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趙二石則一切以媳婦的話為準，自然也不反駁。至於掌櫃的那幾句試探性的話，他倒根本沒放在心上。

    掌櫃的尋了夥計準備筆墨，然後幾個人又到衙門正式簽契約。兩廂下來，各自心裡都因著得了財路而痛快。

    回了如意坊，石掌櫃又用二百文錢把崔玉手頭上的四塊帕子買下。雖說價格是壓低了，但崔玉有心賣給她個好，倒也沒說什麼。

    臨走時候，石掌櫃自然是送了許多針線過去，然後親自把人送出了門。

    看著天兒快到晌午了，趙二石不願意讓媳婦受累趕路，加上崔玉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所以倆人去尋了石嫂子，就去了李氏的吃食鋪子。

    到了李氏的鋪子，她正忙著給人切餅呢。許是有了自己的事業，或者是因為遠離曾經的紛擾，她現在可是比以前爽朗了許多。

    見著閨女來了，她一邊翻著手裡的活兒，一邊招呼了人進後院去歇會。只說稍等下就能忙完了。

    進了後院，崔玉才發現陳木匠正領著三妮在打什麼模具呢。瞧見他們，陳木匠還有些尷尬，不過終究還是點頭打了招呼。

    趙二石如今也看出了自家師傅跟李氏之前的那點關係，不過他是做小輩的而且是玉娘的男人，自然不好多說。打心底裡來說，他還是希望兩個長輩能幸福的。

    把媳婦安置進了屋裡，又跟石嫂子知會了一聲。趙二石就去院子裡幫著師傅幹活去了，倆人什麼話都沒說但還是默契的跟以前沒有兩樣。

    因為石嫂子在，所以崔玉並不好問李氏跟陳木匠的事兒。不過臨走時，在李氏往她籃子裡塞小零嘴的空檔，崔玉倒是點了點那些話。

    之前剛搬出村子的時候，一提起陳木匠，李氏還會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可如今說起跟陳木匠的事兒，她倒是有了幾分女人特有的羞澀，甚至手還不時的整理下碎發。

    如今在鎮子上，崔虎子也能常常回來，只是今兒學堂裡的先生尋了往年的童生試試題給大家傳閱，所以他跟趙小山也就留在了學堂裡。

    所謂童生試就是考取秀才功名的考試，他們這些沒有功名的學子想要考秀才，就必須先考童生。一般都是在每年二月由知縣主持，前後要考八股文、試貼詩、經論、律賦、策論五場。只要考過了，就能進入四月的府試，過了府試就能成為童生了。

    而後才能考秀才，所以就算崔虎子跟趙小山不過十來歲，但也要早早開始準備童生試了。免得到了頭髮花白，還無法考取秀才的功名。

    崔玉知道這個，所以乾脆跟趙二石去了一趟學堂。瞧著兩個孩子雖然瘦了，但精神很好，這才放下心來。

    想著在外身上總歸不能沒有銀錢，所以崔玉除了送了些吃食來，還給了崔虎子跟趙小山一人一個裝了零用錢的荷包。囑託他們學習也莫要熬夜，萬事都要慢慢來，千萬別累壞了身子。

    絮絮叨叨叮囑了許多，崔玉才放了倆人回去。當然她不知道的是，她這三天兩日往過捎東西的行為，可是羨慕壞了學堂裡許多離家遠的學子。尤其是年紀小，被家裡甚至整個村子裡寄予厚望的人，可不是每到這時候都會偷偷瞧幾眼？他們也希望自家家裡來人，哪怕不是來送錢或者衣裳的……

    回村的時候，崔玉又讓趙二石帶了她們去書館尋了幾本啟蒙用的舊書。雖然是舊書，但價格著實不也便宜，都能換好幾碗白麵條吃了。

    石嫂子嘴上就忍不住勸說起來，女人家的看書不過是瞎費錢，雖說他們日子過起來了，但省著點總歸沒用。

    倒是趙二石笑著說道：“嫂子說的是，不過多識點字兒還是好的，日後做生意也不怕被人哄了去。”

    瞧著那夫妻倆是打定主意要買，而且趙二石還高興呢，石嫂子最後也沒再說什麼。不過心裡到底是有些不以為然的……

    回了家，崔玉跟趙二石先跟周氏交代了賣蠶絲的事兒。一聽日後自家的蠶絲一兩就能賣一百二十文錢，除去雇人幹活的成本算下來可是能掙不老少呢。周氏歡喜的直捂著心口叫乖乖，感情自家不是娶了個能幹的媳婦，而是娶了個能幹又可心的財神爺啊。

    如今家裡還有餘錢，又有了做生意的門路，小山再識個字兒以後能考個功名，那可就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轉眼之間，日子就進了七月份。桑樹田裡種著的土豆跟麥子可都該收了。

    雖說現在家家戶戶都忙著搶收麥子，但對於那些地少人多的人家，富餘的勞動力還是有的。所以在趙二石埋頭幹了一天才收了一半麥子後，崔玉就直接拍板招人來幫忙。

    想著日後要常做這些活兒，索性就尋了裡正幫著尋摸幾乎老實人家，看看他們願不願意做長工。

    對於長工，她的要求也很簡單，農忙時候一天二十文錢。平時照看著桑樹田，幫著搭手送貨，一日十文錢。這麼算下來，待遇不可謂不好。

    所以很快就有人聽著信來了。

    對於村裡人都能尋到個好活計的事兒，裡正趙德發還是樂見其成的。畢竟村裡人家家都富裕起來，那也是一個村子的體面事兒呢。

    也虧得之前就有不少人來趙家做過工，對於那些人的品性崔玉還是信得過的。簽下長工的契約，倒也沒有什麼為難的。而裡正這個見證人，自然也得了不少好處，趙二石還專門去鎮上買了一罎子好酒送了過去。

    等到土豆跟麥子都收完了，陳河溝的陳二叔也捎了信過來，說上次那個商隊正打聽她呢。

    心裡念著蠶種的事兒，崔玉就把家裡的事兒託付給石嫂子一家，然後跟趙二石又去了鎮上。

    果然上次來的商隊，這會兒可是帶了許多蠶種來。崔玉仔細檢查一番，倒都是好的，當下付錢也極為痛快。

    等把蠶種交割完了，商隊的商戶又笑著讓人搬了繅絲車出來。直笑著說，看小娘子是想養蠶，那少不得要繅絲織布的。索性，這次來他就多帶了一樣物件。

    這倒是解決了崔玉手頭上最難的問題。原本她還想著，該怎麼形容了，讓趙二石嘗試著自己做。沒想到居然有人想到了她前頭。

    果然是走南闖北做生意的人，但凡有掙錢的可能，可是不點都不放過啊。

    崔玉自然笑著恭維了幾句，然後跟自家男人把東西帶走了。路上，她還忍不住得意的跟趙二石說，有了繅絲機，他就能自己做了，日後又會省下一筆開銷。

    對於媳婦的小心思，趙二石心裡覺得好笑。想到一直穩重的媳婦，如今越發的孩子氣了，他就覺得樂呵的緊。回到家進了屋，他先把自個剛剛收的寄賣犁車跟耙子的錢倒在桌子上，看著媳婦財迷的數清楚放進錢匣子裡。這才湊上去稀罕的親了一口。

    有媳婦管束著的日子還真好，有時候他要出門，連自個都沒覺得少帶了東西呢。媳婦就會把零花錢跟荷包塞給他了，這種幹啥都要媳婦參與的生活，真真是美妙的。

    之後用不著媳婦多說，趙二石回到家擺弄了一會兒繅絲機，就開始自個尋了樹枝在地上比劃了。

    就算是為了媳婦那點小心思，他也得把東西麻溜的做出來啊。

    到了半後晌的時候，地裡幹活兒的人們可就背著剛刨出來的額土豆回來了。三畝地多的面積，加上崔玉自製的化肥跟按著科學方法追肥的行為，那效果可是明顯的很。他們家的土豆產量，可是比往年別人地裡的多許多。

    土豆跟麥子大豐收，麥子還在院裡晾曬著。可幾千斤的土豆可就愁住了崔玉，怎麼就忘了土豆放置的問題了？它們可禁不住曬啊，最後思來想去的還是暫放到了石家跟大菊家。

    如今家裡幾門生意做起來，小四方院子明顯是不夠用了。所以趙二石就生了重新起房子的念頭，尤其是看著媳婦的肚子越來越大，他的這個想法就更加堅定了。

    夜裡，趙二石一邊給媳婦泡腳，一邊說著自個的想法。知道他有心蓋房子，崔玉眼前一亮也就跟著計畫起來。

    村裡的土地並不少，村西還閑著大塊呢。那邊不適合種田開墾，不過若是蓋房子卻是沒問題的。

    “到時候咱們在院子裡打口水井，再種兩棵果子樹，房子外頭種幾棵梧桐，等夏天了有果子吃還能納涼。到時候正房並排蓋三間，奶奶住一間，咱們住一間，給小山準備一間娶媳婦的。廂房也要蓋，回頭咱娘跟虎子來的時候也有地方歇腳。”趙二石說道，“到時候再弄間洗澡的屋子，春夏秋冬裡你也方便擦洗。前些日子見鎮上有賣洗澡桶的，到時候咱家也添置倆。等孩子出來，也能玩水……”

    隨著趙二石的講述，崔玉心裡也是軟軟的，好似看到帶了朵兒跟小包子在院子裡樹下玩耍的情形。左右家裡如今不缺錢，要蓋房子的話自然是要蓋好點。

    “那趕明跟奶奶商量商量，然後你去一趟裡正叔那，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要是能夠四畝，那是最好的。”崔玉掰著指頭算著，“到時候把院子蓋成二進院，外院蓋上牛棚什麼的，還可以養蠶放糧食。裡院就住人，屋子弄得寬敞些。”

    說起牛棚來，倆人又琢磨了琢磨買牛車的事兒。以後他們也要去鎮上送貨的，總不能每次都借別人的牛車用。

    夜越來越深，伴著細細的呢喃，崔玉抵不住困慢慢睡熟了。

    其實自個沒有媳婦能幹，不如媳婦掙銀子掙的多，他的心裡也著實彆扭了很多時候。可隨著跟媳婦越來越親密，看著日子越來越紅火有盼頭，他心底裡倒也沒那麼扭捏了。左右自己努力些，好好跟著媳婦學習怎麼做生意怎麼幹活，日後讓媳婦跟奶奶她們都過上好生活。

    想到這裡，趙二石就環著媳婦的胳膊就稍稍緊了兩分，看著她的目光更加溫柔。媳婦真好，不嫌棄他是蠻人還一心一意的幫著他操持著家，對小山跟朵兒更是真心實意。這樣的人，怎麼能讓他不喜歡。

    別說外面那些說他怕媳婦的言語，便是那些說道媳婦潑辣或是胡鬧著糟蹋日子的話，他都從來不相信的。有時候聽到那些風言風語，他甚至恨不得告訴對方自家媳婦到底有多好。

    前一夜倆人商量了蓋房子的事兒，第二天跟周氏一合計，乾脆就按著崔玉的想法來。

    如今家裡大事兒小情的，哪個不得靠著玉娘呢？任誰也看得出，家裡拿大主意的還是新進門半年的媳婦呢。不過這些對於趙家來說，就好似是理所應當的一般。

    左右周氏不會跟崔玉爭奪錢財，趙二石也不會生了小心思違了自家媳婦。趙小山跟朵兒更是把崔玉當娘親一樣看待，事事聽她的，更不會被人挑撥了去。

    這麼一合計，趙二石就準備去找裡正打聽宅基地的事兒。因為村裡許多人家對孕婦上門還是有忌諱的，所以崔玉也就沒跟著過去。只是把該拿的東西都備了一份，又額外塞給了趙二石一兩碎銀子讓他記得孝敬給裡正。

    動土起房子在農家是僅次於添人口的大事兒，可是出不得一點差錯的。回頭買定了宅基地，開工時候泥瓦匠也好，買青磚黃土也罷，可都少不得裡正幫著忙活的。

    現在先跟裡正打好聯絡，等動工時候萬一遇上眼紅的，自家去尋了裡正主持公道，也好說話一些。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趙二石不是第一次來裡正家裡了，青磚灰瓦氣派規整的大瓦房，還有乾淨整潔的一排兩間的廂房，怎麼看怎麼大氣霍亮。

    原本他也是不上心的，畢竟人家別人的房子再好，他也只有看看的份兒。可現在想著自家要起新房子了，趙二石心裡就不免比較起來了。甚至腦子裡開始琢磨，自家的房子能不能全用青磚壘院牆，這樣就不怕有人能輕易翻牆或者是有愛嘀咕人的婦人扒著籬笆偷聽院子裡說話了。

    更重要的是，日後若是在前院養蠶繅絲，也不會擔心別有用心的人偷偷學了去或者是使什麼壞心眼。

    到底是在鎮上跑的多了，他雖然面上還一副憨厚實誠樣子，可心眼也長了不少。但凡說話做事兒，也知道不能全都往外禿嚕，該含糊的還是要對外含糊一下的。

    所以在媳婦說歸置院子大規模養蠶的時候，他就開始考慮被人偷學跟使壞的問題。老話所謂的防人之心不可無，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裡正趙德發這會兒正坐著椅子在院子裡的陰涼裡納涼呢，嘴上叼著煙袋鍋子，時不時的吐幾口煙氣。見趙二石來了，趕緊笑著讓自家婆娘兌了一碗白糖水過來。

    “今兒是有啥事兒啊？”趙德發也是老人精了，知道崔玉種桑樹種土豆收了不少，而且他可是眼瞧著趙家今年一畝地麥子的收成比別人家一畝地的要多。

    聽說她是有什麼法子的，還能免了麥子爛根，這可是莊稼戶裡老把式都不一定能做到的呢。所以他正想著這兩日去趙家問問，看看崔玉能不能把自個種地的方法交給大夥兒。

    這年頭糧食就是莊稼戶的命根子，要是家家戶戶都能豐收，那可是一樁好事兒。日後就算他做不了裡正了，定然也能被人高抬。再說了，指不定回頭到鎮上，鄉老跟官爺們為著糧食的事兒都得看重他的。

    趙德發心裡盤算著事兒，嘴上倒不廢話的直接問了正事兒。知道趙家是準備要買宅基地，就琢磨了一下。

    其實趙家的日子他也是眼瞧著的，老的老小的小，一家子老弱幼小的沒地沒糧，也就靠著趙二石當木匠做工打獵的換些柴米油鹽的支撐著。但除了同情，他也沒有別的辦法，畢竟那是人家的日子。

    但現在才過了多久啊，趙二石跟崔玉小倆口可就置辦了田地，還要買宅基地起新房子。倒不是說他會羨慕嫉妒，而是感歎這日子當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不過打心底裡他也是覺得欣慰的。

    自己管理的村子，少一戶窮的過不下去的人家，就能多一戶溫飽不愁的。要是以後村裡的人都像趙二石家這般爭氣，那他這裡正可就輕鬆多了。

    在椅子把手上磕了磕煙袋鍋子，裡正就開口說道：“村西那邊地兒是寬敞，不過人家住的也少，價格上倒便宜許多。你說說你打算要多少吧。”

    一般來說，村裡人蓋房除去屋子之外，還會蓋豬圈搭牲口棚子，最多再弄兩塊菜地。滿打滿算下來，有兩畝地也就足夠了。有的為了省錢，把屋子蓋小點，算下來也不過一畝七八分。

    所以當趙二石開口說要四畝半的時候，可是把趙德發嗆了一口。雖說村西不適合種地，沒人賣，但也價格也不至於便宜到誰都能開口就買四五畝地的份兒上。

    “二石啊，不是叔勸你，那邊的地也就是蓋蓋房子行。要是想種莊稼種樹，還是得買別處的。”裡正眯眯眼，說話也有些嚴肅了，“雖說你們兩口子是能幹的，把日子過到現在這地步也不容易，可要是想一出一出的霍霍，那可不是好事兒。”

    趙德發也是好心，四畝五分地可是不小呢。除了蓋房子用兩畝，餘下的他除了猜想是倆人準備種糧食用，還真想不出其他用途來。

    趙二石感激的笑了笑，解釋道：“也不是想種什麼，只是想著以後小山也要說媳婦，現在趁著手裡還有餘錢，趕緊先定下些地方。免得以後了著急遭難的……”

    這個說法是他跟崔玉商量好了的，當時周氏還有些不解。可崔玉那句鄉里鄉親的自家突然做生意冒頭，總歸會太惹人了，若是回頭家家戶戶的人都來求著上門做工或是學種樹養蠶，若是成了還好，若是成不了人家又耽擱了工夫少收了糧食，自家可就成了罪人了。

    眾矢之的這種事兒，崔玉可不想做。老好人，更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沒有保證的時候，誰能說那些沒學會又糟蹋了東西的人家不會遷怒她？

    更何況，她暫時沒有那麼大的能量去想著，靠一個人的力量讓全村人過上富裕的日子。現在她的目標很小，好好生寶寶，讓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在一起生活。

    聽說是要給小山也準備房子，裡正這才點點頭。若是這樣，倒也說得過去。想到趙小山是趙大石留下的孩子，可趙二石跟崔玉這當叔叔嬸子的能這般照看著，不僅送去讀書識字，還準備起他成親用的房子地皮了，裡正愈發覺得這兩口子是個念情的人。

    自己賣他們人情，日後定然會有用的。

    當下，他也就沒有再追問，只說村西的宅基地一畝二兩銀子。四畝五分，是要九兩。

    收了銀子，裡正就讓趙二石回家等地契。說是趕後晌了，他去官府立契，再給他們送過去。

    趙二石也不是個傻耿直的，臨付銀子的時候，直接取了十兩塞過去。說是讓裡正叔忙和了，回頭幫著請衙門裡的辦差的兄弟們喝個酒。最後又把帶來的肉給了裡正婆娘，這才離開。

    裡正推辭了幾下，見他神色堅決，又想著去辦地契也少不得花百文銀錢。所以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回到家，跟崔玉和周氏說了買好地方的事兒，幾個人的心才徹底踏實下來。人一有了念頭，心裡的動力就會更足的。

    現在宅基地有了，銀子也算是寬裕，剩下的就只等著手蓋了。如今麥子已經裝袋了，除了留下了百十來斤備用，餘下的崔玉全部讓趙二石賣給了鎮上的糧店。而種植土豆跟麥子的科學方法，包括怎麼追肥，什麼樣的糧食要多追肥，還有怎麼樣選擇什麼地種什麼糧，崔玉並無保留的一一告訴給了裡正。

    那些細節倒也不是什麼秘密，所以最後裡正也只是覺得趙家媳婦是個有心的，能把種田的經驗總結的這般細緻。於是也就沒人覺得崔玉這能耐有多逆天了。

    只是土豆還的銷路還沒著落。趁著現在還有工夫，她自然就開始考慮那麼多土豆該怎麼處理了。

    她倒是知道土豆深加工能加工成土豆澱粉，能做粉條，還能做各種小吃。但關鍵是，她也不是萬能的，前世吃的不少，可學會的卻不多。

    最多就是會個烤土豆，炸土豆條跟蒸土豆泥餅子。

    歎口氣她就乾脆讓趙二石再去各家飯莊酒樓看看，雖說對方不一定要多少，但能賣一些是一些的。若是再不行，就只能去縣城看看，若是能買了是最好的，若是賣不了只能自家存下慢慢吃了。

    ……

    夜裡崔玉跟趙二石數著家裡的銀子打著算計，如今磚瓦、木料、人工以及日後搬家時候需要購置的器具都是需要錢的。粗略算一下，按一文錢兩塊轉頭，一個瓦片來說，自家要是想蓋青磚瓦房，少也得準備小兩萬塊青磚，五六千的瓦片。這可就是十幾兩銀子呢，再加上別的費用，少也要準備二十兩。

    崔玉打著預算，又在趙二石的提點下添添加加多準備了一些，乾脆取了二十五兩當蓋房子的預算。

    如今家裡除了自己掙得那些之外，還有趙二石做犁車拿回來的二十六兩。雖說這些銀錢對一般農家來說算是寬裕富足了，但他們除了蓋房和為奶奶周氏看病調理身子之外，可是還要供養一個讀書人勒。這般說起來，這點錢可真的不夠看。

    想著家裡還有土豆，加上秋季的蠶絲也快出來了，加上趙二石又琢磨出了水車，想必銷售出去也能趕上家裡的花銷了。

    崔玉不是傳統的有多少錢幹多少事兒的女人，在她看來，買了宅基地準備了銀子卻為著擔心日子困苦耽擱下蓋房子，那絕對是得不償失的事兒。

    進了廟門不拜神，可不就是只差一步了？

    “二石，你覺得這樣算可行嗎？”崔玉把家裡財政情況細細說了一遍，又提了自己的擔憂。然後靜靜的看著趙二石，想聽聽他的意思。

    兩口子過日子，總歸不能萬事都由她拿主意。自家男人疼惜自己是一回事，可她拿不拿他當爺們又是另一件事兒。

    “媳婦，你就放心吧，咱家再緊吧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窮困潦倒，吃都不敢吃飽了。”趙二石並沒有跟媳婦不同的想法，現在家裡大部分的錢都是媳婦掙來的。就算他做農具的那部分，也是因著媳婦的構想才做成的。他最多就是出了點苦力而已，所以別說媳婦蓋房子了，就算說去鎮上買房子他也決不會有二話的。

    說好了正事，崔玉心頭的石頭也落下去了，心頭更是開心極了。想著今年就能住進新房子了，崔玉就忍不住兩眼放光，心裡得意。

    倒不是說，她受不了苦住不了小房子。那種感覺就好像在現代的時候，掙了許年多錢，又攢了好多年，終於能買到自己心儀的小窩了。那種奇妙的歸屬感，當真是難以言表的。

    趙二石想了一下，笑著繼續說道：“左右咱們也不是沒過過苦日子，你只管按著自個的想法做，最差就是我再去鎮上做一年的工唄。”

    見趙二石笑眯眯的湊過來，崔玉哪還能不曉得他的意思？這忠厚老實的人，只怕也是被憋狠了。想起上次去醫館，大夫說小心點可以的，崔玉就臉紅著瞪了自家男人一眼。

    趙二石被媳婦這一瞪，可真就瞪出了火來。悉悉索索的一番倒騰，他可就把媳婦抱進了被窩裡。

    崔玉紅著老臉，實在是不好意思瞅這個被自己搞成流氓的漢子，可手下卻忍不住捏了捏男人的腹肌。別說，手感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結實有力又不乾癟。

    見自家媳婦不推搡了，趙二石才嘿嘿笑道：“媳婦，我給你捏捏肩……”

    本來是想占這便宜，可當他捏到媳婦有些浮腫的腿時，不由得心疼起來。

    粗糲的手掌慢慢摸著崔玉已經有了肉的肚子，剛想說話。這個時候手心底下突然鼓起來一塊，接著又是碰碰幾下子，直踢得崔玉肚皮發麻。而趙二石這個當爹的，直接就睜大了一雙牛眼，可勁瞅著。那副想再摸卻不敢隨便摸的樣子，真是滑稽極了。

    其實這不是崔玉第一次感受到胎動了，只是之前一直沒有這麼明顯過，就算是她最多也只是感覺到肚子裡像是有個小魚遊動一樣。

    拉著趙二石的手放在自己突起的肚子上，崔玉的心裡柔軟的不可思議。

    自從她懷孕以來，嗜睡嘔吐有小產的跡象，那時候她根本顧不得眼前男人的心情。只一股腦把壓力丟給他，她哭了他哄著，她害怕了他陪著，她做噩夢了他整宿整宿的不睡安慰她。有時候她脾氣上來了，任性的根本不像自己，可這個男人全部都受了。哪怕她口不擇言的說了讓人傷心的話，哪怕她半夜要他起來給自己做飯倒水………而他一直毫無怨言，甚至捨不得露出一個不開心的表情。

    這樣的男人，或許不是英雄或許不是能人，但他值得託付終身。作為普通人，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兩口子，他會給你做飯，會處處念著你想著你，如何能說不是個好相公？

    便說整個趙家村，有幾個男人能做到這些？又有幾個會在娶了婆娘以後還做飯收拾，甚至給媳婦洗裡衣洗鞋襪？還把所有的銀錢交給媳婦，自己一點不藏私的？

    倆人又說了一會話，然後提起了家裡的土豆。索性趁著還沒睡覺，就又商量了賣土豆的事兒。

    第二日天還早，趙二石就醒了，瞧見媳婦迷迷糊糊想睜眼的模樣，他趕緊拍了拍媳婦的後背讓她再睡會。已經習慣了睡懶覺的崔玉，迷瞪的叮囑了兩句，就扭身又睡熟了。而趙二石連帶著去購置水泥尋泥瓦匠，順便去鎮上尋摸尋摸銷路，就早早的出了門。

    原本崔玉跟趙二石也是有酒樓的路子，只是鎮上的酒樓用量到底少，在這像土豆這樣的賤物，酒樓酒館一般都有自己固定送貨的地方，或者有的乾脆直接到村子裡低價收購。

    所以趙二石尋了一天，也不過談妥了以每斤兩文錢的價格，給八寶樓和福滿樓各供應七百斤。這般算下來，家裡還有幾千斤斤土豆，想想還真是愁人的很。

    趙二石想了想，索性又去找了一趟朱方六。想著他在衛所裡當值，路子應該廣一點，若是可能他也想問一問自家能不能給兵營裡供一些。左右兵營衛所裡對吃食的需求很大。

    這一問才知道，原來地方上衛所和兵營裡的物資，都是由縣衙統一分配的。就算如今許多地方，軍隊與衙門開始分離了，但在糧食物資也是有上邊下發，他們地方上根本沒有獨立的財政跟購買能力。

    跟朱方六告別以後，趙二石就直接去找了泥瓦匠張師傅。他早些時候與張師傅一起在夏家做工，也算得上知根知底兒。

    張師傅是個老瓦匠了，自打攢了些錢後就跟兒子起了個泥瓦匠班子，收了三個徒弟一塊幹。現在一聽趙家要蓋瓦房，當下就應承下來。

    說起來這年頭起一座磚瓦房可是不容易，尤其是農家院裡，多少年也接不下幾單。所以論起來，趙家的五畝半地落成的前後瓦房大院子，不可謂不是大活計。

    好在張師傅不是宰人的主，工錢要的也公道，聽了趙二石說準備蓋三間正房，再在後院起東西廂房，前院則全部蓋成套間。當下就說包工的話，他們泥瓦班五個人要七兩五錢銀子。而且是要包吃的。

    至於其他的事兒，還要等他去量了地再說。

    趙二石略略思索了一下，心裡盤算一遍，知道張瓦匠並沒有多要工錢。所以也就應了下來。

    倆人說定了，可就直奔趙家村去準備看地方量尺寸了。到了村裡時候，崔玉剛好帶了朵兒摘了些豆角，一聽老師傅是來看地方的瓦匠，就跟周氏說了一聲，然後領著朵兒去村子看宅基地了。

    張瓦匠先是量了地，做了許多標記，然後仔細問了趙二石跟崔玉房子院子的佈置打算，當下就把大致的樣子描畫出來了。

    “乾脆就起成二進式跨院，前後院中間加牆立門。後院主要是坐北朝南的正房跟廂房，前院就按著你們說的全部蓋成小套間。”張瓦匠劃拉了一下圖紙問道。

    “大體是這樣的，不過我還打算除了廂房的竈房，還要在正房後頭弄個倒座，這樣竈台直通屋裡的火炕，日後冬日裡屋裡也乾淨暖和許多。”崔玉想著前世農莊的農家院佈置，又念起周氏腿腳受不得涼，就多添了火炕的說道。“倒座兒可以弄出倆隔間，除了放柴禾，還能留一間弄成洗漱間或者洗澡間。”

    現在天熱了，對於現在住的地方除了覺得小，崔玉覺得最不方便的就是洗漱洗澡了。尤其是她懷孕以後，特別怕熱，基本一動就是一身汗，每日裡都恨不得沖洗兩遍。但家裡實在沒有條件，而她又不能隔著籬笆就在院子裡的小棚子學趙二石洗澡。

    那樣怕人瞧見不說，到了冬日還冷的人發顫呢。所以從成親到現在，她最多就是睡覺前端了盆子回屋去擦洗。

    對於媳婦的要求，趙二石無所不應的。其實按他的話來說，但凡媳婦說出來的，他都覺得是可行的。

    幾個人又商量了一會細節，從正房到大門，再到青磚高牆都一一說了明白。到最後時候，張瓦匠直接給算出來了他們設想的房子需要的磚瓦石頭數量。

    說了大半個時辰，幾個人才定下大部分的細節。之後崔玉得知張瓦匠還能包準備磚瓦石頭，價錢比東家自己去購置稍稍低一些，不過那就要多付五錢的工錢。

    其實按崔玉算下來，自家這麼大的地方所用的磚瓦石頭專門去置辦，也要費兩個人的勞力。價錢稍稍高出的那點，指不定費用比五錢只多不少呢。

    於是跟趙二石提了幾句，倆人就一致決定把用料得活計也交給張瓦匠。

    該討論的都說完了，崔玉趙二石都覺得沒什麼問題了，張瓦匠就拿了畫好的圖離開了。只說這幾日讓趙二石尋幾個能幹活的人，等準備妥當了，就來開工了。

    送走了張瓦匠，趙二石就一手抱起朵兒，一手護著自家媳婦往家裡走去。

    ……

    商量好怎麼蓋房子。又量了地。等張瓦匠和他的徒弟把蓋房要用的磚瓦石頭送來以後，趙二石跟崔玉就開始張羅人手了。

    其實說張羅人手倒也不費力，原本自家就有相熟的幾個幫工。這些人原本覺得，趙家如今沒有多少活幹，卻還付著工錢，心裡早就不落意了。如今聽說要蓋房子，個個都二話不說應承的很積極。

    想著挖地基三五個人也不夠，所以趙二石又去村裡請了幾個相熟的來。如此加上之前約好的泥瓦匠，也算是有十幾口人出力氣了。

    晚上的時候一家人又在炕頭上合計還需要準備什麼事情。蓋房子的事兒基本上也就確定下來了，主要就有泥瓦匠班子專門蓋，趙二石監工。而周氏主要就是幫著照看朵兒，崔玉則好好養身子。

    至於是幾個人的飯菜問題，遵義崔玉一個人自然是忙不過來的，肯定還需要時嫂子和大菊來幫忙。至於新家的門窗，以及傢俱除了趙二石，可以做一些之外，肯定少不得再去尋陳木匠打一些。

    兩邊一起準備，最好能在房子蓋好後，直接就安了門窗。也好讓一家人在過年之前，搬進新家。

    商量好了新房子的事兒，一家人自然滿是歡欣跟憧憬。就連朵兒都拍著小手，一個勁兒說要住新屋子呢。

    其實周是覺得要把院牆全部用成青磚，太浪費了，就好像十幾兩銀子白白扔了很是不值當的。在她看來，能蓋大瓦房，已經是福氣了，在沒必要，全部用成青磚壘牆。畢竟村裡人用籬笆和土牆的不在少數，也沒見有啥不好的。

    崔玉理解周氏的想法，但在她看來青磚高牆用處可不止是圈著院子那麼簡單。

    一來他們如今已經開始有了自家的生意，日後不論養蠶還是做桑葚加工，定然都是顯眼的。蓋了高牆，多少能防了一些人的視線。二來雖說村裡人大多實誠，可也免不了有偷雞摸狗的。有青磚高牆，心裡總歸是踏實一些。

    再者，要是以後家裡的生意做起來了，趙二石肯定也是要外出。家裡面出了周氏跟崔玉和、朵兒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孩子守著家，如何想也讓人不安心。

    這麼一說，就連趙二石都覺得崔玉說的有道理。眼看周氏還想說什麼，趙二石索性就跟著勸了幾句，最後拍板兒，就蓋青磚高牆。

    周氏看著時間不早了，朵兒也開始犯困了，連連催促讓二石趕緊帶玉娘回屋去休息。

    回了屋，趙二石看著有些發倦的媳婦，趕緊慇勤地去打了水，給媳婦擦洗泡腳。等自己也拾掇完了，回頭就看見媳婦兒歪在炕上一臉鬆快的樣子，他的心頭也有些發熱。

    躺到媳婦身邊，他先摸了摸媳婦的肚子，然後跟媳婦兒絮絮叨叨的說起了以後的新生活。看著媳婦兒越發紅潤的臉蛋，想著媳婦肚子裡的娃，他只覺得這日子這麼看怎麼舒坦。

    人有了奔頭就有了動力，接下來幾日可就是好生盤算著要起房子的樣式了。趙二石也不怕麻煩，還專門做了個板子跟自家媳婦和奶奶比劃著商量。

    一切準備就緒，奶奶周氏就讓趙二石去鎮子上找了個風水先生算了開工動土的時間。

    因著進了八月就是秋收，莊稼人盼了幾個月才盼到的苞米成熟。所以一家人就決定把蓋房子的事兒往後推一個月。

    想著這會家家戶戶都忙著呢，於是崔玉跟趙二石就在吃過後晌飯以後去了一趟裡正家。

    如今裡正趙德發越發的高看崔玉兩口子一眼了，尤其是聽他們說這次來是為了蓋青磚瓦房的事兒以後，更是覺得這兩口子是能耐的。這才成親沒一年，瞧瞧人家的日子可都比哪家都好了。

    不說別的，就是他家能供養一個讀書人，可都是別人羨慕不來的。想來想去，可不就是因著手裡有了銀錢，日子過寬裕的緣故？

    “行了，這事兒我知道了，回頭要是遇上啥難事兒，直接來家裡說一聲就是了。”趙德發揮揮手，直接說道，“往後也別那麼客氣了，你們剛是起步走的時候，哪能每次來都帶了東西。”

    崔玉也知道趙德發的心思，當下笑道：“也不值啥錢，都是自家做的，帶給叔跟嬸子嘗嘗鮮。”

    把蓋房子的事兒跟裡正說好以後，崔玉就跟趙二石回去了。本來想著剩下的一個來月日子就是養養胎，喂喂蠶的過去了，卻不想第二天家裡就來了衙門裡的人，據說還是從縣裡來的。

    來的是三個年輕人，馬車邊上還帶了幾個衙差，看起來很是嚴肅。

    為首的幾個年輕人並沒有穿官服，不過按崔玉看人的眼光，中間那個身姿挺拔目露威嚴的只怕是幾個人裡為首的。

    “這就是我那能打農具的兄弟跟弟媳婦，邊上的是他家周奶奶。”朱方六見人出來，趕緊說道。

    如今縣衙裡來了外放的京城子弟，那可不是他們能怠慢的。聽說這些子弟大多是高官衙內，之所以外放就是為了回京後能直接在皇帝大老爺跟前當差。

    “幾位大人不如屋裡坐？”趙二石到底被崔玉訓練著談過幾次生意，如今不知道對方身份也不敢冒冒然磕頭，但也不至於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崔玉跟周氏也適時的帶了朵兒回避了，畢竟人家也不是來找她們的。

    後來趙二石跟那幾位大人談了什麼，崔玉並不知道，不過沒過片刻鐘，她就被喚進了正屋。

    為首的年輕人是新上任的縣衙縣太爺徐子欽，原本並沒在意過崔玉的人，這會再看到她時忍不住多瞧了一眼。他倒沒想到，那精巧的農具犁車耙子，最初竟然是這個小婦人想出來的。

    跟外人想的不同，他雖然是天子近臣之子，可從科舉到入仕途的路，全是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甚至外放，都是他自己遞的摺子，為的就是實打實靠自己幹出一番實務來。

    說來也是運氣使然，沒想到剛上任就偶然看到有莊子在用一種犁車開荒耕種。後來各地鎮上，又相繼出現了更精良的同類農具。

    他雖然沒下過田地，卻也知道農具對農耕的重要性。而犁車跟耙子，可是大大節省了農民的勞作時間，而且還能節省多個勞力。古往今來，每一次農業革新，大多跟農具有關。再者，本朝提倡農桑，但凡對農桑有貢獻者都可以上報朝廷嘉獎。

    若是這個器物推廣到全國，他甚至可以想像能給人們帶來多少好處。

    “大人說的是犁車？那也好說，我相公琢磨的透徹，回頭您尋了識字兒的差役來畫了圖就行。”崔玉得知對方的來意，心思子轉，笑到，“再有就是一種翻車跟風車，只是如今家裡還沒有做成現成的，所以一時半會也沒法給大人們看……”

    徐子欽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對方說話這般簡單直接。說起來他在京城遇到的，哪個不是人精？說起話來，都是彎彎繞，哪怕是到了縣衙後遇到的婦人大多也市儈的很。如今碰上個有覺悟的，還真是有些驚訝。

    沈默了片刻，他開口道：“那本官就多謝，回頭上報了朝廷定然少不了對你們的嘉獎。”想了想，又說道，“若是你口中的翻車與扇車製作出來，還請告知鎮上的衙差。”

    趙二石見媳婦並沒有別的話說，自然也跟著點頭應下了。

    “那你們還有何要求？”徐子欽見崔玉欲言又止，微微皺眉有些不悅的問道。

    “大人也知道我家相公靠手藝吃飯，我不求別的，就只求趙家村附近的犁車翻車農具，還是由我相公打。”崔玉似乎並沒看出徐子欽臉色的變化，繼續說道，“我家弟弟跟侄子如今在考童生，還請大人允許了我抄一份往年的考題。”

    這都並不是難事，所以徐子欽也就點了頭。等到最後，徐子欽想起來的時候朱方六談過的趙家如今還有幾千斤土豆呢，遂又問了他家土豆的事兒。

    對於有能耐又不貪心的人，他多少會生出些好感的。尤其是知道了崔玉以一人之力先後送了兩個男子去讀書，心裡也有些佩服這個小婦人。而且她跟趙二石能把侄子侄女視如己出，當真算是厚道人，跟這樣的人說話自然也不願意施以威壓。

    所以乾脆送個人情，也當時還了他們對自己政績的貢獻了。

    談完了正事，徐子欽就帶了人離開了。臨走時候，還差人知會了裡正一聲，也省得給趙家留下什麼麻煩。

    對於這一點，倒是讓崔玉心裡有些感激，對徐子欽的印象好了不少。趙二石也知道其中的道道，自然也說了幾句青天大老爺。

    趙二石平日裡見的最大的官爺，也不過是鎮上衙門裡的鄉老，如今被縣太爺誇獎還看重，他可是感覺渾身跟打了雞血似的。

    看著自家男人的模樣，崔玉心裡暗笑，她明白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小職工被國際集團總裁看重，並委以重任一般。那種跟天上掉餡餅一樣的幸運，在一瞬間確實會把人砸暈。

    不過以她對這憨子的瞭解，最後他還是會子家裡事為重的。且看著吧，興奮也不過兩三日的勁頭。

    果然在晚上看到媳婦又腫了許多的腿腳時候，白日裡的興奮樂呵勁兒全都不見了，餘下的都是溫柔體貼的細語。反倒是周氏，在知道縣太爺來的緣由之後，一直沒合過嘴，甚至還提了好幾句老趙家生了好福氣呢……

    當然這一切都沒阻礙了蓋房子動土的吉日到來。也沒妨礙了村裡人看到村西那邊一車一車青磚瓦片後的八卦心思。

    轉眼間，可就到了跟泥瓦匠商定好的開工日子……

    九月初六，宜破土動土。這一日一大早，趙家幾口人就早早起來了。崔玉先給朵兒和周氏穿好新衣裳，又把家裡頭值錢的東西都收好交給周氏保管，然後就和趙二石一起準備做早飯去了。

    今日是第一天開工，所以趙家要多管一頓飯。這不這會兒趙二石就幫著自家媳婦兒和了面，煮了苞米糊糊，又放了一大勺豬油燉了粉條菜。

    這邊或者拌面和苞米面的饅頭剛入了鍋，石嫂子、楊大娘和大菊就來了。石嫂子家還有老人幫著帶小石頭，可楊大娘跟大菊婆媳倆都來了，所以自然也就把閨女銀花也抱來了。

    大家都是實在人，也沒別的心思彎彎繞的，一來就洗手去接崔玉兩口子手上的活兒。而崔玉則帶了銀花進屋去，讓她跟朵兒一起在炕上玩。

    “玉娘，別的奶奶搭不上手，看孩子還是行的。回頭你們只管忙你們的，倆孩子放奶奶跟前你就放心吧。”周氏看著兩個小丫頭湊在一起似模似樣的玩耍，笑著說道，“不過你現在身子重，幹啥可別逞強，千萬別累著了。有事兒就去知會二石……”

    “奶奶你就放心吧！我也就是在竈臺上搭把手，有啥累身子的活，石嫂子她們也不會讓我幹的。”崔玉笑眯眯的回道，自打定了開工的日子，她的心情一直好的不像話。

    周氏又囑託了幾句聽著外頭，幹活的人陸陸續續的來了，這才讓她去忙活。

    說是忙活，其實也不過是在竈房裡幫著遞一下乾糧或者碗筷。至於蓋房子那邊的祭祀跟放鞭炮，她因為怕沖了胎氣並沒有過去。

    等到村西的鞭炮聲跟破土的吆喝聲隱隱約約傳過來時，崔玉幾個人的早飯也都準備妥當了。

    等她和石家嫂子、大菊帶了乾糧，煮的飯到村西宅基地的時候。入眼就是張師傅帶著大夥正幹得熱火朝天的場面。不過是一個早起的工夫，在那塊基地上，已經被挖出了幾條溝，邊上自然還有許多小土堆兒。

    來幹活的大多是實打實，出力的人，加上趙家給的工錢不少，每日裡還管的一頓飯，油水也是極好的。常日裡有油有肉，有的時候東家還會管一壺高粱酒。所以，大夥幹活的勁頭也是十足十的。還不到半個月的工夫。房子的地基已經挖的差不多了。

    期間趙小山和崔小虎都回來過，說是請了假，要來幫忙。不過尋摸了一天也發現，沒什麼自己能搭上手的，索性也就聽了崔玉的話回來書院。而李氏，這會則會時不時的帶了三妮來送些豬肉跟糧食，還幫著做做飯拾掇下家裡，生怕自家閨女受累遭難呢。

    村裡也有不少人來湊熱鬧，打聽這家蓋房子的事兒。聽說五畝半地全部都起大瓦房，可是有不少人嘖舌。

    別說是青磚瓦房在整個趙家村是少有的，就那全部用青磚砌成的高牆，在村子裡這都算是獨一家的。

    許多來看熱鬧的人回去，都忍不住說一句，趙家算是熬出頭了。但也有不少羨慕眼紅的，大老遠，瞧見趙二石兩口子的時候就會嘀咕酸話了。

    其實他們也知道趙二石家的景況，單靠趙二石做木匠和打獵掙得銀子，哪能供的起一家子吃肉吃糧啊？就算他靠著打農具掙了錢，只怕也不多……

    所以說來說去，他還是靠著他媳婦過活呢。聽說崔家可是沒少私底下補貼閨女！有的人也常指點著崔玉，在背地裡說道她敗家，才掙了一點錢就不知道怎麼燒了，指不定在外頭還欠了債呢。

    當然也有人羨慕，趙二石娶了個好媳婦兒，這個年代，旺夫的媳婦兒可是不好找呢！

    有人說道就有人來打聽趙家到底靠什麼掙的錢，只是得到的答案，無非就是趙二石又做了多少木器。或者說地裡的桑樹又出了多少蠶，但具體掙錢的門路崔玉兩口子卻是絕口不提的。

    得了這個答案，甭管是別有用心的人還是單純好奇的人，這會兒，大多都徹底歇了心思。他們可不敢好好的莊稼不種，去種樹養蠶，別說最後成不成，就說丟了老祖宗種糧的門道，那哪還是老百姓啊。萬一全賠了，難不成讓一家子去喝西北風啊！

    接下來幾日，趙二石的翻車也做好了。想著家裡暫時用不上，他乾脆就給夏家莊子上送了一套過去，沒想到效果出奇的好。不過，八九天的時間，就已經有不少鎮子上的人來打聽了。

    想著家裡現在用錢的地方多，他乾脆就挑了幾個近處的，每天去打一套翻車。這麼一來，雖然有些折騰，但也著實掙了不少錢回來。

    本來翠玉也想幫忙，但她現在的肚子越來越大，幹什麼活也不方便。加上周氏跟趙二石心疼她，如今連去竈房都不願意讓她下手，更別說幹活了。

    也是為了讓媳婦放心，到了臨近竣工的時候，他也就沒在外出。

    就算是這樣，連著去買材料，給自家打傢俱，帶著時不時去監督蓋房子的事兒，趙二石的日子還是過的異常忙碌。還沒等上大樑呢，他可就瘦了一大圈了。看到翠玉，心疼得很，總想變著法的給他做一些吃食補身子。

    不過那些好吃的最後大多數還是進了她自己的肚子。

    饒是如此，每天晚上趙二石還是從來不間斷的端水的媳婦兒擦洗泡腳。臨睡覺前還會給媳婦兒捏一捏按一按，先哄著媳婦睡了他才放心。

    雖然知道自家媳婦兒不是個嬌氣的人，可看著她腿腳發腫，走路都開始蹣跚的樣子，趙二石心裡總不免覺得心疼。

    早些時候，他還擔心媳婦兒浮腫的腿腳會發疼，所以有時候看到媳婦兒眼圈發紅，委屈的模樣，他心裡就著急得不知所措。就算後來媳婦說並不會疼，他的心裡也是放心不下的。

    “媳婦兒，你說你先睡，我去洗洗。”趙二石看著媳婦穿著裡衣縮在炕上的模樣，臉色有些不自然的說道。當然那眼裡的灼熱要是沒那麼明顯，就更好了。

    崔玉知道這漢子是心疼自己，又念著他禁欲了幾個月了，於是就低聲說道大夫說小心點是可以的。

    本來是微不可聞的一句話，卻直接讓趙二石眼裡冒出了亮光，那樣子恨不得直接抱過去。

    “那我先去洗一下……”趙二石像是得了特赦一般，端著媳婦的洗腳水就出了門，只留崔玉一個人既羞澀又甜蜜的瞅著他在院子裡沖洗的背影。

    所以自從嫁人以後，她的日子似乎從來沒有一天不甜蜜的。有個處處護著自己的奶奶，一個遷就自己寵著自己的男人，還有懂事的侄子侄女，這日子可是千金難買的。

    日子忙忙碌碌的就過去了，轉眼間就入了臘月，家裡的新房子已經開始竣工，只剩下一些小地方需要修補。趙二石和陳木匠，用了一整天的工夫，把新家的門窗都安好了。如今只剩把新打的傢俱跟家裡的家當搬進去了。

    早在入秋後崔玉的第二批就蠶絲出來了，因為有了之前的經驗，加上用了專門的繅絲車，這一次的產量可是大了不少。這次出蠶絲就掙了十八兩銀子，除去人工飼養跟採桑葉洗桑葉的費用，家裡也純掙十五兩之多。

    還有給縣衙跟衛所提供的每斤三文錢的七千多斤土豆，又是二十四兩銀子的收入。

    這般算下來，家裡的余錢可是綽綽有餘了。別說是過冬了，就算是年後小山的束修跟去縣城考試的盤纏都不用發愁了。

    尋了個不忙的日子，趙二石就借了村裡的牛車拉了翻車跟扇車去了鎮上衙門裡。早些時候家裡忙，也沒顧得上上次那位縣太爺說的事兒，如今得了空怎麼也得去一趟。

    其實他們也不是沒想過買車的事兒，而是新房還沒蓋好，如今的院子又小並沒有地方再搭建牲口棚子，一來二去的也就耽擱下來了。所以這次去鎮上，他還準備去尋摸一下牲口販子，套個騾子車回來。

    至於為什麼不是牛車，自然是因為自家媳婦說的，他們買車主要是為了拉東西，或者是去趕集，騾子車輕便上路也快，就算日後出遠門也不擔心路上耽擱時間。再者說，騾子車還平穩，坐著上路也舒坦一些。

    崔玉之所以這麼考慮，除了騾子車的實用之外，還想了趙小山跟崔小虎去縣裡考試的事兒。童生試歷來是大事，家裡總要有人送去陪著的。若是坐牛車路上顛簸又費時，單是行程裡的疲倦，就能讓他們落人一步，那倒是不美的很。

    她是參加過小升初跟中高考的人，自然知道考生的精力跟身心素質有多麼重要。如今來了這裡這麼久，更加知道科考對於讀書人對於一個家有多麼重要。

    不管怎麼說，在這個封建社會裡，讀書人參加科舉是唯一的登天之路。就哪怕你已經家財萬貫，都不如一門裡出個秀才舉人能讓人尊敬看重。

    就好比有了功名在身的人，哪怕犯了罪，到公堂上都可以不跪拜不用刑一般。

    送趙二石出了門，崔玉跟周氏才都坐在炕上聊起閒話來。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年邁的周氏可不就因為家裡蓋了新房，又知道孫子孫媳婦掙了錢，每日都喜笑顏開的？

    早些時候她也覺得日子好的不踏實，可日子久了，看出自家玉娘是有本事的，而且沒有一點外心，這才慢慢回過神來。

    最初不過是想著給自家孫子找個知冷知熱的屋裡人，日後自個走了，也好有人能操持起家裡事兒來。加之自家孫子喜歡這閨女，而對方也不嫌棄自家的條件，所以才定了這樁親事。甚至她還下了血本出了聘禮聘金，當時有多少人是準備看她家笑話的？

    可誰能想到，自家娶進來的不僅是個好媳婦，還是個福星啊。

    周氏想著自打玉娘進門以後的種種，又瞧瞧她發尖的肚子，心裡越發的慶倖滿意。

    晌午時候，周氏簡單做了飯吃了點，然後催著崔玉去睡會。隨著月份增大，崔玉現在每日睡眠都是很差的，看著白日裡的精神也有些萎靡，所以每次用了飯周氏都會讓她躺一會。

    朵兒巴巴的瞅著自家嬸娘，照常跟個小尾巴一樣鑽到崔玉身邊。

    “嬸娘，朵兒陪你一起哄弟弟睡覺。”小姑娘眼神透亮，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滿是開心。嬸娘可是說了，日後小弟弟小妹妹都由她哄呢。現在她一個人都能講好幾個故事了，還跟著嬸娘一起學了好多大字兒。

    崔玉輕笑一聲，揉了揉她的發尖。現在家裡吃的好了，曾經那個頭髮枯黃的小閨女，現在已經白白嫩嫩的跟個福娃娃一樣嬌俏可愛了。

    後晌睡醒以後，崔玉瞧著天兒不錯就扶了周氏到院子裡曬太陽，順便看著朵兒在院子裡玩兒。

    周氏看著崔玉跟朵兒在邊上用根樹枝在地上的泥土裡寫寫畫畫的，知道這是自家孫媳婦在教朵兒寫字兒。所以也沒有打擾，只是不時的問一下玉娘是不是累了。

    院子裡一片安然和諧，老人在靠椅上搓著麻繩，偶爾抬頭跟孫媳婦嘮叨兩句話。小小的孩子在地上比劃著認字。

    過了一會兒一陣吆喝從老遠處傳來，開了門，才看見是趙二石趕著騾子車回來了。

    “奶奶，媳婦，我回來了。”趙二石抹了一把汗，笑呵呵的沖著院子裡的周氏跟崔玉揮了揮手。然後回身，拍了拍之前進村的時候，爬上騾子車玩的正稀罕的孩子們。

    幾個小屁孩瞧著到了趙家門口了，也都嘿嘿一笑，沖著周氏跟崔玉叫了幾聲奶奶嬸子，然後一溜煙兒就跑著去別處玩兒了。

    周氏也稀罕自家新來的牲口，就讓趙二石扶著，圍著騾子車左右看起來。這騾子是農家人常用的驢騾，看得個不高，可耐力十足，力氣也大，吃的還不多。性情溫順，能拉貨還能拉人。如今趙二石買回來的這口，瞧牙口還不大，也不過兩三歲的樣子，要是飼養得好，還能幹上十來年的時間。

    趙二石看大夥都圍著騾子車打量，心裡更是高興了。又瞧見朵兒扯著自家媳婦兒的手，一個勁兒地想要上車，索性就一把把她放到了車轅上。驚得崔玉趕緊上前一步，生怕趙二石這憨子沒譜的把朵兒摔著了。

    說了會兒話，崔才知道，這騾子車是縣城裡一個鋪子平時運送糧食貨物用的。如今鋪子的東家買了一批瘦馬，就想著一次性的把騾子車跟驢車都賣了。

    今兒也是販賣牲口的販子頭一天趕著騾子跟驢來鎮上，他過去時候人家還沒開張呢。

    也就是去的早，所以就算挑了了一頭皮毛好，蹄膀子有勁兒的。帶上露天的車廂跟車架子，也不過用了九兩銀子。

    “這倒是不貴，也算是在家撿到便宜了。”周氏有些恍惚的摸了摸螺子，總感覺有些不真實，就這麼簡單，自家就有了車？

    等她緩過神兒的時候，就看見，趙二石正大包小包的從車板子上往下卸東西。

    “這是給奶奶拿的補藥，還有媳婦要的新棉花跟布。”趙二石一邊絮叨一邊把東西放進屋子裡，然後又把車上的白麵跟豬肉搬進竈房安置了，末了才又從車上搬下一個黑乎乎的罎子來。瞧著有點兒像家裡用了一些鹹菜的鹹菜罎子。

    周氏聽說小倆口又給她買了補藥，忍不住就開始心疼了。她的身子已經不中用了，天天調理也不過是白花錢。又聽崔玉說要給她做新棉襖，更是覺得浪費了。

    可看著孫子孫媳興致勃勃的樣子，她又覺得花些錢就花些吧，只要一家人好好的，那比啥都強。再者，孫媳婦孝順又不嫌棄她人老了，不講究不乾淨了，那也是她的福氣不是？

    想到自己如今享福的日子，周氏又開始感歎了。

    “媳婦兒。”趙二石把東西擺放好，看見自家媳婦跟了進來，就笑道，“恰好碰上這次上有人賣醬疙瘩，我尋思著你上次說想吃醬菜，所以就買回來一些。”

    “這哪裡是一些呀！都夠咱們家吃一個冬天了。”崔玉等趙二石手裡的活都停下來，才把手裡的布巾遞過去給他擦臉。嘴上的話雖然帶了嗔怪，可話裡有話可都是甜滋滋的幸福。

    倆人又說了幾句話，趙二石就出了門，準備把騾子車先趕到新蓋房子的院子裡拴起來。

    而崔玉跟周氏說了一聲，就挖了三碗面，準備和麵。原本她也不是總想著吃的，只是這會兒看見家裡有了醬疙瘩，倒是突然想吃炸醬麵了。

    曾經在農莊上有一位廚師，是個地道的老北京，做炸醬麵的手藝簡直堪稱一絕。如今想起來，都讓她口水直流的。也虧得她當時為了飽口福，特地學了學，不然這會兒看著材料只怕也得乾瞪眼了。

    和好面，又俐落的切成細條的手□面。這就要開火準備炸醬了。

    說起來，跟一般人在家裡做的炸醬不同的是，老師傅教的法子是要先把腳放進一個容器裡，上鍋熱蒸一刻鐘，以徹底釋放醬香。

    看著剛剛切下的醬疙瘩化成了稀糊糊的黃醬，崔玉才把盆子啟出了鍋。

    然後先把剛買的肥肉切成細丁，趁著火大，下鍋放油炸了一下。看著肥肉有些發白泛黃了，這才把又取了切好的瘦肉丁倒了進去一起煸炒。

    一瞬間肉香四溢，這會兒朵兒都爬這竈房的門，探著頭問崔玉，今天是不是要做好吃的。

    崔玉眉開眼笑的應了話，順手把肉丁都從油裡撈了出來，轉頭看見多兒眼巴巴張望的模樣，心裡格外柔軟。

    “等會就有吃炸醬麵咯，香噴噴的一定能讓朵兒再咬了舌頭。”崔玉笑著側身看了看鍋裡滾燙的豬油，下了些薑末進去。

    朵兒一聽這個，眼神晶亮，跑到崔玉身邊不好意思的抱住她的腿。說起來也不是沒有緣由，孩子貪嘴也是天性，尤其是朵兒碰上了個喜歡慣著她疼著她寶貝她，又會做許多零嘴吃食的嬸娘時候，更是常常追著崔玉要吃的。有幾次崔玉弄出小吃食，因為好吃，朵兒直接咬了舌頭。可就算已經痛的淚汪汪了，她還不忘了讓嬸娘給自己留一些。

    “小丫頭也知道羞羞了啊。”崔玉騰出手刮了刮朵兒光嫩的臉蛋，調笑著說道，“去跟老奶玩會兒，等煮了面咱們就能吃了。”

    聽嬸娘的話，朵兒鬆開手戀戀不捨的離開了竈台。然後搬了小板凳坐在周氏身邊，沒一會就開始玩起來。

    當把黃醬倒進油裡攪拌的時候，趙二石也回來了。沒等他開口說話，就直接被崔玉叫進了竈房。

    說起來，炸醬最重要的就是，炸醬的時候要在熱油裡不停的攪拌。前世跟師傅學做炸醬的時候，師傅常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他們老北京做炸醬，半盆子醬在熱油裡要攪拌不下三百下才過關。她那時候倒也偷過了懶，可做出來的味道到底不如勤攪拌的好。

    趙二石巴不得幫著媳婦多幹點活，所以在炸醬的時候也格外賣力。拿著勺子順著一個方向攪著，眼神還時不時看向自家媳婦兒，別看這個動作瞧起來簡單，可時間久了，手腕子還真有些發酸。也虧得自己回來的及時，不然自家媳婦兒不得受這份苦啊！

    眼見鍋裡的，油跟醬都交融了，崔玉才說可以了。往前湊著身子嗅了嗅，撲面而來的都是炸醬的香氣，這讓崔玉心滿意足的笑出來。

    當時看著自家媳婦兒明媚的笑，心裡也是癢癢的很，恨不得一口親上去。

    “憨子！”崔玉被瞅的不好意思了，略帶羞赧的掐了趙二石一把，把還散著熱氣的肉丁端了過來。“把肉丁倒進去，接著炒。”

    趙二石手上動作不緩，只看著臉蛋發紅的媳婦高興，對於媳婦的各個指令更是條件反射似的完成的極好。

    第一次炸醬，沒有糊鍋沒有變苦了，這讓崔玉很滿意。也許是被趙二石赤裸裸的目光瞄的，也許是心底裡覺得嫁給這個能上廳堂能入竈房的漢子很知足，崔玉這會的心舒坦的跟泡了蜜似的。

    看著周氏還在院子裡帶著朵兒玩，並沒注意他們，她乾脆往前挪了兩步扯了扯趙二石示意他彎腰。

    趙二石多聽話啊，自然照做了，結果下一刻被媳婦吧唧一口弄的耳朵都紅了。

    “媳婦……”趙二石語氣幽幽，嘿呦的臉色帶著些不自然的熱。

    “嗯？”崔玉盯著鍋裡的醬，沒等他再開口就接了勺子，準備往外舀了。

    於是只留隱約還渾身燥熱的漢子可憐巴巴的看著崔玉，眼裡還帶了懊惱。他其實想說，他剛剛都沒準備好……至於準備什麼，誰知道呢。

    晚上一家人都吃了個撐腸拄腹，朵兒甚至還讓自家嬸娘摸了摸自個的小肚皮呢。

    說起來也不是他們貪吃，而是這炸醬麵真的好吃。別看周氏活了這麼大歲數了，可崔玉做的這種鹵汁，她還是第一次吃到。趙二石也是，就算在外那麼些時候，也是頭一次知道原來醬可以這麼炸著吃。

    本朝的醬大多是醃鹹菜或者當配料上色用的，偶爾用來調味也不過放一點點免得讓飯菜顏色太深賣相不好。就算有的面攤會用醬當鹽水使，也是放一點兒，哪個也不敢把一碗面弄的黑不拉幾的，就怕失了白麵的模樣人們不買帳了。

    這麼提起來，崔玉才發現，自個這是又開了個小小的金手指？原本她是想弄些麻辣鴨脖或者火鍋給李氏店裡當招牌，可前些時候發現這邊人並沒有吃辣的習慣，而且鴨脖跟火鍋成本都不低。尤其是鴨脖，本身並沒有多少肉，所以李氏試了幾天不好賣，才停了沒再繼續做。

    崔玉心裡有了成算，在周氏誇獎她手藝好的時候，她就笑道自個做飯的手藝都是從娘家學的。這話並沒有多少不明，想想李氏一個人能在鎮子上開起小食鋪子，雖說只是烙餅做湯弄些農家人常吃的東西，可也說明人家竈臺上的能耐。

    自家孫媳婦跟著李氏照看了十幾年家裡人，能學會那些做飯的法子，並不稀奇。

    幾個人說了一會兒搬新房的話，算著日子，過了正月十五，也就快到崔玉生產的日子了。到時候家裡肯定騰不出精力來搬家，好在新房已經蓋起來了，二進院的住人的內院也都修整穩妥了，所以思來想去的，幾個人還是決定等臘月二十四竈王爺上天這一日搬過去。

    隨著崔玉肚子越來越大，現在家裡洗衣收拾的活兒基本都是趙二石在幹。這會兒倆人正在竈房裡忙活呢，說是忙活不過是趙二石打了冷水刷洗鍋碗，崔玉則坐在竈膛邊上指揮他。

    藉著昏昏暗暗的竈火，讓倆人之間默契的互動顯出說不出的溫馨甜蜜。

    不一會兒工夫，趙二石就按著媳婦的要求把竈台拾掇乾淨了。就連晚上剩下的炸醬，也小心的用蒸布蓋住，放進了壁櫥裡。

    趁著這會兒不忙，月色也是難得的光亮，趙二石又抱了幾根木頭準備劈柴。而崔玉則坐在炕頭上收拾這些日子跟周氏學做的那些小衣裳，每過一會兒就透過窗子瞧瞧外頭正忙碌的漢子。

    偶爾趙二石心有靈犀的回頭，總能看到自家媳婦笑的一臉溫柔滿足。當下，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也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當然，沒有趙二石那般視夜如晝眼神的崔玉，並看不到自家男人眼底的溫情柔軟，以及這個粗獷漢子眉眼帶笑時的安然。

    過了一會兒，崔玉覺得有些犯困了，再看院子裡的人還不知疲倦的忙著。乾脆就踢踏了鞋子下地，然後端了一碗熱水出了屋。

    “媳婦，天兒這麼冷，你怎麼出來了？”趙二石見崔玉挺著肚子過來，趕緊放下手裡的斧子，生怕傷著她了。他一手接過媳婦手裡的碗，一邊扶著她不鬆手，懼怕人有個閃失。

    崔玉撫了撫自個的腰身，自大肚子跟股氣球一樣鼓起來，自個的腰背是越來越疼了。別說久站了，就算是躺著也很難尋到個舒服的姿勢。尤其是剛吃過飯的時候，孩子在肚子裡不停的踢騰，帶的她是坐臥都難受。

    趙二石瞧見自家媳婦的動作，趕緊把水放到邊上朵兒平時玩耍坐的小板凳上，焦急關切的問道：“腰又不舒服了？”

    因為有孩子的原因，就算媳婦腰疼的眼淚汪汪，他也不敢上手去捏了。頂多是用熱水布幫著敷一敷，或者晚上乾脆先攬著媳婦睡著了，他再睡。

    但是就算如此，也只是減輕媳婦的一點難受勁兒而已。

    崔玉也不矯情，撇撇嘴摸著肚子小聲開始告狀，無非是說讓趙二石好好教育他家寶寶，可不能再折騰她了。

    這大概就是所有準媽媽都會做的事兒，甜蜜又小氣。

    “媳婦，你再委屈委屈，等他出來我一定好好教訓他。”趙二石摸了摸媳婦的肚子，感覺到手底下突出一塊。瞬間想要教訓孩子的心思全都沒了，只剩下滿滿的歡悅。

    崔玉扭了趙二石的胳膊一下，嗔道：“還說教訓他，我看你不把他慣上天就不賴了……”

    崔玉手上的力道對於趙二石來說，不過就是撓癢癢一般。不過她斜著眼嗔怪的模樣，倒是讓趙二石心裡一麻，只管嘿笑出聲來。

    當然現在的他也是有賊心沒賊膽的，頂多是在給媳婦洗腳擦身子的時候吃吃小豆腐，要是真憋不住火兒了就出去沖一盆子溫水瀉火。

    崔玉也發現這事兒了，所以大多時候都不願意讓他給自個打理。偏生那憨子還一臉委屈無辜，問她是不是哪不舒服……

    看著趙二石盯著自個如狼似虎的眼神，崔玉抬腳踹了踹他，心裡暗啐道不舒服個腦袋啊。

    又過了幾日，趙家嶄新氣派的傢俱可就被挨個抬進了新院子。到了臘月二十四這一天，趙二石幾人可就正式擺了幾桌席面算住進了新房裡。

    搬新家是喜事兒，更何況趙家這次住的是村裡數一數二的青磚瓦房。所以大夥兒心裡不管怎麼想的，可都湊上來賀喜了。如今誰不知道，趙二石兩口子是真的掙錢了？

    他們早些時候可是打聽過了，光那買土豆的錢都好幾十兩銀子呢。更別說趙家媳婦秋日裡還往鎮上如意布坊送了好多金貴的布料，而且趙二石又去好幾個莊子上打了翻車。

    也有幾個有心人蠢蠢欲動的想要學了崔玉養蠶的本事，只可惜不管是從大菊那還是石嫂子那，都得不出啥消息來。後來還是有在趙家做工的嬸子開了口，原來早在她們來做工的時候兩家都簽了契約，要是養蠶的法子被洩露出去她們可是要吃官司的。

    而幾個嘴大的媳婦，從頭到尾就沒碰過養蠶的細節，頂多就是幫著採桑葉切桑葉的。說來說去，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趙家到底是怎麼掙錢的。

    古人都覺得搬家喬遷會給人帶來或多或少或凶或吉的運道改變，所以喬遷選了吉日還要開酒。也是因著這個村裡相近的家家戶戶都帶了布頭或者雞蛋來了。東西並不多，可都是家裡實實在在的，很少有人在這上頭耍心眼。

    這次雖然也是擺酒，但到底也比不得添置人口娶媳婦。所以並不是雞鴨魚肉的都上了個全換，而是趙二石早幾天在村裡有人家殺豬時候買了半扇豬肉，又去鎮上搬了四罎子高粱酒回來。

    有肉有酒，還有純白麵的麵條跟糙米飯，哪個能說這開酒席面不豐盛的？

    到了快晌午的時候，村裡人陸陸續續的就都來了。崔玉跟周氏帶著朵兒在屋裡招待女人們，趙二石則帶了前幾日休了假的小山在外頭應酬。

    大夥兒如今都說著喜慶話，跟著主人家四處看新院子。寬敞的正房裡面還有兩個套間，中間的是待客的廳堂，左右才是住人的屋子。兩間屋子並不小，沿著牆邊是盤的大火炕，上邊左右兩側都有炕櫃。而地下也有一口放東西的箱子，還要八仙桌跟椅子。

    右手邊有個可以活動的窗子，窗子下頭是一張高幾，還有一個小圓凳。瞧著像是給女子梳妝整理用的地方。

    屋裡的傢俱都是上過暗紅色漆面的，看起來低調又舒服，擺設也都很是講究。一點都不像一般農家那般小氣。

    看過了正北的一排正屋，大夥兒又去看了廂房。等看完了，不少人可就只誇讚趙家老二當真是個有本事的。要不然能蓋得起這麼氣派的院子，還能置辦那麼些講究的傢俱？

    雖說趙二石自個是木匠，但誰不知道木匠打器具也是要買木材的啊。

    而跟周氏和崔玉在屋裡坐著的媳婦們，摸著炕上軟乎乎新的還沒有啥褶子的被褥跟衣裳，更是羨慕的緊呢。也有老巴點的長輩好奇的瞅著炕上鋪著的炕被，問周氏這怎麼沒用一般人家的油布？

    周氏滿臉帶笑，只拉了崔玉的手說道：“還不是我這孫媳婦孝順，怕我的腿腳受不得寒，就自作主張的讓人用棉布縫了一整張的炕被。裡面的棉花，可都是今年才下來的，軟和的很呢。”

    崔玉聽著周氏的炫耀跟誇讚，心裡稍稍有些囧囧的。果然是老小孩麼？不過看到老人這麼高興，她心裡也覺得很值得。

    李氏在邊上看著這幅場景，心裡也替自己閨女高興。跟著周氏附和了幾句。

    說著說著，周氏眼眶就又紅起來，“也是二石好命，娶了咱家玉娘，不然我老婆子你哪裡能想到活著時候還能住上這麼氣派的房子啊。”

    崔玉跟李氏一起勸說了幾句，周圍對趙家知根知底的鄉親也都紛紛寬慰起來，這才讓周氏又樂呵了，嘴裡直說人老了就愛胡思亂想呢。

    朵兒跟三妮兒年紀差不多，沒一會兒就玩成了一團。等到有別人家的孩子來時候，倆人就帶了大家一起玩。小小的人兒一邊給大夥兒發糖，一邊扭頭想讓自家嬸娘誇獎一下。得了嬸娘的笑臉，她愈發覺得自個長大了。

    正當大夥兒準備開席的時候，鄰家小石頭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喘著氣兒說道：“二石叔，有好多官差來了，說是要找你……”

    大夥兒心裡一驚，莫不是趙二石惹上了什麼官司？

    也有心思不好的人，心裡暗喜，就知道趙二石是個趴窩卒子，哪有本事掙那麼多錢啊。

    可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裡正就笑呵呵的帶了人從大門進來。再看來人，可不就是那日跟著縣太爺來的那兩位？

    “趙家兄弟，可是給你賀喜了。本來今兒是來給你送嘉獎的，沒想到碰上你喬遷的喜事兒啊。”來人叫莫大川，是縣衙的師爺。另一個則是捕快頭兒王德安。

    按理說這倆人怎麼著也用不著跟平頭百姓稱兄道弟，只是這次托趙二石的福，他們可都得了朝廷的好處。日後但凡朝代不改，他們自身不犯大錯，就不用擔心被人拉下馬了。

    再者，縣太爺可是對趙二石很看重，他們倆都是官家老油條了，哪能知道現在壓人一頭不若賣個好？

    趙二石笑著把人招待進屋，問了來意。才知道縣太爺把翻車扇車跟犁車都報到了上頭，很快就得了工部的消息，說是朝廷要大肆推廣。接著，圖紙甚至上達天聽。

    加上徐子欽本來就是天子近臣，所以這麼一來，給趙二石的嘉獎倒是很快就下來了。除此之外，衙門還特批了二十兩賞銀給趙家。

    周氏跟李氏都是謝天謝地的又激動又高興，沒想到老趙家還有這等造化呢。

    看到縣衙來的官老爺都對趙二石禮待有加，村裡人除了替趙二石高興，更多了許多真誠的祝賀。而那些之前說了趙家酸話的人，這會兒也紮著腦袋不敢露頭了，有膽小的還往後蹭了蹭。

    也是，對於趙家村的老百姓，許多人一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就是裡正了。就算是鎮上的衙門差役，他們都不敢輕易搭話，更可靠人家是縣太爺身邊的人呢。如今，沒有人轉腿肚子那都算是好的。

    裡正心裡可是得意壞了，連帶著就幫著趙二石招呼起來。而已經有了書生氣質的趙小山跟崔虎子，自然也相陪著，也算是露了面。裡正他婆娘也極有眼色的扶了周氏跟崔玉進屋，繼續女眷們席面上的招待。

    一來周氏年紀大了，而崔玉又挺著大肚子不方便。二來院子裡席面上都是喝酒劃拳吹大話的漢子們，也不適合女人來招呼。所以大夥兒並沒有就這個說道什麼。

    最終大夥兒都吃的很是盡興，可謂是賓客盡歡。趙二石有裡正提點著，也沒有什麼失禮的地方。等到把人都送走了，幾個幫忙抬竈台的嬸子媳婦可就忙活著拾掇起來。

    家裡剩下的飯菜照舊是折在一起讓大夥兒拿回去，有些湯湯水水的崔玉就讓趙二石找了個大缸留起來，準備過年以後捉了豬當泔水用。

    送走了來坐席的鄉親鄰里，又把各家借來的桌椅板凳還了回去。一家子才算徹底歇了下來。倒是李氏臨走的時候，朵兒跟三妮兒眼淚巴巴的捨不得彼此，非得要再玩會兒。

    好說歹說的，直到崔玉許諾等過了年帶朵兒去找三妮兒玩，那倆小丫頭才抽著鼻子應下來。臨了了，還要跟崔玉拉鉤鉤。當真是讓一家人哭笑不得。

    夜裡，崔玉看著桌上的二十兩銀子，樂的不行。還真是福到家了，想了想她乾脆把自家之前攢下的銀子都一股腦的倒在了炕桌上。

    有賣蠶絲的十八兩，自家男人打農具上下掙來的三十二兩，還有賣土豆的二十四兩銀子。加上今兒官家剛剛賞的二十兩，如今家裡可是有將近一百兩的鉅款了呢。

    “沒想到咱家也能有這麼多錢啊。”崔玉捏起銀子，咬了一口然後嘿嘿笑道，“也不枉費咱們辛苦了一整年。”

    許是日子過好了，再不用為生計犯愁了，如今自家媳婦越來越有股孩子氣了。不過趙二石還真是稀罕媳婦時不時嬌氣一下，這會兒他瞧著崔玉掉在錢眼子裡的小財迷模樣，心裡待見的直接湊上去親了一口。

    崔玉不防他猛地貼上來，當下臉忽悠一下就紅了，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卻不想那個泛著春意的眼神，直接讓趙二石心猿意馬起來。

    只是如今他是不敢放肆的，只得拉了崔玉的手過來委委屈屈的抱怨。聽得崔玉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後伸手在他腰間的軟肉上捏了一把。

    這點小力氣，趙二石自然不放在心上，瞧著媳婦高興他也樂得裝傻哄她。

    “趕下去去鎮上，咱們尋個錢莊把銀子換成銀票。”跟趙二石嬉鬧了一會兒，崔玉就把話又轉回到正題上。她小心的把銀子包在小布包裡，然後又放在了自己之前專門預留的炕邊小洞裡。“二月小山跟虎子都要去縣裡考童生試，拿著銀票比帶銀子方便安全些。到時候你就跟著一起提前十天八天的去，順便去衙門找師爺要一份往年童生試的試題給他們複習用。再者他們身邊有個親人，也能安心一些。”

    趙二石心裡默算了一下日子，想著那時候媳婦也已經出了月子，所以也就應下了。

    倆人又說了一會兒，也就歇下了。

    日子一晃可就到了年根底下，臘月二十五開始，一家人就商量著在最後一個集上該置辦什麼年貨。

    現在家裡肉跟糧食都不缺，新被子新衣裳也都有了。不過窗戶紙跟上墳的香燭都還沒買新的，而且待客的糖果點心也要再添置一些。

    臘月二十六這一天，趙家老小都早早起來了。甚至朵兒都沒賴在被窩裡。因為今兒他們要去鎮上趕集了。

    原本周氏並不想去，又擔心崔玉身子重，集上人又多怕撞到她出了什麼閃失，也不樂意她去。可架不住趙二石跟著崔玉一起勸說，最後只得點了頭。

    他們不知道的是，如今鎮上可是傳遍了衙門嘉獎趙家的事兒。就連李氏的小食鋪子的生意，都因著這個好名聲紅火了許多。

    一些歇腳的趕腳夫跟做工回家的漢子，還有來鎮上買東西的老百姓除了看重李氏的吃食新鮮便宜。更重要的是覺得，連官家都誇獎的人家，定然不會坑了他們辛苦錢的。

    所以古往今來，好名聲也並非都無用處。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給你帶來天大的好處呢。

    到了鎮子上，趙二石先讓小山帶了朵兒去李氏店裡。他則帶著周氏跟崔玉去了醫館，得了大夫說周氏的身子調養的不錯，而且崔玉懷相也很好的答覆後，他才把心放到肚子裡。

    往年裡是沒有條件，就算手裡有餘錢，也捨不得大把大把的亂買東西。尤其是周氏，別說來醫館了，便是拿著赤腳大夫給的方子抓藥都能心疼半天呢。

    不過在崔玉潛移默化的影響下，趙二石也覺得人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為了省下幾兩銀子耽擱了身體，那可真是得不償失的事兒。

    所以在大夫給周氏換了更好的調理方子後，崔玉二話沒說直接催著他跟著藥童去拿藥了。聽到那邊喊四兩六錢銀子，周氏只覺得心裡抽抽的疼。

    別人家種一年地也不一定得了這麼些錢的收成，可卻被她幾頓要喝沒了，哪能不是糟蹋錢財啊。可自家孫子孫媳都是有主意的人，她說了好幾次也沒見有用過。

    倒是邊上的大夫笑著跟她說道，這麼孝順的孫子孫媳可是不多見呢。

    一句話，算是讓周氏又眉開眼笑起來。也好在這會兒醫館裡沒啥人，索性她就真的誇起了自家孫子跟孫媳婦。尤其是說崔玉，那簡直就像是說親閨女一樣，能幹體貼還心疼人。說的老大夫都一個勁的羨慕起來，還直問崔玉還有沒有適齡的姐妹……

    出了醫館，三人又在鎮上好生採購了一番。家裡用的日用品，還有香燭黃紙，都尋摸了個遍。最後周氏又讓趙二石去布坊買了幾尺白布。

    “眼看玉娘就要生產了，咱們也得提早準備。一般莊家戶裡生孩子，都是往炕上鋪些麥稭跟茅草，也省的弄髒了被褥。不過那樣到底太受罪了……”周氏見崔玉跟趙二石對於她執意買白布的做法很是不解，就笑著解釋道，“用白布絮些棉花，到時候玉娘躺上去才不摁的難受，孩子下來了也不會被麥稭傷著。”

    其實用白布跟棉花墊著接生，也就是她跟老頭子還沒回村之前見過。那是主家的姨娘生孩子，當時接生婆還跟她嘮叨過富貴人家雖然講究，可對大人孩子都是好的。

    她是記了這麼些年，可一次也沒用上過。自家孩子生產的時候，家裡只是小破屋，颳風下雨不漏都是不可能的，哪有錢窮講究啊。後來是兒媳婦生兩個孫子時候，那時候家裡剛起了舊院子，正是緊巴的一文錢掰成兩半花的時候，更是捨不得浪費了。

    如今孫媳婦要生產，她哪能不惦記著？當年自己受過的罪，她可不想讓底下的孩子再受一次了。

    三人買完東西去了李氏鋪子裡，得知周氏買了白布跟棉花，李氏可是打心眼地為閨女高興。都說女人生孩子是走了一遭鬼門關，雖說知道趙家對自家閨女好，可她當娘的還是不放心啊。

    如今瞧著閨女的日子，還有周氏的愛護，她也替閨女感到欣慰了。

    左右也是苦盡甘來了。

    回到家，趙二石幾個人就開始準備過年的饅頭跟包子。這年頭，辛苦一年也就在過年時候各家才捨得慰勞自己一番。所以，別看村裡人都不富裕，可也不妨礙家家戶戶飄出肉香來。

    到了年三十這一天，趙二石就帶著小山跟朵兒開始貼對聯了，而周氏則在屋裡剪窗花。老人眼神不好了，可對著外頭的光亮也能剪出栩栩如生的花樣來，看的崔玉心裡直癢癢。

    周氏看崔玉躍躍欲試的樣子，好笑的把紅紙地給她一塊，然後教她怎麼疊紙怎麼剪。只可惜一向能幹的崔玉，在手工活兒上真是一點天分都沒有，不管怎麼比劃怎麼學，剪出來的都是四不像，甚至還沒邊上的朵兒學的好。

    等到趙二石進屋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自家媳婦一臉懊惱還憤憤不平的樣子。心情極好的湊上去瞅了瞅，卻瞧見媳婦手底下有一張剪紙。

    他也是想討好媳婦一下，於是就拿過來誇道：“媳婦，你的手真巧，這喇叭花剪得真好看。”

    結果話還沒說完呢，崔玉就伸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然後嘟著嘴往炕裡頭蹭了蹭，一副“生氣”的表情。倒是周氏在邊上笑的見牙不見眼的，伸手點了點崔玉的腦門。

    “二叔真笨，嬸娘剪得明明是迎春花……”朵兒嬉笑著把自個手裡的剪紙打開。小小的迎春花連葉帶花的展開，看著就喜慶。

    趙二石又打量了打量手裡的剪紙，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來。不是他不想說，而是媳婦剪得這個看成喇叭花就夠為難了，要是實在說是迎春花，那還真是強人所難勒。

    “二叔，麵糊好了。”趙小山在竈房裡吆喝了一聲。

    “還不去貼窗花！”崔玉見趙二石傻愣著，還讓奶奶看了笑話。就又推了他一把，冷哼一聲說道，“記得每個窗戶上都要貼。”

    就這樣打打鬧鬧的，就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

    今年的年夜飯雖然並不是崔玉一手準備的，可大部分菜品都是在她指揮下完成的。所以也稱得上色香味俱全。

    雞鴨魚肉，青菜蘿蔔，但凡冬日裡能吃得上的，可是一樣沒落下。就連豬蹄兒，都一口氣燉了三隻。

    所謂慢工出細活兒，加上崔玉燉肉不怕浪費柴禾，而趙二石又一貫聽她的。所以在小竈上用鐵鍋燉了大半日的豬蹄，這會兒是軟糯鮮香。跟平時燉豬蹄不同，她還自己調了醬料，所以肉質看起來並不白刺拉拉的肥膩。

    讓趙二石把豬蹄盛出來以後，崔玉又指揮著趙小山把剩下的豬肉湯蓋好凍到牆根底下。豬蹄可是好東西，不僅美容養顏抗衰老，還容易消化。而且湯汁還可以凍成豬肉凍，平日裡當涼菜吃也美味又新鮮。

    雞是之前趙二石洗乾淨剁成塊的肉，這會兒倒是能直接上手做。崔玉先用蔥薑蒜跟醬汁兒把肉塊醃上，然後在小竈上添火抄了一下。看著肉色泛白髮香了，這才又下了辣椒段跟土豆炸，最後把炒鍋的肉塊倒進去一起翻炒。

    而大鍋裡的老鴨湯，這會兒也被趙二石撒了泡好的黃豆進去一起燉。臨出鍋時候，他還按著媳婦的要求放了一把粉絲進去。

    “嬸娘，我放好桌子了。”趙小山拉著朵兒站在竈房門口，笑著說道，“老奶說讓我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正好，你把剛剛裝了盤子的燒魚端回去。在等一下，咱們就能開飯了。”崔玉揮了揮手，利索的把雞塊盛出來。因為這裡調料不全，所以大盤雞的做法也被她簡易化了，好在聞著味道還是很好的。

    見自家哥哥去幹活了，朵兒顛顛兒的也跟進了竈房，湊在崔玉身邊巴望著。崔玉怕人多傢夥多的燙到她，也不敢大動，想了想就隨手夾了一筷子醬炸土豆塊塞進她嘴裡。

    “嬸娘，好吃好吃……”朵兒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一邊伸手扇著嘴巴，一邊嚼著。

    看著小閨女眉飛色舞的表情，崔玉心裡一樂，叫了趙二石抱起朵兒，然後探身吧唧一口親在她小臉蛋上。然後就要端了雞肉去正房。

    “媳婦，我來。”趙二石哪敢讓自家媳婦端著一盆子菜出去？趕緊的放下朵兒就接了崔玉手裡的傢夥，心裡妥帖的很，心情也是出奇的好。

    他過了那麼多的年，可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舒坦愉悅的。

    飯菜上桌，香氣彌漫，大夥兒圍坐在桌邊，處處是歡聲笑語。周氏年邁的臉上也帶著濃濃的笑意，當然期間也少不得朵兒撒嬌的聲音。

    熱熱鬧鬧的吃了年夜飯，接下來就該守夜了。山裡人守夜也沒啥娛樂項目，頂多就是一邊包餃子一邊嘮閒話。在吃晚飯收拾好後，趙二石就去搬了案板跟面盔進來了。

    肉餡是他白天就剁好了的，五花肉加著白菜，還打了個雞蛋進去防止肉餡乾澀。

    周氏帶著朵兒在邊上搭手揉麵團□皮兒，趙二石跟趙小山一起包餃子，而崔玉唯一能幫得上的就是在餃子包好後挨個擺整齊。

    一家人圍著炕桌忙碌，說說笑笑的，氣氛格外溫馨。有時候周氏說起趙二石跟兩個孩子的糗事兒，還會惹得大夥兒笑個不停。

    到了子時，外頭鞭炮聲響起。趙二石就帶了有些迫不及待的小山跟朵兒去院子裡放炮了，外面辟裡啪啦的一響起來，這新的一年也就到了……

    一家人笑容滿面的聽著外頭的熱鬧聲，便是早就有了困意，也都樂呵的很。

    煮了餃子，每個人都吃了一點。等到了後半夜，大夥兒就在崔玉的催促下回屋睡覺了。當然，她也不會忘記提醒大家早早的把第二天要穿的新衣服拿出來，因為新年頭一天早起在日頭沒出來之前，家家戶戶的箱子櫃子都是不能打開的。據說要是打開了，會散了財氣。

    雖然只是個老說法，但到底也為了討個吉利不是。

    大年初一，家家戶戶都是要拜年串門的。一大早，崔玉跟趙二石就等著兩個小傢夥出來了。

    “二叔，嬸娘，新年快樂……”小山拾掇好自個，出了屋就帶朵兒去給自家二叔二嬸拜年了。他到底上了學，說的喜慶話自然多。

    朵兒看著自家哥哥，也像模像樣的重複著吉利話。清脆的童聲帶著真摯哥們開心，聽得人心情豁然開朗一般。

    “好好好。”崔玉連聲說著，然後拿出兩個紅包遞過去。

    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吃了一頓餃子，然後趙二石就帶了孩子們去村裡拜年了。說是拜年，自然是去那些本家長輩那裡走走。

    因為崔玉大著肚子，而且家裡不能鎖門，所以就跟周氏守在家裡。往年裡也有人來串門歇著，但到底顧忌著趙家小屋小院的，來的人少。

    但是今年不同了，趙二石成了親，而且趙家現在可是全村日子頭一份的人家，所以來的人自然就多了許多。

    好在崔玉早早就預備下了點心跟零嘴兒，所以無論是帶了孩子來的，還是鄰里間跟周氏相熟的老人們，這會兒都被招待的極好。

    她也是個會做人的，在那些孩子跑著去玩的時候，還會塞幾塊糖過去讓孩子們裝著吃。她看的明白，在村裡人家願意跟你打交道，無論起因是什麼，那都是好現象。

    等趙二石回來的時候，已經快晌午了，來串門的人大多也都散了。收拾家裡滿地的瓜子皮兒跟碗的時候，他的笑就一直沒停下來過。

    想起那些老嬸子們說他娶了個好媳婦的時候，他的心裡就得意的不行，恨不得立刻就抱著媳婦再炫耀一遍。

    晌午飯熱的是之前準備好的大菜，肉丸子，酸辣湯跟餃子，樣樣不少。知道趙二石幾個餓了，崔玉也是心疼的很。

    幾個人在外頭逛了一圈兒，身上冷肚子裡也灌了一肚子冷氣兒，這會兒喝著香噴噴火辣辣的湯，沒一會兒就暖和的冒出汗來。胃裡暖了，胃口自然也就開了。

    “嬸娘，這是我去拜年得的壓歲錢。”吃飽喝足以後，趙小山率先從衣袖裡拿出了剛剛拜年得收穫。其實也並不多，可他心裡知道嬸娘對他好，也知道嬸娘為他花了很多銀子，所以下意識的就不願意藏私。

    朵兒也忙不疊的放下筷子，眼神亮晶晶的湊過來跟著哥哥拿出自己的壓歲錢。她並沒有啥心思，只知道口袋裡的銅板是好東西，好東西就應該跟嬸娘一起分享。

    “嬸娘，我的……我的……”

    正座上的周氏看著眼前的場景，心裡老大欣慰，對於孩子們懂事兒乖巧，她十分滿意。就算是小山跟朵兒的親奶奶，她也不願意崔玉養出白眼狼來。崔玉對大家的好，她看在眼裡，心裡自然希望家裡大大小小的也都是真心對待崔玉的。

    “小山跟朵兒的壓歲錢就給你們自己收著好不好？等以後嬸娘想用了，再跟你們要。”崔玉親了親朵兒的腦袋，笑著道，“你們可要收好了，可別等嬸娘要用的時候丟了啊。”

    初二的時候，趙二石趕著車帶著崔玉跟朵兒去了一趟李氏店裡。如今陳木匠也徹底搬到了鎮上，所以也是趕巧，這一年回娘家吃團圓飯時候，又捎帶上了他。

    李氏每每看到陳木匠都會下意識的整理下衣裳，就連笑起來都柔柔的好看的緊。最後還是陳木匠憋不住，捅破了最後的窗戶紙。

    剛開始崔虎子還有些不樂意，但最後還是被那句崔家的孩子不用改姓，崔家的東西他絕不碰一點，甚至他也可以不再要孩子打動了。

    虎子如今算不得小了，也不是一點人事都不懂的懵懂孩童。他知道陳木匠那幾句話裡的意思，這個沈默的已經沒有後代繼承香火的男人能做到這個地步，可謂是難得。所以最後也沒有再反對。

    只是李氏惦記著虎子童生試的事兒，所以定下要等虎子考完以後再定下這樁事兒。

    日子和和美美的過著，冬日裡別說是農閒了，就連崔玉養蠶的活兒都停了。所以一家人也是清閒的很，最多就是小山每日溫習功課的時候，也會教大家認字兒。

    崔玉到底有底子，又有學習方法，學的最快。趙二石本身就認識幾個大字兒，學起來雖然吃力但也還好。朵兒是個小聰明，又總被崔玉鼓勵著，學起來也很賣力。

    除了認字兒，崔玉還開始教趙二石做賬算帳了。畢竟以後家裡的生意上了正軌，她還有別的打算，到時候總不能一切都靠她自己。如果這麼憨子會算帳，她也能輕鬆很多。

    過完年之後的幾日，一家人先是送了趙小山去學堂。然後崔玉就指揮著趙二石把養蠶用的新打好的籮筐，挨個的都擺進前院的工作間裡。餘下的就是去地裡看看給桑樹護溫的事兒，倒也清閒的很。

    到了快臨產的日子，每日裡吃過早晚飯，趙二石都會帶了自家媳婦在村裡遛彎。別看崔玉如今身子笨拙，但掄起面色跟精氣來，可是村裡少有好精神的媳婦呢。別說是跟那些懷了孕，或是因為吃不好睡不好的婦人相比，便是比新進門身子靈巧的新媳婦，那氣色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其實也沒啥好奇怪的，如今誰不知道趙家大小都疼著護著崔玉，而且家裡可勁的給她準備吃食。那夥食，在趙家村當真算得上是好的了。

    加上崔玉娘家三天兩頭的往過捎東西，但凡眼毒的人都能看出人家的日子那是拔尖的舒坦。

    其實崔玉也不是沒有忐忑過，畢竟現在沒有醫院，生產時候只能靠穩婆跟老大夫，萬一遇上個難產或是脫力，可是連開刀剖腹產的機會都沒有。

    最後還是周氏這個過來人瞧出了她心底的糾結，就樂呵呵的寬慰了許久，又說自打她嫁人來了村裡，還真沒聽說過那家女人因為生孩子沒了的。不過她也是有心的，特地跟崔玉說了生產時候怎麼蓄力怎麼用力才好生，又講了許多臨產婦人容易忽略的事兒。

    這一講，倒是把崔玉的心思轉移了，接下來幾日她可是實打實的按著周氏指點的來做。每日裡遛彎，加強營養，提高身體素質那可就是更是不敢耽擱了。

    當然，隨著日子臨近，她也不敢走的太遠。最多就是跟趙二石在前院溜躂溜躂，或者是跟著去田地看一眼。

    轉眼間就過了正月初十，按著老大夫的說法，估計也就是這十來天了。至於具體哪一天，倒是沒人說得清楚。所以這幾日，趙二石直接去尋了村裡接生的穩婆又去鎮上請了個大夫來坐鎮。

    現在家裡的地方大，有足夠多的住處，加上趙家給的錢不少又有油水，所以穩婆跟大夫直接就住到了家裡。

    村裡其實就一個穩婆，因為莊家人都捨不得多掏錢，一般生孩子也不會專門找了人去看著。最多就是尋幾個生過孩子的長輩，加上婆婆嫂子之類的搭手，然後自己把孩子生下來就好。

    就算遇上一兩個家裡沒交好的生育過婦人的人家，或者是哪家的產婦動了胎氣突然要生產，穩婆也不過就能得個十來文錢。至於東西，最多也就是幾個紅雞蛋。

    所以趙二石在提著一籃子雞蛋去趙穩婆家接她的時候，可是把她驚了一跳。當知道這只是為趙家媳婦接生的答謝禮之後，趙穩婆可是笑的合不攏嘴了，直連聲應著一定幫趙家接生出個大胖小子來。

    她一輩子給人接生，眼力勁兒多少還是有的。瞧著趙家媳婦走路說話的模樣步子，多半就是小子。再看她的氣色跟體態，也不是過於臃腫或是過於乾癟的，加上趙家嬌氣著她，她自己又知道溜躂著讓胎順當了，所以十之八九是不會出現難產情況的。

    也是為著這個，趙穩婆才敢拍著胸脯保證沒問題。

    崔玉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這幾天總覺得肚子裡的娃踢騰的特別厲害，有時候踹的肚子都抽疼抽疼的。尤其是到了晚上，那感覺就跟快來例假時候差不多，難受的緊。

    就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崔玉可是給了大動靜。本來天兒晚了，一家人都歇下了，誰知她突然想吃水煮蛋了。趙二石心疼媳婦啊，二話不說的就去竈房開了小竈煮蛋。

    等吃了雞蛋，崔玉剛要睡覺，就覺得肚子猛然的疼起來，那感覺可是要比前幾日厲害許多。而且明顯的，疼不是因為娃在鬧騰。

    沒過片刻，她就感到下身一片濕潤。接著就是一股一股的液體流出，崔玉早就被周氏跟穩婆“科普”過了，所以忍著疼看了看褻褲上的情況，應該是羊水破了。

    周氏跟穩婆都急急忙忙來了，倆人先是問了問崔玉的具體情況，知道這陣痛間隔時間短了，才讓趙二石去準備生產用的東西。

    好在棉褥子跟衣服被子都是提前準備好的，直接鋪上就行。而自打過了正月初十，家裡竈房的火就沒有滅過，所以熱水啥的也不缺。

    還有屋裡的炭盆跟火炕，可都燒的暖暖和和的，就連門簾子都換成了厚厚的棉簾子。

    這廂忙活完了，崔玉那邊也正式發動了。可許是頭胎的緣故，生的時候並不是那麼容易，骨縫開的也很慢。瞧著崔玉面色越來越蒼白，周氏跟穩婆商量著還是讓她下地走動一下，也好讓孩子往下挪一挪。

    崔玉並沒有生產過，就算是有同學姐妹生孩子，也都是在婦產科的產房裡生的。所以生產知識幾乎是匱乏到全部從周氏那裡聽來的，不過之前趙穩婆也說過陣痛的空隙能走動走動就走動走動，這樣容易幫著孩子進入產道，也容易順正胎位。

    具體的她是不懂，這會兒也只能憑著本能，依靠著趙二石跟穩婆的手慢慢動彈。

    等到她額頭開始冒汗，下唇都被咬的青紫了，趙穩婆才又摸了摸她的肚子，然後讓趙二石幫著把人抱上炕。

    這會兒趙二石也跟自家媳婦一樣是滿頭大汗，甚至看到穩婆從媳婦身下摸出紅以後，都覺得雙腿發軟。他是不懂生產的，可也知道媳婦流血了。

    “行了，二石家媳婦，你先蓄蓄力，等會兒我讓你用力你再用力。”趙穩婆一邊說，一邊把正著急的可勁兒往自家媳婦身邊湊得趙二石推出了屋子。然後關上門，還把窗子什麼的都堵嚴實了。這才又到了炕邊。

    婦人家生產，可是不能見風受涼的，不然後半輩子是要落毛病的。

    崔玉現在是一點別的精力都沒有了，全身心的都在疼的受不了的肚子上。一陣陣的抽痛，可是讓她眼淚都冒出來了，恨不得喊出聲來。

    但周氏在邊上說，這會兒可不能喊叫，因為婦人生孩子時候最怕卸了力。這一開口喊，一半的力道就松了，等會兒更不容易生了。

    趙二石在外頭火急火燎的看著，一會兒聽得周氏要熱水，他就趕緊的去端了一盆子水連跑帶撒的沖向了屋子。只可惜，沒等他進門，就又被推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正在屋裡睡覺的朵兒也被吵醒了，迷瞪著眼來了院子裡。正好對上周氏端了一盆子血水出來，當下嚇得就哭出聲來，邊嚷著要嬸娘邊往趙二石身邊湊。

    手心裡滿是冷汗的趙二石摸了摸朵兒的腦袋，也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他現在的心可也正煎熬著呢，別說開口說話了，甚至都沒氣力抱朵兒。

    還是一邊的老大夫摸著花白的鬍子寬慰了幾句，說婦人頭一胎兒都這樣，又保證說崔玉的胎位很好，不會出什麼問題的。只可惜，這話趙二石哪聽得進去啊。

    屋裡斷斷續續的傳來崔玉的呻吟聲，急的趙二石拉著朵兒就去扒拉木門了。只可惜門縫太小，什麼都看不到。

    正當趙二石心焦的時候，忽而聽到屋裡一聲驚呼，嚇的他趕緊開口詢問。大冬日裡，腦門上冷汗森森，恨不得喊一句不讓媳婦生了。

    屋裡，崔玉咬著唇跟著穩婆的指導深呼吸，手指緊緊的攥著身下的面褥子。臉上的汗水都浸入了眼睛裡，辣的眼眶都難受，可誰都來不及管。

    邊上周氏不停的遞著熱布巾，讓崔玉別松了力氣。終於，一聲孩子的啼哭打破了眾人的焦急。

    “媳婦……”趙二石有些傻愣愣的立在門前，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只覺得媳婦受罪了，又覺得心裡為了孩子出生而歡喜。

    簾子被撩開，周氏笑眯眯的抱著個繈褓站在屋裡，然後沖著而趙二石報喜：“是個大胖小子……”

    周氏是等著趙二石進屋看孩子的，誰知道那憨子一陣風似得就繞過她沖進了裡屋。接著，趙穩婆也滿臉帶笑的端了用過的那盆子水出來了。

    “這小倆口的感情真好，老嫂子，你可真是個有福氣的啊。”說著，趙穩婆還羨慕的往裡看了一眼。她家也是有兒有女的，可沒一個像趙二石這般親密的。說起來，兒女都是當娘的欠的債呢。

    回過神的周氏也有感于孫子孫媳婦感情好，不過她倒是覺得這本就是應該的。畢竟他倆彼此知道心疼對方，日子過得才能有滋味。

    再說了，她現在是有了重孫萬事足呢。

    邊上朵兒蹭了過來，扒拉著周氏想要看小弟弟，周氏笑呵呵的讓她進屋來瞧著。

    孩子這會兒還沒睜開眼，可模樣卻不像別人家那般皺皺巴巴的。渾身雪白軟嫩的，團成個球兒霎時可愛。

    朵兒摸了摸小弟弟攥著的拳頭，驚呼道：“老奶，好軟啊。”

    童言童語加上懷裡雪團似得孩子，可是把周氏喜得見牙不見眼了。

    說實在的，崔玉生這一胎並沒有受多久的罪，許是孩子心疼娘，所以來的也很快。只是到底用力過猛，這會兒聽到孩子的哭聲跟周氏和穩婆的報喜聲，她可算是能歇一會兒了。

    心急如焚的趙二石一進屋就看到自家媳婦滿臉是汗，雙眼緊閉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感覺錯了，甚至覺得自家媳婦的呼吸都弱的很。

    “奶奶，你快來看看玉娘這是怎麼了？”趙二石聲音極近惶恐的扭頭。

    周氏把孩子放在炕裡頭，又接過穩婆遞過來的新水投布巾。看到自家孫子少有的慌張不知所措的模樣，她不禁笑道：“行了，你別吵，玉娘累了這麼久，這會兒剛睡著了。”

    嘴上說著，可就開始連連趕人出去了。都說男人家的進產房晦氣，不過周氏倒沒有緊著這個說法嘮叨。再怎麼說，女人家過個鬼門關給自家添了兒孫，孫子關切一些也是應該的。

    等到周氏跟穩婆把屋裡收拾完以後，才又放了趙二石進去。當然，一頓席面是少不得給穩婆跟大夫準備的，也算是慰勞人家大半夜的忙活。

    第二日走的時候，周氏又額外塞給了穩婆半形銀子，還專門找了家裡的幫工趕著騾車把大夫送走。

    崔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她剛睜開眼，就看見炕邊上鬍子拉碴臉色很是不好的趙二石了。

    “媳婦，你怎麼樣了？身上哪還有不舒服？還疼不疼了？”沒等崔玉說話，趙二石就一疊聲的問著。昨兒一宿媳婦沒有響動，可是把他擔心壞了。除了擔心媳婦有啥不好的，還心疼媳婦受了大罪，這樣胡思亂想了一晚上，精神能好才是怪事兒勒。

    聽著趙二石接連而至的話，崔玉很想翻個白眼，但她心裡卻是樂滋滋的。看來這憨子還真是被她嚇怕了，這可不就是說自個在他心裡地位是杠杠的？

    生過了孩子，又睡了個飽覺，崔玉這會兒心思也輕鬆了許多，倒是有精力調笑了。

    她動了動身子，還是覺得身上有些酸疼，但也不是不能忍受的。索性就試著往起坐了，慌得趙二石趕緊拿了枕頭塞在她背後墊上。

    “孩子呢？”崔玉抿了抿嘴問道。

    趙二石一聽媳婦開口就是孩子，心裡多少有些吃味。當然，他還是麻利的從炕裡頭包裹小繈褓慢慢放在媳婦懷裡，嘴裡還嘀咕著：“媳婦，可別壓著你了。”

    崔玉也不理會他，就接過自家娃娃。看著白嫩透著紅彤彤模樣的小臉，還有緊握著拳頭的小手，崔玉覺得這簡直是個奇跡，這麼個小東西竟然是她生出來的。

    孩子如今還太小，眉毛還有些不顯，倒是胎髮很濃密黑亮，一瞧就是個健壯的。加上崔玉跟趙二石個子都算不得低，所以小東西的骨頭也是細長結實的。用周氏的話來說，以後肯定能長個大高個。

    許是孩子的本能，在崔玉懷裡動了幾下，就直覺似得把腦袋扭到了當娘的懷裡。

    這麼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直接讓崔玉眼睛都濕潤了。這個孩子，可是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啊，那是一輩子都割不斷的感情。

    看著懷裡軟乎乎，還吮吸嘴巴的孩子，崔玉只覺得心頭發熱。再瞧去給自個倒水的漢子，她突然輕笑出來，覺得整個人都圓滿了。

    說起來也是不可思議，誰能想到她會甘心留在這裡，為一個不通文墨的男人生兒育女？

    過了一會兒，聽到動靜的周氏敲了敲門，知道崔玉是醒了。才去竈房下了碗雞蛋面送過來。

    面就是清湯麵，只放了一點的油星星。雞蛋也是打成片兒淋進去的，就怕崔玉這會兒沒胃口吃不下荷包蛋。

    趙二石把孩子接過去放好，然後提著小炕桌就開始服務自家媳婦了。只可惜，沒有鹽味兒的面實在是不好下嚥。

    “媳婦，你忍幾天，奶奶說頭三天不讓吃鹽跟醬。”趙二石看著自家媳婦皺巴的臉蛋，心疼的不行，恨不得趕緊去竈房裡炒些菜跟肉端進來。

    崔玉也知道周氏是為她好，所以只是沖著趙二石表了表委屈，然後慢騰騰的就把一碗沒滋沒味的麵條吃了個乾淨。

    等吃飽喝足了，周氏又拉了朵兒進來，小丫頭現在除了想找嬸娘，可就是想看小弟弟了。今兒大早起還沒吃飯，就想來領著弟弟玩了，嘴裡還嘟囔著說嬸娘說過，有了弟弟就給她帶著。

    現在的朵兒，開朗了許多，雖然許多活兒還不能幹。但在大夥兒都忙著的時候，她還是會剁了菜根喂雞或者是幫著周氏拉風匣燒火。儼然已經像個小姐姐樣子了。

    崔玉歪著頭看著進門後就眼睛發亮的朵兒，心裡覺得有些好笑，乾脆招招手讓朵兒自個爬上炕來。

    “嬸娘，你好點沒有？”朵兒依偎在崔玉身邊，一臉認真的問道。

    看著小丫頭關心的目光，還有周氏跟趙二石的關切，崔玉心裡又是舒坦又是酸澀。把人往懷裡摟了摟，她才開口笑道：“嬸娘沒有事兒了，朵兒看過小弟弟了嗎？”

    “看過了，老奶說再過一個月，就能讓朵兒帶了。”說著，朵兒還挺了挺小胸膛，跟崔玉保證能帶好弟弟。

    幾個人又逗弄了一會兒朵兒，周氏才跟崔玉說起了正事兒。無非就是下奶的事兒，這個年代有奶水孩子才不受罪，不然就得喝麵糊糊呢。

    早些年，她就因為奶水少，白日子捨不得讓孩子喝奶，每天熬點細糊糊喂著，等每天黑了才敢讓孩子們吃點奶。到底孩子們的身子就不那麼健壯，自家兩個兒子可不打小身子骨弱，甚至早早的沒了？

    當然這些周氏也沒有提說，只把趙二石趕出去後，拿了熱布巾給崔玉騰了騰有些發脹的胸口，然後讓她抱著孩子嘬幾口。

    別看現在孩子還睡著呢，但尋找□□跟吮吸可是他的本能。許是剛開始奶水還不通，孩子用力吸了幾下，甚至把崔玉都吮吸的疼的輕呼出聲了，還沒吃到。

    於是小傢夥不幹了，想要鬧脾氣了，撇著嘴就想哭。這一下，她也顧不得難為情了，著急的趕緊叫了周氏，好在周氏是過來人，伸手幫著揉了揉，然後接著讓娃娃湊上去用力吸，過了許久才有奶香味傳來。

    “奶水都是越吃越多的，可不敢因為剛開始奶少就不讓娃娃嘬。”

    開始的時候崔玉覺得有點疼，可當看到娃娃一下一下的吸著，嘴巴鼓鼓的，小拳頭還時不時往前蹭兩下的滿足樣子時，她又覺得很幸福，覺得只要娃兒好，她什麼都能忍受。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的有了當娘的感覺。那種打骨子裡血脈裡蓬勃而出的感覺，比一般意義上的幸福來得更讓人心顫柔軟，真的是無法言表的。

    給娃娃喂了奶，周氏又教著崔玉怎麼換尿布，怎麼看孩子是不是舒服，然後才帶了朵兒出去了。把空間留給了初為人父母的小倆口。

    趙二石緊貼著自家媳婦坐下，伸開胳膊半環住媳婦跟兒子，倆人說起了貼心話。無非就是自家兒子長得真俊俏，或者是他的眉毛鼻子嘴巴像了誰之類的。

    其實這會兒除了個輪廓，哪有那麼多地方能確定像誰的啊，不過是當爹娘的怎麼說都覺得親罷了。

    【卷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