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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1-26 20:24:41

第二卷 蘇幕遮 第十五章 古井無波亦無情

  如果問朝天大陸最神秘的組織是什麽,很多人會說是捲簾人。

  如果問朝天大陸最可怕的地方是哪裡,很多人會說是冥界。

  但如果要問朝天大陸最可怕又最神秘的是什麽?那麽便只有一個答案。

  ——不老林。

  不老林是一個刺客組織。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皇親國戚,無論是奸相賣國太師還是忠臣人族英雄,只要你出得起錢,不老林便敢殺。就算你想殺一位破海境的至強者,不老林也會嘗試去做,而且傳說確實有過成功的案例。

  沒有人知道不老林是由誰創建的,地方在哪裡,有多少成員。

  人們只知道,只要被不老林盯住的對象很快便會失去生命,就這樣停留在原先的年齡,再也不會老去。

  那位黑衣人沒有否認。

  對於青山宗這樣的正道宗派來說,不老林當然是邪惡的、必須被除掉的邪魔外道。

  趙臘月微微低頭,笠帽遮住更多的臉。

  黑衣人並不覺得意外,他見過很多所謂的惡人,那些惡人在第一次知道他來自不老林的時候,都會表現的有些不自然。

  那種不自然源自於見到真正邪惡時的恐懼,或者自卑。

  「只要你願意加入不老林,什麽都可以有。」

  他看著趙臘月笑著說道,聲音更加沙啞,也更加誘惑。

  「晶石?有。珍藥?也可以有。哪怕你想要擁有修行界裡的名聲與地位,我們都可以幫助你。」

  趙臘月說道:「我想要的,你們給不了。」

  黑衣人不再發笑,冷漠說道:「我很欣賞你這兩年裡的手段,所以才會出來見你,現在看來,你依然欠缺真正的勇氣踏進這個不是誰都有資格看到的真實世界,或者,我應該在你們被清天司抓住,熬不住酷刑的時候,再來與你見面。」

  趙臘月說道:「我不接受威脅。」

  黑衣人說道:「果然有大派弟子的風範,但不管你們是哪個宗派逃出來的弟子,今次得罪了宮裡那位貴妃娘娘,想要重返山門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不要奢望還能重新回到修行界,有什麽好前途。」

  井九一直在旁邊沈默聽著,確定對方只是不老林的一個普通執事,不想再聽下去,對趙臘月說道:「快點。」

  這兩年裡,他經常陪著趙臘月斬妖殺人,最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新鮮感,後來便覺得很是無趣,經常發聲催促她。

  那時候,他說的往往便是這兩個字。

  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太多次,這兩個字聽過太多遍,趙臘月想都沒想,下意識裡便有了動作。

  海風灌進破廟,拂動她的青絲,劍意淩厲而生,便要離體而去。

  黑衣人做為不老林的刺客,此生都是他暗殺偷襲對方,何曾被別人偷襲過?

  驚怒之餘,他用最快的速度召出十七面黑色的小旗,布置在了身周。

  那些黑色小旗氣息陰冷,彷彿裡面有著無數怨魂,絕非尋常,正是玄陰宗用來對付那些劍道宗派的拿手寶物——落劍幡。

  落劍幡用十七種罕見的材料製成,對仙劍的感應極為敏銳,不管對手修的是劍訣如何高深,只要飛劍離手,便一定會被落劍幡確定方位,施予影響,在最短的時間裡擾亂飛劍運行的線路。

  如果雙方境界相差較大,持幡者甚至可以直接斷絕飛劍與主人之間的聯繫。

  黑衣人確信就算自己的落劍幡不能擊落對方的飛劍,也一定能夠把對方的飛劍擋住,他便會趁著這個機會,潛入海神廟地底,啓動早已準備好的陣法,將對方一擊反殺。

  不愧是不老林的刺客,驟遇突襲,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想出的應對方式竟然可以說得上是毫無漏洞。

  但他還是低估了自己的對手。

  他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青山宗數十年來最年輕的峰主。

  更關鍵的是,這兩年裡趙臘月連番試劍,劍戰意識正在巔峰。

  她沒有出劍,而是把自己變作了一道劍。

  短髮隨風而動,再次變得淩亂,她從原地消失。

  再出現時,她已經來到黑衣人身前。

  瞬息之間,她便越過了數丈的距離,穿過了那些黑色的小旗。

  在她的肩頭與耳垂,出現了兩道清晰的傷口,黑色的汙血正在滲出。

  對此她毫不在意,直接一掌拍向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來不及召回黑旗,怪叫一聲,右手翻天而起,迎向她的手掌。

  他的手掌極為枯瘦,看著並不像是活人,邊緣散發著漆黑的光澤,不知道蘊著怎樣的魔功。

  啪的一聲輕響。

  兩掌相遇。

  一道艶紅的劍,從趙臘月的掌心生出。

  嚓!

  那道劍輕而易舉地刺穿黑衣人的手掌,緊接著繼續向前,刺穿他的胸口。

  一截艶紅的劍尖從黑衣人的背後出現。

  不知道是本來的顔色,還是被黑衣人的血染成這樣。

  嘀嗒。

  血水落在破廟的地面。

  黑衣人緩緩跪倒在地,就此死去。

  他的眼裡滿是不可置信與絕望的神情。

  海風忽然變得狂暴起來。

  破廟裡剝落的牆皮被吹成粉,到處飛舞。

  夜空高處那道強大的威壓,感覺離地面越來越近。

  趙臘月抬頭向破廟上空望去。

  笠帽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滿是凜冽的劍意與無窮的戰意。

  「打不過。」

  井九對她說道:「十年後或者可以。」

  小荷無辜地睜著眼睛,一臉茫然。

  她無法理解自己看到的畫面。

  明明正在談判,為何趙臘月會忽然暴起殺人?

  這太沒有道理了。

  正想著這事,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某處微微一涼。

  她低頭望去,發現一柄鐵劍刺穿了自己的右肩。

  那柄鐵劍貫穿了她的身體,把她釘在了破廟的牆上。

  血從身體裡湧出,順著鐵劍流淌。

  小荷覺得身體越來越冷,然後才感覺到極致的痛苦,小臉變得非常蒼白。

  她抬頭望向井九,震驚無語。

  鐵劍握在井九的手裡。

  她一直防著趙臘月,因為忌憚。

  兩年裡,趙臘月殺了多少人,是怎麽殺的,不老林要比清天司更清楚。

  在火鍋店裡相見,她也沒能看透趙臘月的底細。

  但她從來沒想過,井九會如此可怕。

  直到鐵劍穿透右肩,她竟然都沒能發現井九已經出劍!

  鐵劍很寬,小荷很嬌小,看著更加可憐。

  井九的眼神很平靜,沒有絲毫憐憫,也不是刻意冷漠。

  他看著她就像在看著一塊普通的石頭,西海裡轉瞬即逝的一朵浪花。

  小荷知道他的真實境界並不比自己高,如果不是偷襲不見得能制住自己。

  但看著他的眼神,她的心裡生出極度的恐懼,再也生不出做對的念頭。

  因為她知道,這才是真正的無情。

  太上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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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1-28 08:57:15

第二卷 蘇幕遮 第十六章 四海宴

  井九說道:「解藥。」 

  小荷知道,和這樣的人絕對不能玩任何手段。

  帶著悔意,她用左手從腰帶裡摸出一個藥囊遞了過去。

  井九接過藥囊扔給趙臘月,繼續問道:「你在不老林地位如何?」 

  小荷是個非常聰明的少女,不敢有任何遲疑,說道:「中層,但頗受重視。」 

  從某些細節井九確定她是那個黑衣人的上司,唯一的疑惑在於她的境界實力明顯不如那個黑衣人。

  「為何?」 

  「因為任何人都能被我騙……除了你們。」 

  小荷對他認真說道:「我真的不明白,為何你們能看穿我。」 

  「應城小荷是性情毒辣的女修,這是一層僞裝,實際上卻是一個天生媚骨的狐狸精,這又是一層僞裝,撕開這兩層僞裝,大概才能發現你是一個性情柔弱、天真純潔的少女,只是誰又能想到這還是一層僞裝?」 

  趙臘月服下解藥,說道:「但只要不為外物所惑,這些又如何騙得過劍心通明?」 

  小荷垂下淚珠,說道:「你們究竟是何人?」 

  井九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直接說道:「我要你幫我辦一件事。」 

  小荷睫毛微顫,應該是在猶豫,片刻後終於抬起頭來,顫聲說道:「何事? 」 

  「明年或者更久之後,你會見到一個人,無論他想做什麼,我要你助他。」 

  井九說道:「辦成此事,我助你離開不老林。」 

  聽著這話,小荷的眼睛明亮起來,卻又迅速黯淡。

  她確實想離開不老林,但不老林是個多麼可怕的地方,如何才能離開?

  尤其是不老林的神秘背景,她雖然並不清楚,但也知道,絕非一個劍道強者便能對抗。

  她有些傷感說道:「我無法相信你。」 

  井九說道:「你只能相信我。」 

  小荷說道:「那你如何相信我?」 

  井九說道:「我自有相信你的能力。」 

  說完這句話,他牽起了她的左手。

  那道銀色手鐲從他的手腕上悄無聲息來到她的腕間,再也無法脫落。

  趙臘月的視線落在手鐲上。

  她一直對井九的手鐲很好奇。

  她自己也曾經有一根相伴多年的手鐲。

  來到神末峰後,她才知道原來那是景陽師叔祖留給自己的弗思劍。

  那麼井九的這根手鐲呢?會不會也是一把絕世名劍?

  他為何要把這根手鐲套在這個剛認識的狐妖手上?

  …… 

  …… 

  感受到手腕間傳來的冰涼觸感,小荷再次感覺到極度的恐懼。

  那個手鐲竟比對方的眼神更加可怕,更是遠遠超出了不老林給她帶去的懼意。

  她不知道這根手鐲是什麽,她只是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只要自己稍一動念,反悔與對方的約定,那麽這根手鐲便會把自己切斷成兩截——不止手與手腕,而是身體的每一處、甚至靈魂。

  小荷的臉色很蒼白,帶著畏懼的神情說道:「我怎麼才能知道……您說的那個人是誰?」 

  「見到他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井九抬手摘下她鬢角的那朵茉莉花收入袖中。

  ……

  …… 

  小荷離開後不久,夜空高處那道威壓也漸漸消失。

  海風灌入破廟,發出嗚嗚的響聲。

  井九走到崖畔,看著黑暗一片的西海,沈默了很長時間。

  他沒有想什麽,只是想看看這片海,因為再過數日便要離去,在可以預知的很多年裡,不會回來。

  趙臘月走到他身後,問道:「兩年時間,一路殺人,你就是為了讓不老林注意到我們?」 

  「不錯,因為我要找他們。」 

  井九沒有回頭,說道:「當然,這兩年也是修行。」 

  趙臘月說道:「你懷疑不老林與師叔祖飛升失敗有關?」 

  井九說道:「首先,不見得是失敗,其次,現在無法判斷關係。」 

  趙臘月問道:「你說會來找她的人是誰?」 

  井九說道:「我希望她不會見到那個人。」 

  趙臘月問道:「事情做完了?」 

  井九看著夜色下的西海,想著不老林、兩忘峰、柳十歲,說道:「我還沒有看到那個人。」 

  趙臘月有些意外,說道:「你要看的人不是她?真的是西王孫?」 

  是的,井九想看的人就是四海宴的主持者西王孫。

  問題在於,只有參加四海宴、取得琴棋書畫其中一項優勝,才能見到這個人。

  井九看著西海深處,忽然問道:「學棋難不難?」 

  …… 

  ……

  四海宴召開的那天,海州城裡舉辦了多場活動,有花魁巡街,有從陽郡請來的雜耍班子,自然也少不了唱大戲,海州居民紛紛走出家門,好不熱鬧,賣吃食的攤販自然笑的開心,負責治安的軍士卻是笑不出來。

  這是凡人的世界,真正的四海宴則是在海州外的孤山裡舉行,從清晨開始,便不時有劍光與寶物的流光照亮天光,陸續有修行者抵達,當然大部分的修行者境界不足,只能從海州城裡坐車而至。

  溫暖的海風吹拂著孤山上的青樹,如果沒有碧空裡的那片白雲,今日或者會有些燥熱,神奇的是,無論海風怎麽吹,那片白雲一直沒有移動過位置,準確地把自己的清影投在孤山上,給與會者帶去清涼。

  孤山臨海那邊,錯落有致地分布著十餘處樓閣。

  修行者們漫遊其間,欣賞著海景,低聲交談,不時抬起頭望向天空裡的那片雲。

  那片雲很厚,看著就像是一團濃至化不開的白霧,雲裡隱約可見劍光與青煙,更有飛簷若隱若現。

  這便是西海劍派的重地——雲台。

  各宗派的重要人物已經被接入那處,稍後四海宴的賓客們也會被接入雲中,但能夠親眼看到西王孫的人想來不會太多。

  孤山裡的樓台,有的用來觀景,有的用來聽濤,有的供修行者靜思,還有幾處面積明顯大些的樓台,四周圍著白幔,隨海風輕動,很多修行者圍在那裡,或者輕呼,或者贊嘆,甚至還能聽到叫好聲。

  這裡正在進行四海宴的主要活動——以琴棋書畫逐寶。

  井九與趙臘月離樓台還很遠,便被某些有心人發現了身份。

  他們沒有用灰布包著頭臉,但頭上的笠帽還是很顯眼。

  清天司的人很快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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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1-28 09:01:20

第二卷 蘇幕遮 第十七章 我能想到最簡單的事

  站在崖間的棧道上,看著遠處向樓閣間走去的兩道身影,施豐臣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

  海風拂動他有些焦黃的鬍鬚,卻拂不動他臉上的皺紋,那些皺紋代表著他在朝廷付出的心力,彷彿鐵鑄的一般。

  下屬請示道:「大人,他們快要入樓,是否動手?」 

  施豐臣微微瞇眼,說道:「慢著,四海宴賓客衆多,此時動手,容易出亂子。」 

  下屬明白他的真實意思。西海劍派同意清天司派人盯著四海宴的請求,已經是非常給朝廷面子,如果稍後為了緝拿那兩個魔頭,讓四海宴草草收場,甚至引發更大的亂子……誰來承受西王孫的怒火?

  施豐臣說道:「這時候有誰在樓裡?」 

  另一名下屬說道:「大部分仙師都已經去了雲台。」 

  施豐臣有些不悅,心想前夜讓對方從客棧逃走便罷了,今日明知道對方會來參加四海宴,那些修道者卻還是不當回事。

  「青山宗呢?」 

  「也去了。」 

  「那現在有誰在?」 

  「竹介前輩剛才在琴樓。」 

  「是他?很好,派人通知,讓他在裡面盯著那兩個戴笠帽的傢夥。」 

  「其餘人都在外面等。」 

  「通知西海劍派,讓他們幫忙把劍書傳入雲台,別的先不要管。」 

  施豐臣的命令清楚而且明確。

  他相信只要對方離開孤山,便一定會被落網。

  清天司的下屬們也確信對方今天再也無法逃走,不禁生出很多不解。

  為何他們居然敢來四海宴?如此招搖和找死有什麼區別?

  「如果本官所料不差,他們真是名門大派的棄徒,那必然是修行前程無望,才被迫離開山門,淪落到今天這模樣。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最重要的便是修行,如果能夠得到西王孫賜下的重寶,說不定還真能找到希望,所以他們必然會來。」 

  施豐臣冷笑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修行者看似高高在上,其實又有什麽區別?」 

  …… 

  …… 

  孤山不孤,山巒起伏,沿海而生,斷崖向西,其間自然生成數個碧水藍灣。

  有琴聲從水灣對面傳來,很是動聽,卻沒能讓這裡的人們分神。人們盯著從二樓裡懸下來的那張大棋盤,與身邊的同伴專心地討論,不時發出妙啊、贊啊之類的感慨,當然某些時候難免也會聽到惱怒至極的批評。

  井九不習慣這種嘈雜熱鬧的環境,還是堅持看了一段時間。昨天趙臘月給他買了一本關於下棋的小冊子,他看了一遍,記住了那些規則與勝負判斷的方法,但文字這種東西終究是死的,只有親眼看到對局才能有真正意義上的認識。

  「懂了多少?」趙臘月說道。

  井九說道:「感覺不是太難,可以試試。」 

  趙臘月說道:「那天在海神廟我就說過,這種事情對你來說最是簡單不過。」 

  井九笑了笑,說道:「那我去了。」 

  趙臘月點點頭,說道:「去贏。」 

  …… 

  …… 

  報名的程序很簡單,井九被帶到一個安靜的角落裡,他的對手已經在桌對面坐好。

  除了他戴著的笠帽,這張桌子沒有任何引人注意的地方,自然也無人關注,只能聽到棋子落在棋枰上的清脆聲音。

  沒有過多長時間,對局便結束了,井九站起身來,點了點頭。

  他的對手是位年輕人,不知道是哪家宗派的弟子,臉色通紅,眼裡滿是不服與惱火的神情。

  都是修行者,一眼望過去便能知道棋盤上的勝負,不需要數字,這名年輕弟子便知道自己輸了三目。

  勝負的差距很小,或者他中盤的時候再小心些便能贏。真正令他感到不甘心的是,明明井九的行棋很生澀,就像個初學者,甚至好像連最簡單的定式都不懂,開始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會極輕鬆地贏來一場大勝,因為不想太過打擊對方的信心,他還刻意落了幾步緩手,誰能想到最後局面竟發生了如此大的逆轉,他竟是莫名其妙的輸了!

  直到最後落子,他還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輸的。

  一名西海劍派的執事過來做好記錄,領著井九去了另一處地方。

  和先前一樣,他的對手也已經在桌子對面等著他,是位神情淡然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著他微笑說道:「你運氣不錯。」 

  井九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對局順序早就排好,可惜你的運氣也就到此為止。」 

  中年人指了指樓道裡貼著的一張紙,說道:「我是一個很謹慎小心的人,不會犯剛才那個小傢夥的錯。」 

  能夠通過琴棋書畫這種所謂閑趣得到西海劍派的至寶,對於很多修行天賦普通、但擅長此道的修行者來說是不可錯過的機會。中年人便是這樣的人,他查得很清楚,中州派的那位天才少年根本沒有報名,今天的弈棋之爭沒有什麽像樣的對手,對於拿到寶物充滿了信心,同時如他所言,他也非常謹慎小心,先前他的對局結束的早,認真地觀察了一下井九與那個年輕人的對局,確認井九的棋藝與自己有極大差距,只要自己不犯錯,便沒有輸掉的可能。

  井九沒有說什麼,直接拿起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上。

  對他來說這是很自然的舉動,下棋不是聊天,但對那些常年浸淫此道的棋手來說,則顯得有些不夠禮貌。

  中年人皺眉,有些不悅。

  …… 

  …… 

  海風徐來,帶起白色的幔紗,送來清新的氣息。

  棋子落枰的聲音停止。

  井九放下手裡的茶杯,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一片安靜。

  中年人把手裡的棋子重重拍到案上,站起身來,拂袖而去。

  井九贏了,整個過程與第一局的情形很相似。

  他的行棋真的和初學者差不多,甚至比初學者還要差,明顯不懂任何定式,甚至看著毫無道理,但隨著棋局的推進,他卻能在那些細微處獲得一點一點的好處,漸成優勢,直至最後勝利,哪怕又是只贏了兩三目。

  就像那名年輕人一樣,這位中年人直到結束也沒想明白自己究竟哪裡犯了錯。

  西海劍派的執事過來,做完記錄,終於忍不住看了井九一眼——那名拂袖而去的中年人,是一個很普通的散修,在棋界卻有些名氣,西海劍派早有關注,沒想到居然輸給了這個戴笠帽的傢夥。

  井九起身準備離開。

  那位執事示意他坐下,然後給他換了杯新茶。

  這一次他只需要坐在桌旁等著對手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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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蘇幕遮 第十八章 中州派的天才少年

  海風繼續吹,杯裡的清茶又換了杯新的,井九又連續勝了兩局。

  這個時候,他終於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因為他的笠帽在樓閣裡著實有些顯眼,也因為他連贏了好幾局。

  最令人吃驚的是他的速度,雖然四海宴有限時規定,但他落子實在是太快了。

  尤其是最近的這一局棋,他的對手是海州著名的棋家,並非修道中人,因為一心向道,才會受西海劍派的邀請來參加四海宴,誰曾想還是輸了……而且輸的還是那樣莫名其妙。

  那位西海劍派的執事是個懂棋的人,也是場間唯一從頭到尾觀看了井九所有對局的人,更是暗自稱奇。

  最開始的時候,井九行棋生澀,比初學者都不如,隨著對局的進行,卻很快變得熟練起來,有些時候下出的棋竟然稱得上精彩,似乎在這麽短的時間裡,棋力便增長了很多,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算力。」

  衆人看過前幾局的棋譜後,終於有人看出了一些門道,倒吸一口冷氣,說道:「這個傢夥的算力太強了。」

  明明那人是個新手,最開始的時候有些落子甚至有些荒唐,最後卻總是能贏,為什麽?

  因為他的推演計算能力太強,只要開局的時候不犯下致命性的錯誤,從中盤便開始搏殺,從那些細微處的戰鬥裡不斷獲得好處,直至最後完全扳回開始時的劣勢,再不給對手任何機會。

  但就算是修行者,各方面能力遠勝常人,可人力終究有時盡,誰能完全算清楚棋盤上如此複雜的局面?

  只憑算力便能贏棋,這真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情。

  沒有人相信井九能夠一直贏下去,而且如此下棋,就算能贏幾盤,又有什麽意思?

  ……

  ……

  琴棋書畫,無論四海宴的限時如何嚴格,棋,總是最慢的。

  琴只需要彈一曲,書只需要寫幾個字,畫或者稍微麻煩些,但也就是一場的事兒。

  除了棋之外的三項,很快便得出了結果。

  水月庵的莫惜,琴技最佳。

  她是庵主的弟子,來參加四海宴,已經是極給西海劍派面子,親自奏了一曲佳音,更是把面子給的極足。

  如果她還拿不到琴藝第一,那才是有問題。

  當然,她的琴聲確實很美,孤山樓閣裡所有聽到那一曲的人都可以證明。

  中州派被很多修行者認為是當世第一大派,這一次前來參加四海宴的弟子叫做向晚書。

  向晚書是位很出名的天才少年,據說一身道法乃是他的師兄童顔親自傳授。

  中州派給西海劍派的面子算是給足了,西海劍派自然知道應該怎樣做。

  「這是真正的書畫雙絕啊。」

  修道者們站在樓前,看著那幅中堂和旁邊的那幅工筆花鳥,贊嘆不已。

  向晚書從樓裡走了出來。

  人們紛紛上前表達自己的仰慕。

  向晚書神情平靜,微笑回應,春風一般,風度極佳。

  現在就只剩下那邊還沒有分出結果。

  遠處的樓閣傳來很多議論聲,甚至還有爭吵聲。

  在修行界的聚會裡,這般熱鬧實在是很少見的情形。

  向晚書有些好奇,在衆人的簇擁下向著那邊走去。

  來到樓閣前,早有人報知他的身份,人群如潮水一般分開,讓他走到最前方。

  一幅放大的棋盤,掛在樓間,上面已經落著很多棋子,局面看著有些膠著。

  向晚書看著那幅棋盤,微微挑眉,然後搖了搖頭,似乎有些不理解。

  「晚書仙師因何搖頭?」有人湊趣問道。

  向晚書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中州派弟子,講究中正平和,怎會輕易出聲議論他人。

  他在心裡想著,海州終究還是偏遠小郡,四海宴聲勢雖大,卻沒有什麽真正出色的人物。比如先前,他隨意畫了幅花鳥,寫了幾個字,便得了這多贊美,若讓這些人看到前些年一茅齋的書生在梅會上的書法與畫作,那該做何想法?

  再比如此時,棋道之爭已至最後一局,樓內對弈的二人應該是四海宴裡棋力最強者,行棋落子卻這般糟糕,甚至可以說得上粗陋,若是在梅會上只怕第一輪便被淘汰,莫說師兄或者自己,就算是小師弟來了也是穩贏。

  他正想著這些事情,樓內傳來聲音,最後一局棋已經分出了勝負。

  ……

  ……

  井九站起身來,向屏風後走去,準備洗手。

  樓內的西海劍派執事,還有別的一些人,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衆人的心情有些怪異,無論怎麽看,此人接觸棋道的時間都很短,最後怎麽卻贏了呢?

  因為這種情緒,場間的氣氛有些古怪,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什麽恭喜之聲,一時間竟有些冷場。

  樓外的人群裡忽然傳出一道聲音。

  「晚書仙師覺得此人棋藝如何?」

  向晚書目光微動,已經找到說話的那人。

  那是一個瘦高老者,不知為何,臉上寫滿了不甘與惱怒的神情。

  向晚書說道:「我的棋藝很普通,如何有資格點評這位道兄。」

  那位瘦高老者正是輸給井九的那位海州棋家,直到這時候,他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輸了。

  瘦高老者並非修行中人,但因為某些事情對中州派卻有些瞭解。

  或者是因為真的想不明白以致於太過惱火,又或者是存著某種惡意,他提出了這個問題。

  他也沒有遮掩的意思,擠開人群,來到向晚書身前說道:「仙師何必自謙?聽聞就連童顔公子與你對弈也只讓三子。」

  聽著這話,人群一片嘩然。

  若要說修行界這些年最著名的天才是誰,最先想到的三個人裡,便肯定有童顔這個名字。

  童顔的修道天賦冠絕中州,直到現在依然是無數人的偶像。

  除此之外,童顔還有件非常出名的事情,那就是他的棋道。

  前些年,他曾經在梅會上連拿三次魁首,就連一茅齋的那些書生對此都極為服氣。

  更有一種說法,童顔這些年一直在嘗試以棋道感悟天道。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童顔都是毫無爭議的天下棋道第一人。

  他與向晚書對弈,居然只讓三子?

  人們望向向晚書的眼神裡有了更多的敬畏。

  他說自己棋藝普通,這也太謙遜了些。

  有人捧場說道:「晚書仙師今日若參加棋爭,那就不是書畫雙絕,而是棋書畫三絕了。」

  向晚書苦笑說道:「我的棋道與師兄相比有若燭火於明珠,書畫之道亦是如此,如此贊譽,實在不敢當。」

  那位瘦高老者卻是不肯罷休,堅持說道:「但您絕對有資格點評一下今日的棋局,您就說說……這局棋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下的這麽難看,怎麽就能贏了呢?」

  對於愛棋的人來說,棋形確實是極重要的事情,勝負之外也要講究一個美感。

  井九行棋全無章法,自然更無美感。

  向晚書對此也有些彆扭,但還是不肯口出惡語,說道:「這位道友算力頗為驚人,只是……略有些不好看。」

  「是吧?我就說難看極了!像切草挑糞一樣,哪有這麽下棋的呢!」

  那位高瘦老者頓時來了精神,高聲喊道:「這樣下棋,就算能贏一時,難道還能一直贏下去?」

  因為受到童顔的影響,中州派弟子對棋道非常尊重,這也正是為何向晚書今日願意行書作畫,卻不肯參加棋爭的原因。

  在他看來,四海宴這等布置實在是對棋之一字有些不敬。

  向晚書覺得高瘦老者的話太過激烈,但也有些認同。

  他笑著說道:「若我這般下棋,肯定是要被師兄打的。」

  場間響起一陣迎合的笑聲。

  人群外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中州派果然如傳聞裡一樣,客套虛僞,令人生厭。」

  聽著這話,衆人很是震驚,心想究竟是誰,居然敢當著中州派天才弟子的面說這樣的話?

  放眼朝天大陸,一茅齋低調,果成寺不爭,西海劍派今日在主場肯定不會惹事,難道是風刀教的人又或是青山宗來客?

  人們轉身望去,只見崖畔站著一個人,笠帽遮臉,青色布衫,看身形應該是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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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1-28 20:30:02

第二卷 蘇幕遮 第十九章 原來不是你

  想到那位勝者同樣戴著笠帽,人們恍然,心想這少女原來是那人的同伴,難怪會說這樣的話。

  向晚書說道:「請指教,我這話何處虛偽?」 

  他的神情很平靜,沒有怒意,自有一種壓迫感。

  他性情溫和,不願惹事,但有人出言辱及師門,怎能不發聲?

  場間頓時變得安靜,氣氛有些緊張。

  站在崖畔的少女自然是趙臘月。

  她看著向晚書漠然說道:「你說你若這般下棋,你師兄便要打你,豈不是說他這般下棋也應該被打?」 

  這種說法似乎有些勉強,但如果把向晚書先前那句話往深裡去想,也就是這個意思。

  向晚書微微挑眉,說道:「虛偽二字究竟何解?」 

  趙臘月說道:「你覺得他的棋下的很差,但不肯明說,你甚至很想打他,但不敢做,這就是虛偽。」 

  向晚書搖頭說道:「這不是虛僞,而是我想給你的同伴留些顔面。」 

  趙臘月說道:「你覺得你有資格評價他?」 

  人群微有騷動,心想這話何其荒謬,與童顔對弈只被讓三子的人當然有資格評價你的同伴。

  向晚書微微挑眉,說道:「不錯,我想告訴他,下棋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趙臘月說道:「相信我,對他來說,下棋就是世間最簡單的事情。」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想著,如果你看過那張竹躺椅旁的瓷盤,看到過瓷盤裡的那些沙礫,便會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向晚書說道:「是嗎?希望稍後有機會領教一番。」 

  「你不行,讓你師兄來吧。」

  趙臘月的語氣很自然,就像在講一件尋常事。

  人群一片嘩然。

  西海劍派推出四海宴與梅會搶風頭,但誰都知道,無論底蘊還是別的方面,四海宴與梅會都有難以逾越的距離。

  你以為自己的同伴拿了四海宴的棋道第一,便有資格與童顔下棋?

  童顏是什麼人?是普通修道者見得到的嗎?

  向晚書苦笑無語,心想原來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怒意也自消退,不再理會。

  …… 

  …… 

  半個時辰後,向晚書再次看到了那個不懂事的小女孩。

  四海宴的勝者以及受到正式邀請的賓客,稍後會從孤山處乘海舟進入高空裡的雲台。

  向晚書自然可以憑道法踏空而上,但基於對西海劍派的尊重,還是選擇在這裡等待。

  他望向崖畔,視線落在那兩個人的笠帽上,搖了搖頭,心想不知道是哪個宗派被寵壞了的弟子。

  「感覺如何?有沒有意思?」趙臘月問道。

  井九說道:「不多。」 

  趙臘月問道:「怎麼講?」 

  「下棋不是自己修行,而是靠對方的錯誤獲勝,這點比較無趣。」 

  他想了想又說道:「而且太簡單。」 

  …… 

  …… 

  海舟無帆,隨風而起,很快便遠離地面,駛入雲霧之中。

  繚繞四周的雲霧裡,隱約能夠看到嶙峋的崖石,還有近在咫尺的樓台亭榭。

  有些第一次到訪西海劍派的修行者,這才知道所謂雲台竟然就是雲裡的一座懸空山。

  海舟停在峰頂,西海劍派的弟子上前,把眾人迎進一座巍峨壯觀的宮殿裡。

  受邀前來的各宗派賓客已經在殿內各自安坐,欣賞著鮫人的歌舞,互相低聲交談著什麽。

  向晚書、莫惜和井九,做為今次四海宴的勝者走入殿中。

  很多人起身相迎,這是對四海宴的尊敬,自然更是對向晚書與莫惜師門的尊敬。

  有一部分視線落在了井九的身上,因為來到殿內,他還是戴著笠帽,顯得有些怪異。

  這些視線裡有一道隱在暗中,邪惡而且充滿了仇恨。

  還有兩道視線則是充滿了震驚與不解。

  青山宗的麽松杉與林英良神情微變,心想他怎麽來了?難道他不知道清天司一直在找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 

  …… 

  來到大殿深處,一個身影從雲霧裡漸漸顯現出來。

  那是一位高大的男子,氣質威嚴,身著明黃衣衫,冕前垂著十餘道珠簾,看不清楚面容。

  他居高臨下看著井九,如一位真正的帝王。

  這就是西王孫,最近數年裡,修行界最神秘的大人物。

  井九靜靜看著對方。

  向晚書與莫惜已經回到前殿,不知道西海劍派送出了怎樣的珍寶。

  現在只有他一個人,這有些怪異。

  「大道無垠,所以我們的眼光要放得更寬廣些,不能因為一棵樹就放棄了一整片樹林。」

  西王孫的聲音很柔和,就像是珠簾上那些渾圓無暇的南海明珠。

  這句話的前半段很像是師長對後輩的普通提點,後半句卻很古怪。

  井九默然想著原來你不是他。

  這時候,他知道了西王孫是誰,自然也就知道了他不是誰。

  西王孫似笑非笑看著井九。

  有意思的是,他也以為自己知道這個戴著笠帽的年輕修行者是誰。

  在他想來,對方應該是被朝廷追的急了,才會想到參加四海宴,來投靠自己。

  他知道那天夜裡在海神廟發生的事情,但他沒有任何怒意,相反,他很欣賞對方的勇氣與能力,越發覺得這兩個年輕人有培養的潛質,雖然眼前這個背著鐵劍,明顯還沒能進入無彰境界,遠不如另外那人。

  不過他不會讓西海劍派接收他們,而是會以別的名義。

  所以他才會說出剛才的後半句話。

  很安靜,井九沒有回應。

  西王孫的眼睛漸漸眯起,露出一抹冷酷的神色,說道:「如果你不想投靠孤,為何要來參加孤的四海宴?」 

  井九說道:「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這真是一個出人意表的回答。

  西王孫靜靜地看著他,忽然說道:「那你還要孤的寶貝嗎?」 

  井九搖了搖頭。

  聽到這話,西王孫以為他只是還沒有下定決心,想以此示好,沈默片刻後揮了揮手,示意他出去。

  …… 

  …… 

  西海劍派的大殿非常寬廣,方圓足有千丈,薄霧依地而行,賓客散坐其間。

  若不是修行者目力敏銳,只怕連彼此的臉都無法看清。

  井九回到殿裡,走到趙臘月所坐案前,準備與她一道離開。

  一道陰惻的聲音響了起來。

  「宴席之上,居然還戴著笠帽,你們就這麽見不得人?還是說做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不敢見人?」 

  賓客們有些意外,向著聲音起處望去,發現說話的是一位瘦削的中年修道者,身著黑色道衣,容顔猥瑣。

  識得此人身份的修道者低聲說了幾句,賓客們才知道,原來這位中年修道者便是散修竹介。

  聽聞此人與西海劍派交好,今日出現在四海宴上並不令人意外。

  竹介與他死去的兄長——黑龍寺主持竹貴一樣名聲極差,自然沒有誰願意搭理。放在平時他肯定會老老實實地吃完酒宴,事後再大肆宣揚一番西海劍派對自己諸多禮遇,自己與中州派天才弟子談笑無礙便罷了。

  今天不一樣。

  那兩個戴著笠帽的人,是他的殺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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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1-29 21:43:45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二十章 一言不發便殺人

  竹介站出來挑釁對方,是清天司的建議。

  清天司已經安排好神衛軍守住孤山四周,但擔心對方會馭劍逃走,於是決定就在雲臺上動手。這裡有很多修道強者,西海劍派的強者數量更多。唯一讓清天司有所顧忌的是,西海劍派可能會因為四海宴被影響而不喜,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想辦法激怒對方,只要對方先出手,西海劍派事後自然不好怪罪朝廷,甚至可能成為最大的助力。

  至於最好的人選當然就是竹介,因為他與西海劍派的關係不錯,能夠在殿上隨意說話,而且他說話真的很難聽。

  「還是說你長的太難看了?小時候就被誰用刀子割了幾道,毀了容?」 

  「當然也有可能你生的很漂亮,捨不得給別人看?」 

  「趕緊把笠帽摘下來,大爺我就喜歡漂亮姑娘,如果你真能入我的眼,我一定會好好疼惜你。」 

  竹介不停說著話,言語極為輕薄,極盡羞辱。

  大殿裡的修行者們覺得有些奇怪,心想這等言語何其粗俗,就算你與西海劍派交好,這般鬧事難道不怕惹得主人不喜?要說有什麽底氣……你哥已經死了,貴妃娘娘與你可沒有什麽交情。

  趙臘月沈默不語,無論對方如何羞辱,都沒有出言反駁。

  沒有人注意到,青山宗的兩位弟子神情很是難看,出身兩忘峰的麽松杉更是眯著眼睛,劍眉微挑,準備殺人。

  中州派的向晚書與水月庵的莫惜的座位與青山宗相鄰,注意到了麽松杉的氣息變化,神情微凜。

  「小姑娘……」 

  竹介帶著極度的惡意與嘲弄,不停地出言羞辱趙臘月。

  忽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清曠的大殿內忽然生出一道艷紅的光芒。

  滿是清香的空氣裡隱隱有血腥味散出。

  竹介的咽喉破開了一個洞,鮮血如瀑布一般濺射而出。

  飛劍破空而回,來到趙臘月的身前,消失在她的掌心裡。

  直至此時,竹介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眼裡流露出震驚與絕望的神情,用雙手緊緊摀住喉嚨。

  血水從他指間汨汨流出,畫面看著異常慘烈。

  無人能夠挽救他的性命,竹介臉色慘白,緩緩跪倒在地,發出幾聲破風箱般的叫聲,就這樣沒了呼吸。

  殿內一片震驚,很多修道者起身望去,想要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無數視線落在趙臘月的身上,震驚之外還有很多忌憚。

  她與竹介相隔百餘丈,竟能一劍殺之,而且回劍隱於掌心。

  按照南方大陸最流行的青山宗境界劃分,那她豈不是已經晉入了無彰中境?

  向晚書與莫惜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裡的震驚。

  這個戴著笠帽的少女應該與自己差不多年齡,境界居然比自己還高?

  她究竟是什麼人?還有她的那道飛劍究竟是什麼劍?竟然擁有如此恐怖的殺意?

  「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當衆行凶!」 

  一道憤怒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清天司的官員們終於出現了。

  看著倒在血泊裡的竹介,施豐臣臉色鐵青,心情異常沈重。

  竹介做到了他的要求,成功地激怒了對方,然而……他卻沒能阻止對方暴起殺人。

  這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生出了極大的憤怒。

  施豐臣深吸口氣,鎮定心神,對著殿內的修道者們說道:「好教諸位仙師知曉,這個戴著笠帽的凶徒正是朝廷追緝的要犯,兩年來殺害了近百人,作惡多端,切莫讓她給逃了!」 

  前些天在海州城裡參加過清天司會議的修道者們最快反應過來。

  他們離席而起,召出隨身的劍與法寶,大殿裡清光處處,殺意十足。

  向晚書望向趙臘月,微微挑眉,似沒有想到這個少女竟是個惡人。

  莫惜的視線也落在了她的身上,柳眉微蹙,露出厭憎的情緒。

  令清天司官員與修道者們意外的是,果成寺的那兩位醫僧沒有動,大澤的左雨使竟也沒有動,更出奇的是麽松杉居然也沒有動,此人難道不是以熱血好戰、嫉惡如仇聞名的青山宗兩忘峰仙師嗎?

  隔著百餘丈距離一劍瞬殺竹介,趙臘月展現出來的實力境界確實極強,但這時候殿內強者數量極多,比如昆侖長老何之衝,又比如向晚書等人,更不要說這裡西海劍派的主場,坐在首席的那位長老便是一位遊野境的高手!

  按道理來說,趙臘月根本沒有可能在這樣的情形下殺死竹介。

  她的出劍實在是太突然。

  別人是一言不合殺人,她則是一言不發殺人。

  最關鍵的是,根本沒有人能想到,她敢在這個地方出劍殺人。

  這裡是西海劍派的重地雲台,雖說因為四海宴的緣故,暫停了陣法,但在這裡殺人,便等若向西海劍派發起挑釁。

  西海劍派長老冷冷的看著趙臘月,帶著極強威壓的劍識已經落下,把她籠罩住。

  直至此時,西王孫依然沒有露面,也沒有發聲。

  誰也不知道,這位神秘崛起於西海的強者,正在大殿深處靜靜地關注著這一切。

  一切都在他的把握之中。

  他想看看那兩個戴笠帽的年輕人會怎樣應對當前的情況,然後再把他們放走。

  「三都派數位師侄的血債,今日你便一道還了吧。」 

  崑崙派長老何之衝緩緩起身,看著趙臘月說道。

  他話音落下,一道無比鋒利的月輪,呼嘯破空而起來,帶著淩厲至極的殺意,斬向趙臘月。

  忽然,一道飛劍從下方迎了過來。

  那道飛劍精光湛然,速度奇快,便如一道筆直的青線。

  當的一聲巨響!

  月輪被這道飛劍從下方斬中,斜斜飛回昆侖長老身前,懸空而轉,發出嗚嗚的聲音。

  昆侖老長臉色紅潤,鬚髮俱張,唇角溢出一道鮮血,有些狼狽。

  那道飛劍確實強橫,但馭劍者的境界並不比他更高,只是他毫無準備,竟是吃了一個悶虧。

  他望著青山宗的座席,驚怒喝道:「麽松杉,你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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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1-29 21:53:20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二十一章 原來她是趙臘月

  青山宗兩忘峰弟子,沒有第一個出劍斬向那名妖女,已經令人足夠意外。

  誰能想到,當昆侖長老意圖斬殺對方的時候,他竟然還出劍相助那名妖女!

  這究竟是怎麽了?

  施豐臣望向麽松杉的視線裡充滿了震驚與憤怒,正準備發聲相問,忽然想到一種可能,神情驟變。

  清天司的下屬官員沒有想到他想到的事情,大驚失色,說道:「麼仙師,你這是在做什麼?」 

  崑崙長老緩過勁來,厲聲說道:「我知道三都派那幾位師侄在朝南城的裡行事確有不妥,得罪了你青山宗,但今衆人親眼看到這個妖女殺了竹介仙師,難道青山宗還想包庇她不成!」 

  「竹介對我師叔無禮,自然該死。」 

  麽松杉緩步上前,看著昆侖長老神情漠然說道:「至於你,居然敢對我師叔出手,那也是找死。」 

  大殿裡一片死寂。

  海風拂動麽松杉身上的青衣,飄飄欲仙。

  衆人有些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些什麽。

  對我師叔無禮?敢對我師叔出手?師叔……什麼師叔?

  麽松杉乃是兩忘峰排行十一的弟子,那他的師叔又是誰?

  無數道視線落在了趙臘月的身上。

  趙臘月摘下笠帽。

  令有些人遺憾的是,他們沒能看到一頭烏黑秀麗的長髮如瀑布一般瀉落。

  這位少女有著一頭短髮,還有一對短而有力的雙眉。

  之所以說有力,是因為她的眉毛而濃,就像是用最濃的墨畫上去一般。

  越來越多人猜到了她的身份,震驚的無法言語,紛紛起身。

  大殿裡到處都是案桌被掀翻的聲音。

  …… 

  …… 

  在修行界趙臘月非常出名,甚至快要追上洛淮南、童顔、白早、卓如歲等人。

  她是天生道種,還沒有出生便已經是青山宗重點保護的對象。

  三年前的青山承劍大會上,她出乎所有人意料,令神末峰重續傳承,成為景陽真人的再世弟子,更是震驚了整個修行界。

  關於她的容顏以及性情,在各大宗派裡早已不知道被討論過多少次。

  這位短髮少女,雙眉如畫,眼眸黑白分明,被兩忘峰弟子稱為師叔,不是趙臘月,還能是誰?

  …… 

  ……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不管他們對青山宗與趙臘月有著怎樣的觀感,此時有著怎樣的心情。

  莫惜出身水月庵,亦是名門大派,此時也站了起來。

  她發現趙臘月看著就是位容顏清秀的少女,並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不如傳聞,不禁有些輕視。但下一刻,她便想到先前那道橫穿大殿的血劍,不由神情微凜,生出自愧不如的感覺。

  向晚書很意外,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先前在孤山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女居然就是傳聞中的趙臘月。

  在中州派弟子的心裡,趙臘月與別的宗派天才弟子有些不一樣。趙臘月是朝歌人,按照朝歌俊彥盡入中州的說法,她本來也應該加入中州派,那樣的話,如今就應該是是他的師姐或者師妹。

  中州派的師長曾經努力了十年時間,想要爭取趙家改變主意,只是青山宗看管的實在太嚴。

  這些故事在中州派裡流傳了很長時間,所以包括向晚書在內的很多弟子都對趙臘月都很好奇,更有一種很難說清楚的情緒,其中有莫名的親近感,也有些抵觸感,更多的年輕弟子則是把她當成了假想敵。

  大殿裡依然安靜,人們的心情很難平靜。

  有些人注意到了站在趙臘月身旁的那個人。

  如果這位少女便是趙臘月,那這個戴著笠帽的人是誰?

  從那道鐵劍能看出此人的境界未入無彰,比趙臘月差的遠了。

  難道他就是井九?

  承劍神末峰後,就連井九在修行界也有了些名氣,雖然遠遠不如趙臘月。

  但在某些方面,某些人的心裡,他甚至比趙臘月還出名,因為傳聞裡他是位絕世美男子。

  井九沒有摘下笠帽的意思,包括莫惜在內的女性修道者都覺得有些遺憾。

  「原來是青山神末峰主大駕光臨,本王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隨著一道柔和的聲音響起,大殿深處湧來一陣雲霧,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霧裡緩步走出。

  神秘的西王孫,終於出現在了世人面前。

  …… 

  …… 

  西王孫也是被迫現身。

  趙臘月如今是神末峰主,是青山宗的大人物。

  更不要說,她還有一個身份是景陽真人的再傳弟子。

  無論輩份還是地位,她都是今日殿內最高的那個人。

  西海劍派長老與昆侖長老的輩份與她相平,在修行界的地位則是遠遠不如她。

  放眼雲台,只有西王孫的身份地位算得上對等,那麽當然要親自出面相迎,如此方能顯示出對青山宗的尊重。

  …… 

  …… 

  西王孫登場之前,西海劍派的遊野境長老便已經收回了劍識,就在趙臘月剛表明身份的時候。

  哪怕他收回劍識的速度稍慢一刻,也會被認為是對青山宗的無禮,說不得便會引來一場紛爭。

  西王孫與趙臘月微笑見禮,然後望向她身旁的井九。

  想著先前見面時井九說過的話,他的眼底深處有抹極淩厲的光一閃即逝。

  這時候,他當然已經確定,對方不可能是想來投靠西海劍派。

  當時井九對他說: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看什麼呢?

  難道青山宗知道了鬼目鯪的事情,派弟子來查?

  想到此節,即便是他也有些警惕。

  但他沒有太擔心,因為他相信,不管青山宗怎麽查,就算通過鬼目鯪查到西海,依然無法找到任何證據。

  鬼目鯪之局,根本沒有什麽刻意的布置,針對的只是修道者的野心。

  想到那位青山宗的天生道種兩年前已經吃下了妖丹,西王孫的唇角現出一抹頗堪捉摸的微笑。

  一顆可以幫助修道者提升境界的妖丹,再加上一篇可以抹除丹毒痕跡的功法,是沒有修道者能夠抵抗的誘惑。

  越是天才,承受的期望與壓力越大,越不能抵抗這種誘惑。

  西王孫看著井九與趙臘月微笑想著,查吧,查的越認真越好,最好快點查到你們那位天才的同門,那就最好不過。

  井九在想別的事情。

  趙臘月表明身份,西王孫便親自現身相迎…… 

  如果早知這般容易,他先前何必在孤山下那幾盤棋?

  看來修道無數年,只是數年遊歷,這方面的經驗還是不足。

  那麼你呢?你不是說自己很擅長陰謀嗎?

  他望向身旁的趙臘月,搖了搖頭,心想不愧是神末峰一脈,這方面都有些笨啊。

  這個時候,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那人的聲音初始有些微微顫抖,不知道是生氣還是不安,但很快便變得平穩起來,堅定如鐵,不可摧折。

  「難道是青山宗的大人物,就可以隨便殺人嗎?」 

  施豐臣向前踏出一步,盯著趙臘月的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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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1-30 20:16:22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二十二章 烽火連三月

  趙臘月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落在衆人眼裡,顯得極其漠然。

  「不錯!」 

  崑崙長老憤怒說道:「當日在朝南城,三都派弟子心急同門傷勢競藥,只是這等小事起了些爭執,何至於死?」 

  聽著這話,很多人望向趙臘月的視線多了幾分忌憚,即便你是青山宗九峰之主,出手怎能如此狠辣?再想著先前趙臘月一言不發殺死竹介的畫面,人們越發覺得這位傳聞裡的天才少女心性實在是可怕。

  「只是小事?」林英良走向前來,看著那位昆侖長老冷笑說道:「當日果成寺二位高僧想用那藥救治被鬼目鯪懾魂的朝南城民衆,寶樹居裡的修行同道與富商都放棄競買,願意襄助這等善事,結果三都派弟子就因為那位少主中了些花毒、有些發癢便從中做梗,仗著昆侖豪富,一路加價,趙師叔哪裡看得下去這等行徑,用一顆玄草丹拍得冰片,事後想要贈予果成寺二位高僧,卻被三都派弟子攔住去路想要搶藥,他們不知我師叔身份,還想殺人,這種人當然該死!」 

  前些日子在海州仙居裡,他與師兄麽松杉已經得知此事,與清天司的案卷一對照,便推算出當時情形,此時被他說來,竟與真實情況相差無幾,頓時引來大殿裡的議論紛紛。

  那位果成寺的老僧宣了一聲禪號,對衆人說道:「貧僧當時正在寶樹居,還有很多同道也能證明。」 

  聽著這話,殿裡的人們自然信了九成,果成寺在世間的名聲無暇無塵,誰都相信老僧不會撒謊。

  昆侖長老想說趙臘月在巷中殺人的時候無人看見,誰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但看著殿內氣氛知道說也無用,不由氣結。

  「那其餘人呢?」 

  施豐臣再次向前走出數步,離趙臘月又近了些。

  他盯著趙臘月的眼睛說道:「商州城死在你劍下的是四位路人!天京城外被你斷首的是位神衛軍!豫州城裡被你斬成碎塊的更是位老婦!本官想知道他們是如何得罪了峰主?他們又如何能得罪峰主!」 

  趙臘月挑眉準備說話。

  井九看了她一眼。

  青山峰主居然被一名朝廷官員說的啞口無言?

  沒有人相信。

  在很多人想來,趙臘月不肯出言辯解,是因為與這個朝廷官員爭執有失身份,卻不知道只是因為井九覺得麻煩。

  「那些人沒有得罪師叔,但肯定得罪了青山的劍。」 

  麽松杉看著施豐臣寒聲說道:「劍遇不平則鳴,那些人因何死在師叔劍下,我想你比誰都要更清楚。」 

  施豐臣冷笑說道:「兩年來,峰主雲遊四野,七十餘條性命,難道就不需要給個交待?」

  麽松杉看著這位朝廷官員,就像看著一塊石頭。

  「我青山劍宗殺幾個賊人,還要交待?誰有資格要我們交待?」 

  …… 

  …… 

  好霸氣的話。

  好鋒利的劍。

  殿內一片死寂。

  青山宗都已經說出這樣的話來,誰還敢正面當其鋒芒?

  「師兄此言不妥,即便遇不平而撥劍,事涉性命,總還是應該慎重些。」 

  說話的人是向晚書。

  莫惜也搖了搖頭,說道:「這也未免太濫殺了。」 

  殿內的氣氛生出微妙的變化。

  中州派與水月庵的弟子同時出聲,這便有些意思了。

  當今世間諸大修行宗派裡,一茅齋低調、果成寺不爭,風刀教與西海劍派底蘊稍有不足,便以中州派與青山宗為正道之首,而由於中州派地近朝歌城,數十年來天才弟子層出不窮,聲勢甚至已經隱隱壓過青山一線。水月庵弟子數量不多,但有庵主與數位破海境長老坐鎮,聽聞某位傳說中的人物更是通天境有望,亦是不可輕視。

  麽松杉有些不悅。

  他的不悅更多是針對莫惜。

  中州派發話,他大可以直接駡回去,但水月庵與青山宗向來交好,他不知應該駡到什麽程度,不免覺得有些麻煩。

  這個時候,井九終於說話了。

  這是殿內眾人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平很淡,就像是清水流過劍身,分不清楚是水還是劍。

  「連三月是你師叔?」 

  聽著這話,場間有些嘩然,莫惜更是柳眉倒豎,非常生氣。

  連三月是水月庵主的師妹,以境界論卻是水月庵毫無爭議的第一人,傳聞裡有望通天的那位指的便是她。

  無論輩份還是資歷,她都是修行界裡最高的數人之一,聽說她與青山掌門相見也只執平禮。

  從景陽真人的師承論,井九確實與對方同輩,但修行界誰不知道他是跟著趙臘月混上了神末峰?而且就算同輩,你居然直呼這樣一位修行大前輩的姓名,何其無禮?

  莫惜看著井九,眼神極為不善,似要把他的笠帽看穿,看看他的臉皮究竟有多厚。

  「你可知道你師叔為何叫連三月?」

  井九似無所覺,繼續說道:「當年雪國南下,皇朝正統中斷,世間大亂,百姓流離失所,生靈塗炭,更有匪兵當道,以難民為軍糧,你師叔剛好下山,三個月內連殺四萬人,燒了十七家匪寨,世稱烽火連三月,然後她才有了這個名字。」 

  聽著這段往事,大殿裡鴉雀無聲,人們震驚想著……這是真的嗎?

  這些往事已經過去了太多了,早就已經成了無人知曉的秘密,比如莫惜就從來沒有聽說過,下意識裡反駁道:「你瞎說什麼?我師叔性情溫和,怎會行事如此……如此……」 

  她忽然發現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這個故事裡的師叔。解救萬民於倒懸,這自然是傳奇,但三個月時間便殺了四萬匪兵,那些匪兵裡只怕還有很多是被裹脅的難民甚至是婦孺,這又該怎麽評價呢?

  年輕的修道者們不知道這些往事,並不代表著老一輩的修道者也不知道。

  昆侖長老沈默不語,根本不想回憶那個混亂的年代。

  西海劍派長老想著當年的那片血海,不禁微微色變。

  果成寺老僧無奈搖頭,示意莫惜這些事情都是真的,莫要再說了。

  莫惜急了,說道:「反正我師叔殺的都是惡人!」 

  麽松杉冷笑說道:「難道我師叔殺的都是好人?」 

  …… 

  …… 

  青山殺人,就是除惡。

  這是很多修道者與絕大部分普通百姓的天然認知。

  這就是正道大派的底氣或者說底蘊,只有無數年的功德積累才能營造出這等不容撼動的形象。

  施豐臣知道自己再也沒有辦法捉拿對方歸案。

  就算他想冒天下之大韙,調動神衛軍與朝廷強者來辦案,也沒有任何把握。

  西海劍派一定會保持中立,果成寺、大澤這些宗派肯定會站在青山宗一方。

  中州派與水月庵不要看曾經發聲,但真遇著朝廷與青山宗相爭,也絕對不會站在朝廷這邊。

  更何況他這樣層級的官員又有什麽資格代表朝廷呢?

  「這件事情我會報知皇宮。」 

  他看著趙臘月說道:「我一定會向你要一個交待,哪怕是一聲道歉。」 

  ——哪怕要付出生命為代價。

  他默默想著。

  趙臘月並不清楚這位朝廷官員的心理活動以及那種風蕭蕭兮的悲壯感,也不在意。

  「人看到了?」她對井九問道。

  井九點了點頭。

  趙臘月說道:「那就走吧。」 

  向晚書忽然說道:「希望能夠在梅會上見面。」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看著井九。

  梅會上同樣有琴棋書畫。

  明年,井九應該會做為青山宗的年輕弟子代表參加梅宴。

  他既然能在四海宴上拿到棋道第一,想必也會繼續參加棋道之爭。

  趙臘月說道:「我說過,你不行,讓你師兄來。」 

  向晚書神情微凜,沒有說話。

  在孤山樓閣外,趙臘月便說過這句話。

  當時他以為她只是個被寵壞了的、行事荒唐的小姑娘,所以沒有在意。

  但她是趙臘月,那麼這句話便與荒唐沒有什麼關係,而是她真這麼認為。

  殿內一片嘩然。

  在中州派,向晚書有很多師兄,但如果不加任何姓名,說了便知道的師兄,自然就是……童顔。

  趙臘月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代表井九向童顔邀戰?

  青山宗與中州派終於要正面對上了嗎?

  想到這點,衆人不由生出無限期待。

  相信當這句話傳出雲台,整個大陸都會震動起來。

  明年的梅會上將會發生怎樣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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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1-30 20:22:06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二十三章 承天不是劍

  趙臘月伸出右手。

  井九伸出左手。

  握住。

  風起。

  飛劍破空。

  雲霧間出現一道空洞,然後漸漸合攏。

  一道若有若無的紅線留在空中,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道。

  二人沒有與眾人道別,甚至沒有與西王孫說句話,顯得有些無禮。只是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人們心裡的震撼未消,根本想不到這裡去,偶爾想到的人,甚至覺得似乎只有如此作派,才符合那個神末峰少女給人留下的印象。

  看著漸漸消失在海風裡的那道紅線,向晚書喃喃說道:「難道這就是真人留下來的弗思劍?」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有些感慨,乾淨的臉上帶著仰慕與嚮往的神情。

  中州派的天才弟子數量更多,他只是其中之一,更知道世間天才數量難以盡數。

  怎樣的人物才能稱得上真正的天才?只有時間能夠證明。

  無數曾經的天才人物,因為在被個修行關口被阻便泯然衆人,直至消聲匿跡,這樣的事情在修行界發生的太多了。

  數百年來,真正的絕世天才是誰?當然就是走的最遠的那一位。

  千年來,朝天大陸只有一位飛升者,那就是景陽。

  越是向晚書這樣的天才,越知道景陽真人是多麽的了不起。

  每每提起趙臘月繼承了景陽真人的傳承,不要說是他,便是他的師兄童顔也有幾分羨慕。

  這個時候,果成寺那位年輕僧人來到老僧身旁,指著自己的嘴,嗚嗚喊了兩聲,顯得有些著急。

  有些人覺得奇怪,心想這位難道是位啞巴,與果成寺相熟的修道者則已經猜到年輕僧人是在修閉口禪。

  年輕僧人在問:那兩位青山道友已經走了,我還要修閉口禪嗎?

  老僧說道:「可以了。」 

  年輕僧人如釋重負,望著天空裡那道快要消失的紅線,大聲說了一句話。

  他的聲音非常洪亮,如同古寺晚鐘,響徹雲台。

  「乘興而來,興盡而返,果然仙家風範……」 

  …… 

  …… 

  「仙家風範?只怕是魔道手段,大陸又要迎來一個禍害了……」 

  站在海州城裡,看著向著天空四處散去的劍光與法寶帶出的清光,施豐臣面無表情說了一句話。

  下屬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心想今日緝拿凶徒居然抓到了青山宗的大人物,清天司真是丟了大臉,大人你就算說再多這樣的話也沒有什麽意思,難道這就能讓世間黎民認為青山仙師是魔頭?

  施豐臣沒有解釋。他說這句話是因為在他看來,趙臘月很像多年前修行界的某位大物。

  那個大物也曾遊歷世間,崇尚以殺止惡,死在他劍下的人只怕要比連三月殺的人還要多。

  但最終,那位大物墮入魔道,成了修行界最大的一個禍害。

  這件事情是個真正的秘密,修行界裡基本上無人知曉,就連青山宗內部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也不多。

  他卻是機緣巧合從清天司前任總管處知道了這個秘密。

  他已經下定決心,回到朝歌城後把前半生所有的人脈與資源都動用起來,爭取得到進宮面聖的機會。

  如果能夠得見天顏,他一定要想辦法讓陛下把趙臘月與當年那個禍害聯繫起來。

  …… 

  …… 

  青山九峰,上德峰最冷,雲行峰最險,神末峰最孤,天光峰最高。

  初春時節,萬物復蘇,天光峰上的樹木早已鬱鬱蔥蔥,往四周望去,一片喜人的綠意,很是養眼。

  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崖畔,看著這樣的風景,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有些凜冽。

  「他居然真的還活著,還找過你?」 

  他說話的對像不是人,而是一隻長毛白貓。

  四大鎮守之一的白鬼,今日不知因何離開碧湖峰,來到了這裡。

  天光峰頂有座碑,由一座石龜馱著。

  石龜很大,有十丈方圓。

  白鬼蹲在石龜的頭頂,相形之下看著有些渺小。

  它沒有理會那人的話,不停地舔著毛,然後洗臉,非常認真。

  ——要傳的話已經帶到了,至於你們叔侄二人為何故意裝作不認識,不關我事。

  白鬼對很多事情都有極強的好奇心,青山有句諺語說的便是此事。

  問題是另外一句諺語,它記得更清楚——好奇心殺死貓。

  「這件事情不是我安排的,但我知情,並且支持。青山修劍,那就要出劍,兩忘峰便是因此而存在。年輕一代的熱血不能因為我們而被冷卻。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但我相信一代總比一代強,師父與他做不到的事情,不見得現在的孩子也做不到。」 

  白鬼沒有停下洗臉的動作,視線卻穿過閃電般揮動的前爪落在那道身影上。

  看著對方的背影,它生出一種強烈的衝動,要不要試著偷襲一下?

  就像兩年前在碧湖峰的那個夜晚,這種誘惑實在是太強烈了。

  最後白鬼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它知道自己打不過對方。

  這讓白鬼有些惱火,不再洗臉,伸爪撓向石龜的頭頂。

  作為青山鎮守,它的實力何其恐怖,鋒利的爪尖要比絕大部分飛劍都要強大無數倍。

  當初在碧湖峰頂,它撓了一爪,直接把井九擊飛到數百丈外的湖裡,讓他養了半年傷。

  它這一撓明顯沒有留力,石龜豈不是會直接碎成粉末?

  這樣的畫面沒有發生。

  石龜沒有碎,也沒有裂開,沒有痕跡,甚至連一道白印都沒有。

  一道古老而悠悠的氣息在崖頂出現。

  石龜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它竟然是個活物。

  那人轉過身來,身形高大,眼神清靜平和,氣息深不可測,正是青山掌門。

  「元龜又哪裡得罪你了?明明睡得好好的,你非要把它弄醒。」 

  白鬼一爪能夠開山斷湖,讓神末峰聽井九咳半年,此時卻只能讓那隻石龜醒過來。

  但它並不尷尬。

  作為在青山一道生活了數千年的同伴,白鬼當然知道對方皮糙肉厚,根本不會受傷。

  因為對方也是青山鎮守——元龜。

  「你不尷尬,但我這個青山掌門連一把劍都沒有,是不是有些尷尬?」

  掌門望向石龜馱著的那座石碑,說道:「反正他要回來了,如果真想阻止此事,就拿一來換吧。」 

  那座石碑很寬很直很大,如同一座小山被人斬開,表面光滑無比,沒有任何文字。

  石碑的最高處插著一把劍,就像少女的頭頂紮著一個小鬏鬏。

  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承天劍?

  但如果仔細望去,便能發現,那把劍……沒有劍柄,而且中間是空的。

  承天劍居然不是一把劍,而是劍鞘!

  一道劍鞘居然名為承天,那它裡面曾經承放著怎樣的一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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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2-1 22:04:59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二十四章 時隔三年又承劍

  天光峰的主劍就是青山宗的鎮派之劍。

  這把劍早就已經遺失,所謂承天劍只是一道劍鞘。

  毫無疑問這是青山宗最大的秘密,除了九峰之主再沒有任何人知道。

  趙臘月到現在還不知道,因為她走的太突然,也可能是有意為之,很多青山的秘密她都尚不知曉。

  青山弟子們當然更不知道這件事情。

  南松亭、北鶴門等地的外門弟子,最關心的依然是何時能夠抱神境界圓滿,成為內門弟子。

  溪畔的洗劍弟子們最關心的是,即將到來的承劍大會上自己會被哪座峰間的師長看中。

  峰間的承劍弟子最關心的當然是數年一次的試劍大比,自己究竟能獲得怎樣的名次,能不能得到參加梅會的資格。

  參加承劍大會的內門弟子有四十餘人,其中以出身南松亭的十餘名弟子受到了最多關注。

  趙臘月是南松亭出身,柳十歲也同樣如此。

  不到十年的時間裡,南松亭先後出了兩位天生道種,只是兩人如今在青山九峰裡的評價與待遇卻是截然不同。

  青山弟子們提到柳十歲這個名字的時候不再像當初那般滿是佩服,滿是不恥與失望,偶爾會有些同情,更多的則是憤怒。

  提到趙臘月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們則比以往更加興奮,仰慕之情更盛。

  麽松杉與林英良終於帶回了雲遊兩年未歸的神末峰主的消息。

  直至此時,青山九峰的人們才知道這兩年裡趙臘月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麽事情。

  一路斬妖除魔!

  管你是哪家宗派養的孽畜,又或是貴妃娘娘的恩人,只要行惡便一劍殺了!

  聽著這些故事,青山弟子怎能不心生自豪,與有榮焉。

  最令青山弟子感到快意的,還是四海宴上發生的事情。

  西海劍派這些年仗著劍神行事頗為囂張,很是令青山弟子不喜。

  趙臘月在四海宴上當殿殺人,在青山弟子看來便是打了西海劍派的臉,好生痛快。

  井九與中州派約戰梅會的消息也傳的極廣,不過即便是青山同門,對他……也完全不看好。

  因為他的對手可能是中州派童顏,舉世公認的棋道第一人。

  有些不知道當時情形的弟子甚至生出些不滿,心想到時候若他輸給對方,豈不是意味著青山被中州派壓了一頭?

  某日午後,洗劍弟子們結束了半天的功課來到溪畔稍歇,趁著春日正好,議論著什麽。

  承劍大會在即,弟子們議論最多的話題,自然是趙臘月何時回來以及她這一次會不會招收弟子。

  湛藍的天空裡忽然飄來一朵白雲,天地間氣息微變,群峰上光影交錯,青山大陣打開一條通道。

  一道飛劍從天邊疾速掠來,畫出一道筆直的紅線。

  溪畔驟然安靜,然後喧嘩起來。

  梅里與林無知、顧寒等人聞聲出了洗劍閣,抬頭向天空望去,神情各異。

  有人驚喜喊道:「臘月師姐回來了!」 

  「是臘月師叔!」有弟子趕緊糾正道。

  「弗思劍更紅了,好像血啊。」 

  「怕什麼?青山劍出,必然染血,臘月師叔一路殺妖除魔,仙劍當然更紅。」 

  …… 

  ……

  血紅色的劍光斂於峰頂,崖間樹林裡響起一陣猿聲,然後有摩擦聲響起,想來是猿猴們正在趕來相見。

  對主人歸來,猿猴們表現得很是熱情,流露十分想念。

  井九覺得有些聒躁,心想這些猴子怎麽越來越像適越峰的那些親戚了。

  趙臘月去洞府裡沐浴更衣。

  井九第一件事情便是搬出了那張竹椅,躺了上去。

  這兩年沒有這把躺椅,他連睡覺的時間都少了很多。

  除了竹椅他還忘了帶走瓷盤,這時候也已經拿了出來。

  趙臘月擦拭著微濕的頭髮走出洞府,看到井九躺在椅上,手裡拈著一粒沙礫,看著那張瓷盤發呆。

  這畫面真的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了。

  她的眸子裡閃過一抹笑意。

  瓷盤上的沙礫已經鋪滿了將近一半的面積。

  她記得很清楚,當初在洗劍崖畔的時候,應該是三分之一。

  從時間來推算,井九做的這件事情應該是越到後面越難。

  正是因為瓷盤與沙礫,她才堅信對井九來說下棋是世間最簡單的事情。

  哪怕童顏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正想著此事,崖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顧清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峰頂,來不及行禮,直接看著井九說道:「梅會?」 

  井九嗯了一聲。

  顧清神情微變,再問道:「童顏?」 

  趙臘月說道:「如果他去的話。」 

  顧清站在崖畔很認真地想了會兒,對井九說道:「得贏。」

  受了井九的影響,他的話現在也越來越少,不知為何峰間的那些猴子卻完全沒變化。

  井九轉頭望向趙臘月說道:「看,他的心境確實平和,比你與十歲更強。」 

  顧清聽著他表揚自己比趙臘月更強,有些不自在,想著他話裡提到的柳十歲,認真說道:「他現在的日子很不好過,我去看過一次,他便再也不肯見我,我覺得他的心態真的出了問題,你應該去看看。」 

  井九沒有回答。

  趙臘月說道:「你確定他不會出事?」 

  井九落下指間的那粒沙,說道:「我只能確定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 

  …… 

  二人回歸青山的第四天,承劍大會開始。

  洗劍溪的盡頭一應布置與三年前沒有任何區別,應該是各宗派都在準備梅會的緣故,前來觀禮的賓客要少了很多,果成寺沒有來人,大澤也沒有來人,那位懸鈴宗的小姑娘也沒有來。

  奇怪的是與青山宗關係一般的風刀教繼上次之後又派出了一名使者前來。

  趙臘月與井九的出現,引來無數道視線。

  三年前他們也參加過承劍大會,只不過當時是在溪畔,今天則是在崖上。

  當時他們是準備承劍的弟子,現在他們則是準備挑選承劍的弟子。

  說到地位提升之快,放眼青山數萬年,這樣的情形真是極少發生。

  這當然與景陽真人飛升有直接的關係。

  看著趙臘月與井九,很多青山弟子甚至是二代師長,難免有些羨慕,甚至是嫉妒,但他們清楚自己並沒有三年前趙臘月的氣魄,更沒有能力登上神末峰頂,於是那些嫉妒與不甘便盡數落在井九的身上。

  除了很少的一些人,沒有誰知道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井九和任何人都不打交道,自然沒有解釋的機會,而且他也樂見其事。

  趙臘月明白他的用意,自然也不會去說什麼,而且她和井九一樣基本上也不見人。

  溪畔忽然有弟子說道:「快看,他是不是還背著那把鐵劍?」 

  「就是莫師叔留下的那把劍,又寬又直,我不會看錯。」 

  「怎麽回事?難道他還沒有進入無彰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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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2-1 22:09:41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二十五章 彷彿當年

  對青山劍修而言,無彰境界是最重要的一道關口,進入無彰境界,便能擁有數倍於凡人的壽命,能用道法完全遮掩自己的氣息,更重要的是,飛劍能夠隱於劍丸之中,需要時隨劍識而出,快若閃電,殺人於無形。

  當年的莫師與呂師便是因為始終無法進入無彰境界,看不到修道前途,才會被派往南松亭做了外門弟子的授業仙師,直至因為帶出來了趙臘月與柳十歲、井九,才被特例召回峰間,得賜靈藥,繼續向更高的境界發起衝擊。

  井九背著鐵劍,意味著他還沒有進入無彰境界。

  以他的年齡,這本來是很正常的事情,問題在於三年前他在承劍大會上的表現震驚過很多人,衆人自然覺得遊歷三年,他應該有所突破才是,當然這種期望難免與嫉妒或是羨慕的情緒有關。

  「有很多早慧者,最開始的時候修行速度極快,但隨著道法日漸艱深,便逐漸慢了,甚至就此停滯不前。」 

  薛詠歌看著崖上,冷笑說道:「三年裡毫無進步,我看他也就是這種人。」 

  時隔三年,薛詠歌已經守一境界圓滿,前些天得到適越峰的叔祖幫助,更是一舉進入了承意境界,他知道今日自己一定會被兩忘峰選中,得授真劍,那麽將來自己一定會趕上甚至超越井九。

  這都是普通弟子的想法,更多的的人並不這般想。

  這般年紀的弟子絕大部分都在承意境界以下,對井九一個人提出這般高的要求,除了嫉妒沒有別的解釋。

  三年前承劍大會上,井九戰勝顧清的畫面依然歷歷在目劍道當然以境界為基礎,但絕非全部依憑,自南松亭入內門,井九給青山帶來的驚喜已經太多,沒有誰敢輕易做出判斷。

  那些人更好奇的是他為何出現,要知道當初在青山的時候,他可是從來沒有離開過神末峰。

  林無知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問道:「你不在峰頂發呆,居然也來看熱鬧?」 

  井九說道:「我也要收徒啊。」 

  剛剛承劍三年,便要收徒?林無知覺得他這句話好生荒唐,正想發笑,卻忽然想到,井九現在是神末峰的二代師長,當然有資格收徒,只是……他怎麽還是覺得很荒唐呢?

  「承意境也能收徒?」他有些不確定問道。

  井九很確定地說道:「如果門規沒有改過,那就可以。」 

  …… 

  …… 

  承劍大會開始了。

  在洗劍溪畔苦修三年的年輕弟子們,按照報名冊上的順序,依次來到溪間的青石上,展現自己的劍道修為。

  今年的承劍大會如往年一般,同樣也是選擇與被選擇的舞臺,很多事情早在開始之前便已經私下定好,諸峰裡的人們拿著小本子低聲地說著什麽,那些參加承劍大會的弟子們,用期盼的眼光看著崖上,希望能夠聽到自己的名字。

  兩忘峰與天光峰依然是弟子們最想去的地方。

  有些意外的是,崖上某個偏僻安靜的角落也迎來了好些道熱切的眼光。

  趙臘月與井九坐在那裡。

  他們剛回到青山,自然沒有時間與溪畔的那些年輕弟子提前接觸,也不知道這些年輕弟子的熱情從何而來。

  令那些弟子有些失望的是,那個偏僻安靜的角落始終沒有聲音響起,他們終究沒有機會成為神末峰的承劍弟子,但失望之餘也放下心來,萬一說話的是井九怎麼辦?難道自己要成為他的弟子?

  溪面映出一道身影。

  安靜了三年時間的峽谷兩側,忽然再次響起猿猴們的叫聲。

  青山弟子們有些吃驚與不解。

  只有井九知道,這是猴子們來給鄰居助威了。

  來到溪間的是顧清。

  三年時間過去,他已經成為真正的青年,神情平靜,氣息從容,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沈穩。

  看著溪間那道身影,山崖間頓時變得安靜起來,片刻後又響起低聲議論。

  三年前發生的事情,很多人都沒有忘記。

  顧清敗在井九劍下,事後又因為偷學劍法被逐出兩忘峰。

  誰也沒想到,他沒在溪畔虛度三年,也沒有想著重歸兩忘峰,而是直接去了神末峰。

  那之後,他就很少出現,彷彿消失了一般。

  沒有人知道,在神末峰的三年時間裡,顧清究竟做了些什麽事情。

  人們只能確定他已經與兩忘峰、更準確地說是與他的那位兄長顧寒徹底鬧翻。

  在很多弟子看來,顧清的選擇非常不智。

  兩忘峰不用說,顧家在九峰裡也頗有底蘊,就算你是頗受欺壓的庶子,就算需要在洗劍溪再熬三年,何至於就此決裂?

  不過沒有人覺得顧清無法通過承劍,他三年前便已經是承意境界,哪怕這三年時間裡沒有半點進益,還被禁止使用六龍劍訣,境界實力肯定也要遠超溪畔的這些洗劍弟子。

  人們甚至已經猜到他應該會選擇神末峰,只是不知道如此一來,兩忘峰與顧寒師兄又會有什麽反應。

  誰都知道顧清被逐出兩忘峰的真正原因,也知道井九與顧寒之間的關係非常糟糕。

  很多道視線下意思落在兩忘峰弟子所在的崖間。

  顧寒站在一棵樹下,神情漠然,看不出在想什麽。

  薛詠歌的視線也落在那處。

  有很多道目光掩護,沒有人發現在某個瞬間,他與顧寒對視了一眼。

  薛詠歌明白了顧寒的意思,深吸一口氣,向溪間青石走去。

  …… 

  …… 

  薛詠歌沒有戰勝顧清的信心。

  他是承意境,對方三年前便已經是承意境。

  但他相信自己能夠與對方周旋一番,讓崖間的師長們看到自己的進步,同時證明三年來顧清的修行境界停滯不前。

  更何況他還有隱藏的手段,如果顧清輕敵,說不定他還真的能贏,那豈不是今日要出盡風頭?

  薛詠歌喚出飛劍,盯著溪對面的顧清,說道:「請。」 

  聲音甫落,飛劍破空而去,拖出一道殘影,直襲顧清的面門。

  他已經做好準備,如果顧清馭劍閃避,或者出劍反殺,自己應該如何應對。

  但他設想好的那些畫面都沒有發生。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徹山溪。

  薛詠歌的飛劍就像石頭般,重重落在溪間,濺起一蓬溪水。

  顧清舉起手裡的劍看了看,確認劍身沒有破損,放下心來。

  山崖一片安靜。

  溪水流淌,不停沖洗著薛詠歌的劍。

  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人都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

  林無知也覺得有些眼熟。

  對這畫面最敏感的是兩忘峰的弟子們。

  顧寒的臉色非常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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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2-2 14:25:58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二十六章 收徒

  這怎麽可能?

  薛詠歌站在溪間,兩手空空,震驚無語。

  他沒想過能輕易戰勝顧清,但在他的想像中,這場劍爭必然是極為激烈、精彩,直至最後才分出勝負。

  自己哪怕敗了也是雖敗猶榮,會得到洗劍閣同窗的羨慕以及師長們的贊許。

  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顧清沒有趁機向他發起攻擊,提著劍站在溪那邊靜靜等著。

  薛詠歌終於醒過神來。

  他覺得臉上一片火辣。

  強烈的羞辱感讓他完全忘記了三年前發生的那個故事。

  他發出一聲大喊。

  溪水裡的那道飛劍,忽然再次飛了起來,溪水瞬間變成白霧,有十餘叢火苗從劍身上燃起!

  燃燒的飛劍,帶著灼人的熱浪斬向顧清!

  六龍劍訣!

  薛詠歌的叔祖是適越峰的長老,他竟是暗中學會了這套真劍!

  他的六龍劍訣雖然遠不如三年前顧清施展出時的聲勢,但顧清不能使用諸峰真劍如何應對?

  沒有人注意到,顧清的左手不知何時也已經落在了劍柄上。

  燃燒的劍來了!

  顧清左膝微蹲,身體微轉,胸腹綳緊,舉劍於空,用力一擊。

  他用的手法不是斬、不是刺、也不是割。

  是揮。

  他的劍準確地擊中了薛詠歌的飛劍。

  轟的一聲巨響。

  薛詠歌的飛劍,拖出一道長長的火尾,落向數百丈的峽谷野林裡。

  野林裡濺起幾團火焰,不知為何迅速熄滅。

  崖間溪畔響起無數聲驚呼。

  顧寒直接轉身離開。

  所有人都想起來了為何如此眼熟。

  三年前,這裡曾經發生過同樣的畫面。

  林無知望向崖上那處偏僻的角落,笑著搖了搖頭。

  他以為這是井九的安排,卻不知道是顧清自己的決定。

  從哪裡跌倒,便從哪裡爬起。

  怎樣跌倒,便怎樣爬起。

  峽谷裡響起猿猴們歡快的叫聲。

  原來林子裡的火是它們撲滅的,這時候應該在爭著揀劍。

  ……

  ……

  薛詠歌站在溪水裡,臉色蒼白,失魂落魄,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劍,也顧不得自己的失敗。

  他現在終於清醒過來,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開始擔心自己像顧清一樣因為偷學劍法失去承劍的資格。

  崖間始終沒有聲音響起。

  青山九峰的師長提前把真劍傳給屬意的弟子,這些年來已經是很常見的事情,沒有人會管。

  三年前如果不是上德峰與天光峰針鋒相對,顧清也不會成為犧牲品。

  薛詠歌哪裡還敢站著,趕緊退回溪畔,渾身濕透,也不知道是溪水還是冷汗。

  顧清站在溪水裡。

  數百人在崖間看著他。

  「顧清,你可願意隨我學劍?」

  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竟是雲行峰主親自出面!

  更令人震驚的是,緊接著天光峰的白如鏡長老竟也站了出來,想要收顧清為徒。

  沒有人發現,白如鏡站出來的時候,崖上某個角落裡,井九的眼神冷了數分。

  顧清沒有猶豫,說道:「弟子願承劍神末峰。」

  無數道視線落在崖間那個角落,更準確地說是落在了趙臘月的身上。

  這是很多人都已經猜到的事情,只是沒想到顧清在被兩位破海境長輩青睞的情形下,依然堅持這種選擇。

  要知道,趙臘月比他還要小一歲。

  所有人都以為下一刻顧清便會成為趙臘月的弟子,又有意外情況發生。

  ……

  ……

  井九說道:「我來。」

  趙臘月說道:「好。」

  井九走到崖邊,說道:「你可願隨我學劍?」

  聽著這話,崖間一片嘩然。

  如果收顧清為徒的是趙臘月倒也罷了,因為她已然是無彰境界,更重要的是,她是神末峰主。

  井九的劍道天賦自然也極高,但三年裡毫無進益,現在還是承意境界……與三年前的顧清相比都有所不如。

  顧清怎麽可能會願意拜他為師?

  衆人正這般想著,便聽到了顧清的回答。

  「我願意。」

  顧清的神情很平靜,沒有半點勉強。

  四周鴉雀無聲。

  ……

  ……

  承劍大會繼續進行。

  弟子們的表現都極為不錯,尤其是那位樂浪郡的元姓少年平日裡極為低調,今日竟是一鳴驚人,師長們這才知道他竟然提前進入了承意境,引起了很多議論、多方爭奪,就連兩忘峰都對他表示了興趣。

  趙臘月望向井九,說道:「就是他?」

  井九點了點頭。

  三年前元姓少年便請顧清來問過神末峰要不要招承劍弟子。

  趙臘月走到崖畔。

  崖間的爭吵聲頓時消失。

  元姓少年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

  ……

  溪畔忽然傳來抽泣聲。

  弟子們望去,發現是玉山師妹。

  看著少女臉上的淚珠,同門很是心疼,趕緊安慰問道:「怎麽了?」

  玉山師妹搖了搖頭,用衣袖擦去眼淚,強顔歡笑說道:「沒事。」

  看著她微紅的鼻子,弟子們很是不解,心想這哪裡是沒事,到底是怎麽了。

  有些人看著已經站在崖上的那位元姓少年,以為猜到什麽,笑而不語。

  他們哪裡知道,玉山師妹根本不是因為此事而傷心。

  她傷心的是,顧師兄與元師兄成了神末峰的承劍弟子,那……神末峰豈不是招滿了?

  神末峰只有趙臘月與井九兩個人,只能招兩名承劍弟子。

  可是她還沒有登場呢,那她該怎麽辦?難道還要在洗劍溪再等三年嗎?

  現在輪到她了。

  她握著劍走到溪間青石上,向著崖間師長行禮。

  當她的視線落在那個角落裡時,忍不住又抽了抽鼻子,看著好可憐,好可愛。

  ……

  ……

  雖然情緒不對,玉山的表現卻非常出色她的境界不出奇,出奇的是馭劍與飛劍時流露出來的那種絕對的掌控力,哪怕再微小的細節都做的完全到位,精準的甚至可以說得上完美。

  看著少女臉上的淚痕,梅里又憐又喜,走到崖畔說道:「來我清容峰吧。」

  清容峰基本上都是女弟子,在任何人看來都是玉山師妹最好的去處。

  誰能想到,玉山師妹沒有直接答應,而是望向崖上那個角落。

  樹影裡,井九很難察覺地搖了搖頭。

  玉山怔了怔,重新望向梅里師叔,帶著歉意搖了搖頭。

  崖間又是一片嘩然。

  井九對元姓少年說道:「對她說,選上德峰。」

  顧清有些不解,心想你如何能斷定上德峰會選玉山師妹?

  要知道上德峰無比陰寒,加上那座劍獄以及本身氣質的問題,已經很多年沒有女弟子了。

  元姓少年回到溪邊,對玉山師妹低聲說了幾句話。

  便在這時,上德峰的遲宴站了出來,說道:「你可願隨我學劍?」

  玉山師妹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梅里很是惱火,回頭瞪了井九一眼。

  清容峰的女弟子與梅里師叔一樣,對井九都頗有好感,但這時候也生氣了。

  誰都看得出來,玉山師妹是按照井九的意思選擇了上德峰,雖然不明白她為何要聽井九的。

  井九沒有在意這些目光,看著山崖,沈默不語。

  不管是兩忘峰弟子還是天光峰弟子在的地方,都沒有那個傢夥。

  就在剛才白如鏡又收了一名承劍弟子,看來柳十歲真的已經被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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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2-8 21:02:11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二十七章 取名不是尋常事

  傍晚,洗劍溪映著晚霞,如一道紅色的緞帶。

  山崖間很是熱鬧,猿猴們早已把薛詠歌的劍還了回去,自然不是它們在鬧。

  很多弟子在收拾行李,稍後便會去九峰裡開始新的生活。

  某個被布置的頗為溫馨的石洞裡,元姓少年收拾好箱籠,看了眼依然有些悶悶不樂的玉山師妹,忍不住嘆了口氣。

  「去了上德峰,可以聽師長的話,莫要耍小性子。」 

  「又不是我想去的。」 

  玉山師妹一臉委屈說道。

  接著她想起那些傳聞,又有些害怕,說道:「劍律師伯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元姓少年安慰說道:「井師兄讓你去,難道還會讓你吃虧?」 

  「那倒也是。」玉山師妹想著一事,說道:「要稱井師叔……你別總是忘記。」 

  元姓少年說道:「知道了。」 

  從南松亭到洗劍溪,二人頗受了井九幾次指點。

  井九的身份也從最開始的井師弟變成了井師兄,直至現在的井師叔。

  玉山師妹沒能去神末峰,自然還是有些不開心,但想著井九最後還是指點了自己,又有些高興,問道:「我能不能去玩?」 

  元姓少年知道她的意思,不敢直接應承,說道:「我得先請示師尊。」 

  …… 

  …… 

  夕陽下的神末峰,就像一把正在燃燒的劍。

  井九站在崖畔,看著遠方的上德峰,不知道在想什麼。

  離開青山之前,他也經常看著那裡。

  趙臘月走到他身邊,問道:「為什麼不讓她去清容峰?」 

  井九沒有回答,心想自己與清容峰犯沖的原因實在不便告與人知。

  趙臘月又問道:「為何你不自己收那位元姓少年?」 

  井九說道:「我沒收過徒弟,但聽說要經常狠狠打,因為某些原因,我不好對他下手。」 

  所以他讓趙臘月出面,就是為了方便元姓少年挨打?

  元姓少年剛來到峰頂便聽到這句話,眼巴巴看著井九,心想自己做錯什麽了?

  猿猴們在樹林裡吵鬧不停,把顧清送了上來。

  元姓少年把玉山師妹的話說了遍。

  顧清笑著說道:「當然可以,我住了三年也沒人管。」 

  元姓少年一臉茫然,心想這種事情我們就能說了算?

  顧清心想以後你就知道了。

  「說起來,你到底叫元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就連趙臘月都來了興趣。

  直到今天大家也只知道他是來自樂浪郡的元姓少年,卻不知道他的姓名。

  元姓少年老實說道:「元擒虎。」 

  顧清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說道:「劍律師伯也姓元。」 

  元姓少年楞了楞,說道:「是啊,很巧。」 

  顧清說道:「這個名字和劍律師伯的名諱也有些像……只是氣魄差的太遠。」 

  一者騎鯨,一者擒虎,自然不同。

  元姓少年想了想,望向趙臘月說道:「弟子能否請師尊賜名?」

  弟子得師長賜名,在青山宗與別的宗派,這種事情都很常見。

  顧清說道:「要不然叫元破海?」 

  以破海境為名,確實極有氣勢,但也有些…… 

  趙臘月看了他一眼,說道:「不如叫元通天?」 

  顧清知道自己今天太開心,說的話有些多,拍了拍元姓少年的肩膀,示意他隨自己向崖洞外的小樓走去。

  今後他們的住處就在這裡,崖下那個木屋自然就留給猴子們了。

  「要不然你給他取個名字?」 

  趙臘月對井九說道。

  回青山前,井九與她去了一趟小山村。

  她知道了那一年裡發生的某些故事,也知道了柳十歲的名字是他取的。

  井九搖了搖頭。

  …… 

  …… 

  承劍大會很快便被忘記,因為今年青山就要迎來一場真正的盛事。

  青山試劍名義上是選撥年輕弟子裡的優秀者參加明年的梅會,事實上是諸峰之間的較量。

  對於這種競爭,青山向來持鼓勵態度,即便在試劍大會上失敗,只要弟子表現出色,也有機會進入兩忘峰可以隨意選擇九峰劍法修行,對年輕弟子來說這當然是極為難得的機會,自然紛紛報名。

  看著遠處天空裡向著天光峰落下的那些劍光,元姓少年臉上流露出羨慕的神情。

  他剛成為神末峰的弟子,自然沒有資格參加青山試劍,至少還需要好幾年時間。

  顧清看著他說道:「你很想去?」 

  元姓少年說道:「梅會不敢去想,但若能進兩忘峰學習那些劍法,當然極好。」

  顧清說道:「難道你忘了我們與兩忘峰的關係?」 

  元姓少年驚醒,當年在洗劍溪井九與顧寒的衝突他可是親眼看到的,趕緊說道:「那我當然不去。」 

  顧清說道:「相信我,神末峰是你最好的選擇,兩忘峰有的這裡都有。」 

  元姓少年有些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心想兩忘峰的師兄師姐可以隨意學習九峰的任一劍法,難道神末峰也可以?

  一樣事物從洞裡飄了出來,緩慢飄到元姓少年的身前,他下意識裡伸手接住,發現是本很薄的冊子。

  顧清看著他微笑說道:「恭喜。」 

  元姓少年一頭霧水,把那本薄冊翻開,嚇了一跳。

  那本冊子的第一頁上寫著八個字。

  「傲立雪霜,七梅不敗。」 

  顧清與元姓少年都是有來歷的人,自然知道這是什麼。

  昔來峰的不傳真劍七梅劍訣。

  元姓少年震驚之餘,想到傳說這種劍法隱隱克制上德峰的雪流劍法,更是臉色微白。

  顧清知道他想多了,說道:「師長行事,沒有那麼多深意。」 

  元姓少年有些緊張說道:「那為何要……要……要傳我這套劍法?」 

  「誰知道?也許只是想你以後面對玉山師妹的時候不會被她欺負的太慘?」 

  二人正說話的時候,忽有紅光照亮峰頂,竟將滿天霞光都壓了下去。

  風驟疾,一道劍光離峰而去,向著遠方疾掠。

  青山試劍就要開始了。

  井九與趙臘月都會去天光峰。

  看著弗思劍在天空裡留下的那道血線,顧清的心裡忽然生出些不好的兆頭。

  他暗自祈禱,希望今天不要出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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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2-8 21:05:02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二十八章 青山試劍

  青山試劍的地點在天光峰,更準確地說是在劍林。

  劍林是一片石林,由數百道石柱組成,那些石柱丈許粗細,卻高逾百丈,就像無數把巨劍對著天空,看著異常壯觀。

  很多第一次參加青山試劍的弟子,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這片石林,很是震撼,想著稍後自己便要站在這些石柱的頂端與同門進行較量,又不由無比緊張。

  與承劍大會不同,青山試劍更像是真實的戰鬥,要危險很多,每次都會出現很多受傷的弟子,不乏重傷者,聽聞在多年前的青山試劍時,甚至會有弟子當場戰死。因為這些緣故,加上不願意被外界查知真正的實力,青山宗從來不會邀請別的宗派來觀禮,哪怕是果成寺與水月庵、大澤這種交好數千年的宗派。

  數百名弟子來到劍林四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一道寬而直的黑劍,靜靜懸在石臺上的天空裡,向著四周散著極刺骨的寒意。

  這便是上德峰的主劍三尺。

  今日元騎鯨親自坐鎮大會。

  想到此節,弟子們的呼吸都彷彿被凍住了,哪裡還敢大聲喧嘩。

  嗖嗖嗖嗖嗖!

  破空之聲不停響起。

  數道劍光照亮峰間的數百道石柱,散射出無數光線。

  六道飛劍緩緩落下,列在三尺劍之後。

  有的劍古樸幽冷,有的劍鋒芒四射,有的劍威如雷霆。

  三尺劍!

  皆空劍!

  錦瑟劍!

  回日劍!

  如歲劍!

  潮來劍!

  還有……弗思劍!

  看著這幕畫面,數百名弟子終於再也控制不住,議論起來,神情有些激動。

  青山諸峰主劍,九至其七!

  這樣的畫面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

  無數道目光落在那些絕世名劍上。

  排在最後的那道血紅色的飛劍,得到了最多的關注,也讓很多人生出強烈的感慨。

  有些白髮蒼蒼的長老甚至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覺。

  景陽真人從來不參與門派事務,弗思劍自然也很少出現。

  上次弗思劍在這樣的場合出現時,青山宗掌門還是太平真人,元騎鯨剛接任上德峰主。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 

  …… 

  與劍林相對的崖壁間有九座石台。

  這九座石台便是九峰長老們的座位,只有第二座石臺上是過南山為首的兩忘峰弟子。

  為了表示對師長的尊敬,兩忘峰弟子沒有座位,會一直站著。

  很多視線落在第九座石臺上。

  趙臘月來了。

  無論是與各峰峰主還是長老們以平輩見禮,還是接受弟子們的請安,她的神情都很平靜,沒有任何不適應,或者說尷尬。

  清容峰主心想,這等氣度遠勝普通弟子,與小師叔當年還真有些相似,看來真是該她得。

  當她望向趙臘月身旁的井九時,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很多長老對井九的想法也很複雜,雖然與清容峰主的複雜並不是一回事。

  在有些人看來,井九還很年輕,沒能進入無彰境還算正常,但與趙臘月以及還在閉關的卓如歲相比還是稍嫌弱了些。

  聽聞卓如歲現在已經是無彰上境,出關的時候極有可能已經邁過遊野境那道門檻,到時候必將震驚整個大陸。

  更多的九峰長老卻並不這樣想。

  井九只出過一次手,那就是在三年前的承劍大會上戰勝顧清。

  就是那次出手,讓很多長老認定,這個年輕弟子絕對是個劍道奇才。

  今年承劍大會上,顧清用的劍法明顯來自井九,雲行峰主想要收他為徒,便是看中了這點。

  直到現在,那些長老保持著沈默,沒有對井九做出什麽評價,只是不想引起別的宗派重視,尤其是中州派。

  他們希望將來井九能夠成為青山宗的奇兵。

  知道四海宴上與中州派的約定後,他們對井九在明年梅會上的表現更是非常期待。

  無法在棋盤上戰勝童顏?他們根本不在乎。

  井九能不能戰勝中州派的同齡對手,才是他們關心的重點。

  …… 

  …… 

  試劍大會的對戰安排完全由抽籤決定,直至選出最後的十名勝者,代表青山宗參加明年的梅會。

  如果你第一輪便遇著兩忘峰的師兄,那也只能說你運氣不好。

  劍道之爭,講究的就是萬物皆蘊一劍之中,運氣本就是其中一環。

  也沒有誰敢在抽籤的環節上做手腳,上德峰的劍獄裡雖然關著無數妖魔鬼怪,但誰也不知道裡面到底還有多少空房間。

  杞元良的運氣便很不好。

  三年前他才承劍成功,今天第一次參加青山試劍便排在了第一個。

  更糟糕的是,他的對手是麽松杉…… 

  兩道劍光離開地面。

  麽松杉與杞元良落在兩根石柱上,隔著百餘丈,相對而立。

  石柱頂端距離地面有數百丈,下方有雲霧繚繞,若是普通人,只怕站在這裡便會雙腿發軟,直接摔死。

  杞元良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這位兩忘峰十一師兄的對手,但青山弟子怎能棄戰。

  他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勇敢說道:「請!」 

  …… 

  …… 

  沒有意外發生,麽松杉贏了,隨後又有弟子陸續飛上劍林,開始劍爭。

  與承劍大會相比,青山試劍不知道要精彩多少倍,當然也要凶險無數倍。

  或者狂暴或者綿密的劍光,在高聳入雲的石柱間高速穿梭,不時擦落石屑。

  即便有陣法的屏障,依然能夠聽到飛劍破空時的淒厲刺耳聲,能夠感受到那些淩厲的劍意。

  戰至激烈處,雙方更是會馭劍離開原先的石柱,御劍而鬥,不時有雷電生出,又有烈焰蒸騰。

  弟子們盯著石林裡的那些高速穿行的劍光與身影,目不轉睛,不肯錯過任何畫面。

  各峰師長也神情凝重地注視著弟子們的戰鬥,隨時準備出手救援。

  要知道在這樣的劍爭裡,雙方都不可能有半點留力,到了關鍵時刻,就算想要收手也很難做到。

  井九的視線卻不在石林間。

  他一直在看著遠處的一條山道。

  那條山道很窄,消失於霧裡,不知通向何處。

  他知道,從那處崖壁繞過去,便是天光峰弟子們的居所。

  柳十歲就住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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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2-8 21:06:40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二十九章 且看山道來一鬼

  兩名弟子站在石柱上,隔著百餘丈而站。

  年少的那位來自碧湖峰,承意上境。

  中年弟子則來自天光峰,乃是墨長老的二徒,早已破境入了無彰。

  境界間的差距很難彌補,三年前井九在洗劍溪擊敗顧清,本就是很少出現的事情。

  承意境界弟子的飛劍能在數十丈內來去自如,無彰境弟子的飛劍殺傷距離則是數倍於此。

  按道理來說,那位碧湖峰弟子沒有任何取勝的機會,但他怎會認輸?

  一道明亮的劍光穿過百餘丈的距離,來到他的身前。

  碧湖峰弟子無法反擊,只能馭劍而起,險之又險地避開,劍元疾轉,用最快的速度向前方飛去。

  他必須拉近與對方之間的距離,才能發揮出自己飛劍的威力。

  那道明亮劍光折回,再次斬落。

  碧湖峰弟子馭劍向石林下方的雲霧裡遁去,再次極其危險的避過這一擊。

  那道明亮劍光擦著石柱而過,帶出的石屑就像陣小雨。

  看著這幕畫面,石林下方響起一陣驚呼。

  人們很是欣賞那位碧湖峰弟子的勇氣,卻也很擔心他的安全。

  要知道雲霧遮蔽視線,馭劍在其間穿行,很是危險,隨時有可能撞上石柱。

  「來了!」忽然有人喊了聲。

  雲霧裡的某處忽然隆起。

  碧湖峰弟子馭劍而出,距離那位天光峰師兄只有十餘丈的距離,身周雲霧繚繞,其間隱有電光。

  他在雲霧裡便已經準備好了,凝集了全身劍元,就為了最後這一擊!

  天光峰弟子看著這幕畫面,眼裡露出一抹欣賞的神色,毫不緊張,兩指一並,劍訣再出。

  那道明亮的劍光忽然在雲霧上方出現,彷彿一直等在那裡一般。

  碧湖峰弟子來不及反應,強行馭劍一轉,重重撞到一根石柱上。

  一聲悶響,石柱自巍然不動,那位弟子滿臉是血,昏迷不醒,向著地面落下。

  不待師長前來救援,天光峰弟子踏劍而下,在他落入雲霧之前便接住了他。

  峰間響起一陣喝彩聲。

  …… 

  …… 

  第一輪試劍已經進入中段。已經結束的試劍裡,天光峰與碧湖峰的弟子表現最為優異,與往年的情形相仿,雲行峰的戰績也不錯,昔來峰與適越峰還是不擅長劍爭,兩峰的弟子們加在一起也只贏了三場,有些令人意外的是,今年清容峰的表現非常糟糕,被派出來的七名女弟子竟是全部都輸了。

  自有適越峰的師長為那些輸了的弟子醫治,那些弟子雖有些失望,臉上卻看不到太多負面的情緒。獲勝的弟子也沒有露出驕傲的情緒,畢竟是同門之爭,而且要知道除了麽松杉,兩忘峰的弟子們都還沒有登場。

  接下來走到場間的那個高大身影,引發了一些議論。

  這名身材極其高大的弟子叫做簡若山,兩忘峰排名四十六,更出名的是他是簡若雲的弟弟。

  簡若雲,兩忘峰排行第四,是三代弟子裡毫無疑問的強者,劍道修為極高,也頗受同門尊敬。

  兩年前,柳十歲在濁水昏迷不醒被送回青山,帶隊的簡若雲因為看管不力被上德峰罰入石室幽禁半年。當時就有很多人覺得太沒道理,其後隨著柳十歲醒來,被懷疑偷吃了鬼目鯪妖丹,弟子們更是覺得簡若雲受了委屈,頗為他不服。

  簡若山的境界實力不如他的兄長,但能在兩忘峰裡有一席之地,當然也不能小覷。

  很多弟子都在想,不知道是誰的簽運這般糟糕會抽中第二個兩忘峰弟子。

  簡若山忽然說道:「我想指名。」 

  聽著這話,弟子們有些吃驚。

  青山試劍按照抽籤的順序進行,也有例外,那就是指名挑戰。

  既然是指名挑戰,自然沒有誰好意思選擇比自己弱的同門,只會選擇公認境界實力在自己之上的對手。

  簡若山準備指名挑戰誰?

  人們注意到,他的視線已經落在崖間那九座石臺上,心想難道他要挑戰同峰的師兄?

  石臺上坐著的都是各峰師長,只有兩忘峰弟子可以被選擇。

  簡若山看著最遠處的那座石台,面無表情說道:「我指名井九……師叔。」 

  人群嘩然。

  在井九與師叔兩個詞之間,簡若山刻意停了很長時間,誰都聽得出來他的敵意。

  很多弟子想起來那個傳聞,據說井九與柳十歲曾經是一對主僕,難道簡若山是想要為自己的兄長出氣?

  無數視線落在井九的身上。

  井九沒有反應,依然看著遠處那條山道。

  簡若山冷笑說道:「怎麼?井師叔不敢應戰嗎?」 

  遲宴走了出來,沈聲說道:「你想以下犯上?」 

  做為上德峰的長老,他有資格依照門規否決這次指名挑戰。

  弟子們卻有些不服。

  現在沒有人知道井九的真實境界到底為何,但他終究是公認的劍道奇才,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師叔。

  以此來看,簡若山挑戰他有什麼問題?

  井九依然沒有理會,只是看著遠處那條山道。

  被無視的簡若山很是憤怒,以為他是想混過去,更是不恥,說道:「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打斷。

  遠處的山道上傳來了一道詭異的聲音。

  那聲音非常刺耳,就像是兩把劍在不停地撞擊摩擦。

  弟子們循著聲音望去。

  一道身影在山道上出現。

  那個人很瘦,劍袍破舊,套在身上隨風飄蕩。

  隨著行走,弟子們看清楚了他的臉。

  那人臉色蒼白,眼窩深陷,發如野草。

  奇怪的是,他的雙腳上明明沒有鐐銬,但當他行走時,鞋底與青石之間卻會有金屬摩擦的聲音響起。

  石林四周響起一陣驚呼。

  「柳十歲!」 

  「他怎麽來了!」 

  已經兩年時間。

  他一直在天光峰崖後的石室裡,從來沒在出來過。

  曾經的天生道種,漸漸被人遺忘。

  今天,他卻忽然出現在衆人眼前。

  就像一隻鬼。

  趙臘月神情微凜。

  長老們神情微變。

  他們從那道聲音裡聽出了一件事情。

  行走之間,自有劍音。

  這是劍意粹體初成的徵兆!

  趙臘月在劍峰苦修多年,才修成劍意焠體。

  柳十歲在天光峰自囚石室,又是怎麼練成的?

  趙臘月望向井九,想知道他的反應,也想得到一個答案。

  井九關心的卻是別的事情,喃喃說道:「那張小黑臉居然白成了這樣,這是多少天沒曬太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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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2-8 21:12:46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三十章 野火燒不盡,此恨悠悠

  在無數道震驚目光的注視下,柳十歲來到場間。

  他低著頭,野草般的頭髮遮住了眼睛,看著就像一個犯人。

  「你來做什麼?」 

  白如鏡長老看著他厲聲呵斥道,臉色極其難看。

  身為天光峰的破海境長老,居然教出個偷吃妖丹的孽徒,可以說是他此生最大的羞辱。

  柳十歲沒有抬頭,聲音微啞說道:「弟子想要參加試劍。」 

  白如鏡神情更加寒冷,喝道:「你有什麼資格參加試劍?還不快速速退下!」 

  「師父……我也是青山弟子,為什麼不能參加?」 

  柳十歲依然低著頭,聲音還是那樣沙啞。

  看著他現在的模樣,聽著他的聲音,很多弟子生出同情。

  清容峰上的那些女弟子更是有些傷感。

  簡若山看著柳十歲冷笑說道:「當年你偷吃妖丹,害我兄長無辜被幽禁,還曾經犯下別的大錯,若不是師長們沒有找到證據,你現在早就已經被廢了修為、逐出山門,現在你居然還有臉出來,還有臉問為什麽!」 

  柳十歲沈默不語,沒有理他,等著白如鏡的回答。

  簡如山忽然笑了起來,嘲弄說道:「既然你一定想要參加試劍,剛好我在這裡,要不然我們來一場?」 

  說完這句話,他喚出了自己的飛劍。

  那是一道烏金煉成的飛劍,長約兩尺半,發出嗚嗚的聲音,正在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振動。

  柳十歲忽然揮手。

  破舊的衣袖帶出殘影。

  狂風驟起。

  數道清光離開衣袖,向著簡若山揮去。

  只聽得一聲清脆的劍鳴。

  烏金劍斜斜飛走。

  啪啪啪啪數聲悶響。

  簡若山被擊飛數十丈,撞到崖壁上,噴出一口鮮血,再也無法站起。

  他的身上出現數道裂口,非常清楚。

  「劍罡!」 

  「離劍!」 

  場間響起一陣驚呼。

  有些師長震驚地站了起來。

  便是清容峰主這樣的大人物,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不管是劍罡還是離劍都極難修煉,因為那需要一個前提條件。

  是的,柳十歲的劍意焠體不是初成,而是已經大成。

  天光峰那間幽靜的石屋無人來探看,也沒有雲行峰頂那麽多道淩厲的劍意。

  但他的心裡有把名為不甘的野火。

  那把野火燒了整整兩年時間,燒得他夜夜難眠。

  「你居然敢偷襲行凶!」 

  白如鏡暴怒至極,喝道:「今日我就要廢了你!」 

  眼看著便是一場師徒相殘的狗血劇,卻被人阻止了。

  「白長老且慢。」 

  遲宴面無表情說道:「我看得很清楚,出言邀戰的是簡若山,先出劍的也是簡若山,怎能說是柳十歲偷襲行凶?」 

  依照青山試劍的規矩,任意一方召出飛劍,便等於表示可以開始。

  遲宴是上德峰長老,對門規的解釋自然不會出錯。

  問題在於,他為什麼要幫柳十歲說話?

  弟子們過了會兒才想明白,這應該涉及到兩峰之爭。

  天光峰出了柳十歲這麽一個孽徒,上德峰的人們應該最是高興。

  青山裡,天光峰與上德峰之間的關係向來複雜。

  所有人都知道原因,只是沒有人敢說。

  石臺上的峰主與長老們都保持著沈默,弟子們哪裡還敢出聲。

  「你說的沒錯,只要一天你沒被逐出山門,便是青山弟子,有資格參加試劍。」 

  遲宴看著柳十歲面無表情說道:「但你應該知道,抽籤早就已經結束了。」 

  柳十歲低著頭說道:「我要指名。」 

  簡若山能指名挑戰,那麼他當然也可以。

  遲宴沈默了會兒,問道:「你想指名誰?」 

  柳十歲抬起頭來,望向崖間某處。

  他的目光很明亮,野草般的亂髮根本遮不住。

  「簡如雲……師兄。」 

  又是一片嘩然。

  石林四周的弟子們震驚至極。

  兩年前,便是因為柳十歲偷吃妖丹,昏迷不醒,簡如雲受了拖累,被關進石室半年。現在柳十歲不思己過,居然還要指名挑戰對方,這真是太荒唐了,難道他以為自己落到如此下場真是對方的過錯?

  …… 

  …… 

  劍光微動,簡如雲來到場間,看著柳十歲感慨說道:「柳師弟,這是何必?難道你還認為那是我的錯?不錯,我確實沒有看好你,讓你犯下大錯,但是……犯錯的終究是你自己。」

  柳十歲憤怒地說道:「是嗎?犯錯的那個人真的是我?」 

  簡如雲神情微變。

  柳十歲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你最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麽事,但你從來沒有說過,當時明明是……」 

  「多說無益,既然你覺得是我的錯,那便來吧,但我要告訴你,就算你吃了妖丹,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簡如雲忽然搶斷了他的話,不知為何臉色有些蒼白。

  柳十歲沈默了會兒,說道:「是啊,兩年裡這些話我已經說了那麽多遍,卻始終沒有人信我,那麽何必再說。」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多言,踏劍而上,落在西方某根石柱上。

  簡如雲微微挑眉,也沒有說什麼,馭劍而起落在東面的一根石柱上。

  兩根石柱之間相隔三百餘丈。

  簡如雲在兩忘峰排行第四,劍道修為本就極為深厚,聽聞被禁石室的半年裡更有突破,已然是無彰上境。

  再給他幾年時間,說不得真能看到遊野境的門檻。

  除了過南山數人以及還在天光峰閉關的卓如歲,三代弟子裡有誰能是他的對手?

  石林四周鴉雀無聲。

  沒有人覺得柳十歲有任何機會,哪怕他劍意焠體大成,更是自行修成了劍罡。

  下一刻寂靜被打破,峰間到處都是驚呼聲,尤其是九峰師長所在的石臺上。

  因為柳十歲出劍了。

  不是因為他的劍如何恐怖,相反,他的劍非常安靜。

  安靜這種詞語用來形容飛劍,本就是極怪的事情。

  柳十歲的劍向著前方飛去。

  很緩慢。

  就像承載著很多重量。

  天那般重。

  …… 

  …… 

  白如鏡神情微變。

  這自然是他教給柳十歲的。

  問題是他只教了柳十歲半年時間,沒想到柳十歲居然就已經掌握了承天劍訣的真義。

  他忽然生出些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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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2-8 21:17:13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三十一章 劍行無彰

  無數視線落在石林上方。

  站在石柱上的柳十歲衣衫破舊,短髮如草,看著就像個野鬼。

  他的劍卻是那樣中正平和。

  如三世王公、柱國大將、皓首書生。

  簡如雲還沒有出劍。

  他靜靜看著柳十歲的劍。

  很多人和他一樣,都在等待柳十歲的劍飛過中間那根石柱。

  那時候,他才有資格讓簡如雲出劍。

  時間流逝。

  柳十歲的劍飛過了那根石柱。

  那裡剛好是他與簡如雲所立的兩根石柱的中間。

  過了百丈,他的劍意依然未散,無比凝純。

  沒有驚呼聲響起,因為人們已經震驚無語。

  這幕看似無意義的畫面,卻揭示了一個足令青山震動的真相。

  柳十歲已經晉入了無彰境。

  …… 

  …… 

  趙臘月說道:「了不起。」 

  不管這件事情有何隱情,這兩年裡柳十歲等於被幽禁,居然能夠破境入無彰,當然有資格得到這樣的稱贊。

  …… 

  …… 

  清容峰主問道:「多大了?」 

  有弟子不確定說道:「十七或者十八?」 

  清容峰主看了不遠處的趙臘月一眼,沒有說什麽。

  …… 

  …… 

  九峰師長們都很震驚。

  景陽真人之後,青山最年輕的無彰境便是趙臘月與卓如歲,柳十歲排在第三。

  如果這兩年他能夠正常的修行,會不會更快?

  若不是他做了那樣的事情,還有另一件命案嫌疑,如此天才,青山怎會如此待他?

  有的師長甚至在想,如果柳十歲剛才說的那番話是真的,那該多好。

  …… 

  …… 

  有風從那邊的崖間吹來,沒有深春的暖意,拂面生寒。

  那風落在柳十歲的劍上,劍身微振,忽然散出四道清光。

  那四道清光並非幻像,而是真實的存在,這便是劍罡。

  飛劍驟然加疾,帶著四道劍罡,向著百丈外的簡如雲襲去。

  柳十歲終於真正出手,出手便是最強的手段。

  看著那道明亮的劍光還有那四道劍罡,簡如雲神情不變,輕揮衣袖。

  一道灰色飛劍破空而出,瞬間來到柳十歲的劍前。

  快若閃電,只是一種形容。

  簡如雲的劍卻真的就像是一道閃電,快的根本無法看清。

  柳十歲蓄勢已久的一劍未及展露鋒芒,便被攔住。

  兩道飛劍在石林上空相遇。

  一聲劍鳴響徹山谷。

  兩道飛劍分開,再次相遇。

  然後便是無數次重逢。

  只是瞬間,兩道劍便在天空裡交擊了無數次。

  清脆的劍鳴連綿不絕,如驟雨一般。

  無數火花濺起,如銀樹般盛開在峰前,照的石林無比明亮。

  天空裡的那輪太陽都變得黯淡了幾分。

  兩道飛劍在天空裡交戰。

  柳十歲與簡如雲站在各自的石柱上,雙手負在身後,隔著三百餘丈的距離平靜對視。

  不知道過了多久,灰明劍光驟斂。

  兩道飛劍分別回到柳十歲與簡如雲的身前。

  石林下方的青山弟子們很震驚。

  明明簡如雲師兄的劍道修為要比柳十歲深厚很多,為何雙方卻戰了個平分秋色?

  兩道飛劍微微顫動,劍身上都出現數百處極細微的裂口,看來在材質上也非常接近。

  簡如雲看了自己的劍一眼。

  柳十歲卻是看都不看,直接向前踏了一步。

  石柱只容一人站立。

  他這一步便是落在了空處。

  飛劍早已等在那處。

  …… 

  …… 

  從始至終,兩忘峰弟子所在的石台很安靜。

  無論是簡若山指名挑戰井九、被柳十歲以劍罡重傷,還是柳十歲指名簡如雲。

  尤其是過南山、顧寒和馬華,保持著絕對的沈默。

  看著此時石林上空的畫面,顧寒想到當年在劍峰上柳十歲向著天空踏出的那一步,有些欣慰,又有些歉意。

  …… 

  …… 

  兩道劍光再次照亮石林。

  此時柳十歲與簡如雲御劍而戰,比先前不知道凶險了多少倍。

  那兩道劍光時而落入雲霧,時而飛上高空,最高時甚至快要靠近天光峰頂。

  雲霧被攪動,彷彿沸水,崖壁上出現道道劍痕,石柱上不時有石屑落下。

  兩道劍光太快,普通弟子根本無法看清楚畫面。

  只有那些境界高些的弟子與九峰師長們,才知道這場鬥劍進行的是如何激烈,而且凶險。

  …… 

  …… 

  嗖嗖兩聲。

  兩道劍光再次分開。

  二人落在各自的石柱上。

  柳十歲的唇角溢出一道血水。

  簡如雲的衣袖上有一道破口。

  御劍而戰,從來都不是簡單的馭劍。

  馭劍離開石柱的原因是要變化方位,以防被對方的飛劍擺脫自家飛劍糾纏後忽然攻擊自身。如此自身的防禦相對做的更好些,但是因為要踏劍而行,飛劍的攻擊自然要減弱很多。

  按理來說,在這樣的戰局裡柳十歲應該更占優勢,他已經修成劍罡,即便踏劍而行,依然可以淩空攻擊對手。只是沒想到簡如雲的馭劍術非常了得,竟在最關鍵的時刻避開他的劍罡,然後用劍勢碾壓了他。

  「為何本門弟子很少有人修行劍罡?因為那本來就是旁門外道。」 

  簡如雲站在石柱上看著數百丈外的柳十歲說道:「看來妖丹之力也只能助你到這步了。」 

  有風起,捲起石林下方的雲霧,拂動他身上的青衣。

  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一道強大的氣息,飛劍生出感應,穿雲而過,帶起一道白煙,若隱若現。

  有人驚呼說道:「蒼鳥劍法第七式!借雲!」 

  兩忘峰之前,簡如雲本是雲行峰弟子,更是峰主親傳。

  雲行峰主劍名為皆空,劍訣名為蒼鳥,共分十三式。

  無彰境弟子若能學到第五式,便已經可以稱得上天賦頗佳。

  簡如雲竟然學會了第七式借雲!

  聽聞兩年前他被上德峰被禁在石室裡的半年又有突破,現在看來他竟是掌握了蒼鳥劍訣的真意!

  看著那道穿行在雲霧裡、時隱時現的飛劍,同門佩服不已。

  雲行峰的弟子更是高聲喝彩,長老們連連點頭。

  看著那道挾雲而至的飛劍,柳十歲神情微變,再次出劍。

  井九曾經說過他的雙眉太直,其實他的劍更直。

  明亮的飛劍照亮石林,筆直一線向前飛去。

  就在兩道飛劍即將相遇的時候,石林間忽然響起嗡的一聲巨響。

  白色的雲霧蒸騰而起,氣勢磅礡,如滄海般四處橫流,頓時把兩道劍都湮沒了。

  柳十歲感覺到自己與飛劍的聯繫忽然變弱。

  忽然,簡如雲的劍再次出現,已經到了柳十歲的身前!

  這道灰劍彷彿能無視空間的距離。

  石林下方響起一陣驚呼。

  借雲霧之變,窺天地之道!

  簡如雲證明了自己已經有資格去看看遊野境的風景。

  灰劍直刺柳十歲的面門,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

  所有人都以為簡如雲最後會收劍,並不擔心。

  只有身在場間的柳十歲才能感應到簡如雲的殺意。

  他臉色蒼白,眼裡流露出不甘的情緒,還有一抹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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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2-8 21:22:57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三十二章 走火,然後入魔

  很多人都覺得自己聽到了一聲野獸受傷後的嚎叫,卻不知道這聲音是從哪裡來的。

  峰間的樹林、雲後的崖壁都一片安靜。

  這聲音彷彿直接在他們的腦海裡響起。

  簡如雲也聽到了這聲嚎叫。

  他知道這聲音來自何處,雖然柳十歲沒有張嘴。

  隔著三百丈的距離,他也能夠看到柳十歲臉上的憤怒和眼裡的那抹決然。

  那抹決然的神情很快變成一朵微渺的火焰,艷紅無比,幽異非常。

  柳十歲的身體散發出一道極其強大而充滿荒野意味的氣息。

  這一刻,他彷彿變成了一隻遠古的妖獸。

  柳十歲身周的空氣高速流轉起來,周遭一片酷熱,彷彿有無數道無形的火焰正在噴吐。

  伴著嗤嗤的聲音,那些隨飛劍而至的雲霧,根本無法觸及他的身體,便被燒的幹乾淨淨。

  簡若雲的飛劍感應到了危險,準備斜飛離開,卻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困住,不停振動,發出淒厲的呼嘯聲,拼命掙紮,卻無法離開,停滯在石柱前的空中,就像是一隻被蛛網困住的飛蛾。

  「妖火!」有人驚聲喊道。

  維持試劍大會秩序的上德峰師長,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時刻準備馭劍而起,打開石林周遭的陣法。

  轟的一聲巨響,柳十歲腳下的石柱再也無法承受那種高溫與劍意的撕扯,濺射出無數石塊與煙塵。

  那些石塊與煙塵翻滾而前,將隨簡若雲飛劍而至的雲霧擊散,就像是無數座山峰落在滄海之中。

  簡若雲咽下湧至咽喉的鮮血,劍元盡出,強行召回被那道無形火焰困住的飛劍。

  劍光閃動,他已經落在劍上,隨劍破風而去,殺至柳十歲身前,準備再次御劍強殺!

  就在最關鍵的這一刻,隔著那道無形的火焰,他與柳十歲的視線對上了。

  他看清了柳十歲的眼睛。

  那對曾經清澈而無雜質的眼睛,現在只剩下一片明亮,那是因為在眼底深處有團真正的野火。

  野性難馴的火焰,看似微渺,卻給人一種萬世不變的感覺,詭異到了極點。

  簡如雲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

  兩年前在濁水的那個夜晚,他帶著柳十歲冒險潛入河底,追殺身受重傷的鬼目鯪。

  鬼目鯪臨死前看了他一眼。

  他記得很清楚,那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睛,就是這樣的野火。

  簡如雲神情微驚,眼露悔意,大喊一聲,便要馭劍逃走。

  來不及了。

  就像那天夜裡一樣。

  忽然,他停止了動作。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惘然,彷彿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在這裡。

  飛劍響起一聲清鳴,他再度清醒。

  前後不過一瞬間。

  飛劍相爭,爭的便是瞬間。

  一道明亮的劍光,直接貫穿了他的胸膛。

  鮮血飛濺。

  簡若雲從劍上向著地面跌落。

  柳十歲神情漠然,根本不準備給對方留任何活路。

  明亮的劍光陡然折回,斬向簡如雲的頸。

  簡如雲此時已經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眼看著便是身首兩處的下場。

  石林四周響起一陣驚呼!

  便在這時,一道湛然劍光如長虹般,直接破掉石林的防護陣法,來到簡如雲身前。

  嚓嚓數聲清響!

  那道湛然劍光,直接把柳十歲的劍裹到了遠離石林的高空,絞成了碎片!

  那位馭劍者好強大的劍道修為!

  青山弟子們心想應該是哪位遊野境的師叔親自出手,頓時放下心來。

  飛劍被毀,柳十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誰都沒想到他竟是還不肯罷休!

  他從搖搖欲墜的石柱上跳了下去,如一顆石頭般向著簡如雲直追,直如瘋魔了一般。

  一道身影離開崖間,淩空而去,來到柳十歲身前,手掌擊中他的胸口。

  啪啪啪啪!

  無數道聲音連續響起,在極短的時間裡,柳十歲的身體便受到了數十記重擊。

  那人的出手非常乾淨,看似簡單,柳十歲卻根本無法避開。

  他不停地噴著血,在天空裡帶出一片血雨。

  最終,他淒慘地落在地面,發出一聲巨響。

  那人落在他的身邊,衣袖輕拂,帶起數道氣流,緩緩地接住隨後才落下的簡如雲。

  適越峰的弟子趕緊過來,開始替簡如雲救治。

  雲霧漸散,煙塵斂落,那道湛然劍光從高空折回,靜停在那人身前。

  這道飛劍竟是藍色的,就像是大海。

  在劍光的照耀下,那人的衣服彷彿也是藍色的。

  那人的神情依然如往常般淡然,只是眼裡隱隱有些惋惜之色。

  直到這時候,弟子們才看清楚,原來出手的不是哪位師叔,而是過南山!

  過南山乃是掌門首徒,更是兩忘峰首席,頗受同門愛戴,但他的境界修為並不如何驚人,至少不像卓如歲那般有名。

  誰能想到,他竟然已經是一位遊野境的強者!

  …… 

  …… 

  趙臘月一直用餘光注意著井九。

  井九的神情始終沒有變化,好像石林間發生的這些事情無法讓他生出任何興趣。

  她知道這不是真的。

  因為她很確信,就在剛才,過南山親自出劍,把柳十歲打得連連吐血,直至跌落塵埃的時候……井九動了。

  普通人根本都看不出來井九動了。

  如果她不是一直非常仔細地觀察,也很難發現。

  那一刻,井九神情不變,右手的食指微微一動。

  …… 

  …… 

  「你果然吃了鬼目鯪的妖丹。」 

  過南山看著柳十歲,帶著惋惜與失望說道:「而且居然還學了血魔教的邪功。」 

  無數道憤怒的目光隨著他的這句話落在柳十歲的身上。

  柳十歲偷吃妖丹一事,雖沒有證據,但早已被青山衆人默認,可是血魔教?

  很多年前,朝天大陸有個叫做血魔教的邪派,修行的功法非常邪惡,荼毒蒼生無數。

  被正道宗派攻擊後,血魔教甚至暗中與冥界勾結,真可以說是無惡不作。

  後來,血魔教終於被青山宗、中州派、無恩門、大澤以及皇族的強者聯手滅掉。

  那個時候,風刀教與西海劍派都還沒有出現。

  修行界一直有傳聞,血魔教殘留下來了很多邪功秘籍,沒有想到,傳說居然是真的。

  問題是柳十歲一直在青山九峰,他從何處得到的這種邪派功法?

  難道他真的與山外那些魔頭有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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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2-8 21:29:27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三十三章 一位過客站在這裡的原因

  柳十歲靠著石柱,箕坐於地,渾身是血。

  被無數憤怒的目光盯著,他卻毫不在意,木然說道:「那又如何?只要能殺了他,我什麽都願意做。」 

  過南山望向正在被搶救的簡如雲,說道:「若不是他不曾疑你學了邪功,你今日一樣也傷不了他。」 

  「他當然不會疑我,因為他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柳十歲有些艱難地轉頭,看著那邊昏迷不醒的簡如雲,說道:「當年想吃妖丹的人,本來就是他。」 

  過南山搖了搖頭,說道:「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何必還想壞他人清白?」 

  柳十歲說道:「兩年前在濁水底他想偷走妖丹被我發現,我想阻止卻被他偷襲,這就是實情,何來壞他清白?」 

  過南山望向遲宴。

  這兩年裡,對柳十歲的審訊一直都是由上德峰負責,別的青山弟子根本不知道具體情形。

  遲宴面無表情說道:「假話,不予採信,所以你們不需要知道。」 

  柳十歲神情漠然說道:「兩年前,你們對我用刑,不管怎麽痛,我都一句話不說,因為我知道你們不會信。去年你們又來審我,我終於開始說話,但說的話你們還是不信,既然你們已經認定我是那個壞的,何必還來問我?」 

  遲宴平靜說道:「因為今天發生的事情已經證明,那顆妖丹就是被你吃了。」 

  濁水底發生的事情,只有柳十歲與簡如雲兩個人知道,再沒有別的任何證人,妖丹便是唯一的證據。

  過去兩年,因為烙印在柳十歲靈魂裡的秘法遮掩,包括遲宴在內的上德峰衆人都找不到他吃了妖丹的直接證據。

  今天,證據終於出現。

  柳十歲忽然大聲笑了起來,情緒有些癲狂。

  「我去搶那顆妖丹……妖丹就自己……進了我的身體……它自己進來的……我能怎麽辦?」 

  他看了過南山一眼,又望向遲宴和那些用厭惡眼光看著自己的同門,攤開雙手問道:「換成你們,你們能怎麼辦?」 

  問這句話的時候,他還在大聲發笑,但不知何時,他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灰塵與血漬被沖散,看著一塌糊塗。

  場間一片安靜,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如果把自己換作他,那我該怎麼辦?

  青山弟子們在心裡問著自己這個問題,無法得出答案,那便等於已經有了答案。

  看著滿臉淚水的柳十歲,很多人生出同情,卻還是不肯相信他的話。

  「血口噴人!」 

  「簡師兄已經被你害成這樣,你還想毀他清名!」 

  「無恥小人,趁著師兄昏死過去,無法說話,便要用這等下作手段栽贓嗎!」 

  兩忘峰與雲行峰的弟子無法再忍下去,紛紛出聲駡了起來。

  這時適越峰的救治結束了,確認簡如雲傷勢雖重,但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聽著這話,過南山與很多人都鬆了口氣。

  柳十歲也鬆了一口氣。

  撐著他熬到今天的那口氣,終於泄了出去。

  他默默準備兩年時間,不惜暴露自己偷吃妖丹,就是為了殺死簡如雲。

  然而,他還是沒能成功。

  他靠著石柱不再說話,臉上寫滿了絕望的情緒。

  …… 

  …… 

  遲宴當衆宣布了柳十歲的罪狀,在偷吃妖丹以及修煉邪門功法之外,還有一條罪名與碧湖峰左易之死有關。

  碧湖峰有些性情暴躁的弟子,往柳十歲的方向啐了幾口,駡了數句。

  最後自然便是宣告柳十歲的結局。

  劍刑處死。

  井九靜靜看著石柱下的那個年輕人。

  和數年前在小山村相比,柳十歲已經長大了很多,三年時間不見,他覺得那張臉有些陌生了。

  趙臘月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反對。」 

  弟子們很吃驚。

  青山劍律裡,以劍刑處死弟子是極刑,即便是掌門或者是上德峰都不能自行決定,必須經過所有峰主的同意。

  有一位峰主不同意便不能通過,只能把那名弟子關進劍獄,哪怕再也沒有出來的那天。

  上德峰底的劍獄現在關著的囚徒,除了那些不便殺死的妖魔邪徒,有些便曾經是青山宗的弟子。

  遲宴微微皺眉,問道:「請問為何?」 

  上德峰的權威受到了挑戰,但他必須尊重趙臘月神末峰主的身份。

  「簡若雲沒有死,從始至終,都沒有青山弟子因為他而死,那麽他為什麽一定要死?」 

  趙臘月說道:「而且你們沒有聽到他剛才的話嗎?既然還有隱情,為何不等簡如雲醒來再問一問?」 

  她的這番話明顯是對簡如雲有所懷疑,站在了柳十歲一邊。

  聽著這話,兩忘峰與雲行峰的弟子忍不住怒目相視。

  趙臘月神情平靜,看著他們說道:「你們看什麼?」 

  兩峰的弟子們這才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的行為極為無禮,悻悻收回視線。

  「還有什麼好問的?誰都有眼睛,妖丹就在柳十歲的肚子裡!」

  雲行峰主看著依然昏迷不醒的簡如雲,早就已經怒上心頭,厲聲喝道。

  趙臘月依然平靜,說道:「那又如何?我還是不同意。」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她不同意,柳十歲就不會死。

  石林四周一片安靜。

  所有人都知道柳十歲應該能活下來了。

  問題是,被關進劍獄終生不見天日,與死亡比起來真是更好的結局嗎?

  井九還是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這並不是真正的結局。

  果不其然。

  峰頂傳來掌門大人悠遠的聲音。

  「百年來,第九峰第一次參與青山議事……還請上德峰斟酌。」 

  三尺劍忽然振動起來,散發出一道極其寒冽的氣息。

  元騎鯨的聲音傳遍群峰,落在弟子們的耳間,彷彿冰錐一般,很是難受。

  「奪其劍丸,斷其經脈,清其丹毒,廢其修為,逐出青山,天光峰自行處理。」 

  這便是柳十歲最後的結局。

  上德峰願意退一步,誰都知道那是因為掌門說了話。

  掌門說話,是給景陽真人的再傳弟子們面子。

  那趙臘月為何會出面保柳十歲一條命?

  已經有很多人想到應該與井九有關。

  很多人都還記得當年他與柳十歲的關係。

  有上德峰執事上前把柳十歲扶起,用劍索縛住他的雙臂。

  柳十歲看著崖間臺上的井九,沈默了會兒,忽然大聲說道:「我不需要你的假慈悲!」

  井九神情漠然,還是沒有說話。

  「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最慘的時候,你又在哪裡?你走了!你離開青山去雲遊!」 

  「我知道你是故意躲開,為什麼?因為你怕得罪他們嗎?還是怕見到我的慘狀有些不自在?」 

  柳十歲難過說道:「是啊,你是青山宗最有前途的劍道奇才,我只是一個棄徒,而且我們之間哪有什麽情份呢?你只不過是在我家住了一年而已,當初在南松亭,在洗劍溪,他們用我嘲笑你,你那時候只怕就看著我煩了吧?」 

  一片安靜。

  柳十歲漸漸平靜下來,看著崖上的井九認真說道:「但是,我真的沒有這樣想過你……」 

  很明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卻停在了這裡。

  因為井九舉起了手。

  就像當年在小山村,在南松亭,在洗劍溪一樣。

  只需要一個手勢,一個眼神,柳十歲便能明白他的意思。

  井九覺得他話太多,很吵。

  柳十歲慘笑一聲,不再多言。

  …… 

  …… 

  柳十歲被上德峰的執事押走,稍後會由天光峰的師長親自出手,執行那些殘酷的刑罰,然後被逐出青山。

  井九靜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依然沒有說話。

  無數道視線落在他的身上,無論是那些師長還是弟子們,都在心裡默默想著此人真是無情。

  趙臘月忽然問道:「他說的是真心話?」 

  井九沈默了會兒,說道:「夢還身前疑入夢,真作假時假亦真,我不確定。」

  趙臘月說道:「你為何不對他解釋幾句?」 

  井九說道:「你知道,我只是在他家借宿一年的客人,給足了銀錢。」 

  …… 

  …… 

  雖然出了這樣的大事,試劍大會還是要繼續,就像生活。

  簡若山被柳十歲重傷,自然無法再戰,他的抽籤對手幸運地不戰而勝,進入了第二輪。

  簽表上的下一個弟子準備登場,井九忽然站起身來。

  人群微有騷動。

  很多人以為他是無顏再坐在這裡,準備離開。

  趙臘月自然知道不是這樣,微笑想著,不是說自己只是過客嗎?

  井九從崖間道路走下石台,來到場間。

  他抬頭看了眼劍林,發現那些石柱確實很高,中段繚繞著雲霧,竟有些看不清最上方的情形。

  弟子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為何站在這裡抬頭看天。

  正準備登場的那名弟子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難道上去喊他讓開?

  遲宴挑眉問道:「井……師弟,你為何站在這裡?」 

  井九收回視線,說道:「我和中州派約好明年去梅會與童顏下棋。」 

  如此出名的事情自然無人不知,很多弟子覺得他是在自取其辱,甚至會辱及師門。

  而且你明年要去梅會,與站在這裡有什麼關係呢?

  「我剛才忽然想起來,要去梅會首先要有去梅會的資格,得參加青山試劍。」 

  井九認真說道:「所以我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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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7-12-8 21:33:44

第二卷 蘇幕遮 第三十四章 指名兩忘峰

  遲宴怔住了。

  他怎麼都沒想到,井九提到梅會,接下來卻說要參加試劍。

  其餘人同樣沒有想到,石林四周隱入一片詭異的安靜裡。

  遲宴回過神來,覺得此事好生荒唐,說道:「你現在已經不是三代弟子,自然不能參加試劍。」 

  井九說道:「那我如何參加梅會?」 

  遲宴心想你已經是二代師長,若真想去梅會被童顏羞辱,自然有辦法,比如可以做為帶隊的角色。

  井九說道:「沒有參加試劍,便拿到去梅會的資格,很多人會不服氣。」 

  眾人心想,原來你還知道啊。

  當然沒有人對井九服氣,尤其是那些劍道修為不錯、想在試劍上一展身手的弟子。他們承認井九的劍道天賦確實很高,問題是他太年輕,境界尚淺,若不是運氣好跟著趙臘月登上神末峰頂,怎麼會成為他們的師叔?

  「所以我還是要參加的。」 

  井九望向兩忘峰弟子所在的方向,說道:「只要我贏了,自然就沒有人會不服。」 

  聽著這話,青山弟子一片嘩然,覺得此人好生囂張。

  遲宴想了想,說道:「抽籤已經結束,現在再安排也來不及。」 

  井九說道:「指名就好。」 

  簡若山可以指名挑戰他,他自然可以指名挑戰別人。

  很多道視線隨著他的目光落在崖間第二座石臺上。

  「請指教。」 

  井九看著兩忘峰弟子裡的一人說道。

  那個人身形有些胖,看著很有些人畜無害的感覺。

  那個胖子叫做馬華,名字很不起眼,在兩忘峰排行三十七,也很不起眼。

  兩忘峰弟子非常出名,很多人卻不認識他,便可以知道這個人是多麽低調,或者說容易被人忽視。

  議論聲起,弟子們不明白井九為何要指名挑戰此人。

  至於勝負……井九現在還是承意境界,按道理來說,任意一名兩忘峰弟子都能輕易戰勝他。但就在不久之前,兩忘峰排行四十六的簡若山被柳十歲輕而易舉地擊敗,誰知道井九會不會再次給人帶來驚奇。

  劍光微動,馬華來到場間,笑眯眯地看著井九,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怎麼知道柳十歲是我告發的?」 

  井九說道:「我不知道。」 

  馬華神情微異,說道:「那你為何要指名戰我?」 

  他本以為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井九想要替柳十歲報仇。

  井九不知道上德峰懷疑柳十歲涉及碧湖峰左易之死,是因為馬華發現柳十歲那夜不在。

  他更不知道,馬華與顧寒都已經知道那夜他也不在,柳十歲為了替他遮掩,才堅持不肯說自己去了哪裡。

  他只知道,這個不起眼的胖子是兩忘峰的軍師,柳十歲的這個局應該便是此人的手筆。

  最重要的是,從洗劍溪開始,他就不喜歡這個胖子。

  馬華斂了笑容,認真地看著他。

  四年了,他發現自己還是看不透這個年輕人,正因如此,他一直保持著警惕甚至是敵意。

  「我知道你肯定隱藏著實力,比如從來沒有人看見過你馭劍,但我確信你早就可以……」 

  他對井九說道:「那麽今天不論最後勝負,我總能看到你的一點秘密,也算不錯。」

  說完這句話,他馭劍而起,破開雲霧,落在高處的一根石柱上。

  從劍光來看,馬華現在應該是無彰初境,以兩忘峰的標準來看確實有些普通。

  無數道視線落在井九的身上,充滿好奇。

  很多洗劍弟子都能馭劍,今日參加試劍大會的弟子更不用說。

  按道理來說,井九應該早就可以馭劍,但從來沒有人看到過。

  有人甚至以為他的劍道修行遇到了什麽古怪的障礙。

  人們很想知道,他準備怎麼登上高逾百丈的石柱。

  如果連石柱都上不去,談何試劍?

  遲宴舉起右手,示意請。

  井九解下身後的鐵劍舉向空中。

  這姿勢看著有些古怪,就像是一個走進黑暗森林的獵人舉起手中的火把。

  看著這幕畫面,弟子們神情微異,心想這是要做什麽?

  遲宴想到某種可能,微微挑眉。

  石臺上有些白髮蒼蒼的長老也感覺在哪裡見過,有些不確定地想著難道這是九死劍訣裡的燎天式?

  遠古時期,劍修馭劍有很多種方法,後來越來越少,直至變成現在都踏劍而行,之所以如此自然有其道理。

  踏劍而行,可以來去自如,相對輕鬆,更重要的是,修道者站在劍上,空著的雙手可以施展劍訣,方便攻擊。

  如果用別的馭劍方法,需要用手握住劍柄,自然會缺少變化。

  石林下方忽然響起嗡的一聲。

  氣浪大作,石礫滾動,井九從原地消失。

  根本沒有人反應過來。

  人們下意識裡抬頭望去,只見天空的雲層裡出現了一個洞,隱約可以看到一個小黑點?

  他懼戰而逃還是怎麽回事?

  無數道視線落在天空裡,一片安靜。

  伴著一道劍嘯聲,井九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裡,落在一根石柱上。

  不管別人怎麽看自己,他都很平靜。

  趙臘月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喝茶。

  她猜到他應該是因為很久沒有馭劍飛行,有些生疏,沒控制住,所以……飛得太高了些。

  確實很高。

  青山師長們看得清楚,井九飛到青山大陣的最上方才落了下來,不由暗自驚嘆。

  還在承意境,便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馭劍飛到那種高度,這個年輕弟子果然是值得青山期待的劍道奇才。

  數十丈外的一根石柱上,馬華的胖臉上第一次流露出凝重的神情,說道:「沒想到你的馭劍術如此了得,想來是準備將來某些時刻一鳴驚人,今日被迫用了出來,我都有些替你感到遺憾。」 

  井九沒有說話,以往他從來不馭劍,與想要隱藏實力、以期一鳴驚人沒有任何關係,自有他的道理。

  馬華笑了笑,忽然踏劍再起,落到更遠處的一根石柱。

  現在兩根石柱之間的距離有一百三十餘丈。

  承意境界弟子飛劍最遠的殺傷距離無法超過百丈。

  就算井九天賦異禀,劍道修為遠超普通的承意弟子,飛劍到了馬華身前也必然是強弩之末,再無威力。

  看著這幕畫面,上德峰以及另外幾座山峰的弟子都皺起了眉頭,只有兩忘峰弟子神情不變。

  他們對馬華的行事風格很熟悉,知道他不會漏算任何細節,不會在意任何評價,只是一心追求勝利。

  今天也不會有任何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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