍械、彈藥存量、身上的錢,然後是擬定下一階段的行動計劃,以及補充行動時需要的物資。這是每到一處新的棲息地時,蘇固定要做的事。

  改裝步槍使用的普通重機槍彈還有不少,但是手工制的特殊子彈只剩下了三發。這是必須補足到二十發以上的。那把改裝左輪手槍用的是舊時代制式5.56毫米步槍彈,這個不難找,這個基地應該供應充足,而且價格公道。

  「只有110元了?」蘇一枚枚數著硬幣,好看的眉毛微微皺了皺。這點錢或許只夠補充食水和彈藥,與他的目標:卡特羅文公司出品的RF系列步槍相去甚遠。作為新時代槍械的入門級產品,RF系列步槍的基準型號就需要3000元,而各種附加的子系統甚至比步槍本身還要昂貴。大公司出品,可以提供一個完整進化點的初級基因改造藥劑一支就要一萬元,這還是通用型的藥劑。而那些效果穩定、劑型成熟,能夠直接產生特定能力的配方藥劑,哪怕是最低等的價格也至少是通用藥劑的數倍。

  敏捷是野外生存最重要的素質之一,沒有誰願意背著數以萬計的硬幣穿越荒野。各個公司和組織也在發展自己的信用機構,甚至發行紙幣和信用卡。然而它們面臨著同樣的問題,不要指望競爭對手會承認自己的信用點。漸漸的,在這個沒有銀行的時代,以物易物成了主要的交換手段,槍械、武器、彈藥、都可以成為半通用的貨幣,而基因改造藥劑,則實際上已經成為了某種大面值的貨幣。當然,這種貨幣非常容易損壞,而且不能久存。

  蘇的行囊非常簡單,一個標準軍用水壺,子彈袋、以及只有十公分長、五公分寬厚的雜物包,用來裝錢、藥品和其它的雜物。這些東西可以輕易地掛在腰帶上而不影響行動。不論是獵人還是傭兵,越少的負重往往意味著越多的生存機會。

  蘇隨手抓過一張紙,寥寥幾筆繪出圖樣,並標好相應的數據,然後出了門。

  依著通道牆壁上的標識,蘇很輕易的找到了後勤區。一路上遇到的幾個居民都在主動地向他打著招呼,對於他們來說,這個留著一頭淡金色碎髮的年輕人只是打扮奇怪了些,可是不說他那三階狙擊手的超卓能力,也不談佩恩公司簽發的持照,僅僅是那充滿了神秘魅力的美麗左眼,已足以抵消掉全身繃帶的影響。

  好不容易進了軍事區,蘇一眼看到了正在一堆槍械中間忙碌的黑人大漢。

  「托尼,能不能幫我做點子彈。」蘇將圖紙遞了過去。

  托尼大手一掃,在堆滿了槍械零件的工作案上清出一塊空間,將圖紙鋪好。他只看了一眼,便咧開大嘴,驚訝地說:「嘿!這種子彈的後座力可以撞碎你的肩膀!或許只有變異人和那種強化過防禦力的傢夥才敢用這東西。」

  「要二十發。」蘇的碧色眼睛顯示出明顯的微笑,他很喜歡這個大個子的直爽簡單。

  「好吧,二十發。反正你們這些三階的傢夥都是變態。」托尼嘟嚷著,估算了一下材料,向蘇伸出了大手:「九十元和一天時間,不能再便宜了。」

  對於需要全手工製作的非制式彈藥來說,這個價格的確非常公道,蘇毫不猶豫地付出了大部分財富。

  收好錢後,托尼仍盯著蘇肩頭看個不停,他無法想像這看上去單薄纖弱的肩膀如何能夠承受得住這麼兇猛的後座力。無論是接受過強化防禦還是強化力量基因改造的人,都有十分明顯的特徵,其共同特點就是過度發達的肌肉和粗大的骨骼。顯然,無論是稍顯單薄的體態,還是179公分的身高,蘇都與這些強化無緣。

  托尼搖了搖頭,決定不為這種肯定得不到答案的問題煩惱。在他心目中,不管在哪一方面進化到三階的傢夥都是些變態,當然,這裡面不包括他自己。托尼的三階是槍械改造專精,屬於輔能力域的範疇,與更傾向於戰鬥能力的五大能力域並不相同。

  「明天一早,基地委員會想要和你談一談。」托尼一邊調配火藥,一邊說:「他們應該有些任務給你。你知道,我們這種小基地遇到三階僱傭軍的機會可不多。委員會主席老安東尼以前也是強化了三階槍械專精的戰士,但在十年前抵抗暴民的戰鬥中丟了一隻手臂和半條腿,因此退休並作了委員會的主席。他很厚道,並且理解什麼是三階戰士,所以會給出合適的任務和恰當的酬勞。我建議你考慮一下。」

  「謝謝。」蘇的回話很簡單,但十分誠懇。

  托尼咧開大嘴笑了笑,雪白的牙齒十分搶眼:「你救了特納,那就是我的朋友。托尼從來不會虧待朋友。雖然……」

  托尼聳了聳肩,繼續道:「雖然這個時代,朋友這個詞,幾乎已經被人給忘了。」

  再選了一盒5.56高爆彈,蘇就離開了軍事區。

  「嗨!如果你想找點樂子,就去紅X吧,那裡有幾個很火爆的妞!」托尼衝著還沒出門的蘇喊道。

  酒、迷幻劑和女人,在蘇的認知中,從來都是麻煩的同義詞。他不喜歡麻煩,一點也不,因此沒有理會托尼頗有些意味深長的建議,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間中休息。

  仔細地將房門鎖好,蘇又順手在門上佈置了個不起眼的小機關,看上去只是穿在鎖眼中一根扭曲的金屬絲而已。特納在這個基地相當吃得開,事實上,他也是七人委員會的一員,而蘇又救了他和整支小隊的命,按理說,蘇在這裡應該相當安全。不過世事無絕對,蘇寧可小心些。

  佈置好了一切,蘇仰臥在床上,碧色眼睛合上,呼吸逐漸減緩,體溫也慢慢降低,進入一種奇異的睡眠狀態。那把巨大的改裝手槍就放在腿邊,而他的左手則輕輕覆在槍上。

  對於蘇來說,醒著時是一個世界,睡眠時又是一個世界。屬於黑夜的世界時而安靜,時而噪雜,充滿了光怪陸離的片斷,然而在醒來後,這些片斷又大半會從記憶中消失。

  在一個全新的環境下,蘇一般睡得很淺,這意味著他會有一個安靜而無夢的睡眠,可以讓他對任何微小的異動產生反應。N11基地當然是一個新環境,所以蘇睡得很小心。

  然而今天卻不是一個無夢的夜晚,蘇再一次墜入那無可抗拒的夢境世界之中。

  這是一個碧綠的世界,視線中的一切都在水波中蕩漾著,似乎整個世界都浸泡在綠色的水下。透過光波,有無數張扭曲的面孔,有人類,更多的是非人。這些面孔一張張在他面前浮現,嘴唇開開合合,音波衝突迴蕩,似乎不住地在說著什麼,可惜他再努力也聽不見哪怕一個字。每當一張面孔出現時,就會帶給他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麻癢痠痛皆有,絕大多數時候,是無處不在、令他想要撕裂自己的痛!

  這些面容大多只出現過一次,只有少數出現過兩次,而反覆出現的只有兩個。然而無論是哪一張面容,都是模糊不清的,而且完全無法辨認。所以蘇始終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知道哪張面容是曾經出現過的。

  這樣的夢境反覆重複著,只要醒來就會從記憶中消失,因此蘇也從來不知道自己夢到過什麼。

  這次的夢境剛剛進行到一半,便被意外所打斷。

  蘇的意識深處立時發出了一個訊號,數十個數據瞬間傳送到身體各處,於是他的身體忽然間詭異地側移了三十公分,然後忽然坐起,同時左手握住手槍,閃電般前送,抵在了不速之客的下巴上。

  這一系列的動作是如此之快,直到手槍對正目標,蘇的眼睛才真正睜開。在黑暗之中,他的瞳孔閃爍著幽幽的碧光,這是真正的光芒,也是微光視覺的標誌。

  「你是誰?」蘇低聲喝道。在刻意的壓低下,他清柔的聲音更加增添了隱約的磁性,然而那隻接近五十公分長的粗獷手槍卻與這溫柔如水的聲音完全背道而馳。

  巨大的槍身、超長的槍管以及令人心悸的槍口都讓人毫不懷疑在這個距離上,這把手槍完全可以轟碎一頭最雄壯的鐵甲暴熊的腦袋。這完全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使用的手槍,巨大的後座力完全可以與舊式自動步槍相媲美,單手操作的話,哪怕在第一槍後手腕沒有發生骨折或骨裂,後座力也會使手位移位,從而增加第二槍瞄準的難度和時間。

  然而手槍已經抵在了入侵者的下巴上,這就沒有任何瞄準上的問題了,哪怕是一槍後真的震斷了蘇的手腕,那也是在入侵者的腦袋被炸成碎片之後的事。

  槍口下的頭顱看起來相當的纖弱和單薄,不要說這把極為粗暴的手槍,就是一把威力最弱的普通手槍,也能輕而易舉地射穿它。然而很少有人會輕易地扣下扳機,特別是在看清了入侵者的面容後,幾乎所有的男人都不會立刻扣下扳機。

  這是個十分美麗的少女,單看外貌可能還沒到二十歲。由於新時代嚴苛的環境使女人的年紀往往比看上去的要小很多,因此說不定她只有十八歲或者更小。

  她有著栗色的短髮和小麥色的肌膚,性感的嘴唇塗成了有些詭異的紫灰色,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正看著蘇,那裡面即有驚慌,也有些許興奮和期待。她上身穿著件短皮衣,領口開得很低,下襬則足夠短,將小半個鼓鼓的乳 房和沒有多餘贅肉的腰身露了出來。皮衣下面好像再沒有其它東西了。下半身則是一條牛仔褲,緊緊貼住她挺翹的臀部和修長的雙腿,彷彿是第二層皮膚。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6:59

章二 夜襲 下

  少女有足以自傲的面容和身材,而且充滿了活力和多餘的精力,這從她身上不住散發的濃濃酒氣就可以看得出來。她顯然喝了太多的酒,以致於體內燃燒的神經開始過於關注刺激與興奮,而對恐懼給予的重視完全不夠。


  儘管下巴上頂著的是一枝隨時可以將自己腦袋轟上天的手槍,可是她因為酒精的作用而略微失了焦距的雙眼卻只盯住蘇迷人的左眼,以及握槍的手。他的手這次並未纏上繃帶,無論是線條還是肌膚,都完完全全將少女很引以為傲的雙手比了下去。


  蘇的眼睛中閃過了一絲殺氣,他已經看見了掉落在地上的金屬絲,這個女人在醉酒狀態下也能破除他布下的警報陷阱?


  扣住扳機的修長食指略微回收,只要再收緊一兩個毫米,就會釋放擊出。少女總算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眼神立刻清醒了很多,頓時滿溢恐懼。蘇保持著這種擊發狀態,用手槍頂著她站了起來!


  如果蘇的手指哪怕有最微弱的顫動,她美麗的臉蛋就會變成一灘碎肉!

  手槍一直頂到她完全掂起腳尖站著,才算停止。少女的臉上、脖子上開始滲出細細的汗珠,這是過於緊張的症兆,她必須儘量保持在這個芭蕾舞演員才能做出的姿勢上,因為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都可能使那把手槍走火。

  然而就在這時,蘇開始撫摸她。

  蘇的右手先是摸遍了她的頭髮,然後是耳後,在她的脖頸上輕輕捏了一圈後,甚至把手指伸進了她微張而且不住喘息著的嘴裡!

  她忽然很想咬斷那兩根冰涼滑膩的手指,可是她不敢。

  接下來,蘇的手解開了她短皮上衣僅有的兩顆扣子,讓她沒有任何內衣遮擋的上身徹底祼露出來,接下來就是仔仔細細的,一寸一寸的撫摸。那對不算大,卻很挺翹的乳 房自然受到了重點照顧,而且乳尖被反覆捏了幾遍。

  蘇的右手同樣沒有纏上繃帶,指尖帶來的冰涼柔滑的觸感既像是蜿蜒盤曲的蛇,又像是情人纏綿的舌尖。

  然後是下身。蘇沒有任何顧忌的解開了她牛仔褲的扣子,粗魯地一把拉到膝蓋下,然後開始重點搜索。蘇有些意外地摸到滿手濕漉,但這分毫沒有影響他入地三尺的搜查。在這個充滿了變異和不穩定基因的時代,女人身上任何凸起來或者凹進去的地方,都有可能藏著致命的武器或者是生化器官。獨自在荒野中遊蕩的日子裡,蘇看到過太多類似的先例。

  「噢!」少女皺緊眉頭,從喉嚨中擠出兩聲沙啞而且痛苦的叫喊後,搜身終於告一段落。

  蘇退後一步,收起了手槍。她身上沒有任何的武裝,而且醉意也不像是裝出來的,看上去好像沒太多的惡意。

  「你是誰,來做什麼?」蘇低聲問道。

  她的眼睛裡燃燒著熊熊火焰,道:「我叫麗姬。聽說你是新來的,又很酷,所以過來看看!噢,對了,我是開鎖的行家。」

  蘇知道,這樣的事很常見。在這個充斥著暴力的時代,女人由於形體和力量的先天差距處於絕對弱勢,地位十分低下。很多女人只能依靠身體來換取生存的食物和水。而像N11基地居住權這樣的東西,代價更是不菲。不過以她的年輕和美貌,還是可以交換到的,但要是想過得好些,那是遠遠不夠的,必須有過得硬的技能,能為基地作出實質性貢獻。

  作為身兼僱傭軍及獵人的蘇,對於金錢、暴力、女人和交易都不陌生,然而眼前似乎並不是一個特別好的時機,因為有些不符合他的原則。

  「我沒錢了。」蘇現在身上只有不到5元,其餘的早都變成了子彈和住宿費用。這個少女顯然遠不止這個價錢。

  少女眼中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猛烈,她忽然像頭母豹一樣撲了過來,衝力大得直接將蘇按在了床上。她一邊粗重地喘息著,一邊用力撕扯著蘇身上的繃帶,口中傳出的是混雜了呻吟與低吼的聲音:「這一次不要錢!你剛才搜得那麼可恨,趕緊給我,現在!」

  直奔主題的動作立刻就達到了效果,她感覺到那火熱、堅硬而且巨大的東西幾乎就要沒入自己身體了,然而卻不得不站了起來,離開那能夠立刻撲滅身體裡欲 火的體位。

  那把手槍又一次抵在她下巴上,將她頂了起來。

  「明天要出任務,我得節省體力。」上一刻的蘇還像一團火,現在完全就是塊冰。

  少女幾乎被這從熾熱到酷寒的轉變弄得瘋了,卻不得不在手槍的逼迫下離開。幾乎完全赤 裸的她抱著衣服,眼睜睜地看著厚重的金屬門在自己面前咣噹一聲關上、鎖死。

  蘇筆直端坐在床邊,手槍橫放在膝上。聽到門外傳來的那句咬牙切齒、歇斯底里的威脅:「蘇!早晚有一天我要強姦了你!」,他也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

  毫無疑問,這個叫麗姬的女孩是個上等貨色,雖然因淋浴了具有輻射的水而使皮膚有些粗糙,然而卻是罕見的乾淨,並且具有驚人的彈性和柔韌性。毫無疑問,這樣的女人在床上必然有極大的刺激和樂趣。然而對蘇來說,就在行將進入的剎那,忽然感應到她的身體裡似乎有種令他極為排斥的力量,瞬間令蘇慾望全失。儘管不知道這是什麼,也不知道這力量是否真的存在,但是蘇從來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因為直覺從未欺騙過他,而他的運氣也從來都在水準之上。

  這一回蘇不再相信門鎖和自己布設的機關,正對房門,安靜地坐到了天亮。

  N11基地的決策機構是七人委員會,主席安東尼,特納則是負責規模為二十個人的部隊和警察。此外成員還包括托尼、首席醫官和研究主任等人。基地的規模不大,但是功能十分完備,這也就要求基地的居民中不能有閒人。也由此衍生出了一種相對殘酷的居住權制度,居民們必須證明自己是有用的,或者有足夠的財力購買居住權力,才能夠留下來。只有為基地作出足夠多貢獻的人,比如說七個委員會成員,才有在基地退休的資格。

  由於安全和一定程度上的穩定,基地內甚至還保留了部分的婚姻制度。這裡的婚姻並沒有一夫一妻的限制,只要男人能夠支付得起養活女人的費用以及婚姻稅。婚姻的穩定則由委員會給與保障。某種程度上,這個保障很微弱,但在基地內,卻是無可動搖的權威。特納以及二十個戰士和警察,就是這權威的基石。

  令人驚訝的是,這裡不論是哪一等級的水,都比外面要便宜至少一半。基地內甚至奢侈到可以用處理過的水洗澡,當然,前提仍然是付得起費用。這使得飲用水成為N11基地重要的對外交換物資。糧食、藥品、武器、彈藥以及其它的用品,全是用水換回來的。這說明基地必定掌握了隱秘而豐富的水源,內部也有某種處理水的高效裝置,才能不僅足以供給內部使用,還有多餘的部分出售。

  掌握了水,雖然不等同於掌握了一切,卻也相去不遠了。在方圓一百公里左右的範圍內,N11基地無疑是最富有和強大的,十五個經過了一階基因強化的戰士,一個小而完備的後勤基地,制式軍隊的裝備,以及一個能夠製作出基因改進藥劑的實驗室,這些讓基地成了一頭武裝到了牙齒的獵豹。而周圍地帶的強盜和暴民,哪怕數量再多,相對於基地而言,連腐狼都算不上,至多是群咬人的兔子而已。

  特納在出任務期間,曾經被超過五十人的武裝暴民伏擊,小隊十名戰士就地佔據了一處山丘後,戰鬥就在自動步槍與老式手槍、來復槍和微沖之間暴發。武裝暴民還有手雷,然而卻沒有人能夠冒著一階戰士的彈雨衝進一百米的距離內。戰鬥最終的傷亡結果,是零比三十五。自此之後,再也沒有暴民敢打N11基地的主意。

  在基地的中央會議室內,蘇獨自坐在一張鐵製椅子上。在他面前,是一個半圓形的鋁製會議桌,七名委員坐在桌後。這樣的格局,很像是舊時代的審訊,不是在法庭上,而是在警察局裡。好在有特納和托尼在,因此會議室中的氣氛還算輕鬆。

  七名委員按照內部的規則開始詢問蘇的能力,在近乎於閒聊的詢問期間,包括特納在內,所有的委員都時不時地向蘇腳邊放置著的加長改裝步槍望去。無需象托尼那樣精通槍械,他們也可以看出這枝槍其實相當的老式和原始,或許惟一的優點就是穩定、可靠、易於維護,並且零件便宜。但和M3A這類舊時代最後時期的精密槍械相比,就不止是相差一個等級的問題了。

  這把步槍的改裝很有看頭,哪怕發射的是重機槍子彈或者特製彈藥,能夠使射程達到1500米也是件令人咂舌的事,而且這會帶來一系列的問題,比如說精度不足和後座力過大。令人感興趣的還有這枝步槍的瞄準鏡,這種簡陋的瞄準鏡只適用於中等射程的自動步槍,完全不適合狙擊槍所需求的精準。

  當然,先進一些的瞄準具價格自然不菲,甚至於比同等級的槍械還要貴很多。然而這種價格不應該是一個三階狙擊手負擔不起的。能夠成為三階,意味著相當於七個標準進化點的基因進化,換算成錢,足夠買上三四個一流的光學狙擊瞄準鏡了。不過蘇的情況似乎有些特殊,他選擇了進化自身而不是先行購買先進的槍械,這是一個異於常人的選擇,要知道從謀生的角度來說,一枝好的狙擊槍能夠簡單直接地提升狙擊手的威力,這就意味著更多的收入。畢竟槍就是戰士的吃飯傢夥。

  從這點來看,蘇似乎沒有很強的經濟頭腦。

  詢問仍舊在進行著,並且開始沈悶,委員會並不需要真正瞭解蘇的能力,任務委託書本身就是生死狀,僱主從不需為僱員的性命負責。而蘇也絕不可能向一個僅僅是僱傭關係的組織將自己的底牌全部翻出來。只是基地的規則中要求這樣而已。N11基地在戰後的幾十年中,已經不可避免地產生了許多的形式與官僚主義。

  靈能域的三階狙擊專精以及感知域的一階視覺強化,這就是蘇讓委員會知道的內容。然而已經使七人委員會有所震動。震動的原因無外乎額外的一階視覺強化。

  狙擊專精這一類強化實際上是綜合性的強化,包括了體力、耐力、視覺、肌體控制以及協調性等一系列改進,然後再經由專門的訓練使改造者適應身體的變化。這種強化已很成熟,而且在強化到三階後再搭配感知系的一階視覺強化也很常見。畢竟四階的狙擊專精因為尚不成熟以及成幾何級數增加的改進難度,因此需要8個或者更多的進化點。在對視力的增強上,四階狙擊專精帶來的增幅還不如一階視覺強化大。

  但是哪怕是一個進化點也代表著至少一萬元的財富。相對於蘇不到二十的年紀,這額外的一萬元可絕不是一筆小錢。這說明蘇很能賺錢,雖然看上去他更會花錢。委員會的七個人迅速按各自偏好將一萬元與酒、煙、槍械、水和女人的數目進行了一番換算,然後看向蘇的目光便有了些不同。

  繃帶纏著的,已經不是一個人類的身軀,而是接近十萬元的財富。

  沈悶的詢問環節終於過去了,接下來是任務的內容。蘇已接近沈睡的精神立刻清醒了過來,用心聆聽著每一個字。

  任務的內容簡單而又複雜。

  出於對基地安全的憂慮,七人委員會決定對基地後門外的洞穴系統做一次探查。特別是要探查密如蛛網般的地鐵通道,以便為基地找出一條緊急情況下的逃生通道。這個任務也分成了兩個部分,如果探查到直接通向地鐵通道系統前的自然洞穴結束,酬勞便只有500元。如果能在地鐵通道中清理出一條安全通道,那麼報酬便是N11基地自產的一支初級基因改造藥劑。

  蘇略一思索,便明白任務的危險程度和報酬還是十分匹配的。距離N11基地數十公里外,就是一個巨大的城市廢墟。那裡正為各式各樣狡猾殘忍的變異生物、變種人、活屍、土匪暴民以及目的不明的各種組織盤踞著。而宛如迷宮般,上下可以分出六層的地下世界危險程度更甚於地上。

  地下世界並不適合狙擊手,建築林立、地域廣大的地上都市才是狙擊手活動的天堂。因此作為三階的狙擊手,清理天然的洞穴通道才是適合他的任務。而在以往,蘇也一直接的是這類難度的任務,每個任務酬勞從300至1000元不等。

  但後續任務的高額報酬已經吸引了蘇。他可能不再需要這種最初級的藥劑,然而仍然可以用它來換取需要的東西,至少5000元的東西。對於實質上已經破產的蘇來說,這樣的酬勞具有根本無法拒絕的誘惑力。

  接下了任務後,蘇還能夠提前支取100元作為前期準備的資金。佩恩公司頒發的執照還是值這點預付款的。

  在傍晚的時候,這100元就變成了一盒5.56彈,十發額外的特製步槍彈和兩壺潔淨度已經達到四級的純水。

  夜幕降臨的時候,裝備整齊的蘇從基地後部的緊急出口進入了天然洞穴之中。

  在離開基地前,他偶然得知那個叫麗姬的少女已經在白天離開了基地。她本來就不是這個基地的居民,開鎖的本事更是無用武之地,因此也就沒有了收入來源。不到一個月,她身上所有的錢就消耗在高昂的居住權購買上,由於不肯像其它女人那樣用身體換取金錢,她在今天不得不離開了基地。這是個十分遺憾的結局,基地裡很多男人都十分嚮往麗姬的那張床,並且願意支付非常慷慨的價格。離開了基地,麗姬的結局肯定不會比在基地中更好。至少在基地內,有著足夠維護秩序的法律力量,這意味著哪怕是赤 裸裸的強姦,當事人事後也要付錢給她,以使自己的行為表面上合乎基地的法律和公正。而在基地以外,混亂是永恆的主題,那些四處遊蕩的雄性有過度的暴力和慾念,卻幾乎沒有錢。

  此刻的蘇並沒有多餘的心情關心麗姬,那隻碧色的眼瞳正掃視著前方幽深且不見底的洞穴。在他身後,基地厚重的鐵門已然牢牢關上、鎖死。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7:13

章三 動盪年代


  「基因決定一切。」這是馬克西姆.羅斯切特博士的名言。


  六十年前,在舊時代的尾聲,羅斯切特博士是基因與生物學領域的專家,他以同樣的狂熱和瘋狂對待科學以及自身。由於尋找不到足夠的志願者,或者說是試驗體,來實踐他在基因方面的研究成果,他便將目光對準了自己。


  十年內,數不清的基因片斷被植入他的體內。這些基因共同作用,互相混合,並且變異。到了後期,羅斯切特博士的身體已經變成一個天然的基因戰場,無數的基因時刻在戰鬥著,變異著,試圖消滅或者控制對手。作為基因的載體,博士體內隨時可以找出數以百計的致命病毒。


  正如科茜,羅斯切特博士的女兒,所說的那樣,從基因的角度看,晚年的羅斯切特博士已不能算是一個人類。

  晚年的羅斯切特博士也認為自己不再是人類,而是諸神的使徒。特別是當他的基因經過一系列重組,最終形成了一個神秘、穩定與全新的基因組之後。

  那時,博士的左手可以凝聚超乎尋常的高溫,足可以引燃酒精。這是人體完全不能承受的溫度,然而博士的左手事後卻沒有任何傷害。

  「這是神的左手!」羅斯切特凝視著自己的左手,說出了他為世人所知的第二句名言。

  此後一年,博士控制高溫的能力漸趨穩定,能夠凝聚的溫度也不斷提高。博士紀錄下初步穩定的基因組以及控制高溫的心得,並將資料數據分成三份,二份保存起來,一份準備用於出版發表,向世界宣佈自己的成果。

  就在博士新聞發佈會的當日,戰爭毫無徵兆地爆發了。

  瞬間的高溫焰流和衝擊波摧毀了一切,包括自認為已擁有諸神之軀的博士。然而博士簡短卻令人震撼的發言已通過電波發送到了全世界的各個角落。

  短暫的戰爭如來時一樣突兀地結束了。

  倖存的人們開始從各個避難所和廢墟中走出,驚悚地看著已面目全非的世界。一些有心人則還記得羅斯切特博士的發言,並且找到了博士留下的保險櫃。那隻凝聚了戰前科技結晶的保險櫃安然無恙,裡面的數據也完好無損。

  這份資料,即是類法術域一階能力:火焰的雛形。

  人類所有能力,由此而始。

  十年之後,在這個動盪的時代,各類能力恰如變異昆蟲般噴湧而出。這些能力,有些很穩定,有些效果則是十分短暫,更有些還會帶來致命的結果。而且人們發現,那些在野外和廢墟中生存、時時刻刻都暴露在輻射下的人群中,不需要人為進行有形的基因重組,也開始出現各式各樣的能力。

  經過歸類、彙總、系統化以及一系列的爭吵,各式各樣界定清楚、效果穩定的能力最終被歸結為五大能力域:類法術,格鬥域,感知域,靈能域與神秘學。

  類法術是各種能量操縱能力的總稱,為了紀念生前曾經是魔幻偏執狂的博士,便將這最早發現的能力域命名為類法術。格鬥域則是各類戰鬥攻防及移動能力的總稱。感知域,顧名思義,一切探測已知或未知世界的能力都可以歸於此域。靈能域則彙總了各類操控能力,其中最為常見流行的則是各類武器操作,從最基本的冷兵器操作、普通槍械操控、狙擊專精等直到進階的複雜武器系統指揮。

  最終,則是神秘學,一個類似於雞肋的能力域,幾乎一切無法分類的模糊能力都可以扔進去。而神秘學中,最核心的能力就是幸運,各式各樣的幸運。然而那些在神秘學中投下大量進化點的人,卻往往沒有得到想像中的幸運。他們既沒有發現珍稀礦藏,也沒有憑空得到巨大財富或者超人的能力,而最終橫死的並不比主修其它能力域的人少。曾經有一人的確發現了寶石礦脈,然而結局卻是被貪婪的暴民給砍成了肉醬。久而久之,修習神秘學的人就越來越少。

  當然各域之間的區分在現實中並不是那麼清晰、刻板、壁壘森明而不可踰越,隨著時間的流逝,更多的能力在不斷湧現,有許多新出現的能力很難簡單地歸入某一個特定的能力域,更有些能力需要多個能力域的配合才會出現。

  此時,曾經的瘋子羅斯切特博士已被尊稱為能力域之父。博士用他的神之左手打開了一扇大門,為人類這個種族在嚴酷世界的生存和延續增加了籌碼,然而直到現在,人們還不知道這扇門後的路,是通向天堂還是地獄。

  當那些在各類基地中生存下來的人們逐漸從能力的光環中清醒過來時,他們驚悚的發現,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不再穩定,包括基因,一切生物的基因。

  所有生物,包括人類本身,都在迅速變化著,舊時代成千上萬年才能完成的進化與變異過程,在新時代已被濃縮於短短數年間。人類數千年積累起來的對世界的認知,正以驚人的速度在崩塌。

  看,鐵絲網外掠過一排殘影,那是一隻正依靠速度在逃避天敵捕獵,紅眼睛、長耳朵、性情溫順的兔子,可是誰也不能保證今天這速度比豹還快上一線的動物,明年會變成什麼。

  因此,這個全新的時代,就被稱為動盪時代。

  蘇小心翼翼地在幽深的山洞中走著,他的腳步輕盈而柔軟,如一隻靈活的貓,無聲無息地移動。厚厚的罩頭斗篷以及纏滿全身的繃帶使他的氣味和體溫都不會外洩,也就使得地下那些依靠嗅覺或是紅外視覺捕獵的危險生物難以發現他的存在。

  他手中提著根帶有鋒利棱角的三棱厚鋼管,前端被磨得十分鋒利,即可揮擊又可直刺,是件十分可怕的凶器。改裝步槍和手槍分別背在背上和藏在斗篷下面,他的手槍威力巨大但精準度差,不過在洞穴通道這種地型下,這把手槍的威力可以成倍提升。

  問題在於,置身這個幽深安靜的通道中,槍聲可以傳得非常遠,這無異於告訴幾公里內的怪物,我來了。

  蘇的眼睛發出微弱的碧色光芒,光芒隨著環境光暗的變化也在不住變化著,通道中的景物隨之不斷清晰。這是感知域中視覺強化第三階時出現的能力,微光視覺。

  在這個洞穴中,N11基地佈置了幾盞電燈,照亮了靠近基地的100餘米,這是基地上一次探查時留下的工程。再深入的電燈都被破壞了,基地也很明智地沒有加派人員前來修理和恢復。但對於具備了微光視覺的蘇來說,只消有一點光亮,就可以看清周圍的景物。

  蘇現在就行走在幽暗的通道中。通道中偶爾可見發光的苔蘚,以及散發著微弱光芒的汙水,已足夠使他的微光視覺發揮作用。

  在一個轉角處,蘇忽然停住了腳步,整個人都縮回到斗篷裡面,慢慢隱入黑暗。

  洞穴中轉來一陣很低的沙沙聲,一隻足有一米長的凶暴地鼠鑽了出來,腦袋上那隻大得不成比例的鼻子兩孔朝天不住翕動著,小小的眼睛昏暗無光,看來已退化得差不多了。凶暴地鼠和它們的親戚,生活在地面的凶暴鼠在十幾年前幾乎沒有什麼區別,但是現今幾乎分化成了兩個物種。

  安靜蜇伏在黑暗中的蘇突然動了!三棱鋼管閃電般刺出,貼著凶暴鼠鼻子上端刺入,穿透上下顎,將它牢牢釘在地上。

  鼻子是凶暴鼠的最大要害,它瘋狂地尖叫著,四隻短粗而鋒利的爪子拚命抓著地面,碎石四濺,轉眼間就在堅硬的岩石上刨出一個坑。

  蘇左手緊握著鋼管上端,看上去纖弱的手臂卻如磐石般不可動搖。要害受到重創的凶暴鼠連一分鐘都未能支撐過去,身體一陣劇烈抽搐,便伏地不動了。

  蘇慢慢拔出鋼管,將凶暴鼠翻了個身,看清了這是只母鼠。凶暴地鼠公鼠習慣於單獨行動,而母鼠如果出現,身後從來都會跟隨著一隻公鼠。

  蘇迅速橫移幾步,站在了凶暴地鼠出現的通道中央,前腿半蹲,後足踞地,平舉鋼管,對準了幽深黑暗的通道。幾乎是在他鋼管舉平的剎那,通道中忽然湧出一陣腥風,一隻更加粗壯的凶暴地鼠公鼠猛然自黑暗中竄出,淩空向蘇咬來!

  鋼管紋絲不動,藉著凶暴地鼠的衝勢,鋼管鋒利的尖端深深刺入地鼠的喉嚨,在內臟中穿行,幾乎從肛門破出來。

  蘇鬆了手,迅速後退了幾步,姿態輕盈迅捷,就似在水上滑行。

  喀的一聲,凶暴地鼠幾乎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合攏巨嘴,狠狠咬在鋼管的握手上。它的門齒雖然可以啃得動幾乎一切岩石,但是畢竟還硬不過這種加厚鋼鐵。喀嚓聲中,鋼鐵立時凹彎,而公鼠的牙齒也紛紛碎裂。

  公鼠衝勢過猛,從空中摔落後又在崎嶇的地面上滑出數米,才衝到了蘇面前。

  蘇擡起右腿,踏住了公鼠的鼠頭。公鼠吱呀哀叫掙紮著,鼠頭卻根本無法從地上擡起。它只要一用力,被鋼管貫穿的身體就會傳來無法忍受的劇痛。即使受此重創,它仍然掙紮了足足一分多鐘,才停止了呼吸。

  蘇好看的眉毛輕輕地動了動,對他來說,這些凶暴地鼠比幾個月前的生命力更加堅韌了些,這樣的變異速度令他感覺十分的不舒服。

  落在公鼠體內的鋼管,蘇沒打算再用。他在洞壁上摸索一會,拉出了一根電線來。這是基地安裝的照明線路,現在已經廢棄不用了。蘇截下兩米長的一段電線,將中間的漆皮剝去,露出裡面堅韌的合金絲。他將電線兩端分別纏繞在雙手上,繼續向黑暗中走去。

  哪怕是在黑暗崎嶇的岩洞中,蘇幽碧的眼睛和豐富的經驗也能辨別出凶暴地鼠走過的痕跡,沒過多久,他便找到了凶暴地鼠的巢穴。巢穴中有大大小小三十餘隻凶暴地鼠,大的幾乎成年,小的則還未睜開眼睛,可以看出這些地鼠屬於不同的三胎。從凶暴地鼠三個月的成年期看,基本上一個月可以產一胎。

  「生育期又縮短了十天。」蘇默算著,心裡不舒服的感覺更濃了。

  但壞心情並不影響他用合金線淩空套住一隻撲來的凶暴地鼠,然後一拉一抖,這只地鼠便向回飛出,只是頸間鮮血狂噴,撞在洞壁上落下後,再也爬不起來。粘血的合金線再貼地一掠,七八隻小地鼠本能地張嘴一口咬住。然而合金線微微振動,它們的頭便幾乎被切成兩半。

  一分鐘後,這窩凶暴地鼠徹底滅絕。凶暴地鼠是族群領地觀念非常強的生物,有這窩凶暴地鼠在,那麼附近一公里之內,應該不會有第二窩地鼠了。

  蘇取出一張地圖,在上面空白的部分補充了這一帶通道的地形,標註出了鼠窩的位置,再將地圖仔細收好。

  沿著岩洞再向前走出幾百米,蘇在一片塌陷處停了下來。土地堆後露出了僅容一人穿越的洞口。洞口的那邊,即是如同迷宮一般複雜、幽深而且充斥著未知名危險的地鐵通道。走到了這裡,意味著500元的獎金已經落入了口袋,而洞口的另一邊,一枝基因改造藥劑正在誘惑著他。

  蘇半跪在洞口,側耳傾聽。

  地鐵通道內吹來的風忽強忽弱,裡面有隱約的沙沙聲。空氣中穢氣很重,氧氣的含量很低,並不適合普通人類生存。這也是N11基地單憑一己之力無法更加深入探索地鐵通道的原因之一。

  蘇當然不是普通人類。在感知域擁有三階能力以及神秘學二階能力的蘇,究竟還能不能算是人類,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殺掉那窩凶暴鼠後,蘇感覺到自己體內基因又在蠢蠢欲動了。他已經積累了三個基因進化點,也許在地鐵通道中走上一圈,又可以得到一個新的進化點。

  進化點是動盪年代的通行說法。所謂進化點,其實就是基因震盪後,給新基因留出的空間。更多的進化點意味著更多的空間,也意味著能夠承受更加強大的新能力注入。獲得進化點的方式多種多樣,大多數自然生成的進化點得來原因不明,此外,人類算是可控的途徑主要是兩方面,基因改造藥劑和戰鬥。

  當然有了進化點後,還需要得到特定的基因組才能形成相應的能力。在每個能力域中,都有許多已確定的能力。然而更多的能力仍是處在迷霧之中。通過戰鬥取得的進化點,往往會伴隨著新的能力,大多時候,這些能力與已知能力並不相同。因此很多戰士都將自己的能力視為最大的秘密。當兩個能力者相遇時,殺死對方後,更會有極小的機率獲取對方的能力。

  因此,十分諷刺,在這個動盪年代,殺戮的確會使人強大。

  蘇閉上了眼睛,隱約的沙沙聲在他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副清晰的活屍圖像。它們漫無目的地徘徊逡巡著,暗紅色的雙眼飢渴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與舊時代小說中經常出現的殭屍不同,活屍的體型瘦削,靈活敏捷,行動起來甚至比人類還要迅速得多。強勁的肌力和柔韌性使它們可以輕易地在牆壁甚至是天花板上攀爬移動。從基因的角度看,活屍實際上仍然可以算是人類,而那些經過了多次基因改造的高階戰士們卻與純正的人類相距更遠。

  戰爭已經過去了五十年,現在的活屍很多已是第二代甚至是第三代。與父輩相比,它們更加迅捷、更加強壯,也更能適應嚴酷的環境。這些在地鐵通道中生存的活屍許多已進化出了紅外視覺,以適應經常沒有一點光亮的環境。

  蘇再次確認沒有危險生物緊貼著那邊的洞口,然後取出手槍,輕輕躍入地鐵通道,再一個遠跳,踩著鋼軌躬身疾行。他行進速度很快,腳下卻沒有一點聲音,而且從沒有在窄細的鋼軌上失卻平衡。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7:29

章三 動盪年代 下

  通道前方,雜亂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空氣中活屍特有的腐臭氣息更加濃郁。轉過一個彎角,便可看到一列列車傾側在那裡,將整個通道堵死了大半。地鐵車廂早已鏽蝕得不成樣子,車身洞開,車窗則碎得七七八八。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最外面的車廂裡有兩個活屍,正在東翻西找,想要找些吃的。


  蘇稍稍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悄無聲息地移動著,拾起了幾塊鏽鐵片和一根細鐵絲,悄悄地退回通道,將細鐵絲橫拉在通道中央,又將鐵片佈置在地上,然後才拎起一塊鐵片,捲成錐形,悄悄向列車潛去。


  叮!


  蘇輕輕敲了敲車廂廂壁。敲擊的聲音不大,但在活屍敏銳的聽覺裡,任何與周圍環境不和諧的聲音都如同雷鳴。兩個活屍立刻停止翻找食物,一齊轉身,正好看到一個身影在車窗外消失。在只剩下動物本能的活屍眼中,任何移動的東西都是美味的獵物。

  伴隨著陣陣咆哮,活屍以不輸於獵犬的敏捷衝向車廂盡頭,搶在前面的活屍魚躍而起,一頭撞碎殘破的車窗,半個身體硬生生地從車窗中擠了出去。頭一探出車窗,活屍便迫不及待地左右張望,想要找出獵物的蹤跡。

  撲的一聲輕響,圓錐型的尖銳鐵皮從下方刺來,輕而易舉地穿入它的喉嚨,甚至將頸骨也切斷了大半!

  蘇徐徐站起,不再理會徒勞地試圖將尖鐵皮錐拔出來的活屍,逕自向通道走去。

  車廂內被堵住去路的另一個活屍早已失去了耐心,它吼叫著,抓住前面活屍的腿,狠狠將它拉回車廂內。窗框上尖銳的玻璃將前個活屍的身體切出七八道深深的創口,黑紅色的血液混著內臟流了下來。但是兩個活屍都不在乎。喉嚨被刺穿的活屍已走近生命的盡頭,另一名活屍則急忙從車窗中擠出,正好看見蘇的背影自拐角處消失。

  活屍伸直了脖子,狠狠咆哮一聲,才猛然發力,堅硬且長出長長爪子的腳狠狠踏在地上,如一陣風般衝過通道轉角!

  幾乎跑得飛起來的活屍忽然真的離地飛起!它在空中猛地蕩了幾個來回,這才從鐵絲上沈重地落下。一落地,它立刻又痛得狂吼!地面上,幾枚尖角向上的鐵片已深深刺進它的後背,而前胸,則幾乎被橫在半空的鐵絲切開了一大半。

  咔嗒一聲脆響,蘇打開了手槍保險。他逕自從地上已陷入無意識掙扎的活屍旁走過,根本不再去理會。他略擡頭掃了眼上方,隨即輕輕一躍,整個人輕盈地升起兩米多高,已登上了廢棄列車車頂。

  蘇的碧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寒光,驟然發力,以遠超活屍的速度如電般沿著列車奔行!即使以如此速度弓身飛奔,他仍幾乎未發出一點聲息。自後望去,便似一團黑霧冉冉遠去。

  砰!砰!兩聲如雷般的槍聲打破了地鐵通道的寧靜。列車車廂中,兩名活屍頭頂中彈,子彈巨大的衝力幾乎將它們整個腦袋掀飛!

  砰砰砰砰!又是四聲幾乎連成一片的槍聲響過,蘇已奔到了列車末端。他未有絲毫停留,直接自車頂躍下,空中又是數聲卡察輕響,當蘇重新踏足地面,手槍的子彈已重新裝填完畢。

  他腳下發力,速度更增三分,這段十米長的通道轉瞬即過。蘇似化成了一陣輕風,與通道中快速奔來的四名活屍擦肩而過!

  蘇忽然立定,身體生硬之極地扭轉過來,反手就是三槍!

  三名活屍應槍而倒。而另一名活屍則及時地轉了過來,咆哮著向蘇撲來!

  蘇寧靜地看著這只活屍,動也不動。活屍只衝前幾米,便一頭栽倒。

  蘇的右手不知何時已反握著一把漆了黑漆以遮蔽反光的鎢鋼匕首,剛才在擦身而過的剎那,就是這把匕首將活屍的側肋完全剖開。

  蘇轉過身,望向四隻活屍的來處。通道盡頭,果然又出現了兩隻活屍,奇異的是,這兩隻活屍共同擡著一隻成年凶暴地鼠的屍體。從它們赤紅的眼珠和不住流著口涎的嘴裡,蘇可以看出它們正是飢餓的時候。然而它們卻沒有動手上的食物。這與蘇的認知完全不吻合,活屍這種生物向來以滿足食慾為惟一的生存目的,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節制,如果扔給它們足夠多的食物,它們很可能會一直吃到撐死為止。不僅是這兩隻活屍,從剛剛奔來的四隻活屍乾癟的肚腹來看,它們也正受著飢餓的折磨。

  活屍居然會不吃到了口邊的食物?

  砰砰砰!蘇放下了槍口還在冒著清煙的手槍,走向兩隻再也站不起來的活屍。這次他有一槍並沒有打準,本是瞄準額頭的一槍擊中的卻是胸口,不得已補了一槍。距離超過十米,改裝手槍的精度就成了大問題,而這一次他的好運氣並沒有發揮多大作用,沒能一槍解決問題。

  仍是血肉構成的活屍根本不是火藥和金屬的對手,在這麼近的距離上,不論被打中哪裡,活屍身上都會多出一個二十餘公分粗細的大洞。

  咔嚓聲中,蘇先在手槍彈倉中填滿了子彈,才在活屍中穿行,仔細觀察著它們。活屍是生命力驚人的生物,即便將它們大半個身體轟爛,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躍起咬人。

  擡著凶暴地鼠的兩具活屍比前面的四具活屍明顯瘦弱得多,而且在與活屍打過不少交道的蘇看來,這兩具活屍都已經上了年紀,屬於還有活動能力,但是力量已開始大幅下降的階段。而且令蘇碧色瞳孔微縮的是,前面四具活屍身上的衣服明顯比後兩具更多,也更結實。而那四具活屍之間,差別就不大。

  一切已很清楚了。走在前面的四具活屍專職於狩獵與戰鬥,後面兩具上了年紀的活屍則負責搬運之類的雜活。這是一個十分條理清晰的分工體系,更加強壯、能夠戰鬥的活屍得到的食物更多,穿的也更好。年老的活屍則要去幹雜活,也分不到足夠多的食物。更重要的是,這些活屍已經不再完全受本能驅使,開始懂得節制!

  這說明,這些活屍已經形成了一個族群,並且分工明確,階級分明,與蘇在廢棄列車中射殺的活屍完全不同。蘇遇上了一個狩獵小隊。

  「我討厭聰明的東西。」蘇站直了身體,默默地想。

  這些活屍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山谷中的頭狼,在臨死前的瞬間,頭狼混雜著驚愕、疑惑、憤怒以及詛咒的眼神至今仍刻印在心底。這些活屍顯然已形成了明確的組織分工,與腐狼混亂初級的組織完全不同。活屍中間,一定還有一個具備智慧的首領。對於蘇來說,這可決不是什麼好事情。在地下通道中,活屍已經是很難對付的怪物,有組織的活屍危險程度更是成倍增加。

  不論是動盪時代,還是舊時代,都沒有免費的午餐。誅殺一窩有組織的活屍,代價已經遠遠超過了一支初階的基因進化藥劑。出來狩獵的一個小隊就有六隻活屍,那麼這窩活屍的數量很可能已經超過了三十,殺掉這麼多活屍本身,已經夠得到一個進化點了。

  說不定N11基地已經知道這個通道中有智慧活屍在活動,才會花這麼大的代價來請自己清理通道。蘇想起了特納和托尼真摯的笑容,心中掠過不大不小的一片陰影。不過他隨即將這件事拋到了一邊。走過了太多的聚居地後,蘇已經學會了對任何事情都不抱期望。

  蘇望著幽深的通道,碧色的目光穿透了無盡的黑暗,搜尋著活屍的蹤跡。他現在首先是一名獵人,需要將任務完成,再談其它。

  通道盡頭,幾乎是完全的黑暗,就連蘇的微光視覺都只能看到五六米遠。在這種環境下照明幾乎無異於自殺,他當然不會這麼做。

  蘇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一團淡淡的水霧從繃帶下透出。他輕輕將臉上的繃帶拉下來一點,露出了一截雕塑般挺直的鼻尖,顯露出來的肌膚,則如象牙般晶潤。在黑暗的通道中,到處瀰散著活屍獨有的腐臭味。這段通道中的臭氣格外濃郁,顯然是活屍經常活動的區域,如果是普通人,根本無法在臭氣如此深厚的區域活動。這也是活屍劃分自己地盤的一種方法。

  他分辨著鼻端的氣息,數以百計的數據又在蘇的意識中如水般流下,最終鎖定了地上躺著的六具活屍的氣味。

  蘇裹緊斗蓬,如一隻幽靈,悄無聲息地向通道深處行去。六隻活屍的味道如同條條指引索,逐漸將蘇向它們的巢穴引去。從氣味的強弱判斷,這些活屍這次出行狩獵起碼已有二天了。

  通道崎嶇不平,裡面有些部位似還被人有意地放上了空的易拉罐。這些簡陋的陷阱根本奈何不了蘇,卻令他的行動慢了下來。

  蘇忽然疾衝兩步,然後一躍而起,竟貼進了牆壁與頂棚的轉角處,然後有如一隻壁虎,無聲無息地向前遊去。

  繞過一個彎角,蘇又輕飄飄地躍下,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一隻蹲在角落裡的活屍背後。那活屍手裡握著一根鐵管,雙眼發出暗淡的紅光,正盯著幽深的通道。

  蘇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它的肩。

  吼!活屍喉嚨中一聲低低的咆哮,猛然轉過頭來!然而還未等它反應過來,蘇右手中匕首那鋒利的鋸齒就切開了它的喉嚨,那力量之強勁幾乎將整個脖子削斷。

  蘇俯身,將這具活屍輕輕放在地上。從指尖的觸感中他能夠察覺,這具活屍的肌肉比曾經遇到的活屍都要強壯、堅韌,而且那根鐵管的尖鋒是經過仔細打磨的。看來這是一個哨兵,惟一能夠讓人高興點的就是活屍還不懂得應該放兩個崗哨。

  蘇望著通道的盡頭,那裡有築了一半的沙壘,不過好在還沒有活屍在那裡把守。沙壘後面是一間很大的房間,半掩的房門內透出忽明忽暗的火光。裡面不時傳來活屍們或低沈、或高亢的咆哮。

  這類剛剛具備了智力的變異生物,往往會有一個智力與力量都遠遠超過同類的首領。對付它們最好的辦法便是一舉轟殺那個首領,其餘活屍智力遠遜,自然會亂成一團。一群只憑本能戰鬥的生物和一隻組織起來的軍隊,其危險程度有若天壤之別。

  蘇站定,輕輕將面上的繃帶拉起,蓋住了鼻子,然後緩慢地走向活屍的巢穴。他越走越快,快到門前時,已近於奔跑!

  吱呀一聲!他猛然拉開了厚重的鐵門,衝進了活屍的巢穴!

  這是一間足有幾百個平方米的大廳,裡面有三十多只活屍散落在各處,有些在躺著休息,另有幾個活屍在角落裡架起一口大鍋,正煮著凶暴鼠肉。大廳拐角裡,一對活屍正在喘息吼叫,忙著交配。大廳的正中央則放著張顯眼的大床,床上端正坐著一個活屍,看體徵是個女性。她竟然穿了一整套舊時代職業女性慣穿的西裝鉛筆裙,皮膚也不似其它活屍那樣分佈著大塊青黑色斑點而且遍佈皺紋。她的皮膚已經可以稱得上有些光滑了,容貌也更像是舊時代的人類職業女性。與其它活屍比起來,她體形略顯嬌小,端正坐姿,交叉架起的雙腿更是十足的一個辦公室女郎。

  然而從其它的活屍小心翼翼地根本不敢靠近這張床來看,以及她眼神中比尋常活屍更加明亮的紅芒,都說明了她才是這個巢穴的女王!

  大廳門被猛然拉開,巨響驟起,幾乎所有的活屍都本能地向門口望去,然而門口空空如也!

  在打開房門的剎那,蘇驀然弓身發力,身體瞬間前衝數米,猶如瞬間移動般,已閃到了大廳中央。而這時活屍們才望向門口,自然什麼都沒有看到。就在活屍們發呆的剎那,蘇又向前衝了三米!

  蘇的瞳孔急速縮小,呈現出一個詭異的十字星型。這顆十字星與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呈一條筆直的直線,定在了活屍女王的眉心!

  整個大廳中,只有活屍女王沒有向門口看,而是看到了蘇。她嘴驟然張大,猶如受驚,雙眼中更是充滿了駭然,完全不敢有任何動作!

  看著她這副如受驚小鹿般的神態,蘇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竟然有了一絲遲疑。他停住前衝之勢,槍口也開始垂下。

  活屍女王雙眼中猛然亮起奪目紅光,亮出兩顆寸許長的燎牙,以比尋常活屍更快的速度撲了上來!那張到極處的嘴使她整張面容扭曲得不成樣子。

  砰砰砰砰……六發子彈幾乎是同一時間射出,第一發子彈便穿透了她的脖子,其餘五發子彈則沿著她的鎖骨劃出一道弧線,從而將她的頭顱完整地從身體上切離下來。

  蘇徐徐收回了手槍。

  大廳內的活屍們這才反應過來,一個個眼睛血紅,歇斯底里地吼叫著,發了瘋般向蘇衝來。

  蘇再次如水面滑行般退後,剛好閃出了活屍的撲擊圈,然後他以疾速且細碎的腳步,衝向守在門口的一個健碩活屍,忽然伸出左手,硬生生抓住了它揮擊下來的鐵管!

  蘇隨手一轉,那根鐵管就到了自己手中,然後他整個人都撲進了活屍的懷中,竟推著這個比他足足高了一個頭的活屍飛速後退,直到它的背部沈重地砸在門旁的牆壁上!

  蘇身體一縮,已自那活屍的懷中輕盈地脫了出來,閃出了大門外,消失在幽深的通道中。而那活屍心口處已多了一個寸許長,卻是深不見底的創口。

  大廳中的活屍們瘋狂吼叫著向大門擁來!

  空中忽然響起一陣奇異而尖銳的嘯音,剛才那活屍所用的鐵管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進大廳,接連自三具活屍身體中穿過,才算力盡,噹的一聲掉在地上,猶自跳躍著彈了幾下。

  以活屍的本性凶厲,也不禁愣了一下,發自本能的恐懼氣氛開始在大廳中蔓延。它們猶豫著,有些已經開始避開大門的方位。

  門外的黑暗中,又飛來一滴鮮豔的血珠,落在了大廳中的地面上,摔出了一個小小的王冠形狀。

  吼!!活屍們猛然騷動起來,對新鮮血液的極度渴望壓倒了它們心中的恐懼,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衝出大廳,順著通道向地下通道深處追去。

  它們並不知道,黑暗籠罩的世界,從來都是蘇的天下。

  沈悶而厚重的槍聲不時響起,沿著曲折的通道,一波波傳向遠方。

  十分鐘後,蘇慢慢地走進了大廳。被活屍盤踞的大廳看上去原本是一個地鐵站的候車廳,現在當然再也不會有地鐵,也沒有候車的人。蘇走向中央的大床,在床邊停了一停,拿起床頭放著的一本雜誌,隨手翻了翻。這是本1997年五月版的《FASHION》,看得出被保存得十分用心。

  蘇將雜誌放下,走到活屍女王的屍體旁,右手輕輕在她臉上拂過。活屍女王雙眼中的紅芒即漸漸消失,瞳孔中的光澤也盡數消退。蘇取出一個十公分長的精緻鋁盒,小心翼翼地打開,從盒中取出一把手術刀,將活屍女王的雙眼取下,保存在鋁盒中。

  她雙眼中的基因已被蘇取到了。

  紅外視覺一直是蘇想要得到的下一個能力,活屍女王這方面的能力顯然要比普通活屍強大得多,正好合蘇的需要。只要積夠了8個進化點,蘇就可以憑藉活屍女王的基因標本和眼睛結構,進化出紅外視覺。

  蘇順著大廳的階梯一路向上走去,直到被一道鐵絲網門攔住了去路。他將堵在門上的雜物搬開,再一槍打斷門上早已鏽蝕的鐵鎖,這才推開了鐵絲網門。

  再向上走了十餘米,蘇碧色的眼睛立時微微眯起,一道明亮的陽光照耀在他的臉上。在黑暗中活動久了,這縷陽光讓他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稍稍適應之後,蘇走上了地面。階梯口上那個「METRO」標誌仍十分清晰,並未隨著歲月而徹底模糊。

  蘇舉目四顧,只見西方是一片茫茫曠野,東邊則是無數隱在霧氣中的高樓大廈。看起來,這是一個位於城郊的地鐵站。周圍並沒有什麼具有足夠威脅的變異生物存在。這個地鐵站及周圍地域應該都是大廳中活屍的狩獵範圍,想來也不會有其它生物盤踞。活屍們雖然畏懼陽光,很少在地面活動,但夜晚是它們的天下,餓極了的時候,它們也會在夜色籠罩的城市中遊蕩。

  蘇取出地圖,在地鐵站的位置上做個了標記,註明安全。而與此同時,蘇的記憶區中,一張精密、準確的地圖被調了出來,地圖上相應區域逐漸亮起,隨著蘇的目光掃過,一座大城市的部分輪廓也逐漸顯現出來。

  至此,N11基地的任務,終於完成了。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7:44

章四 麻煩 上

  蘇謹慎地沿著通道又來回檢查了兩遍,確認沒有問題後,才回到了N11基地。這種嚴謹作風使得他很受如佩恩公司這樣的大機構歡迎,也讓他十分順利地得到了兩張佩恩公司的執照。


  交接任務的過程很順利,正如此前托尼說的那樣,老安東尼還是個很不錯的人,在確認了蘇的成果後,至少在付酬勞方面十分爽快,並沒有反悔的打算。雖然他對於蘇如此快就完成了任務有些掩飾不住的驚訝。


  對於整窩有智慧首領領導的活屍,老安東尼半個字都沒有提,這當然不代表他不知情。不過相對於蘇在其它聚居點所遭遇過的事情,老安東尼實在可以稱得上是信譽卓著,從這點上來說,托尼並沒有錯。至於小小的信息不對稱,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再微小不過的事了。


  一枝裝滿了深綠色液體的10公分試管,就是蘇此次酬勞的主要部分,初階基因進化藥劑。其實N11基地實驗室出品的藥劑含金量不算高,因為這種配方更多的會傾向於改進靈能域的能力,而在其它能力域的效果就要差得多。雖然靈能域可以說是應用最廣泛的能力域,但是偏向某一能力域的改進藥劑就價值而言要遠遠低於效果穩定的泛用型藥劑。


  藥劑一入手,蘇已經隱約感覺到了這是一枝傾向於靈能域的半通用型藥劑,如果找到合適的買家,這枝效果縮水的藥劑也可以賣到4000元左右。雖然比預想中的5000元酬勞還是差了二成,不過蘇並沒有打算在這個細節上繼續糾纏下去,老安東尼或許只是出於商人的精明才這樣做。而談判需要實力,蘇不認為自己有這個實力可以讓擁有20名一階戰士的N11基地讓步。

  初步盤點了一下身上的裝備和剩餘的錢,蘇又向托尼買了三盒手槍用的步槍彈,再補充了一壺高純度的水,蘇就靜悄悄地離開了N11基地。

  這次任務收穫還算豐富,扣除消耗和居住費用,估計淨所得在3500左右,還不包括清除一窩活屍所帶來的大半個進化點。由於蘇的能力已達到三階,能夠給普通人提供一個半進化點的活屍帶給蘇的進化點還不到一個。當然,普通人也很難從這種強度的戰鬥中存活下來。

  又是一個晴天。

  帶有強烈紫外線的陽光無情地灼烤著大地,然而蘇身上厚重的斗篷將所有的陽光都隔絕在外。他走得並不算快,但速度恆定,而且直到中午時才在一個孤零零房屋廢墟前停了下來。在陽光強烈的白天大多數變異生物都會在巢穴中棲息,因此蘇多選擇在這種時候趕路,儘管晚上更能發揮他的能力。

  蘇在失去了半邊屋頂的別墅內仔細檢察了一遍,確認沒有藏著致命的生物,也並非某種類似於鐵甲暴熊之類大號食肉動物的巢穴後,才放鬆下來。

  他將手槍用的子彈取出,用一個不到10公分的合金銼在一顆顆彈頭上刻上奇異的花紋。這樣處理過的子彈,彈頭會在發射後不久或是射進目標體內時炸裂,從而成倍地提升威力。至於損失的精度,已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蘇動用手槍的時候,從來不會距離目標超過30米。

  蘇寧定地處理著子彈,一顆接一顆,似乎永遠也不會厭煩或是疲累。轉眼間一盒子彈已經處理完畢,每顆彈頭上刻印的花紋都一模一樣,即使用精密機床來刻印,看來也不過如此。

  蘇仔細將子彈收好,又取出第二盒子彈打開,似乎整整兩個小時的重複勞動的工作並未使他厭煩。獨自在荒野中流浪的經驗告訴他,足夠的耐心,是生存下去的必要。

  蘇忽然皺了皺眉,捕捉到了地面一絲極微弱的、卻是異乎尋常的震動。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收好了子彈和工具,並且將步槍抄在手裡,右手一閃,已將一顆改裝彈推上了膛。然後幾步閃到牆邊,透過牆體上一絲縫隙向外望去。在做這一切時,除了步槍上膛的金屬撞擊聲外,蘇根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個時候,蘇的步槍上根本沒有瞄準具。那種老式的光學瞄準鏡對於視力強化已到三階的蘇來說,全無用處。之所以還留著這東西,只是為了迷惑聚居點或是基地的人們。

  蘇微微眯起眼睛,以遮擋眼睛的反光,小心地向外面望去。他自己精於遠距離射擊,當然知道什麼會暴露行蹤。

  數公里外,可以看到滾滾煙塵揚起,看樣子是個車隊。而從地面傳來的震動可以判斷出,車隊中應該有至少一輛戰車。遠觀煙塵前進的速度,車隊行進得並不快,大約只有二十公里左右。

  看車隊前進的方向,正是N11基地。

  蘇心裡動了動,靜靜地坐了幾分鐘,終於慢慢站起,弓著身子,以25公里的勻速向N11基地跑去。

  儘管與N11基地的住民談不上是朋友,蘇還是決定過去看看。至少N11基地給了他一種溫暖的感覺,有些類似於「家」的感覺。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所以儘管蘇從進入基地時就已經知道N11的獨立不可能持久,他還是要過去看一下。

  擁有處理水的能力,甚至可能有隱秘水源,N11基地就成了這塊區域最大的一塊肥肉。沒有人不會對N11基地動心。N11基地要麼被消滅,要麼依附於佩恩公司這樣更強大的勢力,才有可能繼續生存下去。畢竟只靠特納手下那二十個人,捍衛不了一個能夠處理淨水的基地的獨立。

  蘇幾乎是與車隊同時到達了N11基地的外圍。一路並行過來,他已經清楚了這只車隊的構成。

  車隊一前一後,各有一輛舊時代的老式戰車。中間是三輛塞滿了士兵的載重卡車,最醒目的則是一輛輪式裝甲指揮車。

  車隊目標明確,一抵達目的地,兩輛戰車便開到了前面,封鎖住了N11基地的出口。三輛卡車上一百多名士兵則在坦克後面布下了二道防線。這批士兵雖然不像特納小隊那樣人人都具備了一階能力,而且裝備也不及特納小隊精良,但是五倍的人數以及兩輛戰車完全可以徹底壓倒N11基地的武裝。

  裝甲指揮車上又跳下來數名戰士,深色迷彩服、新時代的自動步槍以及矯健彪悍的動作都將他們與普通戰士區分開來。

  隱藏在一公里外的蘇瞳孔微收,這幾名戰士都具備二階的能力,其中還有兩名三階戰士!看到其中一個三階戰士手中精良的狙擊槍,蘇隱藏得更加小心了。

  前方的戰士已經開始用高音喇叭喊話勸降,幾名特戰隊員則小心翼翼地進入了山洞。此時指揮車頂蓋打開,兩個指揮官裝束的人從車裡站了起來,打量著面前那座隱藏了N11基地的山丘。

  「裡面的人聽著!這裡是羅克瑟蘭公司直屬衛隊!現在這個基地將由羅克瑟蘭公司接管,限你們在三分鐘內打開基地大門,出來投降,基地設施必須完好無損!否則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高音喇叭中重複、單調卻是真實有效的威脅尚在空中迴蕩時,山洞內忽然響起了密集而沈悶的槍聲。雖然離得很遠,蘇立刻分辨出那是基地自動防衛平台的槍聲。隨後幾名特戰隊員有些狼狽地從山洞中撤了出來,出來的時候比進去時少了兩個人,但他們攜帶著的包裹不見了。

  再過片刻,忽然轟隆一聲巨響,山洞中噴出一股夾帶著無數碎石的濃煙,隨後山體現出遍佈的龜裂,轟響聲仍在繼續,最後幾乎半片山坡都被強烈的爆炸掀飛!

  四散的碎石不住落下,敲擊在坦克外殼上,以及早就趴伏於地的戰士們身上。羅克瑟蘭公司的戰士都裝備有鋼盔和防彈背心,因此幾乎無人受傷。在紛飛的石雨中,儘管指揮車被震得飛起足有半米高,車上的兩名指揮官卻站得筆直,如同釘在了車上一樣。

  山坡被整個掀飛後,N11基地的大門顯露出來,門外的自動防衛武器吊台早就不見蹤影,齒輪型的大門向內傾覆,牽引機也暴露了出來。只要再來一次爆破,或者是坦克來幾發直瞄彈,基地大門就會洞開。以基地大門的堅固和結構,這樣的爆炸威力雖強,卻還不至於將大門破壞得如此徹底,但是不知道怎麼的,基地的大門就是壞了。

  就在此時,意外發生了。劇烈的震動傳導到了一公里外,直接使一排廢棄的二層小樓倒塌,伏在屋頂上的蘇不得不躍出,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他一顯露形跡,指揮車上的兩名指揮官立刻有所察覺!兩人幾乎同時舉起瞭望遠鏡,向這邊望來。而指揮車周圍的精英戰士也發現了蘇,紛紛舉槍瞄準,當然,相距近1200米,只有三階狙擊手手中那把卡特羅文公司出品RF1000狙擊步槍才是真正致命的威脅。

  蘇落地,立刻半跪在地上,架起長長的步槍,瞄準了那名三階狙擊手。地面的震顫仍在繼續,爆炸衝擊波帶起的強風呼嘯著掠過,掀起了蘇的斗篷。然而他手中的步槍沒有分毫的疑動。當後續震波襲來時,蘇看到,那名狙擊手的槍口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蘇的瞳孔立刻收縮成了十字星,但他卻沒有扣動扳機。

  在這個距離上,無需借助任何光學瞄準具,蘇已經認出來,指揮車上的一名指揮官赫然就是那天晚上闖入他房間的麗姬!

  那個女人一身筆挺的高級軍官服,肩章上有一顆耀眼的金星,短髮全部束在貝蕾帽下,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冰霜,雙眼中更是閃爍著殺氣。此時的麗姬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叱咤戰場的鐵血軍人,哪還有半分那天晚上醉酒情迷的萎靡氣息?

  她旁邊的指揮官擡手向蘇遙遙一指,喝道:「把那個人殺了!」

  三階狙擊手應聲而動,手指扣緊了扳機,開始了最後的瞄準。

  蘇如雕像般動都不動一下,碧色眼睛將那名狙擊手的動作不斷放大,甚至連他臉上微微抽動的肌肉都看得很清楚。蘇並沒有搶先射擊,在這個距離上,只要那名狙擊手有擊發的跡象,蘇就可以先射擊再閃避。而且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感覺不應該由他先行射擊。

  「住手!」麗姬立刻喝道,並且按下了那名指揮官的手。

  狙擊手顯然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指揮者,聽到吩咐立刻鬆開了扣緊扳機的手機,在手指鬆開的剎那,那種死死壓在他心頭的沈重感忽然消失了。

  「長官,那個人很可疑,好像在一路跟蹤我們,而且他似乎還像是個狙擊手,還是殺掉比較好……」那名指揮官看上去並不贊同麗姬的命令。

  麗姬冷冰冰地打斷了他:「我說了讓他走!不要招惹他!」

  「可是……」那名指揮官並不是一個容易被說服的角色。

  麗姬的臉色更加陰沈:「你是想第三次置疑我的命令嗎?回答我,中校!」

  那名指揮官啪的一個立正,響亮地回答:「完全服從您的命令!將軍!」

  這名指揮官儘管年輕、勇敢,而且在軍事上有不錯的天賦,但並不敢第三次挑戰她的權威。儘管他敏銳地察覺到麗姬與遠處那個狙擊手之間似乎有些不可告人的關係,隱隱燃燒起來的嫉妒使得他非常想立刻殺了那傢夥,但這並沒有使他失去理智,尤其是在麗姬第三次重申命令的時候。在羅克瑟蘭公司,除了軍事上出類拔萃的才能外,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麗姬在戰場上的果斷、殘忍與不擇手段。她允許部下置疑她的任何命令,但只限兩次。凡是想嘗試第三次機會的人,都再也沒有活著離開戰場。

  這次兼併N11基地的方案,就是她典型的風格,那就是根本不給基地任何和平談判的機會,直接用大量化合高爆炸藥將基地的大門炸爛,然後再來進行所謂的談判。在麗姬看來,一隻失去了硬殼的烏龜沒有討價還價的能力。炸開大門後,N11基地裡殘餘的人就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無條件投降,是成為奴隸還是自由人,全看她的心情。要麼就是全部處死,如果他們敢反抗的話。

  麗姬掃了一眼指揮車周圍的精英戰士,冷冷地道:「放下槍!需要我重複第二次嗎?」

  這幾個精英戰士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槍械,他們知道,執行她的命令時絕對不能有絲毫的遲疑,更不能有多餘的動作或言詞讓她產生誤解。在戰場上,麗姬就是一個屠夫,對敵人來說是如此,對自己人來說也是如此。

  鎮壓住手下後,她望向了遠處的蘇。憑著直覺,儘管相距遙遠且沒有任何瞄準具,但她知道蘇一定能夠看清自已的每一個表情。

  她擡起手,遙遙指定了蘇,唇角浮起一絲曖昧的微笑,雙眼更是亮得如同要噴出火來。她相信,蘇一定能夠讀得懂她的意思。

  「你早晚是我的人!」她的左眼如是說。

  「我一定會捉到你的!」她的右眼這樣道。

  蘇默然,不去想那個假設場景後會發生些什麼,只是收起了改裝步槍,轉身消失在荒野林立的廢墟中。

  麗姬轉頭望向身邊的副官,臉上仍帶著那種曖昧的、充滿了慾望的笑,看得副官眼中幾乎冒火。

  她伸出左手,在副官的額頭上輕輕一點,說:「我知道你不服氣。不過在這個距離上,他可以輕易轟爛你的腦袋!」

  副官面色鐵青,根本不相信一個人可以不依靠瞄準具而命中1200米外的目標。然而副官的眼角餘光忽然看到了那個他倚做王牌的三階狙擊手。狙擊手半跪在地上,面色蒼白,汗水早已浸透了軍服,只有靠著狙擊槍的支持,才沒有完全坐倒在地。

  直到這個時候,副官才真正地詫異。他知道這名狙擊手參加過多少場戰鬥,更知道他的戰績是如何的輝煌彪悍。這樣一個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老兵,在狙擊手才能發揮作用的距離上,又是以卡特羅文RF1000狙擊步槍對一枝老式的、連瞄準鏡都沒有的改裝步槍,對峙只持續了一分鐘不到的時間,怎麼就虛脫成這樣?這似乎完全無法解釋。

  新時代有太多的無法解釋,這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副官臉色依舊是鐵青的,不敢在戰場上挑戰麗姬的權威,並不代表他怕她。在公司內部,他的靠山可比麗姬的地位還要高。

  火熱的太陽終於隱入了雲層,然後整個天空開始暗淡下來,黑暗逐漸籠罩無處不在的廢墟,又是一個無星無月的夜晚。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7:59

章四 麻煩 下

  夜色中,蘇宛如幽靈,在廢墟間忽快忽慢地行進著。他並不喜歡在晚上趕路,然而現在卻想盡快的趕到目的地。


  N11基地在蘇的身後漸行漸遠,從在基地淋浴的那一刻起,蘇就知道N11基地的命運早已注定,來的不是羅克瑟蘭公司,也會是其它的組織。除了自己之外,蘇沒有能力拯救其它人,更不可能為了N11基地這個只做過一次交易的客戶與一家公司對抗,他不是傻瓜。


  潛回N11基地的原因蘇還沒有想清楚,混水摸魚並不是他的風格,特別是由一家公司和一個基地構成的混水,從那裡摸上來的很可能是條變異鱷魚。沒有原因的行動,蘇都會把它歸為直覺。


  那個自稱麗姬的女人則是讓蘇想要盡快離開的重要原因。站在指揮車上的麗姬和那晚醉酒縱情的女人幾乎完全是兩個人,即使是零距離的接觸,蘇當時也未能發現她身上存在著能力。然而沒有能力的人,尤其是女人,根本不可能率領公司的直屬軍隊,尤其是一隻配備了重型武裝的軍隊。這只能說明麗姬要麼具備了三階以上的能力,要麼就是有著已知能力之外的特殊能力。不論是哪個原因,對蘇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只要N11基地中的人不反抗,麗姬就不會下令屠殺,這是蘇從她眼睛中讀到的消息。不過這算是什麼,是對蘇的承諾嗎?任何承諾都是有代價的,她想要的代價又是什麼呢?何況蘇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救世主。

  想到麗姬那戲謔、狂野、胸有成竹,彷彿貓看著老鼠的眼神,蘇就感覺到十分不舒服。他不喜歡無法掌控的局面,更不喜歡被別人視為囊中之物。

  夜色下,形形色 色的生物都在暗中活動著,其中有些感覺已經敏銳到能夠發現蘇的行蹤。擅於在夜色下活動的生物,都喜歡潛到目標身邊後再行動。蘇手槍最具備威脅的距離是十米,如果再近身,那把匕首他也用得不錯。

  一日一夜的高強度跋涉後,一座生機勃勃的城鎮出現在蘇的視野裡。這座城鎮與骯髒雜亂的聚居地完全不同,城鎮周圍圍了一圈鐵絲網,出口處用沙包壘起了街壘,有幾名持槍的士兵在守衛著,城鎮的四角,各有一座混凝土築成、七八米高的哨塔,塔樓裡黝黑的槍口無聲地注視著空曠的荒原。

  小鎮中央,有一座十分顯眼的十層大樓,深藍色的玻璃幕牆清理得一塵不染,樓頂上豎立著一塊巨大的廣告牌,上面跳躍火焰的標記極為醒目。

  這即是佩恩公司總部所在地阿斯莫。

  蘇不再隱藏,走向了阿斯莫。守衛的士兵顯然對蘇有深刻印象,只是例行公事地檢查了一下執照,就讓他進了阿斯莫。

  阿斯莫不算大,連同總部大樓在內、約一半的地區屬於公司專屬區,只允許公司成員出入。其餘的區域則分佈著旅店、酒吧、倉庫、停車場等,供前來與公司交易的客戶使用。並且公司自己的成員在閒暇時,也會來這裡的娛樂區放鬆放鬆。

  總部大樓後面,是連成一片的工廠,生產從罐頭、水泥、鋼材到武器裝備的一系列產品。另一端則是一座提供動力的小型電廠。這裡的生產規模當然無法與舊時代相比,也就談不上什麼規模經濟。但在動盪年代,卻是不得不如此。要想在廢墟中重建,大多數必備的物資只能自己生產。雖然交易無所不在,但是沒有任何一個公司會把戰略物資交易給自己的對手。

  和所有公司一樣,佩恩公司也擁有自己的武裝,這是一隻150人的隊伍,全部裝備著佩恩公司自己生產的PE02步槍。而在阿斯莫鎮,除了三門舊時代的榴彈重炮,還有一輛老式戰車座鎮。這樣的武力下,沒有任何流民敢於招惹阿斯莫,甚至在它周圍五十公里內停留也不敢。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到公司的巡邏小隊,是被驅逐,還是被直接擊殺,就只能聽天由命了。而佩恩公司高層也非常明白安全是利潤的保障,因此打擊周圍盤踞的暴民時不遺餘力。

  佩恩公司的武力比N11基地要強得多,但還不足以以較小的代價拿下N11基地。這也是公司沒對基地下手的原因。另一方面的原因,則在於阿斯莫地下有未受汙染的水源,雖然誰也不知道這些地下水何時會帶上輻射,但是至少在眼前,沒有必要為了水去損失大量訓練有素的戰士。

  在阿斯莫,你可以補給,購買武器,為佩恩公司工作,以及找到漂亮女人或者是男人,當然,最後一項的前提是要有錢。

  在過去的三個月中,蘇已經為佩恩公司作了三個任務,並且上交了四個新變異物種的標本,以此拿到了獵人和僱傭兵的執照。不論是圍剿武裝暴民,還是清理特定區域,蘇都將自己的部分完成得乾脆利落,一絲不苟。這使得他比其它人更早的得到了執照,並且與佩恩公司負責外部僱傭事務的經理成為了朋友。

  儘管這個年代的朋友已經是一個非常稀罕的名詞,但頭髮已經接近全禿的伯恩始終認為自己是蘇的朋友,並且堅持要求蘇在每次回到阿斯莫時陪他喝酒。

  蘇這一次回到阿斯莫後,也沒有例外。夜幕剛剛降臨,他就被伯恩強拉進了酒吧。酒吧裡光線暗淡,充斥著酒精和荷爾蒙的味道,衣著暴露的女人們穿梭來去,試圖找到今晚肯為她們的服務付錢的男人。不大的舞台上兩個幾乎什麼沒穿的舞女在瘋狂地扭動著身體,在迷幻藥和酒精共同的作用下,她們可以接近癲狂地舞動兩個小時,筋疲力盡後就會被擡下去。很有一些男人喜歡在她們已經疲勞到了極點的身體上發洩慾望,當然,這些舞女都長得還不錯,身價自然與臉蛋和身材相趁。

  伯恩非常喜歡這裡到處瀰漫著的頹廢、慾望和淫靡氣息,每次來都會點上一大瓶烈性威士忌。當然不是遺自舊時代的高極貨,而只是阿斯莫自己出產的酒。這種酒沒有舊時代威士忌繁多濃郁的果木香氣,但至少足夠的烈。

  蘇並不喜歡這個地方。這裡濃得幾乎化不開的氣味對大多數人來說幾乎可以等同於迷幻劑和催情藥,但對蘇過於敏感的感官來說,就是一種十足的折磨了。還有,他每次看到伯恩點那種90元一瓶的威士忌,就會不由自主地將這瓶酒與20發訂製彈藥,或者是兩顆高爆手雷等同起來。在荒野中,這些彈藥往往可以救蘇一命,而威士忌卻不會。

  只要一杯下肚,伯恩就會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說個不停,其中一半是他年輕時的各種英勇事蹟,另一半則是阿斯莫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種種瑣事。這些完全都不是蘇感興趣的內容,所以他絕大多數時候保持安靜,只是安靜地聽著。他知道,伯恩也只是需要一個聽眾而已。

  在阿斯莫,伯恩可不是個小人物。這個掌握著佩恩公司對外僱傭業務的謝頂老頭兒,是可以決定眾多傭兵和獵人命運的人。蘇第一次陪他喝酒,是因為覺得欠了他的人情。在計算第一次任務酬勞的時候,伯恩足額地給了蘇應得的傭金而沒有以任何理由扣減。在蘇的經驗中,沒有剋扣本身就是個人情。

  喝過一次酒後,伯恩就聲稱與蘇已經是朋友了。此後喝酒就變得理所當然,而蘇欠下的人情卻越來越多。這些人情包括給蘇的任務酬勞每次都沒有剋扣,給蘇安排更加適合他的任務,以及每次任務結束後慷慨地運用公司規則給蘇更多的積分,積分意味著執照等級的提升以及從佩恩公司購買物資的優惠。

  伯恩有充足的理由這樣作,蘇也就接受了,他需要錢,而且需要非常多的錢。儘管賺錢的速度是其它獵人的幾倍,蘇仍然沒有積蓄,連好一些的槍械都買不起。但他仍然引起了其它獵人和傭兵的嫉妒,曾在一個月中接連遇到了三次埋伏或追殺。

  蘇每次都按照行事曆的時間準時回到了阿斯莫,而追殺他的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伯恩給自己灌下了滿滿一整杯酒,心滿意足地吐了口氣,對蘇說:「嘿,小子,你說你惹上了羅克瑟蘭公司?我聽說過它,這是個真正的大傢夥,以鋼鐵和礦石為主業,少說也養了幾百號人的軍隊。惟一的好消息就是它離這裡很遠。遠到根本不可能將它們的戰車開過來,而我們不光有戰車,還有大炮!」

  蘇笑了笑,輕輕地晃著手中的酒杯。伯恩已經消滅了大半瓶酒,而他手上的第一杯還剩下大半。戰車也好,大炮也罷,哪怕佩恩公司現在擁有武裝直升機,也與他無關。佩恩公司不可能因為他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外圍僱傭兵而與其它公司起衝突。

  「對了,小子!你剛才說,那個羅克瑟蘭公司的女人叫什麼來著?」伯恩一邊打著酒嗝,一邊問道。不等蘇回答,他就自已大笑起來,邊笑邊說:「你的運氣不會那麼好,惹上了羅克瑟蘭的屠夫將軍吧?」

  「她說……她叫麗姬。」蘇平靜地說。

  「麗!!」伯恩的嘴巴驟然張大,幾乎可以將他面前的酒杯給吞下去!

  汗水從伯恩的光頭不斷地流下來,本來已到了七八分的酒意忽然清醒了大半。伯恩看著蘇,聳了聳肩,苦笑著說:「你的運氣可真不錯,居然真的惹上了羅克瑟蘭裡最不能招惹的屠夫將軍。沒錯,她的名字叫麗,不是麗姬。可是聽你說的,我就知道一定是她!」

  蘇安靜地等著伯恩的下文,比如說這位屠夫將軍的一些過往事蹟,有什麼樣的能力之類,這是非常重要的情報。然而伯恩想說什麼,但向左右看了看,還是嘆了口氣,閉上了嘴巴。

  蘇依舊在晃著手中的酒杯。伯恩雖然沒說,不過他知道很可能伯恩瞭解的也不多。能夠在羅克瑟蘭這樣的大公司成為軍隊的指揮官,肯定有過人之處,不然何以鎮懾那群無法無天的高階精英戰士?而且她還曾與蘇親密的接觸過,蘇卻覺察不出她的能力。

  這樣一個人物,特別是還很年輕,在公司的身份地位肯定要遠遠超過伯恩這個層次。如果麻煩真的找上門來,不要說伯恩,就是佩恩公司出面,恐怕也幫不了自己。

  回憶起與麗有過的兩次接觸,最讓蘇記憶深刻的,就是她眼中隱藏著的狂野和執著。蘇絕不懷疑,她有將自己說出的每一句話實踐到底的決心。而關於自己,似乎麗只咬牙切齒地說過一句需要被實踐的狠話……

  蘇忽然覺得手心中滲出些細微的汗珠,感覺十分的不舒服。

  恰好在這時,伯恩忽然盯著蘇仔細地看了起來,臉上漸漸浮起曖昧的笑容。他有意壓低了嗓音,悄悄地說:「也許這也不全是壞事。如果你真的落在那屠夫將軍的手裡,她多半捨不得殺你。嘿!我可是過來人,你聽我說,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你可千萬要掙扎一下。適當的反抗可以增加很多樂趣!而且我聽說,如果單從男人看女人的角度,麗絕對是個美女。」

  蘇當然沒有把N11基地那個晚上發生的事告訴伯恩,因此聽了伯恩的這番話,他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在酒吧裡,他當然不可能再穿上那件厚重的毛氈斗篷,而是穿了身獵人和僱傭軍戰士中非常流行的迷彩作戰服,雙手上則戴了雙黑色的皮手套。儘管仍是用繃帶裹住了一半的面容,可他那頭淡金色的碎髮,碧色的眼睛以及略薄的嘴唇仍具備了相當的吸引力。右眼上的黑色眼罩則給他添了些粗獷、神秘的味道。

  彷彿是在為伯恩的話作註解,噹的一聲,一瓶真正的舊時代白蘭地放在了蘇的面前,一個已經半醉的年輕女人坐在了蘇的旁邊,幾乎貼著他的耳朵說:「嘿!漂亮男孩,要不要一起喝一杯?你瞧,這酒不錯,我也不錯!」

  即使以阿斯莫的標準來說,這個女人也的確是不錯。如果是平時,或許剛剛交完任務的蘇會有興趣發洩一下積存的慾望。不過今晚她出現的時候實在太差,剛好在伯恩說完那句話之後坐過來,蘇不僅沒被撩起絲毫的慾望,還連應付她一下的心情都沒有。

  麻煩似乎總是和女人一起來。蘇還沒想好如何拒絕,一隻長滿黑毛的大手就按在蘇手中的酒杯上,將杯子重重地碾碎在吧檯上。然後,黑毛手炫耀地在半空中甩了甩,玻璃渣淅淅簌簌地掉落一地,而手掌上一點劃痕都沒有。

  站在蘇身後的是一個足有兩米高的大漢,肌肉糾結的上身只套了件皮製馬甲。他如熊一樣盯著蘇,惡狠狠地說:「小子!你是在勾引我看上的女人嗎?」

  整個酒吧都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這邊。這裡面有獵人,有戰士,有需要賺明天面包的女人,還有佩恩公司的許多職員。保安則抱著雙臂站在牆邊,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你弄髒了我的杯子。」蘇平靜地說著。他的聲音柔和悅耳,充滿磁性,聽得那半醉的女人眼睛發亮。

  「雜種!你說什麼!」壯漢感到受了侮辱,脖子上粗大的青筋不停地跳動,身上的肌肉則如同藏滿了蟲子一樣快速蠕動著。酒吧裡的人立刻轟的一聲,評頭品足,議論紛紛。肌肉發達到了這種變態的地步,說明這個壯漢力量強化已有三階。在阿斯莫,不論是哪個能力域的三階,雖然談不上可以橫著走路,但至少沒有人願意隨便招惹。

  壯漢咳了幾聲,一口濃痰已經到了喉嚨口。他準備先將一口濃痰吐在這瘦弱小白臉的臉上,再一拳打折他的脖子。

  然而痰到了喉嚨,卻再也沒有可能吐出去了。

  壯漢嘴張大,瞪圓了雙眼,死死地盯著深深插 進自己嘴裡的改裝手槍,根本不知道這把槍是怎麼出現的。然而那將近五十公分的巨大槍身時刻提醒著他,這把手槍可以輕易地將他的腦袋轟碎,並不比打碎個杯子更困難。

  卡的一聲輕響,蘇扣開了擊錘。壯漢的臉色立刻變得青白。幾乎沒給壯漢思考的時間,蘇已經扣動了扳機!

  卡嗒!

  擊錘落下的聲音完全被壯漢驚天動地的慘叫聲給蓋了過去,然而本該更加巨大的槍聲卻沒有出現。

  已經暈死過去的壯漢栽倒在地,撞翻了兩張桌子,並帶倒了幾個酒瓶和無數杯子。

  酒吧裡女人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不知是被壯漢嚇著了,還是在為蘇鼓勁。

  蘇拿起桌上那瓶十足昂貴的白蘭地,澆了些在槍口上,然後點燃。直到淡藍色的火焰燃盡,他才打開彈鼓,將右手手心中的六顆子彈重新安上。

  凡是在阿斯莫呆得久些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不要輕易招惹蘇。這個裝扮奇特的人看上去平靜溫和,甚至好像還有些懦弱,但實際上心狠手辣。這個壯漢才來阿斯莫幾天,並不知道這些,所以酒吧裡的人都在等著看他的下場。

  經過這麼一鬧,酒當然是喝不成了。蘇獨自一人離開了酒吧,向自己住的旅館走去。他準備整理一下裝備,制訂出需要補充的物資計劃,然後明天將基因改造藥劑出手,補充好物資和彈藥後,就離開阿斯莫。

  離開後,蘇沒有再回來的打算。雖然這意味著辛苦換來的佩恩公司執照實際上成為一張廢紙,但是蘇並不後悔。他非常不喜歡惹麻煩,而在羅克瑟蘭公司身居高位的麗,具備了麻煩的一切特徵。

  夜很快過去。

  第二天九點半,阿斯莫大多數店舖剛開門不久,蘇就辦好了要做的所有事。出售基因改造藥劑後得到4000元換成了兩片陶瓷防彈片、一組精密工具和幾十發特殊用子彈。買完這些後,蘇又變得赤貧如洗。在這個時代沒有銀行,流通的又只有硬幣,大量的錢意味著無法負擔的重量,所以盡快花出去才有意義。何況蘇要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至少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他不會存在有錢沒處花的問題。

  九點四十分,蘇已經裝備整齊,整個人又裹在厚重的斗篷中,向阿斯莫出口走去。

  距離出口還有不到一百米,蘇忽然停住了腳步。地面輕微地震顫起來,遠方則浮起滾滾的煙塵。然後發動機的轟鳴聲遠遠傳來,撕破了阿斯莫清晨的寧靜。

  守衛出口的士兵緊張起來,紛紛跑到胸壘後面,將武器對準了滾滾而來的煙塵。在發動機近乎於瘋狂的轟鳴聲中,兩輛越野吉普從煙塵中躍出,嘶吼著向阿斯莫衝來。在它們顫抖的車身後面,拉出了兩條煙龍。這兩輛越野車都加掛了防彈裝甲,阿斯莫衛兵的輕武器幾乎對它們不造成任何威脅,然而它們車廂上架著的12.7MM高射機槍可不是沙包做成的胸壘能夠擋得住的。

  阿斯莫衛兵的臉色蒼白,汗水不住自頭盔裡傾瀉下來。兩挺高射機槍黑洞洞的槍口使得他們的生命切實地感受到了威脅,而且越野車上醒目的奔騰坦克標識也使他們不敢輕易扣動扳機。這是羅克瑟蘭公司的徵記。

  煙塵中似乎突然有一頭暴龍在仰天咆哮,吼叫聲立刻蓋過了兩輛奔馳著的越野車的轟鳴。隨後塵雲中忽然衝出一輛漆成深黑色的機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越過了兩輛越野車,直衝阿斯莫!這輛機車改裝得極為狂野,而發動機的轟鳴聲完全可以匹配它不可思議的速度。

  機車似乎完全沒有看見守衛胸壘的衛兵,徑直衝入,直到衝進阿斯莫大門後才車體一傾,握死了剎車!

  金屬摩擦的刺耳嘯叫頃刻間籠罩了整個阿斯莫,靠近大門處那些房屋的玻璃窗一扇扇迸裂,機車更掀起衝天的塵土!在經過將近一百米痛苦而又顫慄的制動後,機車車身借助最後一點動能,輕盈地扶正,充分展示了騎士那接近完美的操控技術。

  機車端正地停在離蘇不到三米的地方。機車上的騎士穿一身深黑色的緊身皮裝,將那具充滿了爆炸力量軀體的曲線完美地勾勒了出來,跨在機車上的雙腿則充分展示了傲人的長度。她沒有戴頭盔,栗色的短髮在勁風中囂張地飛揚。

  機車時不時低沈地咆哮著,讓越來越多圍觀的人胸口感受到了那沈重的震感。這分明是一頭不肯蟄伏的野獸!

  當著眾人之面,麗向蘇一指,一字一字地道:「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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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8:23

章五 歡迎來到叢林! 上

  阿斯莫大門處,圍觀的已經超過了100人,裡面有傭兵、獵人,也有幾名佩恩公司的士兵和軍官,大多數人都是全副武裝。獵人傭兵大多凶狠跋扈,並且完全瞧不起女人。在他們眼中,女人就是發洩慾望的工具,再漂亮再彪悍都是如此。但他們並不愚蠢,看到本來最應該出頭的佩恩公司衛隊軍官都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他們也就選擇了沈默。


  一百多個蠢蠢欲動的人,一百多雙或敵視、或淫褻的目光,在麗的眼中就如空氣。


  阿斯莫外面又響起發動機的轟鳴,兩輛越野車狂猛地再次向前衝了十米,車頭幾乎頂住阿斯莫大門的胸壘。行進中,車上兩挺高射機槍調整著方位,車輛停住的同時,黑洞洞的槍口分毫不差地把圍觀人群罩進射程,兩名射手的眼神殘忍而又嗜血,顯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扣動扳機。


  看到這兩挺高射機槍,佩恩公司的軍官變得更加的沈默。他們並不打算因為一個外圍的普通獵人與羅克瑟蘭公司交惡,即使羅克瑟蘭公司眼下的舉動近乎挑釁。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一旦起了衝突,兩個公司之間就是戰爭。或許普通的傭兵和獵人們並不清楚,但這些軍官算是這片充滿苦痛土地中的上等人,知道的自然比普通人多些。與羅克瑟蘭公司開戰,等同於自殺。


  蘇慢慢地擡起手,解開了斗篷上端的繫帶。

  麗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盯著蘇的動作,眼睛越來越亮。

  砰!砰!

  兩聲巨大而又突兀的槍聲震顫了整個阿斯莫,甚至連麗都感受到了那陣撲面而來的熱浪和衝擊聲波!

  「我死了?」聽到這兩聲足以壓倒機關炮音量的槍聲,麗下意識的閃過了這麼一個念頭。隨後一片黑雲迎頭罩來,她眼前一暗,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肩背觸地的剎那,麗的腰身便猛一運力,整個人立刻從地上彈了起來。她憤怒地將蒙在頭上的斗篷掀開,正好看到一身迷彩作戰衣的蘇以驚人的速度衝向阿斯莫充作圍牆的鐵絲網,毫不減速,亦無任何略作停頓發力跳躍的動作,幾乎是違背物理規則般,整個人輕飄飄地越過足有一米半高的圈筒鐵絲網,向荒野深處奔去。

  而她那輛威猛之極的改裝機車翻倒在地,前後輪胎上各有一個碗口大小的破洞,顯然是蘇剛才兩槍的傑作。

  嗒嗒嗒!一輛越野車上的高射機槍吼叫起來,在蘇的身後掀起一排排泥土。土石衝天而起,隨後又重重向著他落下去,幾乎要將他給埋了起來!顯然越野車上的是兩個至少有著一階重武器掌握能力的射手。

  蘇忽然變了個方向,閃開了高射機槍的彈道軌跡,繼續向不遠處的樹木和廢墟狂奔。

  「都他媽的不許開槍!」麗如憤怒的獅子般吼叫!

  她猛然跳了起來,以不輸給蘇多少的速度衝到越野車旁,一把抓住了車上射手,竟將他硬從車裡提了出來,然後狠狠地甩到了幾米外。撲通一聲,那名射手如同沈重的沙袋,重重地摔在了灰土裡,儘管身軀強壯,但被麗這樣一摔,他一時居然爬不起來。麗又拉開車門,同樣將駕駛員扔出了幾米遠,隨後自己坐上了駕駛位。

  越野車轟然吼叫起來,猛地後退了幾米,隨即後輪飛速旋轉,在地上刨出滾滾煙塵,車身震慄一刻,就轟鳴著衝出!

  越野車劃出一道遒勁有力的弧線,側繞過阿斯莫,向奔跑著的蘇追了下去。

  就在越野車後退的瞬間,另一輛車上跳下一個軍官服色的高大男人。他幾步就衝到麗的車邊,間不容髮地躍進了副駕駛的位置。至於原先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那個倒黴鬼,則同樣被甩出了幾米遠,與他兩個戰友跌成一堆呻吟著。

  另一輛越野車得到了命令,停在原地,並沒有跟上去。而且是麗親自駕車,他們想追也追不上。

  茫茫平原上,蘇以普通人類根本不可能達到的速度飛奔著,他的步伐輕盈迅速,每一次騰躍和落地,身體曲展的線條看上去頗為賞心悅目,然而步幅和步伐卻遠遠超過了普通人。距離最近的樹林和廢墟,還有大約兩公里的路程,儘管以蘇現在的速度只要兩分鐘就能跑完這段距離,但是他身後一道塵柱衝天而起,越野車吼叫著追了上來,正迅速將距離拉近。

  麗咬著牙,惡狠狠地推檔,一腳將油門踩到了底。越野車猛地向前一沖,囂叫著以快得幾乎四輪離地的架勢筆直向蘇的後背撞了過去。就在車頭距離蘇的後背不到一米時,蘇忽然團身、一個靈動非常的側翻,就讓過了越野車的衝撞。

  越野車立刻衝過了頭,隨著刺耳的剎車聲,越野車以一個漂亮的甩尾,直接原地180度掉頭,劃出大半個圓弧形的煙塵之牆。然而當車頭正好掉轉過來時,蘇的身影如幽靈般從煙塵中衝了出來,幾乎是貼著越野車掠過。隔著車窗玻璃,蘇與麗的臉相距還不到一米。

  咔嚓一聲,交錯而過的剎那,蘇揮出匕首,將越野車的後視鏡砍了下來,然後如一隻受驚的麋鹿,繼續向不遠處的叢林廢墟奔去。

  麗又是一腳將油門直踏到底。

  越野車借勢又旋轉了180度,向蘇悍然撞了過去。

  蘇似乎輕輕一閃,就從左面讓過了越野車的衝撞,然後在越野車減速時,忽然又從車身右側出現,繼續加速向前衝刺。

  越野車內的錄音機音量已經開到了最大,裡面播放著的是一首《歡迎來到叢林》,這是來自舊時代槍炮與玫瑰樂隊的作品,異樣的嗓音與強勁的節奏混合在一起,恰到好處地演繹了車內的氣氛。

  麗咬著牙,一臉猙獰笑容的她竟然透出了種別樣的美麗。她雙手上青筋浮起,工程塑料製成的方向盤被握得吱呀作響,如果內裡不是以合金鋼作為骨架,說不定早被她給握碎了。即使這樣,每當麗如風一樣的轉向時,方向盤都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而這樣的急轉向,幾乎每隔數秒就會發生一次,麗的雙腳更是在離合、剎車和油門上風一般來回移動。

  越野車如同甦醒的野獸,咆哮著,顫抖著,追壓著不斷奔逃的蘇。儘管車窗是合上的,然而過於劇烈的運動仍使得她的短髮飛揚起伏,如同迎風飛馳!

  儘管沒有系安全帶,而且還吊兒郎當地架著個二郎腿,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本該早就被甩出車外,摔歪脖子,乃至全身上下所有的骨頭,然而他卻奇異般安穩地待在座位上,如同事先在屁股上塗滿了強力膠水一樣。

  他看起來年紀也不算大,應該還不到三十,只不過滿臉的胡茬使得他乍看起來很有些滄桑的味道。他身上穿著皮製的戰鬥服,並不像是正規軍的服裝,而且胸前由上向下一半扣子開著,露出佈滿胸毛、糾結髮達的胸肌。鷹一樣的鼻子再配上深深的灰色眼珠,使得他另有一種充滿了力量與英氣的魅力。

  這個男人饒有興味地看著如羚羊一般敏捷的蘇,吹了聲口哨,說:「這小傢夥可真不賴!看他的速度已經到了六十公里以上,而且持續了整整一分鐘。你確定他根本沒有升級過戰鬥域的能力嗎?」

  麗咬牙切齒地道:「少廢話,我想要的人還能差了?我可以跟你打賭,他絕對沒有戰鬥域的能力!喂,拿根菸來,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別敷衍我!」

  男人登時一臉無奈和肉痛,但還是從上衣口袋中摸出一根真正的雪茄,用食指輕輕一劃就切去了雪茄頭,然後彈出一縷藍色火焰,點燃了雪茄,粗手粗腳地一把塞到進麗的嘴裡。

  麗深深地吸了一口,從鼻端中噴出兩條煙龍,精神立刻亢奮起來。她用牙齒咬著雪茄,一邊狂野笑著,一邊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小寶貝,我看你還能跑多遠!」

  車廂內充滿了發動機的轟鳴和輪胎摩擦地面時發出的尖銳刺耳聲音,然而麗和那男人的交流卻完全沒有障礙,他們的音量甚至壓倒了車廂內的噪音。麗的聲音仍然清脆而有穿透力,那個男人的聲音則是沈厚,有如發動機的轟鳴。除了音量實在是太大了一點,兩個人的聲音都非常具有吸引力。

  蘇在荒野上狂奔著,時時全無徵兆地轉彎,閃不容發地讓開越野車的追壓。每一次閃躲,他都離前面亂木叢生的城市廢墟更近了一些。雖然麗的車技幾乎稱得上出神入化,然而卻始終奈何不了蘇。

  而一口氣高速曲線奔跑數公里後,蘇的速度仍沒有一點慢下來的意思。

  男人看了一會蘇的跑動,不懷好意地笑了幾聲,說:「麗,我看你多半搞不定這小子。」

  麗猛地一打方向盤,咬著雪茄,惡狠狠地道:「裡高雷!你他媽的給我閉上那張烏鴉嘴!我只是想看看他能跑多遠,要不然早就一槍放倒他了!」

  裡高雷高聲笑了起來,看上去一點也不打算給麗面子,直截了當地說:「那可真不一定!我們來試試看!」

  他掏出把沙漠之鷹,直接敲碎了車窗,將手臂探出車窗外,隨手一擡,就瞄準了蘇的後腦。

  蘇似乎完全不知道性命危在旦夕,反而不再進行曲線運動,開始筆直加速。麗忽然打了下方向盤,越野車劃出一個大大的S型,這才重新回軌跡上來。

  裡高雷嘿嘿嘿地笑起來,笑得十足象隻狐狸,說:「慌什麼,我剛才可沒想開槍。」

  麗狠狠地吸了口雪茄,只當什麼都沒聽見。

  裡高雷眼中殺機一現,忽然說:「這才是動真格的!」

  他掛在車外的右手閃電般擡起,再一次瞄準了蘇的後腦!

  砰!沙漠之鷹怒吼著,在荒野上激起一蓬灰土。

  在裡高雷瞄準的一剎那,蘇忽然連續兩個左側翻,從越野車前方閃到了車身左側,裡高雷的的一槍就這樣落了個空。

  裡高雷的手槍不住瞄向蘇的後背或者是腦袋,蘇的跑動立刻變得忽快忽慢,時時會突兀地連續左右側翻,總會在裡高雷鎖定他的剎那閃開。

  「看到了沒有?」裡高雷轉頭望向麗,右手隨意地向蘇開了三槍,根本就沒有瞄準,而蘇這一次卻不再閃避,而是再次筆直加速,自發而然地讓開了這三槍。

  麗突然狠狠地在方向盤上一捶,一腳踩死了剎車。越野車輪胎立停,呻吟著在地面上犁出深深的痕跡,好不容易才靜止下來。這時越野車前檔距離廢墟外圍的一株灌木已不到十公分。而蘇,則已消失在廢墟深處。

  麗和裡高雷並肩站在生滿灌木的廢墟前。站在足有190公分的裡高雷身邊,麗顯得格外苗條嬌小,根本看不出她的身體裡還會藏有如此爆炸般的力量。在他們身後,越野車裡的槍炮與玫瑰依舊在歇斯底里的唱著「歡迎來到叢林!」

  麗吸盡了最後一口雪茄,撲的一聲,將雪茄尾吐到了數米外的地方,眯起眼睛,冷冷地打量著這片廢墟與叢林。

  裡高雷同樣在看著這片叢林,聳了聳肩,說:「我知道你就是想硬上他。我跟你一起進去吧,你自己可不見得能搞得定他。」

  麗冷冷地道:「這是我的事,你跟來幹什麼?」

  裡高雷嘿嘿笑著:「我能幫你按住他的手,這樣你就可以盡情地爽!」

  麗重重的呸了一聲,說:「滾!他是我的人,我喜歡一個人享受。你少給我在這多事!」

  裡高雷有些奇怪地看著麗,忽然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你看上去有點反常!是不是被這漂亮小子給佔過了便宜,所以才急著要找回場子來?」

  麗臉色鐵青,根本沒有理他。嘩啦一聲,她將皮上裝的拉鏈一下拉到了底,登時露出裡面大片裸露的麥色肌膚,看來在這件皮衣下面,她又是什麼都沒穿。麗從皮衣裡面摸出兩把精緻的小手槍,隨手扔在地上,再將拉鏈拉回最上端。麗又擡起右腿,從長筒靴中摸出一把薄而小的匕首,握在手裡。

  她雙眼中泛出狼一樣的光芒,嘴角是陰冷的微笑,徑直向叢林中走去。

  裡高雷無奈地攤了攤手,提高了聲音,向麗消失的方向叫道:「嗨!這個地方氣氛不錯,我不懷疑你們之間肯定會發生點什麼!不過干和被幹之間,可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喲!」

  叢林深處傳來麗憤怒的咆哮:「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叢林與廢墟重歸寂靜,裡高雷意味深長地笑笑,從口袋中掏出包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一個煙圈。這是一包皺巴巴的煙,並不是麗抽的那種即使在舊時代也十分昂貴的雪茄。這種煙燃得很快,他幾口就抽完一枝。

  地上的煙蒂越來越多,到最後煙盒也被捏扁丟到地上。裡高雷拾起了麗丟下的一雙小手槍,回到了越野車裡,將雙腿高高架在另一端的車窗處,閉上了眼睛。儘管車內仍是震耳欲聾的「歡迎來到叢林!」但過不了一會,他就酣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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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8:41

章五 歡迎來到叢林! 下

  這是一片被荒棄的城鎮,一條小河穿城而過,瑩瑩綠光流動,如果不計較那水乳 交融的可疑的發光體來源以及水面下包羅萬物的河床的話,倒也稱得上綠波蕩漾。


  由於水源充足,生命力頑強得令人驚訝的灌木到處滋生。荒棄了幾十年之久,甚至還有些樹木還長到了幾十米高。儘管仍是上午,陽光也十分熾烈,但這片廢墟仍舊是充滿陰森的感覺,沒有一絲暖意。


  在一座四層小樓上,三樓一個完全破碎的窗戶後閃動著微弱的碧光。蘇以極慢的動作放下手中的水壺,安靜地看著下方如貓一樣無聲無息在灌木叢中穿行的麗。看上去她對叢林地帶非常熟悉,每一次身體扭曲避讓的角度和落腳點近乎本能的準確選擇,使得她能以最有效的方式繞開障礙物。雖然那件精巧的小匕首看上去是她手中惟一的武器,但只憑那具曲線凸顯的身軀中隱藏的爆炸一般的力量,任何東西在她手中都會暴發出巨大的殺傷力。


  蘇的目光掃過她的身體,黑衣緊身皮衣十分合體,將她全身的線條都勾勒了出來。經過了那一夜,蘇對她身體已十分熟悉,看得出來皮衣內不可能另行藏著什麼武器,似乎她只帶了這把匕首進來。


  「看來是要與我肉搏。」蘇明白了麗的想法。

  當麗的身影消失在叢林中時,蘇也安靜地閉上眼睛,呼吸也逐漸變得緩慢,到最後,每一分鐘才會呼吸一次。他的體溫更是慢慢下降,降到與環境等同的溫度時才停下。蘇喝了幾口水,將那裝滿了四級水的水壺喝乾。又拿過一把剛採摘下來的樹葉,放進嘴裡慢慢嚼著。樹葉的汁液一點一滴順著喉嚨滑落,迅速被吸收乾淨。

  蘇懷中抱著步槍,進入了半睡眠狀態,一輪狂奔下幾乎耗盡的體力開始涓滴恢復。在他的身旁,放著手槍和一排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子彈。

  這是間損毀的房屋,在這片廢墟中,這樣的房間成千上萬。雖然麗也是叢林戰和城市戰的行家,但自有記憶起就在荒野中掙扎求存的蘇相信自己不會給她留下任何痕跡。想在這樣一片叢林廢墟中找到蘇,或許給麗一週時間也辦不到。

  蘇決定先睡一會,好休養自己的體力,順帶消磨麗的耐心和體力。

  他已決定在這座叢林中解決麗。如果不能徹底了斷這件事,那以她已經表現出來的性格,肯定不會放棄並且糾纏到底。雖然他並不清楚羅克瑟蘭公司的真正實力,但是能令佩恩公司在那種赤 裸裸的挑釁行為面前保持沈默,必定是個龐然大物。一旦出了這片叢林,他不知道要走多遠,才能離開羅克瑟蘭公司的勢力範圍。

  在這片土地上,除了羅克瑟蘭公司,還有其它形形色 色的公司和組織。蘇雖然不喜歡麻煩,但他知道不可能不與這些公司和組織打交道。至少大多數四階以上的能力,就壟斷在大公司和組織的實驗室裡。羅瑟克蘭公司,就是一個可以提供四階以上能力的龐然大物。

  麗只攜帶了一把匕首,隻身進入這片叢林,實際上是為這個遊戲定下了規則。蘇沒得選擇,只能接受。在這片叢林裡,仍是實行遊戲的規則。如果出了這片叢林,那就是生存的規則決定一切。

  麗身邊的那個男人,從看到他第一眼起,蘇就將他定義為極度危險。不到萬不得已,他並不想去面對這個男人。而在這片叢林裡面,就只是蘇和麗。

  蘇不再多想,睡得漸漸沈靜。

  麗蹲在一叢灌木下,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前方幾棟全無生氣、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的樓房。突然,一滴汗珠自她眉毛上滑落,進了眼睛,立刻引起一片刺痛。麗在心裡暗自罵了一句,擡手拭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她已經在這片叢林廢墟中轉了三個小時,卻完全沒有找到蘇的一點蹤跡。她可是叢林戰和巷戰的行家,會走的時候就開始摸槍,十三歲起獨自在荒野上戰鬥求生,到十六歲時,死在她手上的流民和暴徒已數以百計。再高明的獵人,也難以在她的追蹤下生存。她還從未遇到過象蘇這樣,氣味、痕跡、一點線索痕跡都不給她留下的人。

  若不是有強烈的直覺,她甚至有些懷疑蘇已經離開了這片廢墟。

  天色漸漸暗了。

  麗幾乎摸遍了叢林的每個角落,卻仍未有蘇的痕跡。然而麗已感覺到有目光正在注視著她,當然這也僅僅是感覺而已,因為她並沒有發現眼球反光的蛛絲馬跡。蘇有如最狡猾、最耐心的野獸,正隱藏在暗處,等待著獵物疲累。麗終於承認,在隱藏和尋跡方面,自己並不是蘇的對手。再這樣下去,她永遠也別想找到蘇。

  麗霍然站起,高聲叫道:「你還他媽的是不是男人!有種的給我出來!」

  一如她所料,果然在一百米外的一座樓房中出現了異樣的感覺。出乎麗的意料,一個幽深的窗戶中火花一閃,巨大的槍聲隨即響徹廢墟,驚起了一大片準備棲息的宿鳥。

  熾熱的風吹起了麗的栗色短髮,子彈就擦著她頭頂飛過,並且打斷了一根大腿粗細的樹枝。

  麗佇立不動,臉色鐵青。她本以為以蘇的聰明,應該會明白自己的遊戲規則。如果他要動槍,那麼自己也就只好叫裡高雷進來了。

  不過頭頂斷裂的樹枝處,飛濺的不只是木屑,還有點點腥臭的汁液。麗一個側步,讓開頭頂的腥雨。她伸手接了一滴汁液,在鼻端聞了聞。除了惡臭之外,她還聞到了一點神經毒素特有的苦澀味道,空氣的氧化作用已經大大削弱了毒素的濃度,但從那點殘餘裡還能推斷出它原本具有的劇烈程度。

  隨後,她看到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生物,通體沒有骨頭,如一片肉,靠蠕動行動,而且有極強的擬態和變色能力。從它屍體碎片中根根發達的肌肉纖維來看,這個巴掌大的小東西在必要時也可以行動迅捷,甚至象箭一樣將自己射出去。而那足以在數秒鐘內致死的神經毒素,就是它的武器。

  麗臉色有些難看。連續幾個小時潛行和搜尋,她的體力和警覺性都下降得厲害,如果剛才被這個小東西給撲上,多半會變成一具不會腐爛的屍體,供它慢慢吸食用。

  蘇這一槍,看來並不是破壞了她定下的規則。更重要的是,這一槍還暴露了他的位置。麗雙眼中閃動著興奮和殘忍的光芒,如一頭黑豹,疾速向蘇發槍的位置衝去。

  「一會抓到他的時候,還是給他留點面子吧……」麗想著,眼中的火焰越燒越旺。

  不到一分鐘,麗已經站在蘇藏身的房間裡。她無語地看著放在地上的步槍、手槍和一排排子彈。蘇已不在這裡了。

  她掃視了一下房間的環境,忽然從窗戶中躍了出去,在上身穿出窗戶的瞬間,她反手勾住窗戶上沿,整個人借力向上方升去。黑色高跟皮靴再在四樓窗檯上一點,麗已立在屋頂。

  屋頂上空無一人。

  麗不假思索,衝向角落裡的樓梯間,一腳踢開反鎖的屋門,順著消防通道向下衝去。衝過二樓的剎那,麗忽然高擡右腿,一腳踏在對面牆壁上,驟然停住了衝勢。她上身極度後仰,完全與地面平行,幾乎讓人懷疑她身體裡究竟有沒有骨頭。

  麗向二樓的走廊裡望去,剛好看到一個影子在走廊盡頭一閃而逝。

  麗冷笑,收回右腿,順著二樓走廊走了下去,高高的鞋跟敲擊在沾滿了灰塵的地板上,一聲聲敲擊聲就像是追魂的鼓點。

  麗的身體剛探出走廊,左方即有一隻鎢鋼匕首悄然向她肋下刺來。麗那把精巧的小匕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右手換到了左手,格開了刺來的匕首。她右手前探,一把向蘇的咽喉抓去!

  鎢鋼匕首與小匕首以極快的速度糾結纏綿著,雙方都想將對方撥到外圍,好讓開自己前進的道路。在這短短剎那,兩把匕首已你進我退,搏擊了十幾個回合,顯然兩人在匕首上的技藝同樣驚人。

  他們另一隻手也未曾閒著。蘇以左臂格開了麗的右手,反抓住麗的手臂。然而她隨意一抖,就將蘇的手震開,然後一拳作勢向蘇胸膛擊來。

  蘇仍以左臂格擋,同時豎起右腿,抵擋麗悄然踢來的一腿。他忽然看到麗眼神中的冷笑,心中忽然泛起強烈的警覺!

  麗的右手停在空中,下面一腳卻是忽然改踢為踹,重重踹在蘇的右腿上!從她的靴底,足有四階強化的力量猛然噴湧而出,將蘇踢得倒飛而起,轟然撞破身後的房門,摔進了房間裡。

  麗不疾不忙地向房間走去,她現在已鎖住了蘇的行跡,再不會給他輕易逃脫。而且剛才那出奇不意的一踢踢力已達到1000公斤,多半已令他的腿骨出現了裂紋。在上次的直接接觸中,麗估算過蘇的身體強度,對自己的出力控制得極其精確。

  麗走進房間時,發現這是間很大的房間,裡面散放著一張辦公桌和幾把只剩鐵架的椅子。而蘇站在牆角,已脫下了上衣,正一圈圈地解著上身纏滿的繃帶,此刻已解到腰間最後一圈,他整個上身都露了出來。蘇還赤著足,此前穿的軍靴,則整齊碼放在上衣和解下的繃帶旁。

  蘇上身充斥著幾乎完美的肌肉線條,充滿了力量感,卻又不會讓人感覺到過於健壯。特別是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柔和的象牙白色,瑩潤得如上等的玉器。

  麗眼睛登時一亮,習慣性地挑了挑眉毛,向著蘇吹了聲口哨,一陣放肆的笑後,才接著說:「看來你很知趣,居然自己開始脫衣服了!不過你還是繼續反抗吧,這樣待會幹起來才有味道!」

  此刻蘇身上除了一條迷彩褲和遮去半張面孔的繃帶,就再無一片布料。他似乎很配合,聽完麗的話,居然又沖了上來!

  恰在這個時候,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最後一絲光芒也已消失。本就陰沈的廢墟陷入黑暗之中,只有某些發光植物閃著幽幽的瑩光,誘惑著不知死活的昆蟲來自投羅網。

  蘇與麗所處的房間中,更是幾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這種程度的黑暗,結於擁有微光視覺的蘇來說,已經足夠。

  麗冷笑,藉著窗外透進來的一點微光,她已看清了蘇撲來的影子。麗不閃不避,硬以小腹受了蘇沈重的一拳,然後揮腿橫踢,一記力量極大的腿刀掃出!雖然蘇已迅速閃避,腿側仍被她掃到,踉蹌後退了幾步。蘇剛才的一拳非常沈重,結結實實地轟在麗的小腹上,但麗只感覺到一陣劇痛,然後就行若無事。

  一拳擊下,蘇就明白了,麗的身體至少也有兩階的強化防禦。

  蘇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吸氣的聲音沙啞、粗狂,然後又呼了出來,吐氣的聲音同樣的悠長、沙啞。房間中似乎掠過了一陣熱風,風中有極度危險的氣息。

  麗後頸處的絨毛根根豎立起來,她忽然間有種錯覺,似乎在黑暗中伏著的是一頭遠古暴龍,單單是一顆龍頭就可以將整個房間填滿。而現在,這頭暴龍正在黑暗中注視著她。

  黑暗中,蘇又撲了上來。如果說此前他敏捷陰狠、猶如一頭獵豹,那麼這一刻的他粗暴狂猛,已變成暴熊!

  麗雙臂抱頭,右腿提起,擺出防禦姿勢,隨後房間中不住響起撲撲撲的聲音,蘇已如狂風暴雨般在她身上擊中了十幾記!最後一記膝撞更是撞在她的後腰上,將她的身體平衡完全打破,撞得麗向前飛跌出去。然而在身體失去平衡的剎那,麗也以一記後踢踢中蘇的胸膛,將他踹飛!

  還未等麗爬起來,一股熱風即撲面而來,蘇又撲了上來,將她撞倒在地!

  接下來,是在黑暗中的肉搏亂戰。兩人完全是在比拚體力和反應速度,麗那些精巧的殺人與格鬥技巧全無用處。許多時候,麗和蘇就是在赤 裸裸地角力。

  亂戰還不到一分鐘,兩人均已喘息粗重,大汗淋漓。然而麗心中卻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雖然是在極度的黑暗中,她更是刻意地去遮擋了蘇的眼睛,甚至直接一頭撞在他臉上,然而蘇仍像能完全看到她的每一個動作,每每反制得恰到好處。麗雖然強化了四階力量和兩階防禦,甚至還有三階敏捷,然而這樣纏鬥下去,她的體力消耗卻是遠遠超過了蘇。而在先前的搜索中,她已消耗了太多的體力。

  麗心中忽然掠過一個令她有些不寒而慄的想法:「難道他的身體也能看得見我?」

  又是一次凶狠的角力!

  麗身體內忽然一陣空虛,胸口中更是湧上陣陣腥澀的味道,幾乎吸不進氣去。她知道,自己最後體力已經衰竭。

  麗的手臂上傳來陣陣劇痛,隨後整個身體都被提起再按落,就此面朝下被按在了地板上。她雙手都被反拉到背後,被蘇一隻手牢牢抓住。洩了最後一口氣後,麗立刻感覺全身痠軟,幾乎動一下都要凝聚起足夠的意志才能辦到。對此時的麗來說,蘇力量已經大到了不可思議,動作乾脆利落,根本不容她有反抗的餘地。

  「他從來不會疲勞的嗎?」麗有些駭然地想著,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蘇以六十公里的勻速衝刺整整一分鐘的情形。然而她隨即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身上立刻滲出層層汗珠,拚命掙紮起來。

  可是蘇的動作永遠是那麼的準確有力,根本不給她一點希望。他左手握緊麗的雙手手腕,右腿壓住她的雙腿,左手一提,就將她上身提了起來。

  「你想強姦我?」蘇的聲音永遠是那麼柔和和磁性,與他此刻的粗暴完全不相襯。

  麗一咬牙,悍然道:「沒錯!這次你運氣好,下次不見得運氣也好。我說過你是我的人,早晚我都會上了你的!你逃吧,我看你能逃多久!」

  蘇似乎笑了笑,說:「我為什麼要逃?」

  麗冷笑:「你不逃,難道準備現在就給我干?」

  「錯了,是我要干你!」蘇的聲音和他說話的內容格格不入。

  麗的短髮幾乎要豎了起來,尖叫:「你敢!!」

  正如裡高雷所說,她並不排斥這樣的結果,只是絕對不能接受被動的這種方式。

  蘇右手一閃,就將她上衣拉鏈徹底拉開,然後在幾秒鐘內,麗那件堅韌且薄的上衣成了束縛她雙手的絕佳工具。蘇將她整個提起,再一把按在長桌上,靈活的右手輕而易舉的解除了皮裝長褲的防禦。

  「蘇!你敢……」麗叫到一半,卻猛然吸了一口氣,那巨大且粗暴的衝擊直接將她的威脅堵回了喉嚨!

  蘇的攻擊簡單、直接、粗暴,如狂風暴雨,輕而易舉的粉碎了麗的抵抗。她早已在搏鬥中筋疲力盡,在如此猛烈的攻擊下,僅僅五分鐘已感到吃不消,咆哮和威脅早變成了不受控制的呻吟。麗覺得自己二階防禦強化的身體如同在暴風雨肆虐大海中的一葉小舟,哪怕再過一分鐘都有可能徹底散開。

  然而暴風雨整整持續了一個小時!

  當蘇一絲不苟地將繃帶重新纏好,穿戴整齊時,麗才呻吟一聲,勉強擡起頭,強自撐開似乎有幾噸重的眼皮,惡狠狠地盯著蘇。她的雙手早已恢復了自由,黑色皮衣皮褲疊得整整齊齊,就放在她身邊。然而麗全身每根骨頭似乎都徹底散開了,連伸手去拿衣服都做不到。那疊得整齊如刀切般的衣服,似乎也在無情地嘲笑著她。

  真他媽的沒面子!麗虛弱地想著。

  蘇斜靠在長桌上,拿出一根雪茄,切開,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說:「味道不錯!」

  麗認出來那是放在她衣服口袋裡的雪茄,忍不住罵了一聲。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霍然站起,赤 裸裸地站在蘇面前,凶狠地盯著他。只是她隨即兩腿一軟,差點坐倒在地上,勉強提起的凶悍氣勢立刻去了大半。

  「這是你定的遊戲規則,我參加了你的遊戲,然後贏了。所以這是你應該付出的代價。」蘇的聲音永遠柔和動聽,可是麗卻恨不得打爛他的鼻子,儘管她從沒看到過他的鼻子究竟是什麼樣。

  「這次我認了!你放心,我不會因這件事找你麻煩。不過以後,蘇,你自己小心,千萬不要落到我的手裡!」麗眯著眼睛,狠狠地道。

  蘇笑了笑。

  麗極為惱怒地發覺,他的嘴唇似乎比自己的還要漂亮。而那半截雪茄,似乎也與他更加般配。

  「我也有自己的原則,那就是用過了女人,都會付錢的。」蘇說著,就將手伸進口袋。只是他的手突然僵了一下,停在口袋裡。不過隨即,蘇又展顏一笑,將手拿了出來。

  在他手心中,正安靜地躺著一枚閃亮的硬幣。

  麗只覺胸口堵了一塊石頭,挺翹的胸脯急劇起伏,雙眼更是噴著火,咬牙道:「這就是我的價錢?」

  「這是我身上所有的錢。」聽到蘇這麼說,麗胸中的怒火忽然消了大半。

  蘇離開了靠著的長桌,將一元錢放在了桌上,就向房門走去。麗抓過桌上的衣服,幾下穿上,當上衣拉鏈完全拉好後,蘇剛走到門外。

  「站住!」麗冷冰冰地說,恢復了幾分屠夫將軍的威嚴。

  蘇轉過身,安靜地看著她。

  「你幹了我,抽得還是我的煙。你已經付了我的錢,可還有雪茄錢沒付,拿錢來!」麗滿意地看到蘇愕然的表情。

  蘇萬萬沒想到,麗還有這個殺著。麗眼睛很毒,看準了他有自己不容打破的原則。可是蘇不能不為難,他身上連一個硬幣都找不出來了。可以說,從蘇開槍打掉麗頭頂的吸血生物時起,他的神經始終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下,而最後那一個小時高強度的衝刺更是刺激了全部的神經。雪茄是極好的放鬆,在極度緊張和興奮之後,蘇出現了罕見的疏忽,沒有想到麗與他以往的獵物不同。

  「可是……」蘇苦笑著向桌上的硬幣一指,說:「這已經是我全部的錢。這樣吧,你給我些時間,我去出幾次任務,再把錢給你。」

  「我要你的手槍!」麗的眼神不容置疑。

  蘇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沈默著出了房間,片刻後他重新進來時,全部的裝備都已在身上。蘇將自己的改裝手槍與兩盒子彈放在了桌上,推到了麗面前。

  麗拿起大得有些不像話的手槍,在手裡掂了掂,毫不客氣地插在後腰裡,說:「兩清了!」

  蘇這次沒有走門,而是直接來到窗前,一記側踢將整扇的窗戶都踢得飛了出去。

  「蘇!」麗叫住了他,左手瞄準蘇的眉心,做了個手槍爆頭的姿式,道:「下次見面,我一定會幹到你!」

  蘇似乎猶豫了一下,終於說:「如果還是這個規則,不管再有多少次,都會是今天的結果。」

  說完,蘇扔下臉色鐵青的麗,一個魚躍從洞開的窗戶中穿出,消失在夜幕下的叢林中。

  麗獨自在房間中站了很久,才稍稍平息胸中的怒火和屈辱。她走了兩步,長靴一踢,地上的小匕首如有了生命,自動躍到她的手裡。麗也學著蘇的樣子,從窗口輕盈地穿出。

  臨走前,她並沒忘記收走桌上的那枚硬幣。

  夜幕下,麗如同一隻黑貓,帶著有些詭異的輕盈,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地上。只是落地時她雙腿又是一軟,晃了幾下才算站穩。這就沒有了剛才那震懾人心的氣度。

  夜的叢林是危險的,各式各樣的變異生物都開始出來覓食,它們各有各的兇猛。然而湊到了滿腔怒火的麗和她那把精巧匕首前的變異生物,卻發現自己今晚的運氣實在足夠的糟。麗幾乎將一路上看到的所有東西都給分了屍,這裡面還包括上百隻吸血蚊。

  通的一聲,麗重重將自己摔在了越野車的駕駛座上。她隨手將蘇那把手槍扔在了車台上。這把巨大的改裝手槍立刻引起了裡高雷的興趣,他拿過來翻來覆去地看了會,問道:「這是他的槍?」

  「現在是我的了。」麗用機械般的聲音回答。

  碟機中的槍炮與玫瑰仍在不知疲倦地吼叫著「歡迎來到叢林!」這首平日她最喜歡的歌,現在聽起來卻是異樣的刺耳。

  喀啦!麗直接一拳砸穿了收音機,終於讓嘶喊了一天的槍炮與玫瑰有了休息的機會。

  裡高雷很乖巧地坐著,將手槍放回原處,然後目光呆滯,筆直看著前方黑沈沈的叢林。

  麗默默坐了片刻,說了聲:「來只煙!」

  裡高雷遞了只雪茄過去,沒有切也沒有點,很合麗的心意。她切開、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猛地發動了車。越野車嘶吼起來,先是後退了幾米,然後幾乎是原地掉了個頭,向黑暗中狂奔而去。

  裡高雷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聽著發動機的轟鳴和窗外風的尖嘯,嘿嘿一笑,意味深長地問:「看你的狀態,似乎不是很好?」

  麗只盯著車的前方,幾乎從牙縫裡磨出來幾個字:「放你的屁!老娘現在身心俱爽!」

  裡高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過了一會,他似乎感覺到有些無聊,輕輕地哼唱起來:

  歡迎來到叢林!

  我們正有有趣的遊戲……

  黑暗中突兀地響起一聲另人牙酸的剎車聲,隨後越野車右側的車門打開,強壯的裡高雷從車裡飛出,重重地摔到了七八米外的地上。

  越野車捲起漫天塵土,揚長而去。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8:55

章六 入侵者


  鐘擺城是羅克瑟蘭公司中區分部所在地。這裡距離阿斯莫超過200公里,距離N11基地則為150公里。在完全沒有公路,大部分地區地面崎嶇不平、廢墟星羅棋布的動盪年代,150公里已經是分部擁有的舊式戰車作戰半徑的極限。


  天剛放亮,鐘擺城就被發動機的轟鳴和一聲聲簡潔有力的口令所驚醒。五輛輕型運兵車在城中心廣場上一字排開,全副武裝的士兵魚貫登車,另有兩輛性能強悍的越野吉普車停在一旁,上面的射手有些懶洋洋的靠在高射機槍上,不屑地看著這些菜鳥。機槍射手身邊,各站著一個老兵,他們懷裡靠的可是RPG火箭筒。


  麗一身筆挺軍服,臉上看不到分毫笑容,冷冷地看著登車的戰士。當前後一個戰士也上了運兵車後,她擡手看了看手錶,時間比她預定的快了三十秒。


  麗這才走向自己的越野指揮車,這一次她是親自駕車。指揮車四輪同時旋動,在刺耳的輪胎摩擦聲中,指揮車猛地衝了出去,一路超越軍車,很快衝到了車隊的最前方。一到車隊前,指揮車更是轟鳴起來,速度再度提升,飛馳而去。指揮車上搭載了五六名精銳戰士,這些二階和三階能力的戰士坐得很穩,完全沒有會被甩出去的跡象,甚至連身體也很少晃動。

  見指揮車加速離去,後續軍車上的駕駛員個個滿頭是汗。他們再也顧不得車上戰士的死活,也不管隊列整齊與否,一個個死踩油門,你追我趕,如同飆車般衝出了沖擺城。

  鐘擺城中,一座十八層高的寫字樓已被完全修復,成為了羅克瑟蘭公司分部所在地。裡高雷站在十一樓的落地窗前,目送著那支部隊遠去。這一次麗雖然沒有帶上戰車,然而這只隊伍可是她麾下的精銳部隊,戰鬥力比攻佔N11那次有過之而無不及。以這樣一支部隊去剿滅一個新近進入羅克瑟蘭公司控制區域盤踞的暴民隊伍,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何況還是麗親自領軍?

  在野外遭遇戰中,即便裡高雷自己,也不希望遇上麗這種對手。

  這一次,只能說這些暴民的運氣實在太差,正好撞上麗心情不佳的時候。裡高雷並不對這些四處為家的暴民稍有憐憫,正如羅克瑟蘭公司徽章上那輛在城市群中飛馳的坦克所喻示的那樣,在這個動盪年代,力量就是權利。擁有力量就擁有了一切,沒有法律,沒有規則。所謂規則只能在擁有同等力量的人之間才會生效,才會被保證執行。而維持規則的,還是力量。如果雙方中哪一方失去了力量,那麼規則也就隨之失效。

  總而言之,這是動盪的年代。每天有無數的規則形成,每天有更多的規則被打破。

  只有羅克瑟蘭這樣的大公司,才能造就麗這樣的人。也只有在羅克瑟蘭公司中,麗才能夠成長,才能完全發揮她的長處。如果各帶五個人,裡高雷可以完勝麗。二十個人,結局難料。如果是二百人以上,裡高雷的部隊多半會被全殲,而麗還能剩下大半部屬。只有羅克瑟蘭這樣的龐然大物,才會有超過200人的衛隊讓麗統領。

  車隊已馳出很遠,塵土形成的煙龍仍越飄越高。裡高雷離開了窗戶,來到寬大的辦公桌前,在電話機上按了幾個號碼,電話機裡即傳出一個尖細、卻難掩蒼老的聲音:「誰?公司規程上沒註明這是我實驗的時間嗎?」

  「裡高雷。」

  電話機裡的聲音嘟囔了幾句什麼,不情不願地說:「好吧!找我什麼事?我還有一堆的實驗要做。」

  「那個東西分析結果出來了沒有?」站在這間辦公室裡的時候,裡高雷再不是那種隨性而為的頹廢樣子,而是充滿了威嚴,說話簡潔明了。

  「結果剛剛出來……等等!這是怎麼回事!這個……你最好過來看一下,電話裡說不明白!」

  裡高雷即刻扔下電話,衝出了辦公室。他以驚人的速度穿過走廊,根本不等還在停在底樓的電梯,而是沿著消防通道直接奔上十六樓:分部生化實驗室所在地。檢驗過身份卡後,裡高雷逕自穿過一個個埋頭工作的研究員,直接走向佔據了半層樓的中央實驗室。

  上千平方米的實驗室中只有一個乾枯瘦小的老人,正伏在顯微鏡上觀察著什麼,看他腮邊肌肉不住抽搐的樣子,顯然極為激動。這個老人是羅克瑟蘭公司生化領域的首席科學家,曾經創立過一種四階能力的羅斯坦。

  裡高雷拍了拍他的後背,羅斯坦立即將電顯顯微鏡讓給了裡高雷。雙眼湊上目鏡後,裡高雷登時一怔,在綠瑩瑩的視野裡,到處可以看到已經死亡的細胞,而且他從中認出了幾種出名生命力強悍的細菌。

  「這是……」裡高雷站直了身體,詢問地看著羅斯坦。

  羅斯坦正拿出一塊手巾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他呻吟著:「天哪,我從來沒看見過這種東西!你究竟是從哪裡弄來的?這……這怎麼形容呢?」

  羅斯坦在實驗台旁的電腦上一陣急如驟雨的敲打,屏幕上即刻播放出一組驚心動魄的影像。

  在綠瑩瑩的背景下,一片生機勃勃,熙熙攘攘遍佈著各類細胞。這些細胞或是細菌緩慢移動著,並且互相攻擊著。此時正好可以看到一個細胞正在不正常地膨脹著,然後碎裂開來,從裡面流出了數十個明顯有別於母體的新類型細胞。

  所有細胞的動作都顯得緩慢之極,然而裡高雷卻不這麼想。在現實世界裡,這些細胞或細菌的動作實際上快到了極處,如果一個人感染了上面那種使得細胞發生變異的細菌,意味著他根本挺不過一天。

  就在這時,驚人的一幕出現了。一種中等大小的細胞突然在景象區邊緣出現,它們動作極為迅速,幾乎是其它細胞的上百倍。這些細胞一遇到其它細胞,不論對方是什麼品種,它們都會伸出針一樣的一角,硬刺入對方的內部,將自己的流質注入進去。僅僅是幾秒鐘,被刺注的細胞就會漲裂開來,吐出十餘個與入侵者一模一樣的細胞。入侵者立刻向四面八方散開,速度之快,有如越野機車在烏龜中間穿行。還不到一分鐘,影像中所有的細胞無一倖免,或者破裂,或者直接被刺死。

  整個屏幕中,此時能看到的只有密密麻麻的入侵者!

  入侵者互相碰撞,然後像球一樣彈向四面八方,再與更多的入侵者相撞,發生更複雜的彈碰運動。然而再也沒有其它的細胞或是細菌可供它們食用。將使得所有的入侵者,不論是原來的還是新生的,都瘋狂地彈動起來。

  再過一分鐘,所有的入侵者都已死去,影像中一片死寂,到處是細胞的屍體,正如裡高雷方才從目鏡中看到的那樣。

  這個影像,正是電子顯微鏡紀錄的影片。

  裡高雷只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掌心裡全是冰涼的汗水,滑膩、濕冷,十分的難受。

  過了片刻,裡高雷才說:「你是說,這些細胞是從我給你的樣本上發現的?」

  羅斯坦點了點頭,補充道:「你看到的記錄只是後半段。最開始就只有一個活的細胞,我把它叫做入侵者,正如你看到的那樣,這一個細胞立刻殺死了它碰觸到的每一個細胞,並且這它們變成自己的孵卵巢!剛開始看到這一幕時,我幾乎嚇傻了,後來才想起來要將影像紀錄下來!」他的聲音又急又尖,看上去沈浸在剛剛的恐怖影像中不可自拔。

  裡高雷皺緊了眉頭,死盯著定格在細胞墳場般情景的屏幕上,忽然說:「如果……」

  羅斯坦顯然知道他要說什麼,立刻說:「如果被這種細胞侵入身體,我們可能會在半個小時內變成怪物!而且沒人知道,出現的會是種什麼樣的東西!」

  裡高雷的手立刻顫抖了一下,這在素來冷靜的他身上,可是極為罕見的現象。不過羅斯坦並未注意到這點,指著屏幕說:「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個好消息,入侵者如果在一分鐘內找不到食物,就會死亡。這或許可以解釋為它們擁有比同類快上百倍的速度,因此需要大量的能量。而且入侵者絕不會自相殘殺。」

  「立刻分析它們的基因。」

  羅斯坦搖了搖頭,在電腦鍵盤上又是一陣敲擊,調出另一幅圖表來。那上面儘是支離破碎的基因片斷,根本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有意義的基因序列。

  羅斯坦指著這幅圖表,說:「你看,這就是入侵者的基因,這根本不能算是基因,只不過是一段段毫無意義的核酸而已!只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入侵者死亡時,已將自己的基因完全破壞了。你看,這些入侵者看上去簡直就像已經有了自己獨立的智能!」

  「那個樣本怎麼樣了,能不能檢測出活的入侵者基因構成?」裡高雷聲音沈重。

  羅斯坦再一次搖頭,說:「樣本上已經沒有活的入侵者了。你已經看到了,入侵者從來不會給別的細胞以及自己留多少時間。剛才這段景象,是我找到的最後一個入侵者。我剛把它移入標準基因篩培養皿中,它就立刻恢復了活性,開始屠殺。從這一過程開始,直到這個培養皿中的生物全部死光,一共是……」

  博士看了顯示器上的時間,說出個讓裡高雷再出了一身冷汗的數字:「二分十一秒。」

  培養皿對於細胞來說,大小就如同裡高雷站在分部大樓頂層,放眼四顧所能看到的範圍。

  「這東西如果進了生物體內,會不會有潛伏期,會不會再次變異?」裡高裡沈悶地問著。

  「目前看起來不會,這麼凶狠的細胞並不需要潛伏期。但是變異可不好說,單體細胞的表現和組成器官後的表現可能會完全不同。」羅斯坦回答,他仍在不住地擦著臉上源源不絕的汗水,看上去心有餘悸:「還好我收到你樣本的時候足夠小心,完全按照實驗規程走,從沒有用手碰過。」

  他忽然看到裡高雷的臉色極其難看,當下忽然張大了嘴,猛吸一口涼氣,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該不會……」

  「該死的!我碰過了那東西!」裡高雷狠狠吐出胸中一口悶氣。

  羅斯坦立刻後退了幾步,猛地撞上了一排放滿了化學藥劑的玻璃櫃。藥櫃一聲呻吟,櫃頂上的一瓶強酸晃了幾晃,忽然傾倒,筆直向博士頭上砸了下來。如果被這足有1000CC的強酸澆上,博士那碩大的頭顱保證不保。

  裡高雷向前一步,穩穩地接住了那瓶強酸。他肌肉賁張的手臂距離博士的頭頂只有幾公分的距離。博士擡起頭來,高度鏡片後佈滿血絲的雙眼立刻睜到了極限!但是他對強酸的恐懼,看起來遠遠比不上對裡高雷手臂的恐懼。

  裡高雷苦澀地笑笑,從旁邊的托盤中取過一枝針筒,刺進自己的手臂血管中,滿滿地吸了一管血,再小心地注入到真空試管中。他一連抽了三管血,左手掌心中噴出一股藍色火焰,將那枝沾了他血液的針管化成了灰,只留下一根被燒得黝黑的針頭。

  「幫我化驗一下,看看我是不是……是不是感染上了那鬼東西。」

  博士緊貼著藥劑櫃站著,不肯與裡高雷拉近哪怕是一點的距離,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

  裡高雷想了想,吩咐道:「把所有的影像備份都刪除,只留一份給我。對任何人、包括總公司的高層,都不要提起這件事。分部的人也不能說,特別是麗將軍,絕對不能讓她知道這件事!如果有人知道了這個,那麼不管是不是你洩露出去的,佩莉都得死。」

  羅斯坦登時顫抖了一下,這才從恐懼中清醒過來。佩莉是他惟一的女兒,今年才七歲。

  接下來的三天,裡高雷沈默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雙手交叉支著下頜,望著窗外灰濛蒙的天空。他幾乎整天都不說一句話,下屬按照慣例來向他匯報公司每天的運作,裡高雷只是靜靜地聽完,就揮手讓他們出去。

  整個晚上,裡高雷都是這樣在辦公室中度過。他沒有吃過一點東西,只是喝了兩瓶水。

  第四天清晨,鐘擺城外又揚起衝天的煙塵,是麗率領著她的部隊回來了。裡高雷總算改變了一成不變的姿勢,站了起來。他伸手點向電話機,剛按了幾個號碼,又猶豫著切斷。但他的手,卻始終搭在電話機上。

  電話忽然突兀地響起,裡高雷的手一僵,直到鈴聲響了好幾遍,才按下了通話鍵。電話裡響起羅斯坦博士的聲音:「是我!有人在嗎?」

  「我在聽。」裡高雷答道。他的聲音沙啞難聽,原來靜坐幾天,已經讓他的嗓子完全啞了。好在博士還是聽出了他的聲音,道:「你在就好!血液樣本的檢驗結果出來,我用了所有的方式,結果都表明三份血液標本中都沒有入侵者的痕跡,謝天謝地!」

  裡高雷忽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跑得無影無蹤,根本站都站不住,癱坐在座椅上。電話機裡不斷傳出博士有些神經質的聲音:「喂!喂?你沒事吧?喂,回答我……」

  裡高雷定了定神,說:「我沒事。你在那裡等我,我現在過去看看檢驗結果。」不等博士回答,他就按斷了通話。

  一個小時後,裡高雷從十六層的實驗室中走了出來。他的頭髮略有些淩亂,雙眼深陷,淩亂的胡茬顯得比平時更長些。若是在舊時代,他這樣高大、滄桑、頹廢類型的男人如果進入娛樂圈,也許會有不錯的前途。

  或許是為他的落魄外形做註解,裡高雷的肚子忽然叫了起來。這時他才感覺到餓,而且不是一般的餓,身上的虛汗一層層地冒了出來。裡高雷想起自己幾天沒吃東西,正想到下層餐廳去好好吃一頓,想了一想後,還是先按下牆角的通話器,問道:「我是裡高雷。麗將軍現在在哪裡?」

  通話器通向中央控制室,裡面值班人員自然認得裡高雷的聲音,立刻回答:「麗將軍現在正在地下靶場練習射擊。」

  裡高雷身體莫名地感覺到一陣緊張,但他還是走向電梯,直下地下二層的武器靶場。一推開靶場的隔音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陣刺鼻的火藥味,空間裡迴蕩著的槍聲異常響亮震耳,有著種說不出的狂野、粗暴。裡高雷精通新舊時代的大多數槍械,可也聽不出什麼槍會發出這種槍聲。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9:10

章六 入侵者 下

  靶場二名彈藥管理員正在櫃檯後面小聲議論著:「喂,你說那東西會是什麼人用的?」


  「不知道。或許只有變異人才能使用這種變態的傢夥吧!」


  「天曉得,我可從來沒見過這種手槍,真不知道是哪個瘋子做出來的。」


  兩人正小聲聊著,忽然看到裡高雷進來,嚇得立刻站得筆直,敬了個軍禮。


  裡高雷向他們點了點頭,向裡面的靶場走去。一走下靶場,撲面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槍聲傳來。論音量,比他心愛的那把改裝沙漠之鷹少說也要大上一倍。

  砰砰砰!連續三聲槍響,甚至有一股熱浪撲面滾滾而來。然後就是麗憤怒的咒罵聲:「真他媽的見鬼了!」

  裡高雷走到麗的身後,順著她的目光向前方望去。五十米外的靶牆上,佈滿了巨大的彈孔。這些彈孔的分佈全無規律,惟一的共同點就是大多離開靶紙很遠。那張半身胸靶上只有兩個彈孔,卻幾乎被轟飛了整張靶紙。

  麗手上拿著的正是蘇那把改裝手槍,在她面前的射擊台上則擺放著兩盒子彈。她已經射完兩輪十二發子彈,在五十米的距離上卻只命中了二發。特別是三連射的成績更是慘不忍睹,無一中靶。

  在五十米距離上,隨便哪種軍用制式手槍,麗只需試發幾槍後,接下來的速射成績都會是滿環。

  那兩盒子彈看上去是普通的5.56毫米制式步槍彈,只是彈頭上有些不一樣的反光,吸引了裡高雷的注意力。他拿起一發子彈仔細看了看,發現彈頭被刻上了細密而繁複的刻痕,如同舊時代貴金屬器物上常有的裝飾花紋。但這些刻痕顯然不止是裝飾那麼簡單。裡高雷又拿起一顆子彈,對比來看,兩顆彈頭上的刻痕完全一模一樣,根本沒有區別,就似是用超精度數控機床刻出來的。

  裡高雷忽然想起了什麼,面色微變,不動聲色地又將子彈放了回去。

  麗已經上好了新的一盤子彈,象狼一樣盯著靶紙,半天不動,卻忽然將手槍扔給了裡高雷,說:「喂,你來試試這把鬼槍!」

  然而手槍卻落了個空,掉在地上。擊錘受到震擊落下,槍口驟然噴出一團火焰,子彈呼嘯而出,正中靶心,將那塊殘缺不全的胸靶徹底撕碎。而手槍則在這巨大的後座力作用下向後滑去,一直撞到牆壁才停了下來。

  麗霍然轉頭,看著裡高雷。見裡高雷臉色有些蒼白,臉上更有一滴汗珠滑落,艱難地越過層層胡茬,滑進了衣領裡去。

  「不好意思,剛才走神了。」裡高雷的解釋和他的笑容一樣蒼白。

  在麗的注視下,裡高雷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問:「你這次出任務,帶的是這把槍?」

  看麗咬牙切齒的表情,可見他這句問話恰好刺中了她的傷心事。這場戰鬥中,麗用這把槍打空了一輪六發子彈,論聲勢甚至蓋過了部隊中的兩挺高射機槍,結果卻是無一命中。這把槍的巨大威力和奇差無比的命中率便成了一時話題。若是換了別人,這件事必然會成為長時間的笑柄。但這是麗的嫡系部隊,所有的士兵都非常清楚麗那堪稱恐怖的能力,因此問題一定是出在那把槍上。於是士兵們在戰鬥余瑕時的談資就變成了這把槍的來歷。

  殊不知,這個話題比討論麗糟糕的槍法還要令她憤怒。然而麗卻無法就此明著發作。

  所以一回到鐘擺城,麗就立刻來到地下靶場試槍。

  裡高雷想起了博士電腦屏幕上定格的恐怖景像,又看了眼顯然與手槍是同一來源的兩盒特製5.56毫米彈,猛然哈哈一笑,走到牆邊撿起了那把改裝手槍,來到靶台前,擡手就是五槍連射!

  巨大的槍聲在靶場內迴蕩著,甚至在天花板上震落了許多塵土。裡高雷的成績比麗要好不少,五槍裡有兩槍命中,其餘三槍偏得也不算太遠。然而這樣的成績足以讓裡高雷皺眉。對於他這種簡單武器掌握已經達到四階的人來說,熟悉一下彈道後,五十米手槍射擊精度誤差不會超過三毫米。這意味著幾乎每一槍都可以射在前一槍的彈孔裡。但這把手槍實在與眾不同,每一槍帶來的震動方向和引起的彈道誤差都不一樣,以裡高雷瞬間修正彈道的能力,也無從及時校正每一槍。能夠命中兩槍已經算相當不錯的了。

  打空彈鼓後,裡高雷退出彈殼,仔細檢查起這把槍的結構來。他交給羅斯坦博士的樣本就是取自這把槍,如果會被入侵者感染,那他可能早就變成不知什麼樣的怪物了。而且這把槍已經在麗的身邊有些日子,從入侵者細胞的生存週期看,即使槍上還有入侵者也應該早就死光了。況且他最開始時已經摸過了這把槍,剛剛又碰過了子彈,如果真的還有入侵者生存,那麼他躲也躲不了。所以裡高雷認了。

  這把手槍其實做工頗為粗糙,為了適應步槍彈,幾乎所有的改造機件都是手工製成的,而且精度並不是很高,一看就不是出自某個大師的手筆,倒像是哪個聚居點裡謀生的手工武器工人製作的黑槍。這把槍的準星甚至都是歪的,而槍的原主人並沒有校準,顯然,他根本用不上這個準星。可以說,除了威力足夠大之外,這把手槍幾乎一無是處。而且威力有一大半是來自於子彈彈頭上的刻痕。

  裡高雷從靶台邊拉出一個顯示屏,在上面點了幾下,調出剛才射擊的高速錄相。從畫面上可以看出,子彈在飛出五十米左右時,彈頭已經完全裂開,變成了數十個高速飛行的金屬顆粒。這樣子彈的穿透力雖然遜色了許多,但對於生物體的殺傷力卻是幾十倍的上升。但也正因為如此,子彈的彈道在十米外就開始變得不穩定。

  「你看,」裡高雷對麗說:「我想,你的那個漂亮男孩只會在二十米內動用這把手槍。」

  麗接過手槍,隨手插在後腰裡。在手槍離手的瞬間,麗敏銳地感覺到裡高雷突然鬆了口氣,她有些奇怪地盯著他看,看得他心慌意亂。

  麗又收好子彈,向靶場外走去。經過裡高身邊時,她順手拍拍裡高雷的胸,說了句:「謝了!我要先去洗個澡,然後中午一起吃飯,我請客!」

  看著麗的背景,裡高雷忍不住說:「喂,你也出去幾天了,還是去博士那裡驗下血吧,免得……」

  麗停步回頭,奇怪地看著裡高雷。

  裡高雷摸著嘴唇上鋼絲一樣的鬍子,好似渾不在意地說:「聽說最近周圍多了好幾種全新的變異生物,你出去了這麼久,還是檢查一下的好。就當是為了放心吧!」

  麗皺了皺眉毛,不耐煩地說:「你真是越來越囉嗦了!好吧,我一會就去找博士驗血。中午這頓飯還是我請,不過酒錢你付!」

  說完,麗就頭也不回地向外面走去。

  錚的一聲輕響,一個硬幣從麗的左手中高高彈了起來,急速旋轉著,發出悅耳的顫音,幾乎要觸到天花板的一刻才開始下落,又消失在麗的左手裡。

  麗已出了靶場很久,裡高雷仍覺得那枚硬幣在眼前飛旋。那些閃爍不定的光芒,顯得極為刺眼。

  剛過中午的時候,荒野上仍是十分炎熱,哪怕是太陽始終隱藏在雲層後面也是如此。

  在還算平整的荒野上,兩輛破舊不堪的載重卡車不住吼叫著,掙紮著向前爬行。它們的速度比人步行快不了多少。卡車車廂上坐滿了人,甚至駕駛室頂上也坐了兩個人,他們手裡端著已經流行超過一百年的AK步槍,警覺地掃視著看上去一望無際的荒野。卡車後面跟著三十幾個人,這些人或胖或瘦,穿什麼的都有,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甚至連只能用來打鳥的火藥蒼都有。他們目光呆滯,在酷熱的天氣下機械地向前走著。

  兩輛卡車分別處在隊伍兩端,前面的開路,後面的壓陣,防止中間的人逃跑。

  蘇懷裡抱著那支引人注目的改裝步槍,靠在車廂擋板上,隨著車輛的行進不住搖晃著。他坐在後面那輛卡車車廂裡,佔了個還算不錯的位置。這輛車上還有幾個如他一樣獨自佔據靠邊的位置的人,都是凶惡傢夥。至於車上其它的人,只好擠在一起。那幾個面相凶惡的傢夥都是具備一階能力的戰士,在這只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中可以說是沒人願意招惹他們。而身體相對單薄許多的蘇也能獲得相同的待遇則是源自於手中那枝改裝步槍。這些經歷過多場戰鬥中存活下來的老兵們都明白,在激烈的戰鬥中,狙擊手往往可以救自己一命。他們可不願意讓狙擊手的體力無謂地消耗在路上。

  所以蘇沒有費什麼事,就可以坐在卡車上閉目休息。

  蘇的身體已經徹底放鬆,但腦子並沒有停,他在反覆思索著自己的身體。與麗的爭鬥幾乎使得他獲得了完整的兩個進化點,甚至於最後那場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激烈肉搏也為他提供了一些進化能量。在幾乎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的戰鬥後,看著強勢的麗在他的衝擊下一次次崩潰,那種征服的感覺與身體上的快感混合在一起,帶給了蘇無以倫比的衝擊。

  難道說,過於強烈刺激的做 愛也會引起進化?

  蘇在認真的思索這個問題。在對待進化的一切問題上,蘇都是如機械般的精準和認真,絕不會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他現在已有了六個進化點,只要再得到兩個,就可以開始進化紅外視覺了。只有擁有紅外視覺之後,才能夠成為真正的黑夜王者。

  但在取得進化點之前,先得有錢。蘇早已一貧如洗,付給麗的那枚硬幣是他身上最後的一點錢。當然,彈藥或者陶瓷裝甲片這類東西並不在其中。認真說起來,這些東西是如蘇這樣貧窮的僱傭軍才會珍視的寶貝,如麗這樣位居大公司高層的人根本看不上這些。

  蘇找到一個曾經去過的大型聚居地,並且接下了一個清剿暴民的任務。在荒原上,暴民到處都是,而且似乎越來越多,永遠都無法清除乾淨。這個任務酬勞十分微薄,如蘇這樣自帶專業裝備,且具有能力的戰士拿的是第一檔的酬勞,也只有區區100元而已。那些在兩輛卡車中間行走的、除了武器和還算強壯的身體外一無所有的武裝流民,在戰場上會是衝鋒的第一線,而他們的酬勞不過是二十元。但是報名的人依舊比需要的多了幾倍,大多數人都只有木棍鋼筋作為武器。聚居地的首領只選了三十個武裝流民,他的預算也十分有限。

  錢的意義對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對這些流民來說,二十元錢意味著可以一個月不用為吃的發愁,至於住,荒野中到處都可以睡覺。而聚居地中則有的是避風擋雨的地方。而一百元對於蘇來說,只是二十發改造子彈的價格。哪怕是不出任務,蘇獨自在荒野中遊蕩時,一天也會消耗幾十發子彈。

  蘇現在窮得很徹底,又不能再回到阿斯莫接任務,才接下了這個酬勞微薄得有些可笑的任務。

  幾乎從有記憶的時候開始,蘇就知道自己的身體與別人不同。在動盪年代,一切都在變異著,甚至於住在一起的夫妻過上十幾年後基因也會有很大不同,但是蘇知道,自己的身體與這些變異人不一樣。

  這具身體靈活、敏捷,他幾乎可以自如地指揮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那些對變異人來說也是足以致死的輻射劑量,蘇卻完全可以承受。在各種極端惡劣的環境下生存得久了,身體就會相應的作出反應,變得更加有承受力。在獨自流浪的日子裡,隨著蘇對能力域認知的增加,他判斷自己的身體儘管沒有進行任何格鬥域的能力強化,卻至少具備了各類能力一階的實力。

  蘇慢慢地調整著身體的狀態,呼吸、心跳和體溫都開始緩慢降低,他要節省每一分體力。自到聚居地後,他還沒有補充過食物,水也早就喝空了。要等打過這一仗後,才會有錢補充食物和水。蘇不是沒有劫掠過荒原上的暴民,但是劫掠對象並不包括會成為僱主的聚居地。或許在這個時代,生存是惟一的原則。但在行有餘力的時候,蘇還是願意堅持著自己的一些原則,比如說,在與女人做 愛後付錢。在這個混亂的、力量至上的時代,女人們顯得格外的脆弱。蘇的錢,或許能夠讓她們多生存一些時間。

  當然,麗除外。

  車隊行進了整整三個小時,地形開始變得崎嶇不平,不遠處是傾塌的高速公路,時時也能看到荒棄的鄉村別墅。行軍這麼久,還根本沒有看到暴民的影子,就連卡車上的戰士都變得無精打采,靠自己雙足行走的武裝流民更是接近精疲力竭。

  蘇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的心臟有力地跳動起來,體溫迅速升高,僅在幾秒之內,蘇就從近乎於冬眠的狀態中完全清醒來,進入了戰鬥前的狀態。同車的幾名老兵也是在生死線上反覆掙扎過來的老鳥,看到了蘇的變化,他們也立刻警覺起來,向兩邊望去。

  嗒嗒嗒!沈悶而深具衝擊力的槍聲突然響起。打頭的卡車車身上立刻多出了幾個拳頭大小的洞,駕駛室的玻璃上潑上一大片暗紅色液體,淅淅瀝瀝蜿蜒而下,血腥氣撲鼻而來。車隊中央的武裝流民也成排地倒下。

  隊伍的指揮官從後面卡車的駕駛室中跳了出來,伏在地上,高聲叫著:「該死的!重機槍!趴下,兔崽子們,都趴下!狙擊手,給我幹掉那個狗娘養的傢夥!」

  他喊叫聲的尾音還沒完全消失,一聲粗暴之極的槍聲就迴蕩在車隊的上空,百米外荒棄的別墅中,那挺噴吐著火舌的重機槍應聲而止。

  效果好得超出了指揮官最樂觀的想像,他狠狠地用力捶了一下地面,狂叫道:「幹得好!」

  道路兩旁的民居中不斷地響起槍聲,至少有十幾把槍在向著車隊瘋狂開火,而暴民們瘋狂般的喊叫聲比密集的槍聲還要響亮。子彈如雨落下,壓得聚居點的武裝根本擡不起頭來。除了幾名老兵在車門和車體之間靈巧地找到了掩體,有力地開始還擊,其餘的人根本是閉著眼睛亂打一氣,一邊扣動扳機,一邊祈禱子彈能夠碰巧撞上一名敵人。至於敵人在哪,鬼才知道。

  蘇伏在地上,土黃色的斗篷與地面的顏色十分接近。但在子彈橫飛的戰場,這並不能保證安全,運氣才是真正的保障。

  步槍槍口再次噴出火焰,房屋中一把吼叫得最凶狠的突擊步槍立刻啞了火。蘇那枝步槍的槍聲實在是過於震憾人心,每槍響起都會將其它的槍聲統統壓下。而槍聲一響,必定有一個敵人失去生命。而且這槍聲一聲接一聲響起的頻率,完全不像是狙擊槍應有的射速,似乎這個狙擊手根本不需要瞄準。聚居地武裝人員士氣大振,幾個老兵甚至從地上躍起,抓住對方火力網出現漏洞的機會,從兩側向暴民隱藏的房屋包抄過去,準備將對方一網打盡。

  一個又一個敵人進入蘇的準星,又一一離開,他們的表情各不相同。而蘇碧色的目光安定、平靜,見證著一個個生命的消逝。

  嗒嗒!沈悶得令人心慌的重機槍聲重新響起,衝在前面的兩個老鳥立刻僵在半途,前胸後背都噴出數道血泉。其它的人則再次被密集的槍彈牢牢地壓在地上,根本擡不起頭來。

  蘇幾乎是聽到重機槍聲的剎那就挪動槍口,將那個窗戶後的那個射手套進了準星。然而他扣住扳機的手指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壓下去。

  操縱著重機槍的,是個看上去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有著在暴民中難得一見的清秀面孔,大大的眼睛中還有未拭乾的淚痕。她死死咬著下唇,一縷縷鮮血從齒縫間汩汩而下,重機槍槍口吞吐火舌的將她寫滿了仇恨的小臉映得忽明忽暗。從這個小女孩臉上,蘇似乎隱約看到了另一張面容,一個他幾乎以為已經忘了的小女孩。

  就在蘇猶豫的幾秒鐘裡,又一聲慘叫在戰場上響起,一個伏在地上的士兵被一串重機槍子彈掃過,幾股血泉立刻噴了出來。

  蘇的瞳孔又收縮成一顆十字星,槍口微一擺動,便扣下了扳機。改裝子彈帶著巨大的動能,直接飛入重機槍噴吐著火舌的槍口!

  重機槍的吼叫猛然頓住。然後轟然炸開,熾熱的機件四下濺飛!

  小女孩立了幾秒,便向後倒了下去。她的額頭上,深深嵌入一塊重機槍的機件。

  蘇將臉重重埋入散發著火藥味的泥土中。

  戰鬥很快結束了。

  這片居住區就是這群暴民的定居處。聚居地的戰士們開始逐戶搜索,所有暴民,不論是抵抗還是沒有抵抗,成年還是孩子,結果都只有一種,擊斃,沒有俘虜。這是荒野的慣例,任何一個聚居點的容量都保持在食物和水能夠供應的最大規模上,沒有多餘的份額分給俘虜。暴民中的年輕女人或許還會有點用處,男人則根本是累贅。因為大部分聚居地沒有任何生產能力,也就不需要多餘的勞動力。至於暴民的孩子,那是仇恨的根源,更不可能留下。

  蘇獨自靠在載重卡車上,抽著身上最後一枝煙。他沒有參加對暴民定居地的搜索,也不需要。在剛才的戰鬥中,他已經完全證明了自己。若沒有他兩次打掉重機槍,恐怕全軍覆沒的就是聚居地武裝。現在就連那些目空一切的老鳥也對蘇充滿了敬意,他們知道,剛才那連綿不斷的槍聲不可能是個一階狙擊手打得出來的。

  指揮官走到蘇的身邊,看他的煙已到了盡頭,便又遞過來一隻煙,為蘇點上,問道:「感覺不舒服?」

  「有點累。」

  指揮官已經接近五十歲,經過十幾年的戰鬥才建立起這個聚居地。他剛才已經察看過重機槍陣地,對蘇現在的心情多少理解。畢竟這次的暴民與以往有些不一樣,他們身上很少有腐爛,容貌也與其它人類無異。實際上,十幾年前,指揮官帶領著四處尋找落腳點的人們,就是今天這樣的群落。

  風吹起指揮官灰白的頭髮,他佈滿風霜刻痕的臉上有著洞悉世情的笑容,這種笑,嘴角是向下的。

  看著偶爾還在響起槍聲的居住區,指揮官吐出口煙霧,說道:「你今天表現得真不賴。我很懷疑你真的只是一個一階狙擊手嗎?呵呵,你不用介意,我並不想知道什麼。回去後,你的酬勞會是200元。我想不會有人反對這個的。」

  蘇勉強笑了笑,說:「這是我這幾天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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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9:23

章七 大人物


  領到酬勞後不到十分鐘,200元硬幣就被全部兌換成了純水、食物和彈藥。蘇並不打算在這個聚居地久留,簡單補給後,就準備離開。在蘇腦海中的地圖裡,這個聚居地距離阿斯莫才一百公里,仍是有些近了。儘管麗沒有想要他性命的意思,可是她卻足夠的麻煩。而且蘇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就是她可能會給自己帶來大麻煩。


  所以蘇選擇離開。


  在離開之前,蘇按照以往的習慣,把聚居地的每個角落裡都走了一遍。於是在他意識中的地圖裡,就有了他所目見的全部細節。蘇根據座標,將這個聚居地命名為K7。他這個想法出現時,地圖上聚居地的標識旁,就出現了K7的標記。


  K7聚居地的指揮官很希望蘇能夠留下來,剛剛的戰鬥已經表明,蘇這樣的狙擊手完全可以左右一場戰鬥的結局。當然,蘇的拒絕也沒有出乎他的意料,只有大公司才有可能留得住蘇這樣的人,K7聚居地實在是太小也太貧窮了。

  前面那場戰鬥,對手出乎意料地強,能夠以200元僱傭到蘇,指揮官覺得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否則結果或許會截然相反。以蘇在戰鬥中的表現,指揮官估計他的身價至少在500以上,然而K7絕對沒可能拿出這樣一大筆錢來。

  在夜色中,蘇離開了K7,向西而去。

  臨行前,指揮官交給蘇一份地圖,上面標註了一個地點。那裡是一個名叫獵鷹的傭兵組織總部所在地。獵鷹的首領當年是指揮官的戰友,指揮官的意思是如果蘇缺錢的話,不妨去那裡碰碰運氣。不管在哪裡,好的狙擊手永遠都受人歡迎。

  鐘擺城如往常一樣迎來了清晨。

  天色剛剛放亮,響亮的軍歌就迴蕩在東區的上空,一隊隊戰士開始在微明的晨光下出操跑步。麗站在一座五層樓的天台上,冷冷俯視著下方操練的戰士。她是站在天台的胸牆上,稍不留意就會直接摔下去,而這裡早晨的風又特別強烈且變幻不定。哪怕是格鬥域三階的戰士,也不敢隨隨便便站著在這種地方:一個不巧摔下來的話,他們雖然死不了,可是折斷幾根骨頭是少不了的。

  鐘擺鎮的環境比周邊地區要好一些,輻射度和汙染都比較低。這些士兵雖然沒有特別強化過身體的抵抗力,但是個個體質強健,完全可以忍受再強一倍的輻射。與動盪年代更強調個人武力的潮流不同,麗推崇舊時代的練兵方式,並且非常注重兵種搭配和裝備質量。可以說,整個羅克瑟蘭北區分部建設經費的80%都耗在了麗這只軍隊上。而分部目前產生的利潤甚至還不足以養活麗手下的50個人。

  羅克瑟蘭北區分部建立還不到三個月,麗手下卻足足有五百人。羅克瑟蘭把幾乎一半的精銳部隊都派到了這裡,顯然絕不僅僅是為了一個N11基地而來。在麗的指揮下,人數越多威力就會越大,鐘擺城周圍的武裝流民或者是暴民可能成千上萬,但麗這500精銳可以輕鬆地掃平他們。

  在羅克瑟蘭北區分部內,裡高雷控制著這片區域所有的代理人,而麗則掌握了武裝部隊。當然,大多數代理人其實都有些強悍的個人能力,不然也無法在混亂血腥的荒野上立足。

  與佩恩公司管治下的阿斯莫不同,鐘擺城並不歡迎外來者,北區分部也不打算對外交易。在選定了鐘擺城為分部所在地後,麗率領著軍隊用半個月的時間清理了整座城市,又用半個月清理地下通道,封堵炸燬了所有用不上的甬道。然後劃定鐘擺城周圍十公里為禁入區,流民固然不能居住,連其他公司或者聚居地的成員都不得通行,即使持有羅克瑟蘭公司核發執照的傭兵和獵人,如果任務區域不在這十公里區域內,也會一視同仁地被拒絕入境。無視警告的人,都會受到羅克瑟蘭衛隊的打擊。而在荒野上,打擊往往意味著滅絕。

  晨光漸漸明亮,隱約可見遠方揚起了片片煙塵。佔據了鐘擺城邊緣最高一棟建築的哨兵發現了異樣,在高倍望遠鏡中,隱隱可以看到煙塵裡面是長長的車隊,正向鐘擺城駛來。哨兵立刻將重機槍保險打開,同時以步話機通知了分部。

  沒過多久,哨兵就得到了回音,那是總公司的車隊。

  這次來的看來是個大人物。車隊中央有三輛舊時代風格的黑色房車,護衛力量則是兩輛輪式裝甲車和裝滿了兩輛運兵卡車的戰士。為了適應根本沒有公路的荒野,這些房車其實都經過了改裝,必要時車體底盤可以擡升至一米以上,強勁的馬力更是可以保證它們能夠穿越一切輪式裝甲車可以穿越的地形。不論在哪個時代,氣派都是以物質來做保障的。

  車隊距離鐘擺城還有一公里,裡高雷和麗已雙雙出現在城外相迎。

  從房車上下來的是一個已開始發福、頭髮雪白的老者,淺灰色西裝燙得筆挺,黑得發亮的皮鞋更是一塵不染。老人臉上好像永遠都掛著微笑,單看外表,他似乎沒有任何特殊能力。在這個快速變遷的年代,其實大多數人仍是沒有異能的。

  自古以來,人就是有天賦分別的,在動盪時代也是如此。大部分人沒有獲得能力的天賦,有可能發展出能力的,絕大多數隻限於某個特定的領域,而且停滯於一階上。基因進化藥劑雖然能夠令沒有天賦的普通人也產生進化點,從而獲得能力。然而藥劑的昂貴與稀有是比天賦更加嚴格的限制和障礙,普通人一輩子也不可能積攢夠一枝藥劑所需的錢,但如果肯拚命且運氣足夠的好,或許幾場戰鬥下來就會得到進化點。

  或許自從人類擁有智慧以來,這樣兩條規則就未曾改變過。一是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第二條就是人可以通過努力來改變這種不平等。然而諷刺的是,縱觀歷史,在大多數時候,人的這種努力及其產生的效果,反而更加劇了社會整體上的不平等。

  老人雖然沒有能力,但是麗和裡高雷對他的態度很尊敬。這個名為法斯爾的老人是羅克瑟蘭公司創始人之一,也是現任五名董事之一,屬於公司內真正有話語權的大人物。

  在法斯爾身後,還跟著兩名光彩奪目的年輕人。他們倆身著相同式樣的深黑色制服,袖口處有兩輪暗金色花紋紋飾,服色與周圍其他羅克瑟蘭公司成員迥然有異,而且華貴得多,裁剪熨帖合體,手工精緻,所用的制服衣料甚至絲毫不比法斯爾的西服差。看來,這兩人並非羅克瑟蘭成員,而同屬於另外一個組織。

  城外當然不是說話的地方,一行人重新上車,直奔分部大樓,片刻後就在頂樓的大會議室坐定。分部所有中層以上的管理人,都被召集回來,參加這次的會議。

  令人側目的是,那兩名顯然並非羅克瑟蘭成員的年輕人也在會議室就坐。他們一言不發,安靜地坐在法斯爾身後。

  會議很簡短。對於北區分部到目前為止取得的成績,法斯爾表示十分滿意,並且代表公司高層宣佈今年的中期待遇會提高30%。會後,法斯爾將裡高雷留了下來,分部眾人知道接下來會有一場秘密談話,於是滿心歡喜地散去,連麗都起身離開了會議室。但那兩個年輕人卻依然留在會議室裡,安靜地端坐在後排座位上。

  裡高雷坐在寬大的會議桌前,不知道怎地,心裡隱隱浮起些許不安。與相對單純的麗不同,裡高雷為公司效力已經超過十一個年頭。他非常清楚面前這個總是面帶微笑、一團和氣、行動緩慢,看上去全然無害的老人有多大的能量。在這個世界裡,力量擁有話語權,然而在智慧面前,力量始終難以佔到上風。

  那兩個年輕人也令裡高雷感到好奇,以及危險。

  左邊的年輕人高大雄偉,高度幾乎和他不相上下,肩膀很寬,身體厚實得好像一堵沙壘,他的身材整體十分勻稱,充滿了力量感。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二十多歲,有刀削般的鼻子和一雙鷹一樣的眼睛,毫無表情的面孔下是一些隱藏不住的傲慢。

  另一個則顯得更加年輕些,看上去剛剛二十左右,有著奇異的柔順灰髮,他的眼睛同樣是罕見的灰綠色。與高大張揚的同伴不同,這個年輕人顯得格外安靜,甚至還有些羞澀。他同樣在好奇的看著裡高雷。裡高雷突然注意到,這個年輕人的瞳孔深處有點點光芒在隱約閃動。幾乎同時,裡高雷感覺到身上似乎有一道冰流湧過,直覺告訴他,似乎這個年輕人已經將他看穿了。

  法斯爾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幾步,又親自過去把會議室的大門關好,回到會議桌前坐下。他不住絞著雙手,過了半天,才沈重地嘆了口氣,說:「這段時間,我對你非常滿意,也格外的失望。」

  裡高雷看著老人的舉動,不發一言,此時向椅背上靠了靠,隨意地問:「怎麼說?」

  法斯爾從裡袋中取出幾張照片,輕輕一推,照片就順著光滑的桌面滑到了裡高雷面前。只瞥了一眼,裡高雷臉色就變了,狠狠地罵了句:「這狗娘養的!」

  在綠瑩瑩的底色上,到處都是入侵者和各類細胞的屍體,正是裡高雷當時在博士電腦屏幕上看到的情景。

  幾張照片都是這個。

  法斯爾取下眼鏡,用一方白色手帕細細地擦拭著,已顯得有些混濁的眼珠卻在看著裡高雷:「看到這幾張照片時,我真的非常非常失望。這兩天,我這個老傢夥完全沒有睡好,一直在想著這件事。你知道,我一向很看好你,並且親手將你送到了這個位置上。那麼現在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野心,還是別的什麼?」

  裡高雷沒有回答,而是向法斯爾身後的兩個年輕人看了看,問:「這兩位是?」

  法斯爾挪了挪身子,向兩個年輕人指去,說:「哈!看來我真是老了,都忘記介紹了。這位是萊科納先生,這位是奧貝雷恩先生。兩位都是暗黑龍騎的成員,專門為了這個……入侵者的事情而來。」

  被法斯爾點到名時,兩位年輕人都站了起來,向裡高雷微微行禮,顯示出上佳的禮儀。

  灰髮青年微一躬身,以悠揚悅耳的聲音說道:「暗黑龍騎一等兵,奧貝雷恩。」

  另外一人則道:「暗黑龍騎下士,萊科納.法佈雷加斯。」

  奧貝雷恩認認真真地行著禮,萊科納是帶著隱隱的高傲,看起來他尤其為自己家族姓氏自豪。

  裡高雷並不知道是否有法佈雷加斯這麼一個家族,但看萊科納的表情,想必是一個非常顯赫的名字。然而法佈雷加斯是個什麼樣的家族已經不重要了,聽到暗黑龍騎四個字時,裡高雷眼角猛地抽動了一下。他本來想點根菸,結果連續劃了幾下火柴,都沒能劃著火。

  裡高雷盯著法斯爾,問:「如果我猜得沒錯,你的人應該已經開始調查分部裡的人了吧?」

  法斯爾攤了攤手,道:「並沒有大動干戈,也沒那個必要。畢竟除了你和羅斯坦外,也沒有別人知道這件事。麗還是個孩子,我想她並不知道這件事,如果她沒有感染上這個……入侵者的話,也沒有必要讓她知道。」

  裡高雷將根本沒有點燃的煙揉成一團,聲音顯得有些沙啞:「你想我怎樣做?」

  法斯爾將微微發福的身體向後靠去,微笑道:「這就對了。你知道入侵者的來源,你需要做的,就是協助兩位暗黑龍騎士找到這個來源。噢,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你,與暗黑龍騎的合作最重要的就是誠實。為了保證誠實不被破壞,莎麗已經被送到了暗黑龍騎,去接受為期一年的免費教育。我可以保證,一定是暗黑龍騎內部的正規基礎培訓,那可是許多家族和公司捧著大把硬幣都求不來的機會。」

  「莎麗!」裡高雷眼睛猛然瞪大,淩亂的短髮似乎也要豎起!然而法斯爾始終笑眯眯的,好像根本感受不到裡高雷的氣勢。

  這頭咆哮的獅子隨即洩了氣,頹然坐了回去。

  法斯爾微笑道:「這就對了。在暗黑龍騎的一年對莎麗一生都會有數不盡的好處,而且她已經十三歲了,身上的變異組織再不接受治療就會永久化。暗黑龍騎已經承諾會完全治好她。你知道,羅克瑟蘭可沒有這種技術。」

  裡高雷的要害再次被擊中,他的面容扭曲著,呼息粗重得如同蒸汽火車,將頭深深地埋進兩手中間。過了片刻,他才擡起了頭,低沈地說:「放過麗。」

  法斯爾愉快地笑了起來,說:「我說過,麗還是個孩子,而且非常有天賦。公司需要她。」

  這時萊科納站了起來,微笑著道:「很高興我們能夠合作。現在,我需要知道你取得入侵者樣本的一切細節。」

  片刻之後,裡高雷面前就多了一張蘇的彩色素描像。他不得承認,這張畫像實在是畫得惟妙惟肖,特別是那隻平靜下似乎隱藏著一座火山的碧色眼瞳,令裡高雷覺得好像蘇真的就站在眼前。

  這張畫像出自奧貝雷恩之手。這個安靜得甚至有些靦腆的年輕一等兵有著非同一般的藝術天賦,僅僅憑藉裡高雷的口述、幾枝彩色鉛筆和幾次修正,就繪出了這樣一張幾可亂真的畫像。

  萊科納仔細地看著蘇的畫像,說道:「他的外表特徵非常明顯,應該不難找。裡高雷先生,我們需要借助你的代理人隊伍,讓他們一旦有了這個人的消息,就立刻回報給我們。現在,給我們準備幾輛車,我們先去阿斯莫。」

  裡高雷看著萊科納,儘管這個年輕人的傲慢讓人有些不舒服,但他的實力無疑強橫,即使只是站在身邊,裡高雷也感覺到皮膚有被針刺的隱痛。

  「需不需要召集點人手?這個蘇很難對付。」裡高雷說道。

  萊科納向奧貝雷恩望了一眼,淡淡地回答:「不必了,我們帶了自己扈從。這個蘇再難纏,只要能夠找到他的行蹤,我和奧貝雷恩就能夠應付。你需要做的只是提供車輛和引路。」

  半個小時後,裡高雷開著他那輛越野車駛離了總部大樓,沿著道路向城外駛去。坐在副座上的是萊科納,奧貝雷恩則佔據了機槍射手的位置上,一路上左顧右盼,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鐘擺城。

  越野車駛過城西廣場時,麗正站在高台上,冷漠地看著台下正在操練的士兵,飛舞的栗色短髮顯得格外顯目。

  萊科納盯著麗,將她每一根線條都收在了眼裡。從第一次見面時起,麗那雙修長而有力的腿就給了萊科納非常深刻的印象。直到越野車繞過街角,再也看不到麗時,萊科納才收回了目光,向奧貝雷恩笑著說:「真沒想到在這種小地方也有這麼棒的妞兒!等辦完事回來,一定要想辦法幹她一次。不過說實在的,一次恐怕不夠!怎麼樣,你有沒有興趣,要是有的話我就讓給你!」

  奧貝雷恩皺了皺眉,他敏銳地感覺到了裡高雷身上一絲不易覺察的怒氣。對於萊科納的問題,他平靜地說:「我有喜歡的人。」

  萊科納哈哈笑了起來,說:「嗨!別那麼正經,出來就是放鬆的嘛!好吧,好吧,不談這個話題了。不過真想知道誰能讓你這個傢夥動心。」

  奧貝雷恩安寧地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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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9:38

章七 大人物 下

  萊科納和奧貝雷恩各帶了五名扈從,他們駕著四輛越野車,跟隨在裡高雷的車後,一路向阿斯莫疾馳而去。裡高雷注意道,這些扈從除了隨身的手槍外,根本沒有帶任何重火器。萊科納和奧貝雷恩身上則連槍械也沒有。

  子夜時分,飛馳的車隊抵達了阿斯莫,並且將這個安靜的小鎮從睡眠中驚醒。簡單地說明來意後,萊科納和奧貝雷恩檢查了蘇曾經住過的房間,並且詢問了幾乎所有與蘇相關的人員,包括了伯恩。一些懷疑是蘇用過的東西則被提取和保存。

  萊科納的扈從幾乎都是偏重於戰力,而奧貝雷恩的手下則包括了一名生化學家,一名機師,一名通訊和電子專家,一名獵人,以及一名戰士。

  蘇在阿斯莫的人緣不好也不壞。很多人喜歡這個安靜且神秘的年輕人,何況他的眼睛是如此迷人。也有同樣多的人討厭蘇,討厭他那太過漂亮的眼睛。不管是哪種人,看到了暗黑龍騎的洶洶來勢,以及佩恩公司的沈默,都明白蘇要倒黴了。討厭蘇的自然興高采烈,回答問題時不免添油加醋,額外的給蘇按上了許多罪名,恨不得他早點死。那些喜歡蘇的開始並不願意配合,因此也就吃了不少苦頭。萊科納的扈從折磨人都是行家。就連伯恩的意志也僅夠抵抗半分鐘,因為簡單的詢問之後,萊科納的一名扈從就直接拔去了他的二片指甲。

  唯一抵抗到底的反而是個女人,那個在酒吧裡試圖誘惑蘇的女人。她長得還不算差,但並不是萊科納喜歡的類型,或許是由於在荒野中成長的童年,或許是近幾年的縱慾生活,萊科納在她身上嗅到了變異組織的味道,不由得興趣全無。而且他從來都很缺乏耐心,所以幾分鐘後,用於刑訊的旅館內就冒出了紅得有些妖異的火光和女人淒厲的慘叫。

  當奧貝雷恩和裡高雷趕來時,只看到了一臉無所謂的萊科納和地上女人焦黑的屍體。奧貝雷恩嘆了口氣,卻沒有多說什麼。

  車隊在阿斯莫簡單地補充一些水和油料,並且休息了兩個小時,等到天色微明,就向阿斯莫的叢林駛去。

  那個死去的女人據說是佩恩公司老闆的情人,然而由始至終,直到車隊離開阿斯莫,也未見佩恩公司的高層露過面。

  借助還不算十分明亮的天光,奧貝雷恩和獵人扈從在叢林中仔細地搜索著。奧貝雷恩的扈從是裡高雷曾經見過的最好的獵人,幾乎對叢林中的一切都瞭如指掌。雖然事隔數日,但那獵人彷彿當時在場般幾乎是沿著麗當日的路線行進,並且發現了被槍彈打斷的樹桿。而一直不怎麼說話的奧貝雷恩則與獵人扈從幾乎在同一時間望向了不遠處的那座小樓。

  裡高雷站在隊伍末尾,但是已經將一切細節都收在眼底。萊科納是單純的實力強大,然而奧貝雷恩卻令他看不透。這個灰髮灰瞳,面容純淨的年輕人掌握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些,甚至於包括了繪畫這類在荒野全無用處的技能。但奧貝雷恩本身的主能力究竟是什麼,到了哪一階,卻還是完全沒有概念。

  扈從獵人和奧貝雷恩用去了整整半個小時來搜索小樓上下,最終踏入了蘇與麗激戰的房間。一進房間,經驗老到的獵人就敏感地吸了吸鼻子,對他來說,這間房間裡有極淡的蘇的味道。這可是極為罕見的事。要知道,他們完全是靠追蹤麗留下的痕跡才能找到這裡,在整個叢林中,蘇都沒有給他們留下哪怕是一丁點的線索。

  能夠進入房間的只有扈從獵人和奧貝雷恩,其他人都留在外面,以免無意中破壞了線索。扈從獵人仔細檢查過整個房間後,目光落在了靠在牆邊的長桌上。長桌邊緣與牆壁的接觸處有明顯的破損,牆壁上也有大塊的劃痕,痕跡看上去很新,似乎就在不久前桌子與牆壁進行過劇烈且長時間的碰撞和摩擦。

  獵人自背包中取出了幾管噴劑,交替著噴在了長桌上,然後取出一個透鏡仔細觀察。透過這片濾鏡,可以看到桌面上浮現出一個模糊的上身輪廓,曲線凹凸有致,骨架相對來說比較精緻纖巧,應該是屬於一個女性體,輪廓邊緣則是連續的彩色線條。這些線條代表的是不同時間,由此可以大致判斷痕跡的由來和運動軌跡。

  獵人大略一看,已經明白這裡發生過什麼,於是將透鏡遞給了奧貝雷恩。奧貝雷恩接過來看來看,雙眉微皺。他當然也知道了這裡發生過什麼。略微思索後,奧貝雷恩向獵人投去一個眼神,搖了搖頭。

  扈從獵人有些詫異,不過無條件服從主人是他們的使命和職責。

  當萊科納和裡高雷等人終於能夠進來時,桌面上的噴霧已經完全蒸發。他們所得知的是在這個房間中發生過激烈的搏鬥,並且蘇留下了痕跡,主要是氣味。對於強化過三階嗅覺的扈從獵人來說,從這極淡的氣味勉強能夠分辨出蘇的行蹤。如果蘇刻意掩飾,也就無從追蹤,但蘇休息過的地方,尤其是精神和身體放鬆的時候,還是多少會留下點痕跡的。

  萊科納不知道的,則是這張桌子上曾經發生過的,長達一個小時的激烈戰事。

  萊科納思索片刻,說:「蘇沒了手槍,看樣子也沒有備用的傢夥。那麼接下來,他第一件應該做的事就是補充一把近戰武器。那麼我們應該先去附近的聚居地找找線索,康文,把周圍的聚居點都列出來。」

  奧貝雷恩帶來的電子專家取出一台厚僅一公分的平面電腦,打開後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就調出了一張地圖。根據地圖上的標識,叢林周圍一百公里內有三處聚居地。

  萊科納隨手在地圖上劃了個半圓,將三處聚居地穿了起來,說:「就按這個順序,一個一個地找。」

  那名生化學家插話道:「我認為,我們應該首先檢查一下這座叢林,確定入侵者不是來自於這裡的原生體,再去追蹤那個人。」

  萊科納略皺眉頭,道:「這樣吧,奧貝雷恩負責這裡的搜索,我去追蘇。這裡搜索結束後,盡快趕上來和我會合。奧貝雷恩,你看如何?」

  奧貝雷恩點了點頭,道:「我應該會在這裡用上兩天時間。兩天後我去找你。」

  此事就此議定。

  在萊科納一行人離開叢林時,蘇正無奈地看著自己面前滿滿的一杯烈酒。這酒酒氣刺鼻,而且是舊時代的酒。雖然不算是什麼昂貴的名酒,但是年份已經保證了這杯酒的珍貴。酒氣中,又有種隱約的辛辣味道,蘇的肌膚更是有隱約的針刺感。這杯酒的輻射程度還說得過去,在野外求生的成年人能夠承受。當然時間久了也可能發生變異,不過作為僱傭兵,誰知道能不能活到身體發生變異的時候?

  圍繞著桌子坐著的,是十二個外形粗曠、神態如虎似狼的彪形大漢,個個露在外面的肌膚上都看得到明顯的傷疤。為首的男人已經四十多歲了,體型之巨大簡直足以把蘇完全裝進去。

  桌子很精緻,是舊時代的精品,房子卻很簡陋,四面漏風。桌上的食物主要就是各種烤肉,從凶暴鼠、腐狼直到不知出自什麼生物的變異肉塊。肉很多,酒只有一瓶,而且半瓶已經倒在蘇面前的杯子裡,看得蘇苦笑。

  這一桌裝束和流民乞丐差不多的粗糙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獵鷹僱傭兵。破敗的總部和只比四處流浪的暴民稍好的食物,就是他們用來招待蘇的東西。獵鷹僱傭兵在附近一帶十分有名,他們完成任務的成功率和效率口碑頗好。但是僱傭兵是一個高傷亡的行業,獵鷹卻沒有像其它僱傭軍那樣拋棄傷殘的隊員,而是把他們集中到附近的聚居地中供養起來,這是一筆非常龐大的開銷,幾乎耗盡了獵鷹所有的收入。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贊同獵鷹首領的政策,所以到了現在,這只隊伍就只剩下了十二個人。為了賺到更多的錢,獵鷹不得不為附近的公司賣命,接下一些其他傭兵可能會猶豫的高危任務,衝殺在戰場的第一線。

  看著面前滿滿的一杯酒,蘇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並不喜歡喝酒,特別是烈性的劣酒,但面對也許是這只隊伍最後的一瓶酒,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去拒絕。

  正如K7的指揮官所說,狙擊手在哪裡都非常受歡迎,特別是獵鷹這樣的傭兵隊伍。在遠程爆炸武器非常罕見的現在,狙擊手是壓制對手重火力的主要力量。所以蘇一到獵鷹的總部,並且說出是K7指揮官介紹來的,就立刻受到了獵鷹首領最熱烈的歡迎,力邀蘇加入獵鷹。

  K7指揮官有一件事情忘記了說明,那就是他與獵鷹首領年輕時是可以性命相交的朋友。儘管在這個動盪年代朋友遠遠比變異的生物少得多,但是曾經並肩作戰過的男人,還是很容易成為不變的朋友。所以K7指揮官介紹過來的蘇,立刻得到了獵鷹首領的信任。

  蘇只想接一兩個任務,再順路向西方探索,慢慢向更遠的地方轉移。沒想到遇到了這樣一隻過於另類的傭兵隊伍。

  蘇苦笑,轉過臉來,正好看到獵鷹首領那張笑得燦爛之極的大臉。

  「其實……」蘇開口,房間裡立刻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望著他。其實,這是自從到了獵鷹總部後,蘇還一直沒有機會說些什麼,時間都被獵鷹首領的滔滔不絕給佔了去。見蘇打算說些什麼,房間中有老有少的粗糙男人們一個個目光炯炯,目光中有希冀、有熱切、有不安、更有患得患失。由於缺少狙擊手,獵鷹幾乎每次出任務都會有傷亡。而以獵鷹的現狀,幾乎是死傷一個就會減少一個可用的成員。

  房間中越來越安靜,一種不安的氣氛開始蔓延。不止是房間中的十二個大男人,門口窗戶處還悄悄出現了幾個女人、老人和孩子的面孔。這裡的女人幾乎和男人們同樣粗糙,也同樣有著對生存的熱切渴望和對這片土地的熱愛。極度貧瘠的荒野中,也惟有獵鷹這樣的另類,才會收留完全沒有價值的老人和殘疾。

  蘇忽然覺得,他現在將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很沈重,要反覆思量。

  「其實……」蘇柔和舒緩的聲音在房間裡迴蕩著,幾乎都有了回聲:「我可以說是三階的狙擊手。」

  轟的一聲,房間裡的男人們立刻興奮起來,看向蘇的眼神中立刻多了許多敬畏和崇拜。這可是個真正的大人物!

  獵鷹首領不過是一階力量強化和一階簡單槍械掌握而已。除了首領外,這一屋子的人還沒見過一個真正的擁有三階能力的人。男人和女人們都在興奮著,甚至開始憧憬今後幸福的、可以在三階狙擊手掩護下衝鋒的戰鬥生涯。然而首領卻不是這樣想,他的心猛然往下一沈,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獵鷹根本不可能留得下一個三階狙擊手。他明白,在市場上,一個三階狙擊手出任務是什麼樣的價碼。

  果然,蘇望向獵鷹首領,道:「我到這裡來,是想看看可不可以順路做個任務。最多出一個任務後,我就要離開了。」

  獵鷹首領看看蘇,看看呆若木雞的一屋子男人,再看看滿桌子的烤肉和蘇面前沒有動過一點的滿杯酒,揉著鼻子,苦笑著說:「我知道三階狙擊手的價兒。你們出一次任務,最便宜的價錢也可以買下整個獵鷹了。你來的時候,我以為你只是一階狙擊手……你也看到我們的境況了,說實話,我們完全出不起錢。」

  獵鷹的確非常的窮,除了武器和駐地還算說得過去,幾乎連多餘的糧食和食水儲備都沒有。武器大多是附近聚居地資助的,而駐地,一個頗具規模的莊園,就更算不上什麼了。動盪年代,最不缺的就是廢棄建築。

  蘇忽然抓起面前的玻璃杯,將滿杯的烈酒一飲而盡!

  一道火線登時從喉嚨一直延伸到蘇的胃。蘇的胃裡立刻有如同時點燃了數個彈藥庫。

  「我欠獵鷹一次任務。」蘇說,碧色的眼睛亮如翡翠。

  獵鷹首領被這突然的轉折弄得一時摸不著頭腦,訥訥地說:「可是……我們真的沒錢。就是這些變異肉,也快要吃不起了。你知道,我們有三十多個老隊員要吃飯……」

  「酬勞已經付過了。」蘇指了指面前的空酒杯。

  獵鷹首領張開了口,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才伸出大手,向蘇的肩膀拍去:「兄弟……」

  然而他的大手卻是落了空,直接拍到椅背上。愕然之餘,獵鷹首領這才看到蘇已一頭栽倒在桌面上,酣然睡去。

  房間裡靜了片刻,眾人看看那個一杯倒的三階狙擊手,然後面面相覷,完全被眼前的狀況弄糊塗了。

  獵鷹首領最先回過神,他這才站起想去扶蘇,看了看自己的大手,忙叫過來兩個健壯女人,將蘇抱到了後面女人們住的房間裡,安置他睡下。在獵鷹,女人們睡的地方是最好最乾淨的地方。連首領自己也是和一堆粗糙男人擠在一起。

  首領知道大多數高階戰士都有個人隱私,嚴厲命令所有人都不得翻蘇的東西,進蘇的房間。特別是一個想要看看蘇繃帶下的臉究竟長什麼樣的小女孩,不光被狠狠地彈了腦袋,還被罰了頓晚飯。

  獵鷹莊園,就這樣在夜幕下沈睡。

  行將黎明,正是最黑暗的時候。黑暗中,慢慢有一點幽幽的碧光亮起。碧光開始顯得有些茫然,然後驟然亮了起來!

  蘇刷地坐起,左手一伸,就習慣性地摸槍。然而伸手處,卻是摸了個空,他猛然間出了一身冷汗。

  蘇腰一挺,整個人如同失了重量,輕飄飄的升起,直接貼在了天花板上,這一次他手中握的是一片陶瓷裝甲片。這東西即輕且薄而且極為堅硬,飛旋出去的話,可以輕易地將人腦袋從脖子上分離下來。

  蘇在天花板上整整掛了三秒鐘,看清房間內的環境雖然陌生,但其實空無一人後,才無聲躍落。

  所有的裝備都整齊擺放在屋角,斗篷則疊得整整齊齊,擺在一旁。蘇這才想起昨晚的事,他依稀記得,獵鷹首領咧開大嘴,好像在說著什麼,可是他一個字也聽不清。然後胸膛裡騰起一片榴彈爆裂般的熱浪,至於後面的事,就再也記不得了。

  蘇這時才明白過來,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喝醉了。喝醉後的感覺很奇怪,但最令他無語的是,這次驟醉,居然使得他進化點又前進了微不足道的一點。這一點點原本微不足道的變動,對於整體卻是個巨大進展,因為他終於積夠了六個完整的進化點。

  他很有些哭笑不得,難道說以後天天將自己灌得爛醉如泥就好了?或許十年前蘇會嘗試這樣做,可是現在,不要說酒非常昂貴,蘇出兩次任務得到的進化能量,就會比這快得多。

  蘇默默的穿戴整齊,然後將房間內的一切都收拾得乾乾淨淨,消除了自己存在過的一切痕跡後,即從窗戶中躍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方才,在醒來的瞬間,蘇忽然有極強烈的不安。這種感覺,與他十歲時被幾頭腐狼盯上,並且跟蹤了他整整一晚的感覺幾乎一模一樣。蘇立刻想起了麗,但是麗應該對他並沒存殺機,他被麗盯上的時候感覺與現在完全不同。

  蘇幾乎可以確定,現在在後面追蹤他的不是麗,是一群狼。

  他決定立刻離開。能夠讓蘇產生如此強烈危機感的,不管是人抑或是其它的什麼變異生物,都不是獵鷹裡這群天真的僱傭兵能夠對付的。

  獵鷹那幼稚而又不切實際的理想,在這個動盪年代,有如黑暗中的一縷火光,它不能照亮世界,卻會招來毀滅。

  藉著黑夜的掩蓋,蘇沒有驚動任何人地離開了獵鷹莊園,然後開始在茫茫荒原上勻速行進。改裝步槍沈甸甸地壓在背上,讓蘇平空有了幾分信心。他要在這片一望無際、地型複雜的地域內與身後的狼群好好周旋,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楚身後追蹤而來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再然後,就是比拚耐心,或許還有幸運。

  廣袤的天地是狼的樂園,也是蘇的樂園。狼是有耐心的動物,蘇也很有耐心。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39:51

章八 未完的任務


  濃密的雲層被強風吹開了一片空隙,火辣辣的陽光傾洩而下,原本還在地面上活動著的形形色 色的色生物立刻四散奔逃,各找陰暗處藏身。直曬的地面溫度迅速升高,不一會升騰的熱空氣便將地面上的景物變得扭曲起來。


  除了呼嘯的風聲外,荒野上幾乎再沒有其它聲音,也看不到任何活動的痕跡。


  在一棟廢棄的別墅裡,蘇坐在二樓的窗戶旁,正仔細擦拭著步槍零件。當最後一個零件擦好後,他更以緩慢而又精確的動作將步槍重新組裝起來,然後推上了一顆燃燒彈,才將槍小心翼翼地放在身邊,並用布條矇住槍口,以防止進灰。槍是蘇在荒野中生存的保證,失去了手槍後,改裝步槍就成了蘇唯一的武器。而且要和群狼戰鬥,這把步槍更是他的依靠。


  蘇靠在牆壁上,進入了睡眠狀態。在這片區域內,蘇已經遊蕩了整整五天,在腦中的地圖上,可以清晰地看出他在過去五天中走過的軌跡,一個大大的弧形,幾乎快形成了一個半圓。現在他進入的區域,是地圖上已經探索得差不多的部分。蘇不願意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區域裡和人戰鬥。

  半個小時後,蘇張開了眼睛,一秒鐘都不差。此時天上的雲層重新合攏,荒野上又是灰濛蒙、陰沈沈的一片,剛才日光灼烤帶來的炎熱仍徘徊不去,踏足於土地上,腳下依然是熱浪蒸騰。

  五天以來,蘇都是走兩個小時,休息半個小時,交替進行,不分晝夜。他行走時勻速前進,保持在每小時十公里左右。當然蘇的速度遠不止十公里,這樣做是為了讓後面跟蹤而來的群狼判斷錯誤。在關鍵時候,或許最微小的失誤也有可能扭轉戰局。

  狼群距離蘇正越來越近,但他們與蘇還沒有碰過面,蘇也就不知道這些狼因何而來。等蘇一個大圈繞完,或許可以從狼群留下的痕跡找到些蛛絲馬跡。

  現在時間還很充裕,蘇慢慢地活動著身體。他肌膚微微顫動著,上面不斷感受到極微弱的針刺感,這是危險的標誌,說明後面的人始終沒有放棄對他的追蹤。許多野獸都有以危險的天然直覺,蘇在這方面並不輸於大多數野獸,甚至還猶有過之。在選擇了神秘學的能力域後,對危險的感覺就更加的敏銳。或許這是神秘學少為人知的一項好處。

  蘇開始整理裝備,並且看著腦海中的地圖,思考著下一步的路線。當看到地圖上的K7基地時,蘇忽然心中跳動了一下。不論這些狼來自何方,從他們出現的時間和方位判斷,K7基地都是最有可能的一個起點。

  蘇出了小樓,走出數公里後突然折了個方向,斜斜的向K7基地插了過去。

  距離蘇不到90公里的地方,萊科納等人在一棵大樹下找到了些最新的痕跡。兼職扈從的電子專家打開那份精度絲毫不比蘇差的地圖,上面赫然標註著蘇這些天來行進的路線,幾乎分毫不差。電子專家在最新的位置上做了個標記,於是一個幾乎完整的半圓出現在地圖上。

  這份地圖上,有好幾個地方都被打上了紅X,猩紅得十分醒目。

  「他肯定已經發現我們了,狡猾的傢夥,想帶著我們繞圈子。」萊科納冷笑著說。他向電子專家望了一眼,問:「你那東西可靠嗎?」

  電子專家擡起頭來,嚴肅地說:「除了奧貝雷恩閣下,我們的隊伍中應該沒有人可以發現並且破除我的裝置。」

  萊科納的臉色明顯有些不愉快,但他並沒有發作,而是看著地圖,陰冷地說:「如果這傢夥真想跟我們兜個圈子的話,希望你能夠給他一個足夠大的驚喜。」

  萊科納又看向獵人,略顯不滿地問:「我們的速度不能更快了嗎?」

  獵人正研究著地面留下的痕跡,聽到萊科納詢問,擡頭說:「不能更快了。他留下的痕跡非常稀少,現在已經是我們追蹤他的極限,那還是因為幸運,最近這片區域沒有極端氣候出現,否則只要一個過路的龍捲風就會抹掉一切。看這處痕跡的時間,估計我們與他的距離已經不到一百公里。再過三天,我們應該可以進入分散包抄攻擊的距離。」

  「還要三天!」萊科納顯然極不滿意這個答案,但是責備一個三階獵人是毫無意義的,萊科納自己根本就沒有替代的人選,而且四階獵人也不可能來給他當扈從。

  「我們繼續追!而且和以前一樣,用一切手段,激怒他,讓他來自己來找我們。現在休整30分鐘,30分鐘後整隊出發!」萊科納下了命令。

  扈從們架起了可摺疊行軍鍋,將配給制式口糧投入到鍋裡,再注入水。鍋下有一個開關,只要一按,源自固體燃料的高溫火焰就可以在三分鐘內將口糧煮沸。每口鍋配了一公斤的燃料,足夠使用一個月。

  裡高雷慢慢地吃著自己那一份口糧,反正吃飯時間有十分鐘,他並不著急。配合萊科納與奧貝雷恩行動的這幾天,裡高雷一直冷眼旁觀,將看到的一切細節默默地記在心底。萊科納和奧貝雷恩都是非常有才華的年輕人,而且他們十名扈從中有六名是三階能力者,其餘的都是二階。粗看起來,這樣的陣容羅克瑟蘭公司也拿得出來,可是本身是二階能力者,還身兼生化專家、電子專家的專業人員,整個羅克瑟蘭公司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已,這種複合型人才都在公司總部身居高位。怎會像眼前這些人一樣給人做與奴僕幾乎沒什麼區別的扈從?

  此外暗黑龍騎的裝備精巧、簡單、實用,幾乎件件都包含著超越羅克瑟蘭公司能力的技術。比如這個行軍鍋,羅克瑟蘭公司就無法自行生產。冶金、電子和機械精加工是沒問題的,可是高效固體燃料就遠遠超出了公司的科研能力。

  三分鐘煮飯,二分鐘分餐,十分鐘進食,十五分鐘休息,這支隊伍的行動如鐘錶般精確。跟著蘇在荒野中繞了五天的圈子後,所有的越野車都因為缺少燃料而被丟棄。而且乘車由於速度過快,經常會失去蘇的蹤跡,效率反而不如徒步行軍。

  十五分鐘時間,裡高雷睡了個酣聲大作的覺,鬧鐘一響,他便精神抖擻地跳了起來。萊科納望向裡高雷的目光中,多少有了些尊重。五天連續不斷的追蹤,就連那些三階的扈從都開始顯得疲倦,只有萊科納、奧貝雷恩和裡高雷沒有分毫倦容。

  夜色很快降臨,陰寒的風驅散了白晝的炎熱。

  蘇靜靜站著,注視著一公里外的K7聚居地。深沈的夜幕下,在這個距離上,即使以他的微光視覺也只能隱約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

  風撲面而來,鼻端掠過陣陣腐臭的氣息。在荒野上時時可以聞到這類味道,但是今晚的氣息格外濃些,也比荒原上那些飄來蕩去的氣息新鮮得多。

  K7聚居地一片寂靜。雖然平時在這個時候,聚居地內大多數人都應該進入了夢鄉。但是仍會有小部分人活動著,在酒精、毒品和性 愛中麻醉自己的神經。今晚的K7,實在是太安靜了些。

  黑夜是蘇的領域。他取下了改裝步槍,將子彈推上膛,然後如一個幽靈般,向K7潛去。

  K7聚居地的每一個角落都儲存在蘇的地圖中,不是平面,而是三維的。可以說,蘇已經對K7瞭如指掌。K7的居民大約兩百多人,以一個聚居地的規模來說,不算大,也不算小。

  聚居地修復後可用的建築成環形,這有一多半是出於防禦外來危險的需要,中央則是一小塊空地,平時是居民們聚會或交易的地方。聚居地指揮官的住處,一座鐵皮小房子,就座落在空地的邊緣。

  現在空地上多了些原本沒有東西。

  一根三、四米長的木桿,桿上吊著一具屍體,在激烈的夜風中來回搖蕩。一陣風偶爾將屍體吹得轉了個身,藉著微弱的夜光,可以認出這具屍體正是K7的指揮官。一道繩索勒過指揮官的脖頸,將他吊在木桿上。但這道繩索看起來並不是指揮官致死的原因,他身上到處都是燒灼過的痕跡,整個身體幾乎都已化作焦炭,幾塊完好的肢體彷彿是刻意保留下來的,因為那上面深深地嵌入了炭化的衣服。然而他的臉卻奇蹟般沒有任何燒灼過的痕跡,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將他臨死前極度痛苦的表情刻印下來。

  木桿下是厚重的底座,由屍體堆疊而成的底座。

  蘇慢慢地一具一具看過去,這些屍體都有一個共同點,無論肢體變得如何殘缺不全,臉都被完好地保存下來,連同那些絕望、痛苦、憤怒、吶喊的表情。這些面孔有的蘇認識,有的則很陌生,不過應該都是K7的居民。粗略估算,木桿下大約堆積了四十多具屍體。屍體都已高度腐爛,不時有大得不像話的蛆蟲在腐肉裡鑽進鑽出。看起來,這些人死了已經有些日子。

  寂靜的空地上,蘇孤零零地站著,有如墓地中不死的怨靈。

  不止是中央的空地,K7的許多屋子裡都在散發出新鮮的腐臭。整個K7已變成了一塊墳場,只有幾處還傳出微弱的呼吸聲。

  他慢慢俯下身,拉起一具屍體被燒焦的手臂。觸手處,炭灰立刻飛揚,顯然血肉已被完全燒透,然而炭灰燼處,卻還有一層薄薄血肉貼在骨頭上。奇異的是,手臂外層已徹底炭化,裡層的血肉卻相當完好。這說明燒在屍體上的火焰溫度極高,遠遠超過一般的火焰,才能在短時間的接觸中完全炭化血肉。蘇想了片刻,才站起身來。

  蘇沒有再動空地上的屍體,而是輕輕推開旁邊一座棚屋的門,可以看到棚屋裡面坐著一個乾瘦的老人,聽到了聲音,轉頭向門口望來,混濁的目光從蘇身上滑過,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有幾個平方米的棚屋裡,除了這個老人,還有三具屍體,一男一女和一個孩子。屍體早已腐爛,棚屋裡到處都是濃郁的臭氣,老人卻一無所覺。

  蘇如幽靈般消失,老人仍舊呆呆地坐著。

  此時還留在K7的,都是些無法行動的老人,只有在這裡等死。倖存的人則早已離開了這裡,其實一個聚居地,除了相對安全之外,沒有什麼可留戀的地方。當K7的屍體開始腐爛,瘟疫會很快奪去敢於逗留的人的生命。不管新舊時代,這一點都從未改變過。

  蘇準備離去時,忽又停住,有什麼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那是夜風翻動印刷品的聲音。

  空地裡的屍堆中,露出了一本書的一角,顯得非常突兀。

  蘇慢慢解開右手上的繃帶,纖長而滑膩的手指輕輕觸了觸書的封皮,才慢慢將它從屍體下面抽了出來。這是本巴掌大小的小冊子,大約有一公分厚,黑色的硬封皮製作得非常精美,上面是燙金哥德體的書名:啟示錄。

  翻開封面,扉頁上用優美華麗的花體字寫著:「願迷途的旅人,從此得享安息。」

  簽名則是:奧貝雷恩。

  蘇合上了這本啟示錄,將它端端正正地放在屍堆前,然後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色下,十三個人如狼一樣,在荒野中行進著。而這片土地夜晚真正的王者,成群腐狼卻似乎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

  打頭的獵人忽然停了下來,仔細分辨著地面上的痕跡,再在風中嗅了嗅,說:「他在這裡換了方向。」

  萊科納順著獵人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那裡正是K7的方向,於是嘴角浮起一絲冷酷的微笑:「看來我們的陷阱要起作用了。」

  狼群如同嗅到了血腥氣,轉了個方向,開始徐徐加速。

  轉眼間天已漸亮。

  藉著微亮的晨光,蘇在幾公里外就看到了獵鷹的莊園。不用借助高階的視力強化,也可以看到莊園門口豎著的十二根木樁,和木樁上穿著的十二具身體。

  蘇沒有停頓,依舊以勻速跑到了莊園門口,這才停了下來。

  那一晚,桌上十二個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的粗糙男人,都在這裡了。左數第四個是獵鷹的首領,看來對手並沒有因為首領的體型或者是一階能力而高看他一眼,只是隨意地與眾人插在了一起。

  這一次沒有人被火焰焚燒過,但是痛苦並沒有減輕多少。樁體已經乾涸的血流軌跡顯示他們被木樁從下身穿入的時候,都還是活著的。

  莊園裡所有的房子都被焚燒,到處是灰燼和倒塌的廢墟。一地瓦礫中不時可以看到伸出的肢體,更多的是黑乎乎無法辨別原形的焦化物。從殘餘物的數量來看,老人、孩子和女人們有一部分埋葬在火場裡,另外一些則不知所蹤,不知是被趕走了,還是死在了別的地方。

  左首第一個木樁下,放著一本有點眼熟的黑色封皮啟示錄。打開後,扉頁上寫的是「因理想而不朽,因歸返而救贖」。

  簽名依舊是奧貝雷恩,同樣優美華麗的花體字。

  蘇撫摸著奧貝雷恩這個名字,指尖敏銳的觸感甚至可以感覺到在簽下這個名字時,那隻手的穩定和有力。

  「奧貝雷恩……」蘇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將啟示錄放歸原位。

  他的目光落在了獵鷹首領的腳下。那裡歪倒著一個酒瓶,瓶裡還有小半瓶混濁的液體。從酒瓶的式樣和已經完全看不清的商標分辨,這應該是一瓶舊時代的酒。

  那天晚上,獵鷹首領拿出這瓶酒時,瓶裡只剩下三分之二了。這些酒,一半在那個晚上進了蘇的口,變成了一次任務的酬勞,另一半現在就在蘇的面前。

  蘇向酒瓶走去。只邁出一步,他忽然停住,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向四面望了一圈。蘇的胸口開始發緊,心跳加快起來,周身血液不住奔流,體溫也在迅速升高。而他淡金色的短髮不住起伏著,似乎被風拂起。而此刻,根本就沒有風。

  這是極度危險的感覺,而且越來越近!

  酒瓶中混濁的酒液忽然沸騰,酒瓶全無徵兆地離地而起,斜飛開去。剛剛平移出半米,酒瓶上就遍佈裂紋,然後轟然炸開!

  蘇碧色眼瞳中,所有的景物都在扭曲著,耳邊似有幾台噴氣式發動機在同時轟鳴,強烈的聲波從幾十頻的超低頻一直分佈到幾十萬的超高頻,瞬間撞上了蘇的身體!

  獵鷹首領的屍體上剎那間出現了數以百計的傷口,最初時只是一道道幾乎看不見的細縫,旋即張開,變成了無數深淺不一的傷口。獵鷹首領的血早已流乾,傷口出現後,立刻有數百片腐肉在空中飛舞,如同一隻隻蒼色或是青色的飛蛾。離開他比較近的幾具屍體上也平空出現了許多傷口,只是比獵鷹首領身上的傷口要少許多,也淺得多。離得越遠的屍體,身上的傷痕也就越少。

  然而蘇幾乎承受了全部音波的殺傷力!他身上的斗篷碎成了數百片,衣服和繃帶的破片更是漫天飛舞,改裝步槍的護木噼噼叭叭的佈滿了無數裂痕,就連堅固的槍管上也多出了不少青白色的劃痕。

  和獵鷹首領一樣,蘇的身體上也多出了數以百計、縱橫交錯的細線。細線中立刻湧出大量血漿,然後細線張開,露出裡面紅白相間的血肉來,更有些交錯的傷口處,有整塊的皮肉掉落!

  蘇剎那間已變成了一個血人!

  蘇慢慢放下護臉的雙臂。在異變突生的瞬間,蘇以雙臂護住了頭臉,卻已顧不得其它。他一雙手臂上血肉模糊,只有臉和眼睛仍是安然無恙,然而耳部的繃帶上開始滲出鮮血,相對於如此狂猛的音波攻擊而言,他那雙具備超頻聽力能力的耳朵實在是太過嬌嫩了。

  蘇就這麼站著,看著酒瓶炸開的地方。那裡殘留著一片還不如指甲大的電路板,邊緣都已燒焦。那些致命的音波,以及生命感應的裝置,都是集成在這麼一塊毫不起眼的小小電路板上。

  這樣的陷阱,這樣的科技,蘇從未見過。

  蘇緩緩擡起手,抓住胸口處只露出一個角的酒瓶破片,手上運力,將這片嵌進胸骨的破片硬生生的扯了出來。他一用力,手臂和半邊身體又湧出大量鮮血,紅得發亮的血液順著身體流下,已在蘇的腳邊積成了一個血潭。

  玻璃與骨頭摩擦著,發出陣陣尖銳而又刺耳的聲音,這才不甘不願地從蘇胸口的血肉中脫離出來。這是酒瓶的瓶底,上面還積著一汪鮮血,沾染了點點碎肉。

  蘇拉下臉上的繃帶,將酒瓶瓶底舉到嘴邊,伸出柔軟靈活的舌頭,舔吸著瓶底上混著酒漿的鮮血。舌尖上傳來陣陣鮮血的腥甜,混雜著濃烈的酒氣,還有顆顆粒粒的碎肉。

  他滿飲了這一杯,有酒,有血,有肉。

  蘇俯身,將乾乾淨淨的瓶底放在獵鷹首領的腳下。這一杯血酒,權作他承諾獵鷹那一任務的尾款!

  蘇碧色的眼瞳變得深不見底,他俯下身,將地上散落著的自己身上的肉塊一塊塊地拾起,再一塊塊地放進嘴裡。他找得極為細心,連稍大些的肉沫也不放過。最後,蘇伏在自己鮮血積成的血潭邊,如一頭野獸,一下一下的舔食著自己的鮮血!

  蘇需要體力,體力源自於食物,這時候最好的食物,就是自己的血肉。

  當蘇再次站起來時,地上已經只剩下一片顏色深沈的土壤。他身上不再流血,但那數以百計的傷口仍然如一張張小嘴微開著,傷口處翻出慘白色的肉。

  整個世界對蘇來說,是寂靜的。他的雙耳已聽不見任何聲音,眼前的世界時時會掠過不同的色彩,腦海裡千百條神經在無休無止地跳躍,撕裂般痛。儘管如此,他仍然從忽然大起來的風中,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蘇將已不能更破爛的衣服撕開,再扯成布條,將兩片陶瓷防彈片一前一後纏在了身上,勉強蓋住些傷口。他丟下了一切裝備,只帶上二十發手制子彈,然後提起了步槍。

  蘇沒有向遠方逃離,而是向群狼迎去。

  此時此刻的他,既是一頭受傷的孤狼,也是一個接了任務的僱傭軍。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0:07

章八 未完的任務 下

  行進中的狼群突然停了下來。那個電子專家扶住耳機,耐心聽了一刻,擡頭說:「有人觸發了我的陷阱。」


  此時隊伍距離獵鷹總部的陷阱,已只有40公里。萊科納眼中冒出狼捕食前森寒犀利的光芒,他當機立斷,下令所有人以最快速度向獵鷹總部進發,隨即與奧貝雷恩、裡高雷一馬當先,率先向獵鷹總部趕去。


  一小時後,狼群已經聚集在獵鷹總部,這裡果然有太多令他們驚喜的地方。生化專家忙於將沾染了蘇鮮血的泥土收集起來,並用放大鏡尋找著每一粒可能的肉碎。令人意外的是,現場的血量和肉碎實在是少得可憐,但畢竟還是有殘餘的。以暗黑龍騎的先進檢測手段,這些樣本的數量已經足夠了。


  「找到了入侵者,不過全是死的。」生化專家宣佈。


  這個消息還是令眾人鬆了一口氣,在場的人都瞭解入侵者那屠殺一切的可怕特性,雖然他們正是為此而來,又都是頗具能力者,但是他們目前還無法掌握入侵者的感染渠道和途徑,直接面對活體心裡多少是有點惴惴不安的。

  生化專家以隨身攜帶的便攜式儀器簡單檢驗了一下取得的樣本,不出所料,樣本中全是已經死亡的入侵者以及其它細胞的殘骸。再經過初步染色,死去的入侵者細胞內是無數斷裂的基因破片,根本無法復原,也無從知道入侵者真實的面目。

  「我需要更多的時間,看看能不能找到仍然存活的入侵者樣本。」生化專家擡起頭來,面色有些難看。

  現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入侵者的活性和它的侵略性一樣強悍,只有在土壤裡或者是其它什麼地方找到仍然存活的入侵者,再以攜帶的急凍噴霧徹底凍結它們,才有可能得到完整的基因。

  然而入侵者的恐怖,沒有人會比這位生化專家更加清楚。他再有獻身精神,也絕不願意和這樣的東西打交道,何況這裡還不是措施嚴密的實驗室,他也只有一個便攜式的簡陋儀器和一些簡單的防護措施而已。天知道這些入侵者是通過什麼方式傳染的,會在人體中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現場十米內,只有生化學家自己在緊張地工作著,其它人都嚴格按照規範,站立在十米之外。

  生化專家一塊一塊地取著樣本,噴上急凍液,並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個個隔離袋中,再做好標記。

  萊科納留下兩個人協助生化專家,餘者便由獵人帶隊,尋找蘇的行蹤。然而一出獵鷹總部,所有關於蘇的線索就全斷了。奧貝雷恩的獵人扈從具備了多項感知域的二到三階能力,以及格鬥域中的二階敏捷,更有近二十年荒野求生和追蹤反追蹤的經驗,即使如此,也要非常的仔細,才有可能找到蘇留下的一點點幾乎不可能被察覺的痕跡。

  「他很狡猾,以前的表現完全是在迷惑我們。」獵人不止一次臉色凝重地這樣說,每次都不忘補充一句:「當然,他受的傷非常重。」

  從現場飛濺的碎肉和大片的鮮血痕跡來看,誰都知道蘇受傷不輕,但是這句廢話仍然能夠平抑眾人心頭的焦燥,特別是萊科納。只要能夠抓住蘇,回去後數不盡的榮耀、獎賞和地位都會隨之而來。在萊科納心中,蘇就是一座移動的寶庫,何況從那幅畫像來看,儘管無從得知蘇的全部樣貌,但已經是個足夠令人心動男人。如果不是那令人不寒而慄的入侵者,在把蘇交上去之前,萊科納非常願意嘗試一下他的味道。

  儘管知道這座寶藏已經是觸手可及,卻偏偏要耐著性子一點點地去尋找,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對耐心的巨大考驗。

  冷靜和耐心,是每個暗黑龍騎都要反覆牢記的品質。萊科納天生性格急躁,但是所受的嚴格教育使得他仍能夠壓下心頭的煩亂,並且不對獵人指手劃腳。那是奧貝雷恩的扈從,而且信任專業人士也是所有暗黑龍騎都知道的常識。

  隊伍行進地非常緩慢,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們繞著獵鷹總部足足轉了三圈,離開中心點距離卻只行進了兩公里。

  蘇並未遠離,這是獵人和奧貝雷恩共同的結論。這麼短的時間,又受了這麼重的傷,蘇不可能高速移動卻不留下任何痕跡。蘇留下的痕跡分佈在莊園周圍,看樣子也曾經繞過圈子,以迷惑後面的追擊者。至於現在,在這片散落分佈著廢墟、荒棄別墅、斷裂的高速公路、孤零零的電塔以及一大叢一大叢茂密扭曲灌木的土地上,蘇有足夠多的藏身之地。如果追蹤不到他的痕跡,哪怕是只有一平公里大的地方,全面的搜索也需要一整天的時間,那還是在假定目標物不移動的狀況下。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夜色很快再次籠罩了這片土地。眾人在黑夜裡雖然不如白天那樣行動自如,但是隊伍中有三階獵人在,他們還是不肯放棄,因為蘇肯定跑不遠。對於這樣狡猾的獵物,當然不能給他留出喘息回氣的時機。

  獵人打開一個精巧的手電,但並沒有可見光線發出。這是一隻紫外線手電,而獵人的眼睛經過特殊改進,可以看得到紫外線。

  在獵人仔細查驗著地面痕跡的時候,其它的人則在漫無目的四下掃視黑沈沈的夜。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獵人能從那片啥都沒有的地上看出什麼來,但是肯定是有了線索,他才會這麼慎重。

  夜裡是有風的,風很亂,忽快忽慢。

  黑暗中,遠方忽然有火光閃動。奧貝雷恩面色大變,不及呼叫,以迅疾的速度伸出手向幾米外的萊科納淩空一按!

  砰的一聲輕響,以萊科納為中心,忽然起了一陣強風,吹拂得奧貝雷恩的灰髮飛揚不定,黑色制服更是緊緊貼在身上。幾個二階能力者猝不及防之下,更是根本抗不住風壓,踉蹌著向後退去。裡高雷站在原地未動,然而對撲面而來的強勁風壓也感覺到一陣心驚。

  波的一聲輕響,萊科納前方一米處忽然亮起一團火光,一顆彈頭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驟然減緩,然後彈頭開始發生強烈的變形。換了普通子彈或許就在這道屏障前徒勞無功地炸裂開來了,然而這顆子彈動量巨大,遠遠超尋常,彈頭雖然在高速和強力的摩擦中變得發紅發亮,幾乎熔成了一團鐵水,最後卻還是撲的一聲,穿透了那堵無形牆壁,化做一股熾熱的金屬射流,向萊科納胸前呼嘯而來!這道金屬射流雖然與之前相比速度大減,但是那來勢和高熱仍可以輕易穿透不厚的鋼板。

  但子彈被阻擋了一下,萊科納已有了反應的機會。他雙眸中泛起鮮亮的紅色,大喝一聲,身周忽然暴起一道熾熱之極的火焰風暴!金屬射流衝進了這焚熱之風後,立刻被狂暴的旋風狠狠捲動、拉偏、吹散,一大片金屬液滴與萊科納擦身而過,撲撲落在荒野上,地面炙起片片青煙。

  焚風急速旋轉數十週後,忽然向四面擴散開去,將萊科納周圍十米範圍內能夠點燃的一切都統統引燃。萊科納身體周圍似有一道無形的力場,將焚風與身體隔離開,但事出突然,力場的範圍收縮不定,他身上暗黑龍騎的制服抗不住這種高溫,大片織物開始燃燒。

  直到這時,悶雷般的槍聲才隱約傳來。

  站立在一片火焰中,萊科納看著不遠處仍在冒出縷縷青煙的焦土,突然間出了一身冷汗!那顆子彈的軌道是瞄準他心臟而來,若不是奧貝雷恩有所察覺,及時為萊科納加上了一層防禦力場的話,那麼萊科納的胸口就會多出一個大洞。

  以萊科納的能力及暗黑龍騎的技術,就是被狙擊槍擊中胸口,只要大腦不被破壞,那麼仍可以撿回一條命來。但是這一槍的威力要比尋常的狙擊步槍大得太多,堪比反器材槍,如果被這槍直接命中,恐怕萊科納大半個胸膛都會被轟飛,那時暗黑龍騎再先進的技術都救不了他。

  萊科納手下一名扈從立刻找到合適的陣地,架起了遠程狙擊槍,在復合瞄準具中搜尋著蘇的蹤影。其餘幾句扈從則以戰鬥姿態,準備衝向子彈射來的方向。

  「不用去了。」奧貝雷恩攔住了剛剛起步的扈從們,平靜地說:「他已經走遠了。」

  在火光的映襯下,奧貝雷恩的臉色顯得十分蒼白,額頭上全是汗水,平日柔軟而飛揚的灰髮都粘在前額上,灰色的眼睛也失去了不少神采。此刻看起來,他就是一個有些纖弱、蒼白的大男孩,或許換身裝束,就能夠變成一個具有幾分中性美的漂亮女孩。

  然而裡高雷沒有被奧貝雷恩略顯柔弱的外表所迷惑,心底震驚於他那強悍且神秘的能力。那個威力強大的防禦罩且不說,單是他能夠察覺行將來臨的危險,並且在這樣可怕的攻擊下及時護住了萊科納,已顯得不可思議。

  這一槍如果射向的是裡高雷,他自認只有死路一條。

  眼前這個淵博、安靜、謙和,甚至略帶柔弱的年輕人,此刻有如無底深淵無盡之洋,根本就無法測度深淺。

  萊科納忽然一聲咆哮,一圈火焰以他為中心撲向四周,十米內盡成火海!一眾扈從都立刻向四面避開,他們可不敢沾上這看似平常的火焰。這種異能引燃的火焰有著異乎尋常的高溫,只消十幾秒鐘就能將人體徹底焦化。只有奧貝雷恩站在火海裡,動也未動。火焰到了他的身邊,自動向兩旁分開,流瀉過去。

  「他跑不遠的!我要親手殺了他!」萊科納咆哮著,不光雙眼赤紅,就連臉上的肌膚也泛起了濃濃的暗紅色,高溫的焰體不住在他身周生成,大有將可見一切焚成灰燼的架勢。

  奧貝雷恩雙手一張,攔住了萊科納,認真地說:「他比我們原本預想的要危險得多!光是我們兩個是不夠的,向本部請求增援吧!」

  「增援?!」萊科納吼了起來。「為什麼要向本部請求增援,為什麼要讓那些傢夥來分薄我們的功勞?你知道我們捉住他之後,回去後會得到什麼樣的晉陞,會得到多少能力嗎!」

  面對暴怒的萊科納,奧貝雷恩嘆了口氣,說:「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們這樣追上去的話,也許傷亡會很重。」

  發洩過後,萊科納的情緒平靜了些,周圍的高溫火焰也不再生成。他推開奧貝雷恩,同樣認真地回答:「扈從的使命,就是為我們服務,哪怕是犧牲也在所不惜。」

  「可是……」奧貝雷恩想要反駁,最終卻沒說出口。

  萊科納向獵人一指,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你帶路,去把那小子找出來!」

  獵人略有猶豫,最終還是應到:「是!長官!」他是奧貝雷恩的扈從,但也是暗黑龍騎的外圍成員。萊科納作為暗黑龍騎的下士,在場軍階最高者,所下的命令他必須服從,除非奧貝雷恩明確反對。

  射向萊科納的一槍發自一公里之外,蘇射完一槍即刻撤走,並未整理掩藏發射陣地,因此獵人和萊科納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坑,剛好夠埋下一個人。周圍只有些並不茂密的草叢,起不到太大隱藏的作用。

  獵人檢查過陣地,向萊科納道:「看來他白天是把自己埋在了土裡,才躲過我們的追蹤。現在,他應該是向東方撤離了。」

  「追!」萊科納陰沈著臉,下了命令。

  十個人轉而向東追去。萊科納已經根本不準備再管留在莊園裡的生化專家和兩名戰士,一心只想著要抓到蘇。

  他還是頭一次如此的逼近死亡。

  隊伍剛開始行進,奧貝雷恩就猛然停住了腳步!他停得如此突然,以致於身後一名扈從差點剎不住腳步,一頭撞在他身上!

  「怎麼了?是不是發現他了?」萊科納折了回來,關切地問。他瞭解奧貝雷恩的能力。

  奧貝雷恩的臉色更加蒼白了,汗水再次打濕了頭髮,他勉強笑了笑,說:「我沒事,繼續吧。」

  萊科納有些疑惑,但並沒有多想。奧貝雷恩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如果連他也不能自保,那麼萊科納也幫不上什麼忙。此時前方的獵人已經找到了蘇離去的路線,開始加快速度追蹤下去,萊科納急忙跟上。

  奧貝雷恩走在隊伍的最後,其實是將整個後半隊伍都保護了起來。他默默地行進著,心中仍回想著剛剛過去的瞬間。

  在隊伍剛準備去追蹤蘇的時候,奧貝雷恩忽然感覺到眉心如同被針給刺了一下。奧貝雷恩立刻明白,在這一瞬間,他已被人瞄準!就在他準備發動防護力場的時候,針刺般的感覺悄然消失了。

  奧貝雷恩忽然明白了這一記瞄準傳遞過來的信息:「下一次,我會先殺你。」

  茫茫黑夜中,奧貝雷恩無從感應蘇的位置,也無法通過剛才那一瞬的感覺追蹤蘇的行蹤。這說明蘇在他感應的極限之外。不過,只憑兩次那麼短的接觸時間,蘇應該還不能推測出奧貝雷恩的感應距離,那麼當他下一次現身時,或許會被奧貝雷恩鎖定。

  畢竟,奧貝雷恩的感應範圍,是800米。

  藉著夜色的掩護,蘇如一隻靈動的黑貓,以十公里左右的速度行進著。他不是不能走得更快,但是速度再快的話,身體上那些勉強合攏的傷口就有可能迸裂開,並滴落幾滴鮮血。這幾滴血,足以將身後狼一般的獵人引來,並且暴露自己的行進路線。但即便如此,前路上仍會有難以通過的地形,或者是潛伏著的食腐動物需要蘇動手清理,從而牽動他的傷口。

  大多數時候,蘇會伏下,用舌頭舔盡地上遺留的血跡。他已聽不見任何聲音,腦袋中更是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出現難以忍受的刺痛,全身上下的痛楚更是不必細說。蘇的感知極其敏銳,這意味著他所感受到的痛苦也是尋常人數倍。當痛到了一定程度,就成了麻木。因此他的感官和知覺都有所遲鈍。只是舌尖上的感覺還沒有減退,能夠將所有的鮮血都吸收回來。

  蘇已決心節省每一分體力,他要將身後的群狼全部拖垮。從有記憶的時候起,他就經常在生死線上掙扎。現在蘇賭的是這些一看就知道過慣了優越生活的狼,不如自己能夠忍受痛苦、疲勞、飢餓和骯髒。

  第四天,一座龐大的城市廢墟出現在萊科納面前。這座城市,就是連接著N11基地地下通道的地方。

  此時他已經沒有從容優雅並且略帶傲慢的氣度,雙眼深陷,金發淩亂不堪,並且一團團一塊塊地粘在頭上。那件處處焦黑破爛的暗黑龍騎制服更是髒得可以,完全看不出本色和暗金紋飾。萊科納都是如此,其它的扈從們更加狼狽不堪。許多次他們都在懷疑,蘇究竟有沒有受傷,否則何以能夠堅持這麼久,幾乎是永無停止的奔逃?只是每隔幾十公里就可以找到幾滴鮮血,甚至是一粒碎肉,重新給了他們信心。

  奧貝雷恩稍好一些,年輕的臉上儘管滿是倦色,但眼神中仍是充滿了陽光。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這一路上他所承受的壓力。

  至於裡高雷,他本就是滿臉胡茬,一身風霜的頹廢風格,現在不過是鬍子更長了些、衣服更髒了些而已,和以前沒多大區別。

  萊科納一聲冷笑,就向城市裡走去。奧貝雷恩拉住了他,皺眉說:「看來這是他選擇的戰場,我們還是叫總部增援吧。在這種大城市裡,狙擊手會帶來很大麻煩。」

  「怕什麼!這不是正好嗎,老鼠終於不再逃了。」萊科納雙眼中佈滿了血絲,看上去格外猙獰:「我們都受過反狙擊的訓練。而且一個三階的狙擊手,在你面前只會有開一槍的機會,不是嗎?」

  奧貝雷恩雙眉越鎖越緊,卻是拉不住萊科納,只能跟著他走向了城市。

  對這十個人來說,眼前的城市有如一個無比巨大的怪獸,正冷冷地注視著他們,等待獵物自行走進自己嘴裡。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0:20

章九 下一次約定


  蘇坐在三十樓的窗戶邊,冷漠地看著下方街道中小心翼翼行進著的隊伍。他沒有瞄準,沒有顯露殺意,也不準備採取任何行動,就是單純地觀察著,牢記下一切。等到一個人獨處時,再重新回放,熟悉每個人的步伐、姿態、哪怕最微不足道的習慣性動作。也正因如此,他才沒有引起這些感覺敏銳的敵人的注意。


  在過去的24小時中,蘇不斷地接近他們,又迅速離開,重新隱藏進陰影中。他以意識反覆地瞄準、鎖定不同的敵人,然後立刻消失。通過這種方式,他試探著敵人的感知敏銳程度,並且施加壓力。


  蘇的體力在迅速下降,但他相信,敵人體力比他消耗得更快。他們的水已經消耗乾淨,高能量的食物也所餘無幾,最主要的是敵人得不到有效的睡眠。蘇遊走在他們周圍,時刻等待著幹掉落單哨兵的機會。


  蘇的確得到了兩次機會,但他卻沒有下手。哨兵的表情有輕微的不自然,其餘幾個看起來是隊員或者下屬的人也是這樣,這讓蘇警覺起來。雖然十個人都在現場,且蘇相信周圍並沒有埋伏其它的人,但是他總是感覺如此輕易的勝利有些詭異,對方並不是會犯下這種錯誤的人。在仔細觀察觀過周圍的地形,並且默默地計算了所有適合進行狙擊的地點後,蘇有些明白了對方的底牌。

  城市中地形複雜,不具備開闊地帶超長距離狙擊的條件。而在對方兩次休息地點的周圍,所有可以進行遠距離狙擊的地點,距離最遠的都不到700米。兩次都是如此。

  看起來,對方之中一定有一個精於感知和探測的人,而他的感應範圍應該就是700米。而這個人……蘇立刻想起了那阻攔了自己以為必中一槍的灰髮年輕人。他看起來纖柔,甚至有些羞澀,並且默默地跟隨大部隊行動,很少看到他發表意見。然而就是這個年輕人,不僅感應到了自己的殺機,還在千鈞一髮之際攔下了狙擊彈!

  這個灰髮灰眼的年輕人,究竟還有多少未知的能力?

  蘇腦中又是一陣劇痛襲來,他收回了目光,雙手捧住頭,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著。過了大約半分鐘左右,身體的顫抖才慢慢停下來。蘇靠在牆壁上,緩緩呼吸著,每一下吐息都悠長、無聲。他不能進行任何劇烈的運動,因為狼群就在不遠的地方行進,哪怕最微小的突然變化都可能引來注目。

  此時遠方隱約傳來一記沈悶的槍聲,如積鬱的雷聲,轟轟隆隆。

  幾乎在槍聲入耳的同時,隊伍中的扈從們已各自作出規避動作,萊科納、奧貝雷恩則是搶先槍聲向側方跨出一步。

  唯有裡高雷站在原地沒動,繼續有些無聊地抽著煙。如果蘇瞄準的是他,那麼他自認必死,躲也沒用。若是奧貝雷恩肯救他,裡高雷留在原地不動的話,也可以給奧貝雷恩減輕點難度。

  只有槍聲,沒有子彈射來。

  萊科納驟然加速,雖然是無規律的變向跑,但是速度依然快得令人心悸。轉眼間,他就找到了槍聲的來源,然後臉色鐵青地站住。

  這是一座廢棄的七層樓房,即使在舊時代也屬於比較古老的建築,最明顯的特徵便是房間大天花板高,窗戶狹小但數量多並不影響採光。後來這建築不知道被改做什麼用途,大部分窗戶都用磚板封閉起來,留下一兩扇狹小的窗戶使得房間變得非常陰暗,即使是活屍這類畏懼陽光的生物也可以在裡面活動。

  房間裡幾乎沒有家具,顯得格外空曠,對面的牆壁上粘著一大堆血肉,並且在燃燒著。一個活屍半邊胸口和整個手臂都消失不見,正在地上號叫著打滾。地面上嵌著一個空的彈殼,旁邊則散亂地扔著幾塊石頭和廢鋼塊。地板上還嵌著另一顆子彈,上面有些敲砸的痕跡。這是顆燃燒彈,彈頭上還塗著不知是什麼生物的血和肉塊。看起來這些活屍以為裡面還有更加美味的骨髓,所以不停地敲打,結果引爆了子彈。在地板上掙扎的活屍顯然就是那個倒黴鬼。

  這是一個簡單卻有效的陷阱。

  連環陷阱!

  萊科納猛然醒悟過來時,心頭忽然泛上一陣強烈的寒意!幾乎出於本能,他猛然伏下,同時按倒站在身邊的一名扈從。

  一顆子彈從另一側的窗戶射進,緊緊貼著那名扈從與萊科納的身體掠過,奔向剛剛在窗檯上立穩的奧貝雷恩。

  當子彈射到時,奧貝雷恩早已發動了防禦力場。彈頭如前一次,驟然減慢、並在巨大的動能作用下開始發紅、變形,最後還是攻破了他的防禦力場,化成金屬射流,向他胸口 射去。

  奧貝雷恩雙腳釘在陽台上,整個身體突然向側方傾倒下去,堪堪讓過了這道致命的金屬射流。他伸手在一根廢棄電線上輕輕一按,身體又詭異地彈了回來,依舊筆直地站在窗檯上。

  裡高裡嘴裡叨了根菸,正順著外牆的排水管往上爬,忽然感覺到頭頂一熱,立刻暗叫一聲不好,猛然向旁邊一躍,落入邊上一戶人家的陽台裡。

  數十粒熾熱之極的金屬液滴紛紛揚揚地落下,有不少就掉落在裡高雷剛剛的位置上。若不是他閃得快,被這些已變成液態的金屬液滴沾上,肯定是一碰就掉一塊皮肉。

  奧貝雷恩在陽台上筆直立著,不論是站是坐,他都時時刻刻保持著兼具軍人與貴族氣息的儀態。他臉色蒼白得有些嚇人,偶爾會掠過一抹病態的紅色,嘴唇則透著紫灰色,額頭上大顆汗珠不住落下。

  在擋下這顆子彈的瞬間,奧貝雷恩的頭側又傳來一點隱約的刺痛,這次傳遞的意思依舊是:「下一次,我會殺了你。」

  千米之外的一座廢棄寫字樓中,蘇靜靜地坐在裸露出水泥地的地板上,擦拭著發射後的槍管。殘存的玻璃幕牆掛在樓外,反射著天光,也遮擋住了蘇的身影。蘇的身邊,放著一排十餘發子彈,彈頭各自塗著不同的顏色,代表著燃燒彈、穿甲彈、高爆殺傷彈等等不同的彈種。在蘇的腦海中,那張地圖不住的調整著角度,回憶著這片街區的每一個細節。

  黃昏的餘暉照耀在玻璃幕牆上,反射出大片令人目眩的五彩光華。蘇知道,這種強烈的光芒最多持續20分鐘,整座城市就會陷入最深沈的黑暗。

  20分鐘後,最後一線光芒準時消失在地平線上,這座巨大的荒棄城市徹底地隱入了黑暗。

  站在一道小巷中央,萊科納仰頭望著左右兩邊高聳的樓房,默然不語。奧貝雷恩站在他的身旁,臉上終於有了些掩飾不住的倦容,但是他臉上依然掛著微笑。就連工作最輕鬆的裡高雷都感覺身體開始變得沈重。

  這場追逐的遊戲並不輕鬆,獵人和獵物的角色不斷倒換。

  每個人時時刻刻都要提防著不知會從哪裡射過來的子彈,雖然整個過程中蘇只真正開了一槍,而且也只布下了一個陷阱,但是時刻處於緊張狀態中使得眾人的體力迅速消耗。擋下蘇那一槍後,奧貝雷恩的精神現出明顯疲態,體力看起來也消耗了大半,誰也不知道他還能再擋幾槍。

  夜色下,城市宛若一個黑壓壓的龐然巨獸,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將眾人壓成肉醬。

  已經在這座迷宮般的城市中轉了整整一天一夜。

  疲倦如同爬藤,悄然爬上萊科納的心頭,枝蔓伸展,遍佈每個角落。萊科納初次感覺到,捕捉蘇所能得到的榮耀並不像一開始那般來的吸引人,與大好前程相比,生命所受到的威脅更加實際。此前的追蹤雖然困難重重,在廣袤荒野上每拉近一公里距離都是一次勝利,但他一直是有恃無恐的,或許別人會畏懼超遠程的狙擊手,但是暗黑龍騎不會,每一個合格的暗黑龍騎都受過嚴格的反狙擊訓練。或許蘇的威脅遠遠超過了普通的狙擊手,但至少擁有奧貝雷恩的這支隊伍,仍然有資本追捕他。

  現在獵物近在咫尺,這座龐大城市裡似乎到處充斥著蘇的氣息,也沒有絲毫準備離開的跡象,然而……

  萊科納轉過頭,看到的是奧貝雷恩蒼白的臉色,這動搖了他最後一點野心。

  「也許你是對的,我們先離開這裡,再呼叫總部的支援吧。」萊科納的笑容有點勉強。到了現在體力耗盡、意志也行將崩潰的時候,他終於開始後悔在K7基地以及獵鷹總部浪費的能量。當時看來,用於焚燒那些膽敢觸怒或者是欺騙他的賤民的能量是如此微不足道,只需稍稍休息幾個小時就能夠完全恢復。可是幾日幾夜下來,誰會料到根本就沒有充分休息的時間和機會?即使人手充裕,從理論上來說安排哨兵不成問題,然而蘇顯示出來的狙擊能力,沒有人膽敢進入深層睡眠,在那樣的槍口陰影籠罩下,戰友也變得完全不可靠。現在每一分體力和能量,都顯得如此珍貴。

  而且現在回想起來,虐殺時那強烈的興奮和快感,也是非常消耗體力的。

  隱藏在暗處的蘇如同一隻最狡猾的腐狼,耐心地等待著獵物筋疲力盡的一刻。毫無疑問,身受重傷的蘇應該比經過嚴格訓練的暗黑龍騎先倒下,但是追蹤與反追蹤的遊戲玩到現在,率先支持不住的竟然是萊科納和他的部屬們!

  也許蘇再過一分鐘就會倒下,就會放棄,但是這個也許,再也不會出現了。

  一行人默默地在黑暗中行進著,除了萊科納之外,所有的扈從似乎都放鬆了下來。穿過前方的路口,就到了城市的邊緣,可以找到安全的地方宿營,並呼叫暗黑龍騎總部前來支援。領教過了蘇的狡猾與堅忍後,幾乎所有的扈從都相信,只有調來高階龍騎,才有可能捕捉這個狡猾的生物。

  廢棄的城市,到處是大塊的水泥、橫生的鋼筋、路基的斷層,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猙獰。

  呼啦啦!城市遠方飛起一大群巨大的蝙蝠,它們彷彿受了驚,成群結隊的飛過萊科納上空,將本就昏暗之極的夜色幾乎全部遮擋住。

  嘩啦。

  距離萊科納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堆廢土和垃圾上滾下了一塊指尖大小的混凝土碎塊。

  萊科納猛然停住腳步,轉頭,然後便看到十米外亮起了一團閃亮的火焰!

  在這個瞬間,萊科納的精神晉入到了一種極為緊張、也是極為平靜的狀態,他幾乎是看著那顆子彈彈頭旋轉著飛來,在空氣的高速摩擦中彈體上亮起一層若有若無的焰跡,然後消失在他視野的上方。

  「居然是眉心……」萊科納居然還來得及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可惜,他意識的速度已經完全脫離了肉體的反應能力,在子彈飛越這十米的過程中,萊科納的身體完全沒有辦法規避。

  子彈穿入萊科納的額頭,又從後腦飛出,巨大的動能將他的整個頭蓋骨掀飛後,再貼著一名扈從的頭顱飛過,帶飛了他整隻耳朵,鮮血頓時瀉落如流瀑。

  突如其來的變化,幾乎驚呆了每一個人!

  就在十米外的一大堆建築垃圾後,一個淡淡的黑影極為靈動地躍入旁邊的地下通道入口,消失在完全黑暗的甬道中。

  萊科納仍站著,保持著筆挺的身姿,慢慢向後倒去。

  一隻溫暖、顫抖著的手扶住了萊科納,將他輕輕放平、躺下。萊科納茫然地看著夜空,右手慢慢伸向上方,似乎在摸索著什麼。

  奧貝雷恩握住了萊科納的手。萊科納茫然的雙眼中掠過了一絲安慰,右手用力握緊,如同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稻草。他張開了嘴,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就在這時,眼中的神彩已然失去,右手漸漸無力、鬆開。

  這一次,換作奧貝雷恩握緊了萊科納的手,使他不至滑落。扶著萊科納頭部的左手上浸滿了大量溫熱、濕滑的感覺,奧貝雷恩卻不敢去看!

  奧貝雷恩灰髮忽然飛揚而起,他向著黑暗憤怒咆哮:「下一個要殺的不是我嗎?!你這個騙子!」

  吼聲轟轟隆隆,傳出不知多遠,在高聳的摩天樓間來回迴蕩著,如非親眼所見,誰也想不到這纖弱的身軀竟然也會發出如此巨大的音量!

  一眾扈從面面相覷,他們並不理解奧貝雷恩這一聲怒吼的含義。

  奧貝雷恩彷彿看到茫茫夜空中,蘇正在對他冷笑,嘲笑著他的天真。他一直集中精力感應著500-800米的範圍,這是狙擊手發動襲擊的最佳距離,卻沒想到蘇竟然敢潛伏在他們離開的路上,而且一直讓他們接近到了十米以內才開槍。再強悍的防禦力量都需要時間來發動,這一槍如果射向奧貝雷恩,他同樣抵擋不住,雖然不會死,但至少會重傷。

  但這一槍射向了萊科納。

  奧貝雷恩輕輕將萊科納放下,霍然站起,向黑沈沈的地下通道奔去!他這一發力,身影立刻化成了一道淡淡輕煙,幾乎不比蘇慢了。

  「奧貝雷恩閣下!」扈從們只來得及叫一聲,奧貝雷恩已消失在了地下通道深處。

  扈從們立刻衝向地下通道,這時卻聽到裡高雷的聲音冷冷地傳來,「你們想害死奧貝雷恩嗎?」

  扈從們當場停了下來,憤怒地轉頭盯住裡高雷這個外人。其實他們心裡也清楚知道,在盛怒的奧貝雷恩衝入地下通道後,他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追得上他了。

  「那下面幾乎沒有光線,而且地形非常複雜。」裡高雷無視扈從們可以將自己殺死的目光,不急不忙地說:「你們在那裡發揮不了作用,如果遇到了危險,你們的主人卻不可能扔下你們不管。為了救你們,他多半也會丟命!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這裡等。」

  扈從們漸漸安靜下來,然後各自散開。他們收斂萊科納的屍體,向總部匯報請求支援,並且設立營地,建立警戒線,分工有序,一切處理得井井有條。這七名扈從,整體能力素質完全可以與羅克瑟蘭公司的最精銳的秘密衛隊相比,然而裝備和軍事素養卻要遠遠超過秘密衛隊。

  默默看著這一切的裡高雷,眼中掠過不易覺察的擔憂。黑夜中,只有一點火光忽明忽暗,這是裡高雷的菸頭,在黑暗中格外顯眼。不過並沒有人來制止他。奧貝雷恩已親自去追殺蘇,想必這個極度危險冷靜的狙擊手根本沒有機會再來狙殺眾人。而那些被裡高雷煙火光芒吸引過來的夜行生物,在數十米外就被這裡濃郁的危險氣息嚇得退走了。

  裡高雷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在萊科納被伏擊的瞬間,他看到了蘇,他相信蘇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那隻曾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翡翠般的眼瞳中看不到一點情感的波動,冰冷的目光如同一盆冰水,將他從頭淋到了底。蘇根本沒有傳達給他任何信息,就轉身躍入了地下通道。

  裡高雷相信,那道冰冷目光本身就已承載了足夠的信息。

  至於奧貝雷恩,這個深不可測的年輕人在憤怒之下會展露出什麼樣的能力,裡高雷完全沒有概念。而蘇,那個有著漂亮得近乎詭異眼睛的蘇,卻更像是黑暗中的王者。

  在密如蛛網且潛藏著無數致命生物的地下通道中,兩個人的生死搏殺會以什麼樣的結果告終,真的只有天知道。

  裡高雷的煙盒空了,他翻遍了口袋,卻再也找不出一根菸來,只摸出兩枝包裝精美的舊時代雪茄。他充滿貪婪的摸了摸兩支雪茄,那狂熱而又小心的勁頭彷彿撫摸的是夢中情人的肉體。最終裡高雷還是將手從衣服襯裡的口袋中拿了出來,向扈從們建好的臨時營地看了一眼,呸的一聲,吐了口濃痰。

  這些扈從不抽菸、不沾酒,簡直就和舊時代傳說中的清教徒沒什麼兩樣。就連那個喜歡用火焰一點點將人烤焦、聽到淒厲喊叫就好像會有奇異快感的萊科納也不動菸酒,不使用任何刺激性的藥物。如果不是萊科納望著麗時候那種赤 裸且毫不掩飾的慾望目光,裡高雷還以為他壓根對女人沒興趣,要不然為何在阿斯莫他根本不碰那個長得還算不錯的女人,而只是虐殺了事?說不定這傢夥根本就是個硬不起來的軟蛋,哪怕是把麗給了他,最後也有很大可能是被麗用皮鞭狠狠地抽上一頓,在踐踏和痛苦中尋找高潮。如果再變態些,還有可能是求著麗用蘇的那把巨大手槍幹他。而如果麗恰好在這時扣動了扳機……

  裡高雷向扈從們的營地看了一眼,萊科納的屍體被套上了密封雨布製成的口袋,放置在臨時營地的中央。口袋裡面吹入了某種不知名的氣體,看樣子兼有冷藏和防腐作用。對於這個死者,裡高雷毫無任何尊重的想法,甚至於刻意的以最惡毒的想法去揣測他。

  大公司出身的人,一般都不會把在聚居地生活的人看成是自己的同類,正如在聚居地居民眼中,流民和暴民沒啥區別,都可以看成和腐狼一樣的野獸。但是在加入羅克瑟蘭公司之前,裡高雷也是曾經是一個流民,看待他們的眼光也就和旁人有所不同。

  在動盪年代,等級和階級之間的差別有時候比種族區別還要巨大。即使是裡高雷,如今也不認為殺死一個敢於冒犯自己的聚居地居民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但是萊科納不同,他不是殺死一個或者是幾個居民,而是在成批的虐殺!

  在K7,在獵鷹莊園,所有的扈從都神色如常地看著萊科納揮出火焰、焚燒人體,神色如常地看著萊科納親手將獵鷹首領插在隨便選中的一根木樁上,他們也神色如常地將餘下的抵抗到底十一個獵鷹男人一一插在了木樁上。反抗的老人都被扔進了燃燒著的農場房屋裡,當扈從們也想對女人和孩子這樣做時,奧貝雷恩趕到並制止了他們,讓這些女人和孩子離去。雖然失去了棲身之地後,這些女人和孩子的命運並不會比男人們好上多少,但至少可以多活幾天。

  於是裡高雷知道,在暗黑龍騎眼中聚居地的人根本不是同類,哪怕奧貝雷恩也是如此,即使他對女人和孩子表現出了憐憫,但是那種憐憫更像是對待無害的小動物。

  一想到當時的場景,裡高雷又覺得身體裡有些奇異的不舒服,似乎那些木樁正一根根插 進自己的身體裡。他低聲咒罵了一句,再想起萊科納腦漿流洩而下的情景時,心中就多了一些奇異的快感,很想將那只剩下半片的腦袋再踩個稀爛。

  蘇那轟鳴的一槍,讓裡高雷狠狠地爽了一把。他甚至有想請蘇喝上一杯的衝動,雖然理智告訴他,蘇那一槍之所以沒有瞄準他,多半隻是因為不值得而已。這樣好的機會,當然要殺個物有所值的傢夥。
引言 使用道具
雷兆霆
子爵 | 2014-6-5 06:40:35

章九 下一次約定 下

  迷宮般的地下通道中,響起一陣急如暴風驟雨般的腳步聲。奧貝雷恩灰色的瞳孔深處閃動著淡淡的光芒,他眼中的世界已變得五顏六色,色彩當中有一條十分明顯的痕跡,標識出了蘇走過的路線。


  奧貝雷恩並不刻意放輕自己的腳步,他知道這樣沒有意義,蘇顯然是一個具有超乎尋常感知能力的傢夥,自己再小心也瞞不過他。而且奧貝雷恩沒有長時間在荒野求生的經歷,蘇則顯然對荒野非常適應,一旦給了蘇足夠的時間隱藏,那麼奧貝雷恩將再也沒有可能找到他。


  所以奧貝雷恩放開速度,在這片錯綜複雜的通道中以超過五十公里的速度奔馳。他要做的,就是以自己體力和速度上的壓倒性優勢追上蘇,並且幹掉蘇。


  在蘇逃入地下通道的瞬間,奧貝雷恩清楚地看到,蘇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仍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切口。他相信,在這種傷勢下,蘇堅持不了多久。隱匿和狙擊是一回事,正面對抗是另外一回事。


  一個又一個路口在奧貝雷恩身邊掠過,他飛速奔跑著,灰色的眼瞳中冒著憤怒的火焰。眼看著另一個交匯路口在前方出現,奧貝雷恩忽然身體向後傾斜,雙腳驟然抵住鋼軌!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徹了遠近的地下通道,內藏軟質合金的皮靴靴底與鋼軌摩擦著,帶出一溜耀眼的火花。奧貝雷恩保持著這個姿勢,滑過了交匯路口。

  交匯通道連接的是一條並行的維修通道,蘇站在維修通道中,平端著步槍,瞄準了這邊。在黑暗中,那碧色的眼瞳如一顆閃亮的寶石,發著幽幽的光芒。

  當奧貝雷恩看到蘇時,整個通道都被槍口噴出的火焰所映亮。轟鳴的槍聲傳到奧貝雷恩耳中時,子彈早已射在通道的牆壁下,並且轟下了一大塊厚重的混凝土,飛濺的碎石打在奧貝雷恩的臉上、手上,如同針刺般痛。

  蘇提前開的槍,子彈貼著通道牆壁的邊緣射出,但是他並沒有預料到奧貝雷恩是後傾著身體滑過通道,因此子彈從奧貝雷恩胸口不過十公分的地方掠過,射空。

  奧貝雷恩則在看到蘇的剎那揮出左手,然後他的感覺就被火光和槍聲所填滿,身體殘存的動能則拖著他滑過了通道。

  當奧貝雷恩再次出現在通道交匯口時,蘇已經消失。在維修通道的牆壁上,嵌著一片直徑三十餘公分的圓形冰片。冰片的邊緣極為鋒利,足足切進混凝土製成的牆壁近十公分。奧貝雷恩拔出冰片,在邊緣上沒有看到血跡。

  這次伏擊,雙方誰都沒有擊中對方。蘇那突如其來的一槍徹底使奧貝雷恩莽撞的怒火平熄下來,但並沒有打消他的鬥志。奧貝雷恩沿著蘇留下的痕跡疾追下去,錯過了這一次機會,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可能再次與蘇正面遭遇。剛才的戰鬥已經表明,哪怕是重傷之後,蘇仍然是個極度危險的對手,甚至隨時都有可能奪去奧貝雷恩的性命。但是奧貝雷恩仍是追了下去。

  他知道前面的危險,然而並不認為自己的身份已經尊貴到了扈從們所想的,完全不能以身犯險的地步。而驅使他向前的還有另外一種強烈的東西,名為榮譽。

  維修通道很快就到了盡頭,連通到一座廢棄已久的地鐵站內。蘇留下的痕跡越來越濃,轉了個彎,消失在站台一側的洗手間裡。

  咣!奧貝雷恩一腳將洗手間反鎖的門整個踢倒,衝了進去。頭頂的天花板已然打開,露出幽深的通風道。看通風道大小,勉強能夠擠進一個人去。而蘇逃離得十分匆忙,甚至連通風道口的柵欄都來不及復位。

  奧貝雷恩一躍而起,頭與上半身已進入通風道中,隨後左肘橫向一擊,手肘竟然破入不鏽鋼製成的通風道壁裡,將身體掛住。

  通風道初段是垂直向上,然後水平延伸出去,盡頭則是一片黑暗,奧貝雷恩也看不清楚。

  奧貝雷恩右手向通道中淩空按去,雙眼中光芒一閃,只得砰的一聲悶響,似乎整個地鐵站都震動了一下!一道無形力場急速在通道內延伸,所過之處,構成通風通道的不鏽鋼板都在呻吟著、掙紮著,然而在幾乎不可抗拒的力量撕扯扭曲下,整條通道迅速扭曲、塌癟,如同被無數巨石砸過!

  通道的另一端,蘇那枝改裝步槍被扔了出來,然後蘇幾乎是從通道口衝了出來,淩空接住改裝步槍,輕盈地落在了地上。

  他忽然擡頭,凝望著剛剛躍然出的通道口。

  只得波的一聲,通道口噴出無數灰塵與雜物,然後就絞結扭曲在一起,如同被無形巨手擰過一樣。如果蘇晚出來一分鐘,就有可能被鋼鐵製成的通風管道絞碎!

  蘇只向扭曲的通道口看了一眼,就提著步槍消失在幽深的地下通道中。

  戰鬥還遠沒有結束。

  奧貝雷恩並不瞭解這一帶的地下通道,甚至也放棄了對蘇留下的痕跡進行追蹤的方式。蘇在通風管道中移動的速度快得異乎尋常,使奧貝雷恩以為必中的一擊竟然落了個空。但是這幾次近距離接觸已經使他鎖定了蘇,在感應中,蘇如一點碧綠的瑩火在不斷的移動著。奧貝雷恩雖然不清楚地形,但是在不斷向蘇接近,以他超過蘇近一倍的速度,哪怕是繞了彎路,也能夠迅速回到正途,並持續拉近雙方還不到100米的距離。

  地下通道中生活著形形色 色的危險生物,此刻卻沒有一個冒出來,都遠遠離開了這塊區域。不論是奧貝雷恩,還是不再掩飾氣息的蘇,都給了它們太多危險的直覺。

  這一片區域對蘇和奧貝雷恩來說都是陌生的,蘇只要跑過的地方就會紀錄在地圖上,所以從不存在迷路的問題。奧貝雷恩似乎也對地形有異乎尋常的記憶力,儘管跟著蘇在迷宮的通道中繞來繞去,距離卻是在逐漸縮短。只要他走過一次的地方,就不會再出現繞遠或者是走彎路的情況。

  蘇很快也發現了這點,但他仍是維持著勻速的跑動,似乎是準備和奧貝雷恩拼體力消耗。奧貝雷恩的速度恆定在蘇的1.5倍上,不快也不慢,根本也沒有體力大量消耗的跡象。

  雙方的距離已經拉近到了30米時,蘇突然停了下來。奧貝雷恩灰髮忽然飛起,他猛然發力,軍靴在鋼軌上踏出大片火花,驟然提速向前衝去!這段通道他也曾經走過,知道蘇此刻的位置就在兩個彎道外。這點距離,奧貝雷恩只需2秒就能衝到蘇的面前。他有自信能夠閃開蘇的槍彈,或至少不讓蘇擊中致命的部位,而當他出手時,蘇就再也沒有機會。

  奧貝雷恩的身體帶著呼嘯的風音,直接橫飛起來,直衝向對面的牆壁!他在牆壁上重重地踏了兩步,整個人就強硬而凶悍地衝過了第一個轉角,就如同在牆壁上奔跑一樣。而他落腳的地方,混凝土都發生了大片的龜裂。

  衝過轉角時,奧貝雷恩的瞳孔猛然收縮,他看見在另一個轉角處不知何時多了個鐵皮油桶,一顆曳光彈剛從側面射進了油桶!

  火光猛然照亮了通道中每一處黑暗的角落,洶湧的火焰翻滾而來,順著地下通道封閉的空間狂猛突進!

  奧貝雷恩心臟強勁有力地跳動著,突然降臨的危險幾乎使他全身上下的毛髮都豎了起來。他正以超過七十公里的狂猛速度衝向撲面而來的火焰,而且身在半空,再也難以轉向掉頭!

  奧貝雷恩瞬間弓身,以雙臂護頭,雙腿前弓後直,在半空中擺出全面防禦的姿態。就在火焰襲體前的剎那,奧貝雷恩身前忽然平空出現一面直徑數十公分的冰盾。

  狂猛的油氣火焰完全吞沒了奧貝雷恩,不僅完全抵消了他的衝勢,粉碎了冰盾,還推著他向後倒飛,再將他的狠狠地摔在通道壁上,肆意擠壓衝撞著奧貝雷恩纖弱的軀體。

  而撞上牆壁的油氣火焰沒有了前衝的路,不得不掉頭向左,向側方的通道衝去。轉眼之間,爆炸的威力就已消減,通道中到處都是燃燒著的火焰。這些源自於汽油的火焰極難撲滅,地下通道內的溫度驟然升至普通生物無法生存的地步。

  奧貝雷恩自牆壁上摔落,他以一個標準的姿勢落地,卻還是差點摔倒。暗黑龍騎的制服上尚有大片的火焰燃燒著,一頭漂亮的灰髮被燒得七零八落。他猛烈地咳嗽起來,口鼻中不住噴溢出鮮血。

  他扶著牆壁,慢慢地站了起來,冰寒的氣息不住從制服下散發出來,身上還在燃燒著的火焰迅速變得微弱,再搖晃了幾下後,就一一熄滅。

  奧貝雷恩英俊的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隱隱的怒意如同冰層上融動的岩漿,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他突然一聲咆哮!

  這平時安靜、羞澀的年輕人周圍10米內,驟然泛起層層迷霧的寒霧,所有還在燃燒著的火焰,一時盡熄!

  在通道的另一端,蘇身體後傾,正飛速地後退著。如非親眼所見,根本就無法想像一個人後退也可以達到這種速度。蘇以左手一手之力平端著改裝步槍,槍口指向前方。在他的面前,是猛烈衝來的油氣火焰。火焰衝勢猛烈,然而蘇退得也飛快,火焰始終都是差了幾米,沒有撲到蘇的身上。

  油氣火焰最猛烈的階段很快過去,然後迅速被蘇拉遠了距離。奧貝雷恩並未如蘇所想的那樣從火焰中破空出現,看來他在這次爆炸中受創不輕。如果他真的從火焰中衝了出來,蘇也不驚訝。這個安靜秀氣的年輕人身上有深如海洋般的能力,做到任何事情都不能說是奇蹟,蘇已有所感覺。

  蘇立在忽明忽暗的地下通道中,安靜地望著面前處處燃燒著的地下通道。那個灰髮的年輕人的確厲害,已顯示出來的種種神秘力量遠超過蘇。只消想到那徹底扭曲的通風管道,蘇心底就會隱生寒意。然而,這並不會動搖蘇殺他的決心和信心。廢墟和荒野,是蘇的天下。

  剛才如果奧貝雷恩真從火焰中衝出,蘇蓄勢待發的一槍多半會打飛他的一條腿。

  改裝步槍緩緩放下,槍口斜指著地面,蘇順著一條傾斜而上的樓梯,穩定地向地面走去。

  在另一處地鐵站口,奧貝雷恩推開半掩的鐵絲網門,沿著台階一步步走了上來。他完全可以一把甩飛鐵絲網門,在推門的瞬間也的確有這種衝動。不過奧貝雷恩的心情漸漸沈靜,還是選擇了最循規蹈矩的方式走上地面。

  上身探出地鐵出口兩側扶牆的剎那,奧貝雷恩身體忽然前傾,筆直地栽倒下去,快要撞上地面時才以右手輕輕一撐,支住了身體。他保持著這個姿勢,向黑暗中望去。

  幾百米外,蘇靜靜地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碧色的眼睛正望著奧貝雷恩。那枝改裝步槍並沒有瞄準,而是背在蘇的身後。他剛才只是作了一個瞄準的意念,然後奧貝雷恩就有所感應,瞬間脫離了他鎖定的區域。

  奧貝雷恩罕見的嚴肅,右手用力,身體如同裝了發條般重新彈起。他走出地鐵站口,站在道路中央,與蘇遙遙相對。

  經過一輪殊死追殺,奧貝雷恩終於明白他追不到蘇,即使鎖定了蘇的位置也沒有用。當蘇的傷勢好轉時,他更無機會。而蘇也知道,他過往無往而不利的狙擊槍對奧貝雷恩無效,遠距或者是近距都是如此。如果蘇有手槍在手,或許會是另一個故事。但是他現在沒有手槍,廢墟和荒野組成的世界中,沒有如果這個詞。

  蘇和奧貝雷恩對視一刻,各自轉身離開,漸行漸遠。

  「下一次,我會殺了你。」奧貝雷恩眉心的刺痛傳來這樣的信息。

  「我也一樣。」迎面吹向蘇的夜風中,也多了一道寒氣。

  清晨時分,蘇坐在一座高樓的頂層,注視著緩緩離開城市的隊伍。他碧色的目光越過數千米的距離,落在裡高雷的身上。

  萊科納和奧貝雷恩,這兩個厲害得異乎尋常的傢夥的突然出現,肯定與裡高雷有關。至少,裡高雷也是他們的引路人。麻煩,不,應該說是災難,現在才剛剛開始。這一點,從蘇射殺萊科納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從萊科納與奧貝雷恩身上幾乎一樣的制服,以及十名訓練有素的扈從來看,並不需要多少智慧就能夠推斷出他們同屬於一個實力異常龐大的組織。而從萊科納與奧貝雷恩的年紀判斷,他們很可能只是這個組織的低階成員!

  然而裡高雷為什麼會突然帶這個組織的人來追捕自己?難道,是與麗有關?

  蘇眼前浮現出麗的容貌,飛揚的栗色短髮,極富彈性的肌膚,柔軟卻有力的腰腿,以及那永遠都桀驁不馴的眼神,一一在眼前閃過。他並不相信麗會是這場追捕的始作俑者,暗黑龍騎這樣的怪獸,絕非羅克瑟蘭所能駕馭和驅使的。萊科納捕捉自己的姿態,與捕捉一個珍稀變異生物沒什麼兩樣。蘇自己也是獵人,曾經找到並捕捉過許多變異的新物種,他看著獵物時的眼神,與萊科納望著他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他與麗間有過一場遊戲,並且約定了下一場遊戲的規則。是麗破壞了規則嗎?

  蘇不知道,也不願去想這件事。他只知道,羅克瑟蘭公司參與了對他的追捕,並且差點將他殺死。蘇並不打算對這種行為保持沈默,荒野中的生涯使他明白,直接、簡單且粗暴的報複比什麼樣的威脅都來得有效。

  也許蘇撼動不了暗黑龍騎,而且在殺了萊科納後,今後的麻煩會無窮無盡,他必須離開這片區域了。但在離開之前,蘇決定讓羅克瑟蘭公司明白,招惹一個在荒野中成長起來的狙擊手,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無論是舊時代還是動盪年代,都不存在免費的午餐。同樣的,也不存在毫無代價的收穫,羅克瑟蘭公司也不例外。

  對自己的追捕行動如果真的是源自於麗,那麼,蘇並不介意在自己的獵殺紀錄上添加一個美麗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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