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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我的衣帶不太寬

子蕩大喜:「可恨魯國人處處緊跟晉國,可恨晉國處處緊扣盟約,這下子好了,魯人自己做出的背約的事情,我看趙武子怎麼交代——快去,通知趙武子,就說:尋盟活動還沒有結束,魯國人就敢侵略鄆,褻瀆盟約,建議處死他們的使者!」

伯州犁急忙插嘴:「應該跟齊國聯繫,讓他們共同上訴。」

鄆這個城市情況很複雜,它原本是莒國的一個城市,但莒國已被齊國滅亡,莒國國君被趕到了代地,而後被趙武子以公室待遇安置在一片無主土地上。趙武從沒有承認莒國這是復國了,但莒國國君自認為自己這是「遷國」——在霸主國執政趙武的安排下,莒國舉國遷移到了代地。

對莒國的處境,諸侯中有的人認為莒國這是「遷國」,因為他們事後向周王報備了,也得到周王的認同。但晉國雖然給莒國流亡王孫以公室待遇,卻沒有再拿莒國國君當君主看待,比如這次會盟,趙武就沒有通知莒國國君參與。此外,莒國國君所在的土地,所享受的是晉國封臣待遇,他一樣要向晉國國君「納徵」,以及履行軍賦義務。

鑑於晉國這種模糊處理方式,與齊國親近的國家則堅決認為莒國已經亡國,現在那群流亡公孫,包括流亡的莒國國君只是借晉國的地盤生存而已。而支持者則認為:向晉國納徵這不是莒國不存在的理由,以前莒國也在向齊國納徵,以前莒國在齊國人手下也沒有獨立司法權,現在他們只是換了個主人而已。

在這片亂紛紛的爭吵中,齊國人一直沒有出面,因為他們攻滅莒國的行為,本身也違反了「大毋侵小」,以及「弭兵」的盟誓。

也正是因為鄆的情況特殊,歸屬難明,所以季武子才敢冒然出兵攻陷鄆。他算準了齊國人不敢把這事鬧大。

但他低估了齊國人對魯國的警惕。

作為世仇,齊國人對魯國這種太歲頭上動土的舉動怒火萬丈,況且弭兵大會在即,齊國也迫切需要大會肯定莒國土地的歸屬,以便一勞永逸的將莒國納入懷中……既然自己不好出面,那就迂迴發展,他們立刻派出使者與莒國國君溝通,已承認莒國在代地復國的代價,讓莒國國君投訴魯國攻鄆事件。

對於齊國來說,莒國北遷之後,他們與莒國再也無牽扯,向莒國讓步不存在障礙,但絕不能向鄰居魯國讓步……此刻,早到的齊國執政晏嬰正陪伴莒國使者在趙武帳中,親自向趙武投訴。

「果然,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啊」,見到莒國人居然跟齊國人走到了一塊,趙武不禁感慨。

正說著,楚國的使者也到了,趙武面無表情的傾聽了楚使的發言,面無表情地回答:「知道了!」

隨即,他揮手令楚使退下,喃喃說:「魯國人的精明是有名的,他們精明到了懦弱的程度,這次怎麼會愚蠢到頂風作案的地步了呢?」

晏嬰是智者,雖然立場與魯國對立嗎,他還是公正的回答:「魯國『三桓』共同把持政權,但三家也並非總是鐵板一塊。三桓中季孫氏勢力最大,執掌朝政,叔孫氏負責外交,這就是所謂的『叔出季處』。

叔孫豹德才兼備、資歷深厚並在諸侯間享有盛譽,且對國君比較忠心。季武子想要打擊叔孫氏的勢力,甚至打壓國君、以擴大本家族勢力。自然要想方設法壓制叔孫氏。」

貴族說話含而不露,晏嬰這麼一暗示,趙武微笑著補充:「不錯。在這場盟會開始前,楚國曾有意將魯國列入附庸國名單,聽說楚使北上的時候路過魯國,季武子已經當面同意了楚使的要求,並以國君的名義命令叔孫豹:在這次盟會上,魯國的地位向滕、邾兩國看齊。

但叔孫豹以為此舉有傷國家尊嚴,我同意了叔孫豹的說法,拒絕了楚使,確定:魯國在這次盟會上的地位向宋、衛看齊,參加締約,並且是執牛耳者。

季武子肯定是聽到了這個消息,對叔孫豹的不服從感到憤恨,決定在背後射叔孫豹一冷箭——魯國在敏感時刻違背盟約,作為魯國代表的叔孫豹,多半是厄在劫難逃了。」

晏嬰嘆息:「咦,身為國家執政,為了私人仇怨竟然不惜國家受損,如此,魯國還有振興的希望嗎?」

趙武輕笑:「魯國振興不振興我不在乎,但莒國的事情卻是我的錯。我本想模糊處理莒國事件,以保全莒國國君的尊嚴,但現在看來,我的模糊被人誤解,以至於想得寸進尺。好吧,就讓我明確一下:

代國領土是將士們百戰所得,我雖為晉國執政,卻沒有權力把晉國領土私下授予他國。莒國已經亡國,莒國流亡公室居住在代國是晉國的好心,請不要把我們的好心當作懦弱。」

莒國使臣緊張地望向晏嬰——對晏嬰來說,趙武剛才那句「莒國已經亡國」一說出來,齊國人的角色就演完了,至於莒國人要死要活,管齊國人什麼事?

晏嬰拱手:「既然如此,莒國的投訴就不成立了……至於我們與魯國之間的事,我們自己處理,不敢有勞元帥。」

現在鄆城的事成了齊魯之間的事,莒國國君作為投訴主體不成立了。晏嬰揚長而去,丟下一臉茫然,一臉惶恐的莒國使臣承受趙武的怒火。

這也許就是小國寡民必須承受的待遇吧,按現代話解釋就是:弱國無外交。

「你回去通知你們『主』:若願做晉國之臣,那麼現在他居住的地方就是他的封地,從此他老老實實做個附驥之蠅吧,否則的話,那就繼續『小國寡民,旦夕驚惶』的日子吧。」趙武即使在發脾氣,語氣也很溫柔:「青蠅之飛,不過數步,附之驥尾,可行千里。晉國家大業大,不在乎他這一點人。

我們保全他的祭祀,如果他覺得這猶不足,非得跳出來搗搗亂,那就請他離開吧。」

莒國使臣大恐,伏地請罪。趙武揮手斥下,轉身問左右:「叔孫豹依舊沒來答辯?」

魏舒笑著答應:「樂王鮒已經去找他了,其實他來也沒用,來了說什麼?」

沒錯,所謂封建意識,其實就是現代語「團隊意識」。季武子是一國執政,他的任何行為就是「國家行為」,哪怕他出於私人恩怨做出的行為,也是「國家私人恩怨」,哪怕他耍了流氓,那也是「國家流氓行為」。作為第二執政,叔孫豹只能將這個行為擔當起來——他無可辯駁。

此時,樂王鮒匆匆忙忙找到叔孫豹,把莒國人的投訴轉告之後,樂王鮒幸災樂禍的說:「你完了,楚人已經轉告我們,說:尋盟活動還沒有結束,魯國人就褻瀆盟約,要求處死他們的使者——現在這時間,恐怕我家元帥已派出使者,四處尋找你。」

「不必四處尋找」,叔孫豹表情平靜:「我會一直待在魯軍營地。」

旁邊的魯襄公心慌意亂:「這可怎麼辦吶,寡人……」

其實,魯國事件無論怎樣處理,都處理不到一國國君。君權神聖,在這個政教合一的國家中,即使國君犯下的錯誤,板子也是打在臣下身上,一般的說法是:臣下教導壞了國君——即使這位國君從不聽臣下教導。

但在魯國三桓爭鬥中,叔孫氏是唯一偏向國君的家族,三公分室後,魯國所有的軍隊都掌握的三桓手中,國君就是一個空殼。所以,如果叔孫豹受罰,則意味著國君的勢力也受到了打擊。

面對魯襄公的焦灼,樂王鮒慢悠悠的玩弄著衣帶,說:「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

魯襄公急問:「什麼辦法?」

樂王鮒悠然回答:「我的衣帶破了,我瞧著叔孫大人的衣帶真是漂亮,不知叔孫大人可願將衣帶贈與我?」

樂王鮒的衣帶破了嗎?眾人的目光緊盯在樂王鮒的手上,他正在玩弄的衣帶也很漂亮啊?!

明白了,樂王鮒這是索賄:你給我行賄,我為你說情。

叔孫豹輕輕搖頭:「抱歉,我出門的時候,只帶了這條衣帶,恐怕不能給你了。」

樂王鮒無所謂的看著叔孫豹,微笑不語。

叔孫豹的從人見狀,一路膝行走到叔孫豹身邊,低聲勸解:「主,拿出點財物就可以保命,您何必吝嗇一根衣帶呢?」

樂王鮒索要的不止一根衣帶,衣帶只是幌子,他要的是更多的財物。

叔孫豹搖頭:「我出來參加諸侯盟會,是為了維護國家的利益。我的一舉一動都代表國家行為。現在我個人通過賄賂而免災——那麼我這就是國家行賄行為。然而,行賄之後我國的災難就能免除嗎?不可能的,我們進攻了一個國家,對這一行為進行懲處,必然還是由國家承受。而我所免除的僅是個人災難而已。魯國必然會受到軍事制裁。

我以國家的名義行賄,國家依然不能免除懲罰,我這樣做就是危害國家了,哪裡還談得上維護國家?

臣子對於國家而言,就像一個家的圍牆,是為了阻擋壞人的進入;大臣敗壞職守,就像圍牆出現縫隙,這將是誰的責任呢?我為了保衛魯國而出使,而又使它受到討伐,我的罪就太大了。

雖然我自己也怨恨季孫,但魯國有什麼罪呢?叔孫負責出使、季孫主持內政(叔出季處),這在魯國已經很長時間了,我又能埋怨誰呢?這是我的國家,我必須為國家行為承擔責任。

不過,你說的也對,這個樂王鮒貪婪成性,不給點什麼,他怕是不會走的。」

說罷,叔孫豹叫來樂王鮒的隨從,從衣帶上裁下一片遞去:「抱歉,不能給太多,我這『衣帶』怕是窄了一點。」

樂王鮒臉色一沉,長身而起,一句話不說的離開。

此人前腳走,趙武派遣的趕來。此人向叔孫豹鞠躬:「原來派來了自己的馬車,請叔孫大人乘坐這輛馬車前往元帥大人的府邸,元帥正在府中恭候。」

之所以是馬車而不是戰車,意味著要求叔孫豹悄悄地、不引人矚目的前往——馬車帶棚子,乘車人坐在車棚內不會被別人看到。

叔孫豹本想拒絕,但考慮到這個敏感時刻,趙武派出自己的馬車招呼他,他決定還是去一趟。

趙武的大營中,樂王鮒也在,他正含著冷笑看走進來的叔孫豹,同時在場的還有正卿魏舒、智盈、張趯,以及趙武的家臣齊策。叔孫豹目不斜視向趙武鞠躬致敬,趙武望著行禮的叔孫豹,沉默片刻,勸解說:「你還是逃吧——莒國投訴的人員已被我解決,現在鄆城事件已經被齊國接手……

但無論如何,魯國在這關鍵時刻佔領鄆城,依舊是對我組織的這場盟會的破壞。楚國人現在不依不饒,楚君的為人你也知道,既好強又要顏面,一旦討論到這個事件,他的態度一定會很強硬。咦,看來這次事件,大家是一定要商量出解決辦法的,而你就不一定非要到場了……你何不逃走呢?你只要逃走了,楚國那裡我也好推脫。」

那位曾經與范匄談論「不朽」的叔孫豹深深鞠一躬,還是老態度:「我受國君的委派來出使,與諸侯結盟,是為了魯國的社稷。如果魯國有罪,而來結盟的人也逃掉了,魯國必然難免受到懲罰。這就等於我是給魯國闖禍來了。

如果這次我被諸侯處死,聯盟對魯國的懲罰也就到頭了,魯國也就不會再受討伐。我個人有罪而被殺,固然難堪,但我是因為別人(季武子)的牽連被殺,有什麼丟醜的?退一步說,如果我的死能使我的國君安寧、國家受益,名聲好壞也都一樣。」

趙武慢慢站起身來,回答:「怎能說叔孫大人『個人有罪』吶,這不是叔孫大人一個人的罪……不過,叔孫大人勇於承擔,這是賢人的表現啊,我趙武豈能讓賢人受到懲罰——一定會為你脫罪的。」

樂王鮒索賄失敗還受到羞辱,心裡正在悻悻,聽到趙武這麼說,馬上阻攔,說:「諸侯盟誓還沒有結束,魯國人就悍然違反盟約,盟誓還有什麼意義?不征討魯國也就罷了,現在又要放掉他們的會盟代表,晉國的霸主還怎麼當?所以,您一定要處死叔孫豹!」

趙武不為所動:「面臨危難而不忘國家,是忠;明知有難而不棄職守,是信;為了國家而捨生忘死,是貞。以忠、信、貞為依據去做打算,是義。一個人具有了忠、信、貞、義四項美德,怎麼可以處死他?處死這樣的人,是要被記述在歷史上的,我趙武不敢在歷史上留下罵名。

現在有人甘於犧牲自己而為國家謀利益,我怎能不去愛惜嗎?如果做臣子的都能這樣愛國家,大國就不會喪失權威,小國也不會被人欺凌。如果叔孫這樣的行為獲得善果,就可以用來引導所有做臣子的人,那樣,天下還會有敗壞的國家嗎?」

說完,趙武看了看樂王鮒,語重心長補充:「我聽說:看見善人處於災患,不救助是不吉利的;看見惡人處於官位,不除掉他也不吉利——我一定要救叔孫!」

最後幾句,趙武是特意說給樂王鮒聽的。

樂王鮒恨不快:「我們晉國糾集聯軍南下,就是為了建立一種諸侯新秩序。魯國在這當口悍然攻擊鄆城,這是破壞晉國的利益,我們維護魯國,得到的是什麼?元帥可要三思啊。」

趙武拂袖而起:「我說的那麼明白,樂王鮒你怎麼還不懂——晉楚結盟,北方屬於我們的權限,屬於我們的勢力範圍,這是我們晉國必須寸步不讓的利益。魯國攻擊鄆城,關楚國什麼事?北方的事情,自由我晉國仲裁,南方的事情,我從不干涉楚人做主,楚國憑什麼把手伸進我的籃子?」

在座的晉臣恍然大悟,樂王鮒悻悻回答:「元帥要這麼說,我也同意元帥替魯人出頭。」

「傳召楚使」,趙武不耐煩的說。

叔孫豹頓時把心放到了肚裡,他鞠躬拜謝:「多謝元帥替魯人做主。」

楚國令尹子蕩趾高氣昂的走了進來,這麼久以來,楚國頻頻在晉人手裡吃癟,這次總算抓住了晉國的把柄,他就等著晉國人難堪吶。做到座位上,子蕩斜眼看了一下叔孫豹,沖趙武長鞠,趙武微微點頭,肩下的趙氏家臣齊策馬上開口,用趙武的口吻說:「魯國雖然有罪,但它的代表沒有逃避懲罰,也可謂『畏大國之威,敬大國之命』了。因此,我請求你赦免他。

您如果赦免了他,就可以用這種精神勉勵您的左右了——你想想,如果您手下的官員都能在內不逃避責任,出外不逃避危難,您還會有什麼禍患呢?

歷來,身處高位者所遭受的禍患,其產生緣由都是因為有屬下責任而不能去承擔,有危難而不能去堅守。如果你的屬下能做到這兩點,你自然就沒什麼憂患了。我們身處上位者,不樹立這樣的好榜樣、典型,誰還會去向他學習吶?

現在你眼前就有這樣一位模範——魯國的叔孫豹,他完完全全的做到了這兩點,從不迴避自己的責任,請您豁免他,以安撫賢人。如此,您會合各國而赦免有罪者,又勉勵其賢人,諸侯們還有誰會不欣然歸附楚國,視遠方的楚國為親近的對象呢?」

子蕩用楚君的口吻回答:「您剛才說的是人情,我說的是規則——我聽說晉國總強調法律必須充滿剛性,不能講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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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個國家的面子

一說到規則,趙武這頭翻臉了,齊策語氣越來越嚴厲:「既然說到規則嘛——滄海變遷,邊疆上的城邑總難免會不時易主,人世間哪有長久不變的疆界呢?前代的三王、五伯都曾發佈政令,劃定各國邊境,並在那裡設置官員守衛,建立標誌,並清清楚楚記載在章程法令之上,誰越過邊境,就將受到懲罰,即便如此,仍然難以使各國的邊界永久固定。

於是乎虞舜時代出現了三苗,夏代出現了觀、扈,商代出現了姺、邳,周代出現了徐、奄(等違命搗亂的諸侯)。自從沒有了德行超凡的君主,諸侯們相互競爭,交替擔任盟主,邊境又哪能一成不變呢?作為諸侯之伯,只要處理好大問題,就足以擔任諸侯的盟主了,何必揪住一些小事情不放?

邊疆被侵奪的情況,哪個國家沒有過(暗指楚國滅國四十二)?做盟主的誰能一一去弄清楚?如果吳國有可乘之機,楚國的大臣們難道會顧忌盟約而不發動進攻?所以莒國的邊疆事務,楚國還是不要去過問的好(南方的事情你們做主,莒國在北方屬於我們的地盤)。

莒、魯兩國爭奪鄆已經很長時間了,嚴格的說莒國已經亡國——這也是齊國的意見,所以我們大可不必理會莒國的請求。鄆城的歸屬現在是由齊魯之間商議的事,這樣,既避免了麻煩諸侯出兵討伐,又可以通過赦免了善人,引導別人努力向善——我的請求就是如此,希望您慎重考慮一下!」

趙武一提莒國已經亡國,並且這一點得到了齊國的認可。子蕩就明白這事終結了。想到這裡他很是懊悔,當初趙武從人情上敘述,他就應該答應下來,如此,魯國還能欠楚國一個人情。而現在什麼都完了,莒國滅亡這件事被齊國承擔下來,因為魯國人對鄆城的歸屬有自己的看法,並認為既然莒國已不存在了,自己就該佔領鄆城……那麼這件事,只是魯國齊國對領土的看法不同,由此產生的糾紛而不是侵略。

這場戰爭的性質已經變了。

雖然楚國能繼續要求調解齊國與魯國的事,但只要齊國人不肯出面指責,楚國人就是空吆喝。現在趙武已明確的表態:不許楚國人幹預北方事務,楚國人再糾纏下去,除了得罪人,一無所獲。

子蕩鞠躬:「元帥既然這麼說——敢不從命!」

子蕩告退後,叔孫豹見到事情完美解決,長長鬆了口氣,又馬上問:「齊國怎麼看這件事?」

「晏嬰剛走」,趙武解釋:「他當時並沒有對此表態,我猜齊國既然合法地到手莒國絕大多數土地,也許不介意鄆城一地的歸屬——但齊國絕不會明確承認這點,他們會把鄆城事件記下來,在今後的必要時刻,作為戰爭理由攻擊魯國。而對此我無可奈何。

齊國人已經承擔了莒國亡國的責任,在這場盟會中等於幫了我的大忙,如果今後他們以此為藉口懲罰魯國,晉國是無論如何不好出面的。所以,魯國,備戰吧!你們將孤立無援。」

叔孫豹深深地嘆了口氣,拱手再次拜謝:「不管怎麼說,元帥這次庇護了魯國,魯國上下深感元帥的厚恩。」

望著叔孫豹離去的背影,樂王鮒依舊憤憤不平:「元帥,齊國是我們的東方威脅,魯國是我們的東方藩籬,這次魯軍沒有請示我們就創下了這樣的大禍,即使元帥有心庇護,但怎能不加任何懲處吶?如此一來,盟國們今後怎麼看待晉國的權威?」

這次,魏舒也贊同樂王鮒的主張:「不能讓盟國小瞧了我們,魯國這樣搗亂,一定要受到懲罰。」

趙武輕輕搖頭:「一個惡人在樹下躲雨,天降霹靂懲罰他,卻劈中了旁邊的樹,大樹何辜,受此無妄之災?」

魯執政季武子出於私人仇怨做下此種行為,但他身後靠的是魯國這棵大樹,身為執政他做出的依舊是「國家行為」,懲罰季武子不免殃及他身後的大樹,更殃及晉國的東部戰略緩衝區計畫。

三公分室,季武子手上掌握的軍隊是三分之一的「國家軍隊」,懲處季武子,等於削弱晉國東部戰略緩衝區的軍事力量。

所謂「投鼠忌器」,大約就是這樣的吧。

樂王鮒處理國家大事不行,但坑蒙拐騙似乎比這裡說都強。趙武的話引起大家的共鳴,所有人都在犯嘀咕,獨樂王鮒笑了:「執政何必擔憂吶——讓季武子來晉國聘問,到時候我們扣留季武子時間長一點,每日用宴請招待他。而後讓叔孫豹自己在魯國折騰。季武子既然以私慾危害了晉國利益,我們就損害他的私利,以示懲罰。」

妙啊。這主意夠陰損。

季孫氏在魯國勢力強大,不過是因為叔孫氏常年在外,以至於季孫氏不受限制的膨脹。如果把季孫氏軟禁在新田城,然後放叔孫氏回魯國清除季孫氏的勢力,等到季孫氏回國,他的勢力一定被叔孫氏兼併不少。如此一來,季孫氏吃了個啞巴虧,其他國家的權臣獲悉後,一定不敢再生出挾持晉國,滿足私慾的念頭。

「樂王鮒啊,這事由你提議的,就由你來執行吧」,如此陰損的計畫需要一個貪得無厭的人來執行,樂王鮒正合適,讓他左手收紅包,滿口答應季孫氏的要求,右手卻簽署繼續禁錮對方的命令。季孫氏見到這種情況,只會以為自己行賄不到位——最終,他的怨恨是衝著樂王鮒去的,而趙武只是過於憨厚,輕信了樂王鮒而已。

「交給我吧」,樂王鮒高興地直拍胸脯。

這叫什麼?這叫「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叔孫豹那裡不曾得到賄賂,沒關係,咱從季武子那裡收穫。叔孫豹是個正直的人,這樣的人「衣帶」都不太寬,季武子可就不一樣的,這樣私慾當頭不管國家的人,備用的「衣帶」一定很多。這次咱們是「奉命索賄」,一定要把魯國的竹槓敲得邦邦響,把從魯國失去的東西,再從魯國身上的回來。

魯國的事情就這樣了結了,趙武轉向張趯,問:「盟誓的事情儲備的怎麼樣了?」

張趯雖然升到了正卿的位置,但他以前沒好好上陣過,今後晉國面臨的戰爭只會越來越少,他上陣的機會也更渺茫了。因為這個原因,張趯一直想文官方面發展,他在晉國的工作也是協助執政府處理政務,盟會籌備的事情主要由他負責,聽到趙武的詢問,張趯回答:「犧牲(盟誓時用於屠宰祭獻的牛羊)已經準備好了,我還找到一頭白牛(患了白化病的牛),通身白毛,簡直是難得的吉兆。

我打算盟誓主賓都用這頭牛獻祭,這次魯國事件解決,執牛耳人不更換的話,我馬上把犧牲都送到魯人那裡,讓他們負責看管。」

張趯一點留守的韓氏軍官,那名軍官上前答話:「修築盟誓台的時候,在台的四角已設置好方明(象徵四方之神的木刻牌位),坑內也放置了雕刻在玉版上的盟書、誓詞,坑內填埋六十匹馬、六十頭牛(大盟用牛、馬等大牲畜作犧牲,小盟用犬、豬、羊、雞等小牲畜作犧牲。六十為一甲子,甲子紀年法是當時常用紀年法,這次埋藏六十頭犧牲,意味著希望誓約天長地久)。」

張趯接過話題,繼續說:「我抵達新智的時候,就開始讓他們準備玉敦(盛放牛血馬血的玉質圓形碗,盟誓時飲血意味著歃血起誓,誓言莊重不可侵犯),用於諸侯歃血的玉敦是白玉製成,形制稍大。附庸國不參加締約,但他們也將陪同宗主國出席,隨意給他們準備了翠敦(翡翠碗),準備了形似血液的紅色山楂酒。」

韓氏軍官補充:「盟誓台已經完全修建完畢,台前廣場足以容納列國諸侯……但要讓所有軍隊列陣,恐怕場地不夠。」

趙武吩咐:「那就只讓大夫以上級別的人踏上台前廣場,列**隊可以旁觀盟誓,但只准場外圍觀。」

張趯用筆將趙武的要求記下,而後繼續匯報:「我們準備了竹簡與玉簡,誓詞是刻在竹簡還是玉簡上,請元帥明示。」

「竹簡」,趙武不客氣的說:「我家玉器本來就不多,不能浪費。」

張趯嘴唇蠕動一下,但他還是低頭記述了趙武的話。

「刻錄盟誓的人準備好了嗎?」

「已安排就緒。」

「巫師,祝者(占卜師)準備好了嗎?」

「都在等待元帥命令。」

趙武轉向智盈,後者馬上回答:「接到元帥命令,我馬上通知了四周的商人,那些商人也都在三年前知道盟會籌備的消息,早就等這一天了,接到命令後,他們立刻帶領商隊趕來此處。商人們攜帶的貨物很充足,如果元帥再給我幾天,會有更多的商人趕到。」

「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趙武轉向齊策:「范鞅到哪裡了?」

「已經抵達淮水下游,逆流而上的話,三日就可以抵達新智。」

「戰利品都已經運走了嗎?」

齊策輕笑:「主上放心,范鞅把找到的每一塊楚國房瓦都運走了。他的保證就四個字:雞犬不留。」

趙武下令:「讓他在新智稍作停留,而後封鎖他抵達新智的消息——楚君還欠我九天的招待,不能便宜了他,咱要把它吃回來。告訴楚君,明天我約請他參觀盟誓台,檢查各項工作是否完善。這活兒一天幹不完,恰好需要九天。」

趙武特地提到「九天」,楚靈公當然知道這話的意思,此刻他正聽著子蕩的匯報,接到趙武的通知後,他嘆了口氣:「魯國的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吧,好在我們不是一無所獲——武子承認我們對南方的管轄權了,不是嗎?」

伍舉輕聲提醒:「君上,范鞅的事情必須趕快解決。昭關陷落後,吳人的勢力已經深入諸舒,我們東北方不再安穩。我看,君上繼續再催催武子,每天都催,直到武子召回范鞅。」

「必須雙管齊下」,伯州犁建議:「東北方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變成一片荒野,我們必須加緊人手打探,如果能在盟會結束前拿到把柄,晉人將不得不像我們屈服。」

子蕩嘆了口氣:「還是別節外生枝了吧……我是說:我們即使派出人手查探,等消息返回,盟會已經結束了。而且晉人這麼做,實際上是對我們私自入鄭的懲罰,我怕即使我們拿到晉軍作亂的證據,武子也會有另外的手段對付我們。自從遇到武子,我們可在爭鬥中站過上風。若無把握,不如把這事隱藏下來,免得讓列國看笑話。」

免得讓列國看笑話——這話真觸動了楚靈公。東北部被晉人攻陷算什麼,那裡的百姓被人掠去算什麼,天大地大,君王的面子最大。楚靈公絕不能忍受諸侯的嘲諷。

「那就這麼決定——向東北部派遣人手還是必要的,但他們去東北部,不是調查事件,是隱藏。晉人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抓走,總有些人逃入山林。把他們都拘捕起來,免得他們向外界透露實情。封鎖,要徹底封鎖此事。」楚靈公下了決斷。

對於這個決定,伯州犁也是贊同的:「在別人的印象中,我們楚國是與晉國相等的國家,如果讓人知道我們又被晉人揍了一頓,誰還會看重我們?所以前去搜捕的人一定要細心,一旦搜捕到人,不要猶豫,直接斬殺乾淨——這事關國家形象,必須雷霆手段。」

伍舉想了想,起身:「君上,事關重大,我親自去。」

子蕩馬上同意:「這樣更好,我們當中,擅長軍事的唯有伍舉,趙武子昔日曾招納過伍大夫,他留在此處不免尷尬,讓他統軍在外圍遊蕩,接應我們,趙武子反而有所顧忌。」

楚靈公想了片刻,一咬牙:「既然已到了盟會現場,軍隊再多也無用,我把左右兩廣留下,剩下的軍隊你都帶走,一部前去東北清剿,一部留在盟誓台附近,準備接應我們。」

伍舉連忙說:「還等什麼,乘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我現在就走。」

楚軍的調動迅速匯報到趙武那裡,魏舒驚問:「這個楚君,怎麼就不能安生——他們的軍隊沖什麼方向去了?」

「向南。」

魏舒反駁:「這毫無意義,軍隊出營後可以隨時調整方向。」

趙武打斷魏舒與信使的爭吵:「與其坐在這裡猜測,還不如大明大方的直接詢問楚君。現在的他,在這個敏感時刻,敢隱瞞嗎?」

不一會兒,使者回報:「楚君說:他帶的人太多,怕給聯軍增加供應負擔,所以讓部分軍隊回國,前往昭關戎守,身邊只留下左右兩廣。」

「這是伯州犁的語言——」齊策插嘴:「看來昭關失陷給楚人的震動很大,他們現在要加強東部防線了。楚君只留下兩廣的軍隊,雖然這些軍隊依然很多,但依楚君那個膽小的性格,這已經是他表現出來的最大的安心了。這說明他把安全交給我們,心裡還是放心的。」

稍停,齊策補充說:「恭喜主上,我們的計策奏效了,楚君既然明他不想把事情鬧大,也說明關於我軍攻陷昭關事件,楚君打算忍下這口氣了。」

「那麼,就是說楚君願意屈服了?」趙武尋求確認。

晉國卿大夫們一齊躬身:「恭賀元帥(執政)!」

趙武大笑:「為晉國賀,這是我們國家的勝利。」

齊策再度插話:「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田蘇。」

智盈笑著說:「范鞅與祈午的軍隊,在得到國內增援後,自保足夠了。」

趙武動了動嘴唇,魏舒搶先說:「楚君在我們連飯挫折下,身邊只留下兩廣,說明他不敢再招惹我們了。楚軍絕不會向我們首先進攻,就怕田蘇……」

齊策微笑著向智盈解釋:「田蘇做事夠狠,他絕不會容許勢力範圍內有人能威脅到他。楚軍若毫無防備的話,該下手時田蘇決不會猶豫,我怕這支東去的楚軍遭遇田蘇時,田蘇會想盡一起辦法滅了他們……主上,田蘇曾經的問題我也想問一遍:主上的底線在哪裡?」

趙武回答:「你說得對,楚人走投無路的時候,絕不缺乏困獸猶鬥的凶狠。現在楚君既然表現出軟弱,那麼到此為止,我們已經收割了足夠的利益,這支楚軍決不能攻擊,以免事態擴大化。」

魏舒立刻附和:「那就趕緊——趕緊通知范鞅向此處移動,嚴令其部保持收縮,禁止再度攻擊楚人。」

「不知道能否趕得及啊!」齊策說:「楚軍領兵的是伍舉,他並不知道范鞅已移動至淮水,如果他為了避開范鞅,反而沿淮水移動,那麼正好撞上范鞅的部隊……楚人的戰船隊可不是我軍的對手。以田蘇的脾氣,見到有便宜佔,即使我們阻止,恐怕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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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所有的委屈都值了?

「阻止不了田蘇那就阻止伍舉」,趙武下令:「告訴伍舉我軍已在新智全面警戒,如果擅自靠近,很了能會惹來不明情況的人的攻擊,請他務必繞道行走——」

「這樣一來,恐怕伍舉會認為我們在惡意恐赫——伍舉帶兵游動在外,本來是想防禦吳國,以及意外變故,這時,我們突然告訴他不能東去……」,魏舒小心提醒。

「沒關係。不關伍舉怎麼想,我們先盡到告知義務,同時立即通知田蘇動身前來參會——我們已經通知伍舉迴避了,如果他再撞上田蘇,只能算他倒霉了。」

春秋時代,南方現成的道路並不多——湖廣一帶是明代才大規模開發的。而現代的大多數平原農田,在春秋都是茂密的古森林,人跡罕至,少數的幾條路邊常有猛獸遊蕩。這種狀況甚至到明代依舊沒有改善。比如,宋代的武松打虎就是在山東「縣級公路」上干下的。

按照田蘇的脾氣,這位陰謀家移動的時候,肯定要提防所有可以設置陷阱的地方。這廝慣於給別人設陷阱,時間久了,也非常小心不讓別人給他挖坑——而擁有趙氏騎兵的田蘇也有能力做到這點。

恰在這時,伍舉向東移動,田蘇向西移動……萬一雙方迎面相撞的話,那就是一場天地大碰撞。

不過,這是趙武不關心。伍舉帶領的軍隊是楚國人花了三年時間,從無到有重新組建的,萬一這支軍隊再度被消滅,趙武也沒什麼損失。只要他提前盡到了告知義務,伍舉防範到了沒有,不管他的事。

接下來幾天,楚君懶洋洋地招待著列國諸侯。此時的他已經徹底失去炫耀精神,只是像應付差事一樣履行著義務。時光就在他的懶洋洋中慢慢度過,伍舉的軍隊依舊遊蕩在盟誓台附近。

接到趙武警告後,這位伍子胥的父親呈現出一位傑出軍事家的素質,他並沒有輕視趙武的警告,先把軍隊一分為二,由公子棄疾帶領少部分軍力虛張聲勢,沿淮水游動以聲援楚靈公,自己帶領主力渡過淮水,穿越大別山突然出現在諸舒,雷霆般掃蕩了諸舒的叛亂後,伍舉從意外的從巢湖南方出現,直抵昭關之下,與吳**隊激戰在一起。

伍舉是真的想拿下昭關,關閉楚國的南方門戶,如果他知道昭關回到楚國之後,自己的兒子因為照管難度,愁得一夜白了頭,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如此費力。

「也許會的!」趙武在自家營房內接到伍舉的軍情動態,想了想,暗自回答:「春秋時代講究責任,伍舉現在身為楚國大臣,拿下昭關是他的責任,即使知道自家兒子因此受難,他也絕不會迴避自己的責任。」

侍從在一旁輕聲提醒:「執政,楚君正在等待你抵達,才好開席。」

「讓他等著」,趙武不屑一顧:「范鞅到哪裡了?」

魏舒回答:「范鞅的軍隊沿穎水移動,剛好與沿淮水移動的伍舉擦肩而過。他們兩日前抵達項城,開始從陸路向這裡進發,估計今明兩天就到了。」

「今天是楚君招待的最後一天,讓他們加快行動,爭取明天抵達這裡——接下來又輪到我們掏腰包招待了,范鞅拖後一天,我們多掏一天錢。」

魏舒長嘆一聲:「終於,盟誓要開始了。」

稍停,魏舒拿起軍情報告,念叨:「元帥的眼光真不錯啊,楚國現在唯一的軍事家就是伍舉,瞧,這份軍情報告是沿淮水轉到汝水,日夜不停的傳遞的,以時間推測,伍舉已經開始攻擊昭關多日,而吳軍根本未料到楚軍出現的這麼快,猝不及防下,今日昭關很可能已經失陷——我看好楚軍,難怪元帥以前要招攬伍舉。」

趙武一聲輕笑:「打個賭吧——我看好吳軍。你忘了,伯州犁已經預先把孩子送到了吳國,以規避日後的風險……我不是說伯州犁會私下裡向吳國預警。我想說的是,伯州犁身在楚國,他很清楚吳國的戰鬥力。而昭關嘛,它失陷不失陷,關緊要看范鞅對昭關的破壞。

楚軍攻城手段不多,如果昭關毀壞嚴重,不防備的吳國可能會被楚人偷襲得手,反正,只要昭關關牆完整,即使伍舉也攻不下這座險關。」

齊策附和:「楚人多年來經營昭關,昭關關牆雄厚……我問過晏嬰了,他還在納悶我們如何攻陷了昭關,說昭關巍峨難約,即使空手攀登也要氣喘吁吁。當日他越渡昭關時,牽引戰車的馬換了三次,這樣的雄關我們竟然能一鼓而下,實在不可思議。」

昭關是個緩上坡,即使沒有關牆存在,士兵徒步攀登也需要長時間在守衛士兵的目視之下。伍子胥也算是春秋時代少見的軍事家了,連他都想不出偷越昭關的方法,可見昭關多麼難渡。

這場戰鬥是霸權的勝利,僅僅如此而已。

霸主國的軍隊耀武揚威而來,昭關守將不敢輕啟戰端,結果被輕易繳了械。

僅此而已。

趙武並不認為範鞅的軍事才能有多高,魏舒竭力吹捧,趙武輕輕跳過:「該動身了,楚君恐怕等急了。」

兩天後,范鞅抵達。

知道自己不受元帥待見,范鞅一點沒有居功自傲的神情……當然,以他那點戰績與趙武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進軍的入營式並沒有通知楚君,船隊在傍晚悄悄靠岸,范鞅一見趙武,立刻低頭叩拜:「幸不辱命!」

我僅僅是處於運氣,完成了元帥交代我的任務。

趙武目光越過范鞅,盯在下船的田蘇身上,後者穿一身樸素的平民衣衫,不引人矚目的走下船了,低低恢復:「攻陷七城、破昭關,掠十一萬口。」

簡簡單單幾句話,說清了這段時間晉國新編第五軍的奮戰史。

趙武低低地反問:「傷亡大嗎?」

田蘇噎了一下,如實回答:「三個月轉戰萬里,為了急攻,不得不如此——幸虧元帥隨行配置的茶葉,非戰鬥減員很少……戰鬥減員,估計四成。」

「也就是說,你們損失了一半軍隊……傷亡很大啊。」

田蘇向來只求目的,不管手段:「值得的!昭關被攻陷,楚國北部徹底糜爛——自此以後,元帥不用南顧了。二百年晉楚爭霸,不過求的是這個結局吧。」

「我不是在責備你們」,趙武低低的說:「勝利,值得付出任何代價!但由於我們太倉促了,付出了很多不該付出的代價——這是我的錯。」

范鞅趕緊插嘴:「我孤懸楚國,總擔心死後屍首不能埋藏於『九原(晉國高幹公墓)』,元帥付出這麼大的代價解救我范氏……沒說的,今後我就是趙氏的一桿矛,指那兒戳那,絕不敢違背。」

趙武背起手:「當初韓帥(韓起)退兵,你明知道我們水軍強大,卻不背靠汝水、穎水、淮水,反而靠向了沼澤密佈的雲夢澤。雖然背靠雲夢澤確實不用擔心楚軍襲擊,但這樣一來,我們對你的援助也斷絕了……你讓我很失望啊,我本想范元帥(指范匄)之子,多少能遺傳點范帥智慧,做到獨當一面吧。可惜你驚慌失措了。」

范鞅很惶恐,趙武臉上又堆起了笑,緩和說:「當然,這不能全怪你,韓帥提前撤離弄亂了你的手腳。而讓韓帥出戰,是我用人不當。」

韓起順序陞遷,那是晉國正卿順位傳承的潛規則。這不是趙武的錯。趙武這裡勇於擔當,不是出於責任,而是隱晦的透露出改革意圖,並給在場的晉國卿大夫打預防針。

隨著范鞅祈午的到來,晉國十大正卿到了六位。而四大最用勢力家族——三家分晉的主要參與者也到了三家:趙、魏、智。而國內留守的有份量家族只剩下韓氏、中行氏。不夠份量的其餘兩家族,一是趙氏旁支趙獲,一是新上來的梁氏梁丙。

趙武在此明確宣告正卿順位傳承造成的遺害,實際上等於敲響了打破潛規則的戰鼓。

眾卿默認。

諸大夫木然。

國君的寵臣樂王鮒也無話可說。

這次晉軍陡然陷於百年難遇的危難,全怪韓氏臨陣退縮。但韓氏依照潛規則,應該擔當起趙武的後續工作,可惜他沒有擔當起來。

這個責任怎麼追究?

當晚,趙武通知楚君時,太陽已經落山了。楚君來不及反應,只得依從了趙武的召喚,第二天日出時分登臨盟誓台,檢查最後的佈置。

既然不是正式的盟誓,登台的規矩沒那麼嚴格。楚君與趙武乘坐戰車,前後繞著環山公路登臨台頂。這時楚君第一次登臨台頂,走到最後一節台階時,趙武走下戰車,與楚君步行登頂。

丘頂依舊是個大坑——只是中央部位留下半人深的土坑,坑邊堆滿著圓形木桶,桶裡裝著白色的石灰。等雙方締結盟誓後,主盟書要雕刻在竹簡(玉簡)上,與犧牲一起埋入坑中。

其實,當初建設盟誓台的時候,台基底部已經挖了坑,埋設了「方明」、「犧牲」,與玉版。因為這是比較正式的會盟,所以台頂要埋誓詞。春秋時代所有的盟誓都是這樣的,唯一的例外是真實歷史上的「侯馬盟誓」。

當時,趙氏家族面臨死生存亡,趙鞅為了團結家族力量一致對外,匆匆舉行了「侯馬盟誓」——把「方明」與誓約書埋藏在一個坑裡。結果,沒想到這份盟誓書成了唯一保存到現代的考古實物。而建立在高台之上的誓約書,春秋人本想通過這種隆重的做法,將誓約傳續到永遠,沒想到後來所有的高台,都被人盜掘,結果這些誓約書無一倖存——大約被盜墓者把玉簡重新打磨後,又賣錢了……

這座盟誓台修建的時候,考慮到後世盜墓行為猖獗,趙武有意把它修建成一個旅遊中心,並特意在台基周圍修建了許多店舖,期望這裡最終能變成諸國商品物流中心,以借助川流不息的人群維持盟誓台的運作。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也為了震懾楚國鄉巴佬,盟誓台修建的格外富麗堂皇。首先,丘頂地面平整的非常光滑,中央預留的坑填埋之後,整個丘頂將鋪設一層「馬賽克」。無數小型的馬賽克瓷磚將拼接出寰宇九州圖,其中的江河溝壑會是丘頂地面的排水網絡,雨水通過這些溝壑流入下一層渠道,最終匯入台基底部的廣場四周,成為廣場的洩洪渠。

馬賽克的誕生,距離春秋時代已有2500年歷史了,這種塞浦路斯裝飾品,因為趙武而提前2500年傳入中國。而自趙武將瓷器技術引入後,如此大面積的鋪設馬賽克圖案也還是第一次。趙武自己家裡也沒有做的如此奢華。

諸侯這次登上丘頂時,周邊的馬賽克圖案已經鋪設完畢——讓「馬賽克」這個說法見鬼去吧!中國的國名就是「瓷器(china)」,從今後就沒有「馬賽克」的說法,只有「中國瓷畫」。

諸侯們脫下鞋,小心翼翼地沿著瓷畫邊緣行走。因為這次盟會由晉楚主盟,所以瓷畫中心分陰陽兩個部分,炎黃集團所在的國土用不同深淺的淺紅色勾畫,顏色較淡。而楚國所在的南方集團,則用近乎深黑的紫紅色描畫疆域——周王室尚紅;而楚國自認祝融之後,也尚紅。

這陰陽兩部構成一個太極圖似的圓形,圓形太極圖外是四方形台基,其中象徵周王室的一側鑲嵌著龍圖騰,象徵楚國部分是火鳥(玄鳥形似火苗,為祝融化身,也有說法認為火鳥就是鳳凰)圖騰——這幅圖大約是最古老的「龍鳳呈祥」吧。

瓷畫一出,全體通殺。楚君幾乎懷著膜拜心理,小心翼翼他在象徵楚國的瓷磚上,他打量了一下方向,問:「祭祀的時候,我就站在此處嗎?……啊,其實我修建的章華台也有類似藝術,我用的是紫貝殼。」

楚靈公說的「紫貝殼」有點詞不達意。楚靈公修建章華台的時候,雖然沒有馬賽克技術,但他無師自通地用紫色貝殼,做出類似馬賽克的瓷畫拼接藝術,他拼出一條紫貝綴砌的徑道——屈原曾在《九歌》中記述道:「魚鱗屋兮龍堂,紫貝闋兮朱宮」。

貝殼在古代是錢幣,楚國的標準貨幣也是形似貝殼的蟻鼻錢,而所謂「寶貝」,說的就是貝殼的珍愛。

這廝什麼時候都不忘炫耀。

趙武用手指劃了一下:「你我站在太極圖的圓形裡,相對盟誓,巫師、祝者在各自的龍鳳圖騰內祈舞……瞧,現在龍鳳圖騰只修建了一個爪子,等中間的坑埋好後,圖案就鑲嵌完畢,我們可以站在鑲嵌好的圖案內祈禱。盟誓完成後,這裡將成為一個開放的旅遊點。

晉楚征戰了兩百年,如今終於弭兵,而你我是這場弭兵大會的主角。讓天下百姓,以及後世子孫都來這裡瞻仰吧,當他們站在此處緬懷我們時,想一想我們當初放下武器,化劍為犁的勇氣,能不敬畏嗎?」

「主角……我,主角?!……嗚嗚,我很滿意……如果元帥沒有其他的吩咐,我們快點開始吧,我等不及了。」

「哪一天,我們將不是萬眾矚目,而是萬世矚目!」趙武肯定的說。

好面子的楚靈公還有啥說的,他激動得渾身顫抖,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值了。

他唯一忘記的是:在這場盟誓中,楚國是戰敗者。是晉軍兵臨城下才迫使他簽約的。

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趙武展開盟誓書。這時候,諸侯見不到盟誓書的正面,只見到盟誓書背面楚國書寫的八個血紅大字:「楚雖三戶,亡晉必楚。」

這八個血紅的大字是諷刺嗎,亦或是笑話,誰知道吶?!

對這初升的太陽,趙武一字一句唸誦著誓約。楚君並肩站在趙武身旁,他很自鳴得意,不過諸侯在下面竊笑——他是君,趙武是臣。晉國一個「臣」與楚國一個「君」並列,就這種待遇,楚國還爭奪了半天才到手,誰優誰劣,一目瞭然。

周王的使臣、王室冢宰劉定公面朝晉楚而立,側耳傾聽著趙武宣讀盟誓。楚靈公與趙武身後,列國諸侯按照爵位排列成兩行。魯襄公帶著叔孫豹跑前跑後,監督巫師宰殺犧牲。

六頭壯牛、六匹白馬被放到宰殺,巫師人用青銅大碗承接著犧牲的鮮血,他們將鮮血潑灑在地面,然後翻出圖譜對照血液流成的圖案占卜吉凶,巫師手中的那份圖譜也被叫做河圖、洛書。據說都是根據周文王留下的卦書,記錄下的對原版河圖、洛書的個人理解。

參與占卜的巫師都是各國最知名的神漢,包括周王室也派來王室神漢參與,他們對著自家秘藏的典籍嘀咕半晌,一致得出結論:大吉。

話音剛落,音樂聲響起,祝者開始舞蹈,嘴裡還不停的發出怪叫以期引起神靈的關注。「籍(掌管史籍記錄的官員)張」遞上硃砂筆、巫師捧上一碗血酒,趙武伸筆沾了一下血酒與硃砂,輕輕挽起袖子,準備落筆簽字。

「等一下……」楚靈公急切的說:「晉楚相匹,怎麼我不能當先落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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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大結局

在楚靈公想來,楚國好不容易爭取到的當先登台的榮譽,結果莫名其妙的失去了。

既然「先登」已經不可能,那麼當先簽字的榮譽,能不能爭取一下?

一向以來,楚國只要一耍賴,趙武為了「大局」都要稍稍退讓一下,以至於楚靈公感覺到,越是關鍵時候越要撒潑,一撒潑就能獲得自己需要的東西。

可是這次他錯了。

趙武絲毫沒理會楚靈公的叫嚷,他提起筆來,穩穩地在盟書上籤上名字——他是代國君簽字的。

這次盟會也創造了一個先例:執政可以代替國君簽字。

真實的歷史上,也正是晉平公這次偷懶,導致此後國家大事跟他沒關係了,執政就可以「代表」他。

楚靈公打了個激靈,口瞪目呆地望著趙武,後者把筆遞給楚靈公,毫不客氣的催促:「快簽字。」

楚靈公茫然地接過筆,他很不適應趙武的堅持——那個在家臣庇護下躲藏在深山中度過童年的趙武子強硬起來了。怎麼可能?

一時之間,楚靈公忘了拒絕,他正躊躇吶,趙武湊近他耳邊,低聲說:范鞅昨天回來,跟我說:楚軍已經徹底失去靈魂,他們走上戰場的時候,彷彿行尸走肉,中級軍官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下層的勇士們根本不知道的與隊友配合,昔日強大的楚國,怎麼變成這樣?「

趙武這句話是警告,是恐嚇。

聽到這句話,楚靈公第一反應是後悔,不是後悔他的反抗,而是後悔他反抗的過於徹底。

想當年趙武攻入楚國時,楚王一敗再敗,他屢敗屢戰堅持抗爭到底,結果,他把楚國最後的元氣耗盡了。大量的楚國戰士被俘,幾乎全部的軍官被掠到了晉國。現任楚國君主楚靈公費盡心力建立起來的軍隊,因為軍官缺乏,戰士都是第一次走上戰場,與老牌軍國主義國家相爭,他們太稚嫩了。

范鞅擊穿整個楚國東北部,不是巧合。是戰爭的必然。

楚靈公提起了筆,默默簽上了字——他心裡悲催的認識到:楚國現在遠不是與晉國爭先的好時機,新建立的楚軍還需要通過小規模戰鬥來成長,這需要至少一代人的時間。而在他這一代,已經失去與晉國抗爭的資格了。

諸侯依次簽署了盟約,掌管史籍的官員一溜小跑著接過盟書,準備複製多份——這是盟會最後的程序:載(記載)。巫者端過血酒,執牛耳者——魯國國君手捏牛耳走上前監督。趙武領先接過杯子,輕輕抿了一口,而後拿杯中血塗抹在自己嘴唇上。

這個動作一做完,頓時,洪鐘敲響了,天地一片轟鳴,預示著和平降臨大地。

這次弭兵大會,帶給這世界五十年和平。楚國在盟會後,基本遵守了盟約。五十多年後,戰爭最先在三晉內部誕生,由三晉的相互戰爭擴展到全中國。五十多年的時光,在芸芸歷史中似乎不值一提,但一戰的休戰維持了多久,二戰的休戰不到五十年,又有了兩伊與伊戰,那場戰爭中,多個國家牽扯進去了……

趙武手端著酒碗,浮想聯翩。洪鐘聲裡,諸侯們都神色激動。趙武在鐘聲中,不引人注目地悄聲自語:「這鐘聲,是春秋時代的喪鐘嗎?喪鐘為誰而鳴?」

叔孫豹神色激動靠近趙武:「元帥,休戰吧,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沒有戰爭的時代?」

趙武微微一笑:「伐秦,無需勞動諸侯。那是我們的私仇。」

「可別——」鄭國的子產也湊近趙武,勸解說:「瞧楚國多安順。元帥,在盟誓台上,嘴唇塗得血還沒有干,怎能再度叫囂戰爭?可別說了,休戰吧。」

宋國的向戎先向楚國國君舉杯,然後湊到趙武身邊,也說的相同的話:「元帥,別打了,讓我們安生度過這場大旱災,然後再想其他。」

誓約的監誓人、齊國執政晏嬰靠了上來:「元帥,盟誓的血還沒有干,回頭再說吧。」

趙武只微笑不語。

稍停,工匠們開始在坑裡放置那些流乾血的犧牲,趙武領著乖寶寶楚靈公走入坑中,將誓約書放置到犧牲身上。一聲鼓響,填埋土坑工作開始了。與此同時,叔孫豹捧著厚厚一疊複製好的盟書,分發給列國「六官」。晉國六官之首趙武代表晉國「天地春夏秋冬」六官接受了屬於晉國的盟書,屬於國君那份盟書則由樂王鮒接手。

……

轟轟烈烈一場盟誓大會終結了,廣場上還在載歌載舞,趙武找到齊國晏嬰,先感謝了對方不辭辛苦的監誓,而後問:「鄆城的事情,齊國大算怎麼辦?」

晏嬰毫不猶豫:「既然天下弭兵,我齊國怎敢因為自己的私慾私啟戰端——我準備把鄆城送給魯國。不僅如此,我還準備讓齊國放棄對莒國的庇護……我們打算與魯國結成姻親,魯君(襄公)已經同意了。」

晏嬰這其實是在變相指責趙武,趙武絲毫不理會。他拍著手讚賞:「這樣我就安心了。」

晏嬰把嘴沖楚靈公努了一努:「我剛從吳國來,這次結盟沒有秦國與吳國,晉若向秦,楚必向吳。」

晉國如果攻擊秦國,楚國必然攻擊吳國,而後者是晉國的盟國,吳國受到攻擊後,晉國能幹看著嗎?如果把盟約延伸到吳國,那麼天下將重新陷入戰火。反之,則盟約還算什麼,大家都在各打各的而已。

趙武微笑著,說了句別有意味的話:「楚君有渴望,而少霸氣,不值得擔憂。」

稍停,趙武再問:「燕國的事情怎麼辦?」

晏嬰很爽快:「我們齊國既然能放棄莒國,也能放棄燕國——我們現在奉行全面收縮政策。」

趙武滿意而歸……晏嬰猜測的沒錯,盟會剛剛結束,楚靈公也不回國了。他直接帶著軍隊去了吳國。昭關戒備森嚴,楚軍難以攻克,而楚靈公只想鍛鍊隊伍,所以他乘朱方的慶封不警惕,轉而偷襲了朱方。圍攻一月後,楚靈公得手,他囚禁了慶封,殺盡慶封家族。而後拿慶封示眾。

慶封惡名昭著,楚靈公要求慶封背著斧頭遊街示眾,並自述說:「大家不要倣傚齊國的慶封,他殺死自己的國君,欺凌自己的幼君。挾制各位大夫與自己盟誓,現在落到這種下場。」

慶封滿口答應,當他背著斧頭走上街頭時,他大呼:「大家不要學習楚共王的庶出之子公子圍,他殺死自己的國君——哥哥的兒子,卻代替侄兒即位!」

靈王滿臉黑線,轉頭對伍舉說:「所謂自討沒趣,說的就是我吧。我想侮辱慶封,沒想到侮辱到了自己——快殺死他,別讓他喊了。」

於是,一代淫人慶封被腰斬。

趙武回去的路上聽到慶封之死,對身邊的晏嬰說:「楚君快要死了吧?我聽說:自身不正的人不要輕易指責別人,楚君自己做下惡行,卻偏喜歡做道德楷模。這下子被人當街喊了出來,他身邊的人聽到這話,恐怕會厭棄他。現在楚君又好戰,一旦他走上戰場,身邊的人竭力想要拋棄他,如此,他怎能不死?」

晏嬰微笑:「元帥恐怕要退位了吧,這次元帥總算功德圓滿了。」

趙武與晏嬰的預言分別應驗,稍後不久,楚靈公在發徐之戰中被士兵拋棄,於是楚靈公獨自在山中徘徊,村民們沒有敢收容靈王的。

半路,靈王遇見過去在宮裡的涓人,對他說:「你替我找口飯吃吧,我已經餓了三天了。」

涓人說:「新王剛剛下達詔令,有敢給您送飯並與您一起逃亡的誅滅三族,何況我也無處尋食。」

靈王便頭枕涓人大腿睡下。涓人用土塊來代替,抽出自己的腿逃走了。靈王醒後找不見涓人,餓得竟不能坐起。最終,當地地方官收容了過氣的楚靈公,兩天後,楚靈公辭世。

趙武歸國後,立刻交託了執政職位,韓起順位接任。起初兩三年,趙武留在新田城照顧自己的孩子,並看顧韓起。再後來,趙武帶領姬妾搬去了代地,把注意力放到了代地墾荒中。他剛去代地時,還與與新田城密切聯繫,久而久之,音信漸疏。

晉國終沒有伐秦。

繼任者韓起只想日復一日混日子,不想再打了。在和平的氣氛下,戰爭被無限期拖後。

三大家族也終於分割了晉國。不過,由於智氏外出,參與的四大家族變成了中行氏與趙、韓、魏。

趙武改變了歷史,他將自己的壽命多延續了幾十年,但他還是沒能改變兒子的命運——趙成中年夭折。

接替趙成的是白狄人生下的兒子趙鞅,這位趙鞅幼年在代地長大,趙成臨終前,以小過錯處罰了正妻韓氏,廢除了韓氏的正妻地位,而後將趙鞅之母立為正妻,使得趙鞅順利登上了趙氏家主的位子。不久,趙成辭世。

緊接著,祁氏與張氏因為互通妻妾發生內訌,趙武竭力扶持的兩個新興家族進而終結;稍後,智氏、中行氏內訌,中行氏驅逐了智氏後,轉而向智氏背後的支持者趙氏開戰。戰爭進行到最關鍵時刻,一支從代地趕來的騎兵增援,打垮中行氏後,三家分晉,春秋時代終結。

這支代地騎兵帶來的趙武最後的消息,按時間推算,趙武應該超過百歲了,此後,趙武杳無音蹤……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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