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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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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許家僵持 太子昏之(上)

天難得地暗下來,雲彩兒有些昏白,於是霏霏的小雨便落了下來。

不是很大,一層層的雨線,跟著風兒在扭動著,下了好一會兒,地面都沒有潮濕,倒是雨線絞成了一道道煙,一道道霧。遠處東宮、皇城、太極宮的宮闕,在煙霧裡忽隱忽現。有些仙境的感覺。

久雨的時日,便渴著天氣放晴兒,久晴的日子,同樣渴望有一場雨水沖淡天氣的乾燥。再說,天都幹了這麼久了,只可恨雨不大。東宮,甚至整個長安都在談著這個難得雨天的到來。

寢殿外,有幾個歲數不大的小宮女,不懼這點大的小雨,在興致勃勃地透索,也就是跳繩子,不過這時候跳繩與後世不同。作為主要的娛樂活動項目,花樣很多的,前甩、後甩、前交叉、後交叉、雙搖飛、多搖飛、八字形編花……

花樣眾多,令觀者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只有喝彩的份。

李威也饒有興趣地看了好一會兒,心情便好起來。

宮女的歡快,使他想起了一首曲子,《春江花月夜》。道:「碧兒,將瑤琴拿過來。」

「喏!」

碧兒將琴拿了過來,替他將桌子拭乾淨,李威端坐,彈起了這個名曲。作為一個文科的講師,對詩詞感興趣,對古文化也有一些興趣兒。許多中國古代的名曲,比如這首《春江花月夜》,比如《廣陵散》等等,他聽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倒是很熟悉。

但聽是一回事,自己彈奏又是另外一回事。論曲子,《莫愁樂》遠遠不及《春江花月夜》,但在李威一雙妙手下,《春江花月夜》卻像是《鬼哭狼嚎夜》。

碧兒受不了,擦著汗水道:「殿下,你,你……」

你就不要再彈了,沒有說出來。

李威很自覺,停了下來,不過心裡面尋思著,不行啊,這個琴技太差了。這時候古琴很重要的,都上升到了士大夫修身養性的高度。前世電影《赤壁》將他雷得不輕,唯獨有一條,周瑜彈琴,倒是事實,而且周瑜的琴技彈得很好,聞名三國。

原來的太子琴技不知,但房間裡掛著一把上好的瑤琴,又是一個典型的宅男,琴技恐怕不會很差。想母親看不出什麼馬腳,琴也是要學的。

這樣一來,學的東西更多……

正在尋思著,太監進來稟報:「崇文館的侍講汪學士與裴汲直學士,對話姚崇、西門翀求見。」

「讓他們進來。」

不能老呆在寢殿,說不定馬上就要被召到洛陽,學業終是差了一些,這段時間要惡補。很認真的,比他前世高考時還要認真。不認真不行,那時是為了他的前程,現在不僅是為了他的前程,還猶關到他的性命。如果讓武則天發現這個李威並不是以前的太子,那麼……

但閉門造車終是不行的。

可生了「重病」了,崇文館卻是去不成的,只好在寢殿就學。這並不合規矩兒,所以想了一想,只召入這四人,為自己梳解自學時的疑難。汪學士給了他一本《公羊》,裴汲更有意思了,給了他一本《孫子兵法》與《吳子兵法》,還有扉頁上注了八個字,兵道人道,亦是一理。是兩個妙人兒。姚與西門二人,更不用說了。

當然了,現在他沒有大婚,如果大婚,東宮內宮的編制完善,有太子妃、良娣、寶林。就是這四個人,同樣有顧忌,不會應召前來的。

幾個人坐了下來。

姚與西門二人倒進來過一次,汪博士與裴博士還是頭一次進入太子的寢殿,看了看房間,倒也簡樸。不是柱啊梁的,本來就有的東東,看其他的物品,比如傢俱、珊瑚之類的裝飾品,是有一些的,可不算奢侈。只有很多書,幾個大書架上都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不遠處書桌上還堆著幾大本書籍,上面都插著書籤,應當是太子正在翻閱。

雖然知道太子好學,兩個學士還是敬重起來。

坐下來開講《玉藻》,裴汲主講:「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前後邃延,龍卷以祭。玄端而朝日於東門之外,聽朔於南門之外,閏月則闔門左扉,立於其中。皮弁以日視朝,遂以食,日中而鵔,奏而食。日少牢,朔月大牢。五飲,上水、漿、酒、醴、酏。卒食,玄端而居。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御瞽幾聲之上下,年不順成,則天子素服,乘素車,食無樂。」

「天子尊貴,有尊法度,故祭祀、上朝、進食皆有禮儀法度。然災難之年,上天警示,卻不可以樂伴食。」說到這裡,斜視了李威一眼。

這是剛才進來,聽到李威彈琴時的警告。彈得好壞不提,但這時候春耕在即,旱情卻沒有緩解,雖然你不是皇帝,也是太子,國家儲君,在東宮裡彈琴娛樂卻是不對的。至少傳出去,影響名聲。

所以開頭便劈開來講《禮記》第十三篇《玉藻》。

李威這一條倒是聽明白了,拱手說道:「受教。」

繼續開講。

「……」

聽了一會兒,李威不由說道:「裴先生,能不能講得更細一點。」

其實大致的意思,他還是能明白的,不過他不需要大約的意思,卻是需要微言大義。裴汲講得太快了,也太糙了,對他來說,沒有太大的作用。

裴汲說道:「太子,如果想聽更細的,《禮記》、《儀禮》、《周禮》,還有請郭瑜郭學士與鄭學士他們開講。臣與汪學士,都不善長。」

這倒也是事實。

但郭瑜他們幾個善長三禮的學士,都是方正的大儒。說方正是裹義詞,說現實一點,那就是迂闊。萬不可能進入寢殿講學的。想了一想,還是算了,開講沒多大意思,於是將書中的難點提出來,大家一起討論。

正在五個人交流時,劉群走了進來,說道:「殿下,出事了。」

「什麼事,不用慌張,慢慢稟來。」

「周國公帶著僕役,圍攻許越校尉的府上,許家上下,好幾人被周國公帶著僕役打傷了。」

這麼快就發作了?但有汪博士與裴博士在此,李威裝著傻兒,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劉群就將聽來的,一一道出。有的她知道,有的她卻不知道。

終南山的事,朝廷沒有動靜,老百姓不服,近衛更是壓抑。許越等人在酒肆裡將這一把火點燃了,本來有可能出大漏子的,可是經許越與解侍衛等人的梳理,卻使事態向另一個方向發展。

咱不大打人,不罵人。可走在路上,賀蘭敏之府上的僕役撞碎了我手中一件大食的藥玉瓶子,總得賠償吧。不賠,那麼只有拳腳相向了,打得也有理兒,於是簽了欠條。

或者幾個人拉著,往賭場上一拖,不賭不給我面子是不是,一賭,套兒上了。再簽了一張籤條。

凡此種種,法門太多了,五花八門的。那麼多侍衛,也不知道想出了多少妙招兒,相互交流,大呼有所得,有所得。不止是對付賀蘭府上的僕役了,以後對自己也有「幫助」了。

一一使出來,賀蘭敏之府上幾乎五分之一的人墜了進去。

咱不找你們麻煩,可欠下了債務,總得要償還的。有的都欠下了天債,上千緡的錢都有。總是一個僕役的,到哪裡償還。不還就揍。於是,賀蘭敏之府上,幾乎日日夜夜都圍著幾十名侍衛,在上門討債,或者在揍人。

官府也聽說此事了。對這些法門兒,也明白一些。可就是老百姓,沒有明顯的證據,都無從過問。何況這些侍衛。

再說,事情讓洛陽聽說了,也無從處理,人家這不是勒索,擺明了要出氣的。替誰出氣,是替太子出氣!這是忠心護主,作為皇城的侍衛,不護陛下,不護太子,難道護賀蘭敏之?

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對皇上與皇后,也不大滿意兒。不管怎麼處理,長安城中民情騷動,你們兩位老人家兒,總得給一個回話,不然連我們都不好做人。

一開始賀蘭敏之也知道事情有些大,在不停地上書洛陽。咱受了冤枉了,不過幕僚全抓了起來,連出個主意的人都沒有。賀蘭敏之只是憤怒,多少失了方寸。

但這幾天卻是很安份。

可這些侍衛越做越過份,暴躁的脾氣再次顯露出來了。

在府上理了理,帶著一群人,找到了「首犯」許越。許越不在家中,他父親戰死高麗,可是立過戰功的,遷為子爵的,讓許越襲了,因此得以進入羽林軍。另外朝廷還有一些封賞,家中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宅子,一個母親,一個妻子,兩名小妾,加上兩個子女。

看到賀蘭敏之怒氣衝衝地帶著一大群僕役衝來,家中的下人掩護著許越的母親妻兒老小,逃出許府。但府中還是有許多僕役的,被賀蘭敏之帶人衝了進去,一路打砸,家中的東西毀得精光,比上次李威帶人進入賀蘭府上時,毀得還要乾淨,有的僕役反抗,便被打倒在地。

許越與一群東宮的侍衛一聽不樂意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老子討債的,難道錯了。憑什麼你帶人闖入我家,在我家打砸,還打傷了我家的下人。於是一大群東宮的侍衛,窩著火兒,抄起兵器,趕到了許府。

現在雙方對質,連官府都阻止不了。並且賀蘭府上的僕役與其他的侍衛聞聽後,全部趕來,人越集越多,事態也越來越嚴重。

聽了劉群纏雜不清說完了,李威心中明白了。這個結果也正是狄仁傑當初出主意時,所需要的。

他明白了,連汪學士與裴學士也會意了許多。況且學到現在,對太子這個「病」嘛……以及相連發生的事情,貫穿起來,有一些明白太子在中間的作用了。

但裴汲與汪學士不但沒有進諫,心中反而很歡喜的。這才是他們想要的太子嘛。

裴汲說道:「太子,雖然你有病,也要及時勸阻。事情嘛,點到為止即可,過猶不及。」

「正是。」

「還有一條,周國公越是囂張,你越是要仁愛。仁者無敵。事情嘛,還是要洛陽的聖旨。」

「喏。」

李威微笑,準備動身。裴汲看了看,有些不滿的地方,看到李威臉上似笑非笑,忽然醒悟過來,道:「殿下,許越家中,此時圍觀的百姓一定有不少。可是殿下大病在身,臉上的氣色卻是很好的,不雅。」

說得很含蓄。

姚崇與西門翀、汪學士,都忍不住笑起來。

「這倒疏忽了,」李威也笑起來,看來天下間,也不只是狄仁傑是一個妙人啊,這個裴汲同樣是一個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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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許家僵持 太子昏之(下)

僵持的後果,終是賀蘭敏之弱了。

周國公府上最盛的時候,是韓魏榮祖孫三代夫人全在的時候,家中伺服的僕役不知凡幾。三位夫人一一去了,這些僕役卻保留下來。僕役雖多,倒不是每一個都對賀蘭敏之忠心。

再說了,他們只是僕役,面對精壯的羽林軍,有的士兵都穿上了全副盔甲,心裡面還是很害怕的。

於是退縮到了許越家中。

但羽林軍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於是僵持著,人倒是越來越多。許多百姓聞訊趕了過來,聽聞了一些,便大聲嚷嚷道:「欠債就是要還錢!」

「兵郎們,你們今天怕了,也不要在京城抬頭做人了。」

「不為你們,為太子,你們也不能退了。」

……

恨不能事情越鬧越大才好。其實有的羽林軍,在京城名聲也不好,但相比於賀蘭敏之,這些羽林軍倒是一個大善人,自然相幫羽林軍了。

官府的人也趕了過來。

長安京兆縣的官員,雍州府的官員,大理寺、刑部,以及羽林軍各個將軍,甚至連戴至德等宰輔都丟下了手頭的事務,全部趕到現場。一個個勸說,解侍衛看著戴至德,問了一句話:「戴相公,僕等知道你是一個好相公。然而周國公的僕役欠下我們債務不還就是對的嗎?周國公刺殺太子,想要綁架太子妃,就是對的嗎?光天化日之下,毀人府邸,至人重傷,就是對的嗎?要不要我們以後所有羽林軍的士兵,見到周國公,都要彎腰做狗,喊耶耶?」

另一個侍衛藉機喊道:「還我們一個公道!還太子一個公道!」

一聲喊過,所有侍衛皆呼應著,連帶著圍觀的百姓也湊著熱鬧。

欠你們的錢,當真老夫不知道那些錢是如何欠下的?可這聲勢兒太大了,戴至德很是頭痛。鬧大了,對羽林軍不好,連帶著他們這些官員在長安,都要倒霉的。

就在這時候,忽然人群分開,有人說道:「太子來了,殿下來了。」

一隊羽林軍護著車駕,走了過來。來到許越家門口,碧兒與杜鵑扶著李威從車上走下來。

軟軟的,沒有氣力。大病嘛。臉上「蠟黃」一片,加上本來瘦削的身體,一走三晃,百姓一顆心就提了起來,忽然人群中大喝起來:「太子安康哪。」

一句喊,就有百姓想起太子的好,全部跟著喊了起來。

有人就氣憤,夾在人群中,看著羽林軍,喊道:「太子都病成這樣了,你們這些羽林軍是如何拱衛太子安全的。是爺們兒,就闖進去,替太子討還公道。」

這能衝動麼?光是士兵,這裡就圍集了近千人,如果一沖動,再加上老百姓,縱然賀蘭敏之有人護著,一人一拳,估計賀蘭敏之也活不過半個時辰。被亂拳生生分屍了。戴至德走到李威身邊說道:「殿下,冷靜啊。」

「戴相公,叼憂你了。孤自有分寸,」李威說完了,走到眾位羽林軍士兵面前,鞠了一個大躬,說道:「各位將士,你們對孤的忠心,孤感謝了。」

一句話,就讓許多士兵熱淚滾滾,齊聲道:「太子,不敢,這是臣的本份。」

解侍衛乘機舉起手中長戈,說道:「太子安康,天祐大唐!」

上升到唐朝的高度!

戴至德與一干大佬眉頭直皺,這就是民意,可這個民意卻不能發展下去,不然今天準得出事。但這個高度太高了,象崑崙山一樣,都無從辨駁。眾人只能央求地看著李威。

李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意思你們安心。繼續說道:「但是各位將士,有人不顧朝律綱紀,可我們不是。陛下在東都就食,國家年景不好,陛下與皇后日夜操心。特別是陛下身體不大好,兒臣心中很擔心。」

說到這裡,他在心中卻說道:掉啊掉,怎麼淚水就掉不下來呢。

拚命擠,擠出兩滴淚花,又說道:「如果你們將事情鬧大了,陛下如何想,孤在東宮如何自處之?」

沒說大道理,言語很簡樸,但大家硬是讓他這一句,說得再次想掉眼淚。有的心軟的,淚花再次掉下來,比李威掉的絕對要多。

李威又說道:「不管發生了什麼,自有官府前來處理。大家散了吧。」

「殿下,連你遇刺,官府都不處理,許校尉家中發生的事,官府會不會處理?」一個侍衛大著膽子說道。

戴至德等人老臉一紅,不是不處理,不是在再等候洛陽的消息嗎?但這個苦處,卻有苦是說不出來。

「各位,要相信陛下,要相信各位相公。不過救人為主。」李威說完了,來到許越家門口,大聲說道:「周國公,你將許校尉家的僕役放出來吧。不管你我之間的恩怨,京城要地,你深受孤父皇與母后恩寵,不要以身作則,最少不能將事態惡化。」

剛說完,幾十個羽林軍士兵跑過來,用盾牌保護著李威。

李威心中不以為然,就是賀蘭敏之瘋掉了,這多少人在圍觀,他也不敢行兇的。但臉上不能表露出來,看著那扇大門。

賀蘭敏之在裡面同樣頭痛,他沒有想到這些粗魯的士兵膽子居然這麼大。既然太子想事態化小,於是吩咐了一句:「將人放了。」

大門打開。

賀蘭敏之雖然氣得暴跳如雷,還沒有發瘋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搗毀許家,但下了命令,不得出人命。但有些僕役意佐了,都這麼多天下來了,洛陽還沒有聖旨,大約是看到主子是皇后唯一的外戚份上,這事兒拖一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風聲一過,來個警告就算了。

太子是惑不起的,可這些侍衛算什麼。象許越只是一個小子爵,主子是什麼爵位,公爵,還是國公!再說,揍的又是許越家的下人。因此下手就有些重。

這些僕役一個個推了出來,有的身上都打得血肉模糊,有的都打昏了,是讓人抬著出來的。

耳只為虛,眼見為實。無論孰對孰錯,看到這些人打成這樣了,無論百姓或是士兵,又騷動起來。

李威讓碧兒與杜鵑扶著,顫悠悠地走了過去,看著這些傷者,還用手揭開一名傷者的衣服,裡面打出許多深深的血痕,都與衣服沾在一起。他抬起頭,看著大門裡面,說道:「武敏之,孤不知道孤哪裡招惑了你,就算你對孤不滿,派人刺殺孤,派人綁架楊家小娘子,那也算了。」

賀蘭敏之在大門裡說了一句:「太子,你休得胡言,刺殺的事與我無關。」

「就算與你無關,可這些人又是何必,他們,」李威回頭一指羽林軍,道:「也大多數是功臣後代,有的父親大人,有的祖父大人,要麼為開創大唐基業,戰死在沙場上,要麼戰死在高麗,要麼戰死在吐蕃,要麼戰死在突厥。正是他們祖父輩的努力,才保護大唐昌盛,大唐百姓安居樂業。或者他們做錯了,你帶人警告一聲,也就是了。可你這樣對待他們,對待他們的家人。孤,孤,孤……」

說到這裡,他大約是氣憋不過來,連連咳嗽,然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噴在胸襟上。

倒是不多,但沾在雪白的長袍上,甚是醒目。

但李威很注意嘀,千萬不能噴在地上,天知道劉群是用了硃砂,或者其他的東西塞進小魚囊裡,到了咬破的時候,噴在衣服上回去一洗,卻沒有人知道,如果噴在地上,讓人發覺,就不美了。

噴完後,眼睛飛快地一轉,往碧兒小懷抱裡一倒,「昏」了過去。

碧兒與杜鵑連忙將李威往馬車上架,碧兒知道內情,乾打雷不下雨,哭喊得卻是厲害。杜鵑不知道,哭得卻是很淒厲。

太子本來有病的,這眼看著宮中傳來消息,瘵疾漸癒,都有老百姓為此進香慶祝。但現在呢?太子再次氣成了重病,現在連血都噴了出來。一下子炸了營。有的百姓捲起衣袖,就往人群中擠,想往許越家中沖。

眼看就要出大事了,碧兒回過頭,朝群情激憤的百姓與士兵一下子跪下來,說道:「不可啊。」

人群稍稍安靜下來,都知道,東宮有一個善解人意的小宮女,對太子可好了。這個宮女正是眼前這個江碧兒,有的人說:「江司閨,你起來吧,我們不敢當此大禮啊。」

「你們不聽奴婢將話說完,奴婢就不起來。」

「江司閨,你有話快說吧。」

「來的路上,殿下就很擔心出事兒。不管周國公做對做錯,他可是國公。陛下龍體又有些欠安。如果你們不冷靜,將事情鬧大了,太子醒過來,他會如何想?難道你們不希望太子病好嗎?」

這一說,人群冷靜下來。是啊,闖進去,現在人多勢眾,就是衙役也阻擋不了,將賀蘭敏之活活打死了,解氣了。但事後皇上聽了會怎麼樣想,連太子都要處罰的。

許越第一個清醒過來,說道:「各位兄弟,各位父老鄉親,許某多謝各位相助了。不過江司閨的話說得不錯的,為了太子,大家忍一忍吧。」

但心中總有些不甘,用拳頭錘著牆壁,嚎啕大哭,道:「陛下,皇后啊,你們在東都難道真不知道嗎?太子,可是你們的親生骨肉啊,連刺客這樣千古未有的事情都出來了。為什麼容忍一個胡作非為的外戚。臣不甘心哪,不甘心……」

因為用力,拳頭都砸得鮮血淋漓。

淒慘的哭聲,悲痛的樣子,一片護主的忠心,使聞者淚下。

………………………………

士兵與百姓為了太子,漸漸散去了。

衙役們保護著賀蘭敏之從許越家中狼狽地逃回周國公府上。

一場危機化解開來。

可大多數官員眼睛雪亮的,他們知道,皇上與皇后平時很注意民意的,經過這一場事件後,特別是太子的昏厥,許越為了太子的感人哭訴,賀蘭敏之是徹底進了當鋪了。

幾位御醫離開了,胡亂開了一些藥方,主要診斷不出來。都吐了血了,難不成還敢說太子現在是生龍活虎?

然後消息就傳了進來,李威臉朝裡面,聽著,忍不住想笑,狄仁傑啊狄仁傑,出的這個計策太邪惡了,難怪說孤不可學習。不過孤卻是很喜歡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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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小人膽顫 豐收瑞兆(上)

這件事在長安城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其實賀蘭敏之回到府中後,想了一想,忽然也想到了後果,喃喃道:「怎麼辦?怎麼辦?」

他的幕僚全抓起來了,剩下的僕役替他打架可以,出謀劃策,怎麼可能?站在他面前,倒有一些親信,可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

一個個也感到奇怪,其實說起來,幾次事情,終南山的不算,比如弘文館,誰對誰錯,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事情一演變,就不是那麼回事。再比如這一次到許家鬧事,雖然過了頭,也不過打傷了許家幾個下人,但事情一變,雖將太子氣得吐血而昏,連他們這些粗人都覺得反而有可能,主子更危機重重。

臉上神情各種各樣,賀蘭敏之氣得要死,恨恨地說道:「給我滾,給我滾,我養了一群酒囊飯袋了!」

將一群人攆下去,可他自己越想越心寒。以前不是沒有與太子交過鋒,甚至刻意用楊家小娘子氣太子,這個病太子只是憤怒地一揮衣袖離開了,也沒有反抗的啥,甚至在他姨父姨母前都沒有辨解一句。

但前從一個多月前大病了一場後,整個人變了,自己開始從明虧吃到暗虧,處處吃虧。走到這一步,一大半倒是這個太子有意無意推動的。

賀蘭敏之都覺得不對了,許敬宗在府上聽到這個消息,更想到了許多事情。

聽到最後,扶著茶杯的手,不由地顫抖起來,使茶杯蓋子與茶杯發出輕微的撞擊聲。聽完了,說道:「下去吧,將小郎君喊來。」

「是,」僕人退下去,一會兒許彥伯走過來。

許敬宗又抄起雞毛帚兒狠揍。

許彥伯不甘心地說道:「祖父大人,孫兒又哪裡做錯了。」

「許家就要被你害苦了。」

「祖父大人,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孫兒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句話點醒了許敬宗,光打也不是事,說到底,還是為了許家這個孫子好。再說了,自己也有一些過錯,當初如果不是不看好這個太子,刻意提醒了一句,未必有這些事情發生。

「你坐下來。」許敬宗讓許彥伯坐下來,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祖父大人,你是說整件事是太子授意安排的?」

「不是,如果那樣,那個許越表演得沒有那麼自然。不過太子那麼快就反應,並趕了過來,說明他對事情早在預料之中。至少侍衛找武敏之府中的僕役麻煩,是他授意指使的。」賀蘭敏之完了,因此許敬宗直呼其名,又說道:「可怕就在這一點,這種算計能力,某都寒心哪。」

說到這裡,他手再次抖了起來。

錯了,自己這一回真錯了。自從太子大病後,人整個變了,每當自己以為看透了他的時候,又有新的舉動,讓自己害怕寒心。如果自己這個孫子不招惑他,憑藉太子少師的身份,也許是一件好事。

但那天的交談,這個太子在防著自己,有戒意了!而太子越讓人吃驚,這種戒意造成的後果就越大。

這一回他都將李威想高了些。計策是好計策,也不全部是好處,至少李治聽到後,這樣的逼迫,多少有些不悅。但這一次事件,卻逼迫了李治與武則天快刀斬亂麻,將此事處理,甚至為了平民憤,兵怨,不得不將賀蘭敏之處死。而且,好處不止這些,給其他人的震懾,才是最大的好處。

可整個計畫大多是狄仁傑謀劃的。論害人的本領,狄仁傑不及許敬宗。論智慧,嗯哼,縱然許敬宗也不錯了,離狄仁傑嘛,還差那麼一籌。那可是後來與武則天掰手腕的大牛級別人物,掰得武則天入在谷中,還對他高興無比。當然,現在的狄仁傑也有缺陷,高層官場生活終究是少了一些。否則以他的智慧,一門心思用在害人上,對付許敬宗,更容易!

許敬宗也不簡單,通過一些事,就猜出狄仁與李威的一些安排。但猜測到的東西越多,越是膽顫心驚。

「祖父大人,那個許越膽也大,竟敢怦擊皇上與皇后。」許彥伯小心地說道。

「那又如何?他本來就是拱衛東宮的侍衛,終南山血戰出來的,對主子忠心。陛下不知道罷了,知道了非得對他進行獎勵。」

「但孫兒還聽到一些風聲,太子不顧尊嚴,讓宮女的親戚替他在東市開了一個作坊。」

「你是說那個太子糖的作坊?」因為來自東宮宮女的配方,老百姓嫌奶糖的名氣太俗,於是私下改成了太子糖。許敬宗搖了搖頭:「這事千萬不可能提。內宮之中,有幾個婢女對太子照顧有加。可太子考慮到影響,對她們家人不能照料。宮女發明了這種糖果兒,太子讓江碧兒家人設一個作坊,倒不算越了制度。如果真追究起來,江碧兒在那個侍衛門口一跪,跪出了名聲了!」

不說別人,就是許敬宗聽到了,也不得不嘆息一聲,好一個小宮女!

「如果取消了作坊,也等於取消了商人這個礙事的地位。那麼就等著陛下對江家一家封賞吧。不妥不妥。」說著,許敬宗閉上了眼睛,深思起來。

但也沒有想到,李威開作坊,不僅是為了救濟江家,更是為了自己小金庫。而且一系列產業,才只是一個小小的開頭。也確實是李威自己的產業。

過了一會兒,說道:「磨墨。」

許彥伯磨好墨,許敬宗一反常態,沒有讓他執筆,卻親自書寫起來。許彥伯站在一邊觀看,眼睛不大好了,字寫得就有些大,看得很清楚。這是一封奏摺,奏摺上彈劾了賀蘭敏之種種不法行徑,義正辭嚴地要求皇上與皇后兩聖,必須嚴肅處理賀蘭敏之,以正綱常。

「祖父大人……」

「自己學著一點,這面牆要倒了,在眾人沒有一起過來推之前,讓某來推吧,這也是為你掃尾的,不然隔上幾天後,大家一起來推,你那次與他前往弘文館,也逃脫不了干係。」

許敬宗說著,又往下寫去,就寫到了許彥伯,說教子無方,連孫子也一道被賀蘭敏之蠱惑了,在弘文館不知輕重地,替賀蘭敏之幫腔。老臣如何如何家法處執的,但臣很惶恐不安,今天連同這道奏摺一道帶到東都,請陛下將臣孫斬首示眾,什麼什麼的。

「祖父大人……」

「某越是這樣說,皇上與皇后越是不會處理你。懂不懂!」說完了,吹乾墨跡,將信封好,看了看外面。

外面小雨還沒有住,可是不大激烈,還是不溫不火的,讓一群望雨若渴的人惱火得很。不過地面卻開始潮濕了。天色也有些暗。許敬宗又說道:「嚴肅處理下來,就是大案了。搶在前面吧,到了東都見到皇上與皇后,只是哭,認錯,其他的什麼也不要做。皇上皇后英明哪,在他們面前玩小心眼,那是找死。說不定還能帶些好處。立即出城吧,騎府上那匹青璁馬出城,到東都,越早越好。」

「喏。」

許彥伯走了,許敬宗又在深思起來,但越想,越是覺得看不透太子了。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不安。

一陣傍晚的風兒伴隨著細雨吹來,不大,也不烈,可如同太子那些個舉動,寒意兒陰柔入骨。論陰柔,許敬宗是鼻祖,可沒由來地身體再次打了一個冷戰,喝道:「來人哪,給某備上錦袍。」

………………………………

春雨蔓延了兩天,隨後天就晴了。

雖然不大,終是下雨了是不是?於是百姓又有了一些喜氣。

春雨貴如油嘀,有多金貴,看看城內城外的碧柳,一抹小小的春雨過後,碧意兒便濃烈了,滴出翠來,花兒紅得更豔了,風兒一吹,那些粉意瀰漫著,蕩起了一層層霞光,一層層萬紫千紅的氤氳。

李威帶著一隊侍衛,在明媚的春光中,來到了楊府。是來接楊敏的。

城內有許多關於楊敏的傳言,委實有些不公平。只是一個小姑娘家,才十五歲,經常弄混淆了,以為她十三歲,確實只有十三週歲。能懂什麼?再說了,這一次也將她嚇壞了。

繡帕兒經常往東宮送,連頭髮都割了,其實與賀蘭敏之也沒有什麼。於是李威便起了一些憐憫之心。

既然出城,順便帶著楊敏一道,散散心,也為她正一下名。再說,太子妃,也要看看民情的,這個悲催的年代,自己感到罪惡感,然而確確實實幾個月後就要大婚了。

不但大婚,還必須要讓楊敏肚子裡有動靜,否則就不好交待,否則太子位置就不大安穩!

唉!到時候怎麼能下手哦……

車駕停了下來,楊府門口莫名地多了兩條大狗,看到他們凶狠地咆哮著。老門房連忙喝止,迎了過來,參見後低聲說道:「阿郎聽了周國公的一些事,特別是他帶人到許府上那一出,有些害怕。於是買了兩條大狗看門,又利用手中的權利,調來了幾個士兵,日夜守著。殿下,莫要見怪。」

李威差點失笑,早幹嘛的。

楊思儉很害怕,最怕的卻是楊敏,可憐連門都不敢邁出一步,晚上睡覺,讓兩個婢女陪著。這些都通過她送方帕時,順道寫信講過。

「無妨,你讓楊家小娘子出來吧,孤帶她出去看看農耕。」

「喏!」老門房挺直腰答道。這是替自家小娘子高興的,出了事後,全府上下皆是唉聲嘆氣,全像死了人一樣。太子帶自家小娘子出城,那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轉過身,又看了看李威蠟黃的臉,擔心地問:「太子的病?」

「孤病無妨,去吧。」

「喏!」樂顛顛地跑了進去。

一會兒,楊夫人牽著楊敏一道走了出來,老遠就喊道:「拜見太子。」

「不用了,」李威擺了一下手,對這個丈母娘很反感的。

「太子,敏兒不懂事,帶她出城,可多擔待了,」聲音很大,很自豪,就省怕別人聽不到似的。一聲過後,就有路人側目而視了。

李威直搖頭,一句客套話都沒有,將楊敏拉上了車子。然後對車伕喝道:「走!」

這是奇怪的一對,以前楊夫人對太子不對眼,現在輪到太子對楊夫人不對眼了。

上了車,楊敏盯著李威,忽然抽泣了。

「好好的,你哭什麼?」

「殿下,妾身前些日子還看望過你,那時你雖然生了病,可是臉色卻不是這樣的。」說著,又哭了。

嗯,用心了!能用心,李威就滿意了。他低聲說道:「你看好了。」

說著,沾了沾唾沫,有臉上抹了一下,將手指拿給楊敏看,看到了,上面沾滿了一層蠟黃。

「咦!」

「噓,此事不可聲張。」

不算很笨,想了一想,想出了一些用意了,嘻嘻笑了,眼睛上還沾著淚花,也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

李威道:「不過你這段時間做得很好,切記了,朝廷不處執賀蘭敏之,你皆不可以隨便亂跑。」

「嗯,那天妾身也嚇壞了,回家後,連做了兩夜惡夢,娘親也喊了**師為我祈福的。」

「放心吧,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雖是這樣安慰,但心中卻不以為然,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越是壞人,越才能活得更久一些,更好一些。

如果這一次不用一些邪惡的計策,賀蘭敏之多半還能逍遙法外。但具體的沒有必要對這個小丫頭說了。

「嗯,陛下遲早會處執周國公的。他太,太可惡了。」說到這裡,咬著小杏牙,眼裡噴出火。說李威嚇著了,未必,她真嚇著了,換誰讓人灌進麻袋裡,嘴塞住,手臂捆住,背了一個多時辰,都會嚇得三魂丟了一魂半。還要擔心太子怨怪自己,這幾天,一張標準的小瓜子臉,生生成了刀兒臉,瘦了一大截。

說著,將李威的手拉著,摩挲著,關切地問道:「殿下,你的病可好些了?」

「孤的病,無礙。」

「殿下,妾身能借你肩膀靠一靠嗎?」

「行啊。」

楊敏身體挪過來,將嬌小的身體捲入他的懷中,頭依偎在他肩膀上。又說道:「殿下,很奇怪,妾身覺得一顆心,這一刻就安定下來了,也很暖和。」

嗯,有感覺了。

李威笑笑不答。

馬車吱啞地響著,漸漸就出了城外。大約是因為擔心害怕,這幾天楊敏過得不開心,睡得也不好。這一刻居然靠在李威懷中,睡著了。眼角淚珠還掛著,在陽光照耀下,有些晶瑩剔透。不過嘴角漸漸泛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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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小人膽顫 豐收瑞兆(下)

李威這一次出行,不高調,也不低調。

沒有刻意去隱瞞行蹤。不是見不得光的事,關心農耕嗎,誰讓這個落後的時代,都在努力地讓人吃飽飯!但不是大祭祀,不會再奪走父親的榮譽。

所以沒有便裝,簡易的車駕,來到郊外的。

車駕到了地頭,拍了拍楊敏:「起來吧,到了。」

有些迷糊地睜開眼睛,說:「妾身睡了這麼長時間?」

「你說呢?」

「失禮了。」很注意的,有些害怕。或者說,關心則亂,芳心開始拴住了一些,擔心在李威心中的印象。

不但看了李威,又看了碧兒一眼。十五歲,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正是開智慧的時間段。京城的傳言,她不是沒有聽到。如果讓京城來個票選,讓老百姓來選太子妃,特別是江碧兒一跪後,即使江碧兒出身不大好,估計一百多萬百姓,最少有一百萬百姓能選江碧兒為太子妃。而選自己做太子妃的百姓不會超過十萬人。

原來有些吃味,現在卻是擔心與畏縮。不敢將她當作一個小宮女看待了。

碧兒只是甜甜一笑,楊敏似乎有些會意,便有些自慚。

兩個人這個小動作,李威倒沒有發現兒。

「失什麼禮啊!」這些天就是讀三禮,讀得膩了,真按三本禮書上所說的,不如拿刀子殺了他吧。說著,有些痛愛地揉了揉她的麻花頭。沒有辦法了,割了長發,一時半會沒有長起來,於是前面梳了一個貝兒髻,後面改梳成若干小辨子,遮掩過去。

車駕停的就是皇莊的門口,也是李威試驗莊稼的所在。

還第一次來,抬眼看了看。與終南山下那些普通的農田相比,皇莊倒好一點,溝渠的水儘管用著,因此,即使旱情嚴重,小麥兒長勢都沒有很差。一個個麥穗高矮不齊地吐在青色的麥桿上。

密集度尚可,但還是有區別的,麥穗兒比他前世的小了很多,麥桿同樣矮矮的。

當然了,肯定不如,否則不可能一畝地只有兩石糧食產量。再遠處,一個小莊園,有一些樓閣,有一些茅草屋,又有許多碧柳桑槐環繞,碧柳前一個小池塘,雖然旱情嚴重,皇莊嘛,水不會缺的,裡面春水盈盈,遠遠地蕩漾著粼粼的波光。池塘又有一些鴨鵝,在嬉戲著水。

倒是一片詩情畫意的景象。

皇莊裡管事的人,早帶著一群人迎了過來,點頭哈腰,級別太高了。一群人都不知道施什麼禮,才能表達自己內心的尊敬。

「免禮吧,」李威心中很鬱悶的,如果不是為了裝病,在東宮久了,來到這個清雅的皇莊散散心,卻是一件愜意的事。現在可好了,為了裝得像一點,左碧兒,右劉群,扶著。還要讓太監打著羅傘,不能離他左右,否則大太陽一照,臉上的黃粉兒撲撲下來了,那個……

快刀斬亂麻,將事情立即處理了吧。

說完了,大踏步走入皇莊,都不顧為什麼一個病得那麼重的人,走得如此之快。

走了一會兒,指著一片水田,管事的人道:「殿下,這就是你吩咐過漚田。」

看了看,裡面漚了許多挖來的紫雲英,與後來的不一樣,因為沒有刻意載培,葉子小,但葉子更紫,似乎看上去更老一些。不知道效果與後世人工載培的紫雲英那個好點。還有一些青蒿以及豆桿。

漚了好幾天,有的開始腐爛,田中便有些紫黑狀稠水。

風一吹,味道有些難聞,楊敏不由用小白手將鼻子捂著,可看到李威站在田埂邊興致勃勃地觀看,立即將手放下來。

其實也看不出所以然來,但知道,漚一段時間後,這幾片田,大約十幾畝地,將會很肥沃。就著天好,將大田曬乾,用牛兒一耕,不論種植什麼莊稼,都會有好收成的。也正好搶到了移載時間。

點了一下頭道:「你們做得不錯。」

「殿下的吩咐,僕等不敢怠慢,殿下,繼續往前請。」

將李威又帶到一條小溝前,這是做種子的小田。試種的是高梁,不過略略有點晚,畢竟李威囑咐過的,用了熟肥,也就是將各種牲畜的糞肥,還有各種油餅肥,加上草木灰,放在一起發酵漚熟。

其實也有百姓這樣做過,但不重視。

接下來就到了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將種子放在營養缽裡面。

陸續有老百姓聽到太子到了這裡,好奇地湧了過來,侍衛剛要拱衛,李威搖了搖手。那是賀蘭敏之,這些老百姓與他無仇無恨,更沒有那個膽量。正要給他們做個示範的。

先將種子篩選了一下,開始用鹽水浸泡。這樣反覆淘汰,剩下的皆是顆粒飽滿的種子。這只是第一步,移載到大田時,一些長勢不好的幼苗將會進一步淘汰。

營養缽是用發酵肥與鬆土一起拌勻,放在田壟上。田壟兩邊還搭著竹弓,到夜間,將草簾合上。後面一條多此一舉,不過關中,臨近西北,有時卻是出現寒潮的。

李威自己都弄不清,對與不對。亂七八糟,將一些前世的方法,以及從《齊民要術》上看到的方法搬了進來。

看著佃農們在幹活,又與管事說著話,也就是囑咐。移載的密度,現在是廣種,收成不高,種子用量卻很大,密度高了一點。其實這很不利的。怕皇莊裡的人到時候忍不住密載,特地比劃了株距、行距,又囑咐了時間,二十七天左右,五六葉齡。然後就是施肥施水,種種的都仔細地做了交待。還有,今年這個春天落的雨水不多。也讓李威很擔心,再幹旱下去,對秋收不利,還有可能出現蝗災,這玩意兒終是伴隨著旱災出現的。

因此,再三囑咐了,無論如何,出現了蟲子,那怕用手捉,日夜看護,都不能讓蟲子將這十幾畝地糟蹋了。看看這種新方法,到底一畝地能收多少糧食。

殿下既然這樣吩咐,管事的只好答應。

其實管事的也好,圍觀的農民也好,都不以為然,第一個繁瑣。如果都按照他這個方法種植莊稼,得多少人來伺候?第二個就是成本高,別說鹽捨不得用了,又到哪裡弄這些農家肥。

不過太子心是好的。換作別的太子,誰來關心這個生產,即便是關心,那也是假關心。那有一個太子,親來壟畝,做示範的?

管事的人為了表示慎重,還拿來一支筆,將李威說的話全部記下來。

但心中卻想到,不管如何,將這十幾畝地伺候好吧,那怕弄一個兩石半,真不行,弄個兩石產量出來,也能讓太子高興高興。

碧兒也是很擔心,悄聲問道:「這樣會不會成功?」

李威不大確定,小時候記得一畝地產量大約在六七百斤,七八百斤,很高的了。後來進了城了,又聽到千斤畝產,甚至出現一千公斤的高產田。但現在的種子,以及其他的因素,卻讓他估算不出來。

最少比現在的產量高些吧,於是說道:「看吧,秋後就能看出來,別的不說,一畝田三石產量,大約還沒有問題的。」

管事的在旁邊聽了,有些苦臉兒。他意會錯了,認為太子有些好大喜功,三石畝產?自己怎麼弄出來?

碧兒卻很相信的,雀躍起來,說道:「如果三石,再加上一季麥子,豈不是產量驚人?」

「孤也不知道,伺候好了,應當不止目前只有兩石的產量。」戴至德一提畝產兩石,很自豪,可是李威卻不認可。就算兩石,拋去種子,還是驚人的種子,能淨收多少?

對這幾片地最後的收成,他還是抱著很大的希望的,三石產量,已經是他的底線。當然,不要弄出一個十石八石恐怖的數據,又要有妖蛾子出來了,到時候父親大人反而不喜。三石是底線,四石是最高限,不能超過!

所以一想到此事,心中卻是很鬱悶。

如果不是皇太子,是其他人,弄出一個二十石畝產出來,也不會有事的。

其實他也不知道,特別是這個營養缽育苗,再加上其他種種成熟的技術,皇莊裡的人必然的精心伺候。最後的產糧,將會……嗯,正向他擔心的方向發展。

漸漸就到了中午,日頭燥熱起來。李威不敢再呆下去了,否則就要流黃汗了,於是離開。

上了馬車,楊敏說道:「殿下,今天妾身很開心。」

「沒關係,等到父皇下了聖旨,處執了武敏之,你就可以出來散心了。」

「妾身不是這個意思,以後進入東,東宮,」大著膽子說出來,又紅著臉說道:「規矩也是要守的。妾身是說,陪著殿下出來,妾身很開心。」

那當然了,以前的太子古板、沉默寡言,又是一個病夫,放誰個少女,也不大歡喜,除非貪圖他的地位。現在的太子,除了不懂地將「孤」整天掛在嘴邊外,架子沒有養成,雖然有時候有些脾氣,但人隨和,有的時候還風趣,又知冷知熱,連狄仁傑魏元忠,那樣高傲的人都傾了心,況且她。

楊敏又說道:「殿下,你懂得可真多。」

「哪裡多了?」

「連莊稼活,你也懂的,」說到這裡,一眼的小星星,剛才她看到李威沖那些皇莊以及附近的百姓指導,都看入了神。

「這不算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多看幾遍《齊民要術》,裡面介紹了很多農活的知識。」李威說到這裡,卻在想另一件事。農活可以用《齊民要術》搪塞,可是曬鹽法呢?鹽價很高的,這同樣關係到千家萬戶的幸福。而且此法一開,對唐朝稅收也有好處。

但好像沒有任何古書記載這種方法吧?

可轉念一笑,心裡想道,老百姓,盡到責任就行,自己都顧不了,又怎麼顧得了別人。還是自己安全第一,別要讓父母親猜疑,這才是最重要的。

……

到了楊府,目送著歡樂的楊敏進了大門,但楊夫人又迎了出來,李威連忙說道:「起駕。」

連招呼都懶得打了。

一會兒,皇城就近了。

正在這時候,一名侍衛匆匆忙忙地跑著,正好抬頭看到李威的車駕,一下攔住了。拱衛李威的侍衛不認識此人,立即抽出橫刀,架在他脖子上。

這個侍衛在外面大聲喊道:「裡面可是太子殿下?」

李威有些詫異,走下來問道:「你是什麼人,找孤有什麼事?」

「僕也是近衛,是保護小公主的,殿下,快救救小公主,小公主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李威有些奇怪。

「她今天到周國公府上祭奠榮國夫人……」

還沒有說完呢,李威一把掐住他,喝問道:「你就說,出了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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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廢賀蘭 救公主

「太子,近前說話,」說著,走到李威身邊低聲說了起來。

榮國夫人,是賀蘭敏之的外祖母,也是李威兄妹的外祖母。靈位放在周國公府上的,讓賀蘭敏之代為守喪,但武則天又讓李令月兄妹時常祭奠。李威不在其列,畢竟身體不大好,又是太子,監國與學業,本身就是壓力。

可連李威在內,也在東宮設了香案,定時地祭拜這位外祖母的。

李令月也不是很排斥,可以出宮,一路看看什麼,外面人看著皇宮很威嚴,其實呆在裡面就像關在鐵籠子裡一樣,很不舒服的。原來與賀蘭敏之關係還不算太壞,只是因為這一次賀蘭敏之做得有些過份,才產生反感的。

今天種子下營養缽,李威特地出了城,親眼看看,有些不大放心,卻忘記了是祭奠的日子。就是沒有忘記,也沒有想起來其他。李令月帶著四名侍衛與兩名宮女,又去了周國公府祭奠了。

正好看到賀蘭敏之走出來,幾天過後,傷口結疤了,紗布拿了下來,這一看就不是原來的賀蘭敏之了,長相猙獰恐怖醜陋。厭惡地說道:「你這個醜八怪,是一個壞東西。」

原來賀蘭敏之心理就已經因為仇恨,與榮國夫人的烝之,弄得很扭曲,又讓李威一步步妙棋逼得他陷入火坑,一聽火冒三丈,惡相膽邊生,不計後果了。於是悄悄沖李令月身邊兩個宮女勾了勾手。

兩個宮女是李令月貼身的婢女,李令月經常往賀蘭敏之府上跑,就讓賀蘭敏之看上了。以他的地位相貌與才情,勾引徐儷這些大家閨秀,有些困難的。畢竟他有了妻室。但還是有許多良家閨女,被他搭上了手,更不用說這兩個小宮女了。輕而易舉地就弄上了手。

無奈,只好撤到一邊,詢問。

賀蘭敏之說道:「你們將小公主帶到我臥室來。」

「國公,你想要幹什麼?」

「某想勸勸她,能不能在陛下與皇后面前求求情。」

這樣一說,都合理兒。皇上與皇后對這個小公主很恩寵的,都超過了太子。

於是兩名宮女怎麼哄的,就將李令月哄到了武敏之的臥室。

武敏之將房門一關,李令月大聲嚷道:「你這個醜八怪,讓我出去。」

「出去,你們看好了,玩弄我母親大人,玩弄我妹妹,看某今天怎麼樣玩弄你們的女兒,以後還要玩弄你們的兒媳婦,」朝東方喊完,武敏之瘋狂地大笑起來。

兩個宮女嚇傻了,求情。

但這時候賀蘭敏之怎麼可能聽得進去?

可是萬幸,如果這件事一個月前發生,那就是一場悲劇了,現在侍衛也在提防著。看不到公主,尋了過來,賀蘭敏之沒有將房門關緊,被他們闖了進去。護住了李令月,兩名侍衛在保護李令月安全,另兩名侍衛闖了出去搬援兵。

有些巧,剛跑出不遠,這名侍衛就遇到了李威。

詳細的經過,這名侍衛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小公主現在很危險。簡要的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李威一下子眼睛都開始噴火了。

一開始,是沒有感情,穿過來的,武則天好,李治好,或者李賢好,是神馬東東?勾引這個小妹,是為了劉仁軌上屋抽梯,人小力大的計策。但整天似一根尾巴吊在身後,作為實際的長兄,也有自豪感的。再說了,身體血緣裡多少有一些神秘的聯繫。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靈魂沒有半點關係,可實際上也將李令月當作了一個妹妹。

對碧兒與劉群說道:「你們回去搬援兵,能搬來多少是多少。」

說完了,就要帶著這隊侍衛,向賀蘭敏之府上衝去。

拱衛皇城或者東宮安全的是三衛士兵,親衛、勳衛與翊衛,大都是功臣或者權貴子弟擔任的。不過編制差不多,十人一火,設火長一人,五十人一隊,隊長一人,一百人為一旅,有旅長,兩百人為一團,團有校尉。

但這一隊人,因為簡裝出行,並沒有全部帶出來,只帶了二十幾人。這也足夠了,本來全副武裝,足以應付突發事件。可攻克賀蘭敏之的府邸,難度有點高。

李威也不管了。

隊長朱青一把將李威攔住了,說道:「殿下,切不可衝動,現在周國公失心瘋了,什麼事都能做得出。」

將李威抱著,不顧禮制,又對其他人說道:「越火長,武火長,你們帶著十五個弟兄,立即到周國公府上,保護公主安全。」

「喏!」十五個人立即騎馬離開。

李威還在扭動身體,但他的身體素質太低,儘管鍛鍊了一個多月,打賀蘭敏之是沒有問題的,終不是這些正規親衛士兵的對手,但他眼睛紅紅的,憤怒地吼道:「朱隊長正,你竟敢違抗孤的命令!」

「殿下,臣知道你對小公主的感情,可殿下安全第一啊,再說,殿下身體還在病中,沒有好清呢。」其實朱青也氣瘋了,大母的,這個武敏之太不省事了。

這裡離皇城不遠,一隊巡邏的士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連忙過來,這是一整隊人馬了。打老遠地喊道:「放開太子,放開殿下!」

誤會了。

李威道:「眾位親衛將士,立即跟孤到武敏之府上。」

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太子找賀蘭敏之麻煩,一個個很樂意,答道:「喏!」

這麼多士兵了,朱青才將手鬆開,一路衝向賀蘭敏之府邸。一路走,一路弄清了事情的經過,這後來的一隊士兵也氣瘋了。雖說這時候百姓結婚早,那也過了十三四歲的,嗯,有七八歲的娃娃親,可也沒有要求七八歲的娃娃們同房的。

賀蘭敏之這跟禽獸還有什麼區別!

有的脾氣不好的,氣得哇哇地大叫起來。

到了賀蘭敏之的府邸,大門卻是開著的,門口倒下了三具屍體,兩具是中了箭的,一具是被橫刀削去了腦袋的。卻不知道越火長與武火長他們是如何進去的,但肯定遇到了一些反抗,不然也不會殺了賀蘭敏之府上三個僕役。

李威心中更擔心。省怕保護李令月那兩名侍衛出了閃失,那麼從剛才那名侍衛搬援兵,再到現在,闖進賀蘭敏之家中所耽擱的時間,什麼黃花菜都涼了。

揪著了一名僕役,大聲問道:「小公主在什麼地方?」

這名僕役也嚇傻了,他不想死,然而今天主子的行徑,卻逼得全府上下,往地獄裡跳。哆嗦著,手一指一個方向。李威將他往地上一丟,又沖了進去。

來得及時,賀蘭敏之正帶著一班親信,與越火長武火長他們在對峙。

李威怒喝道:「殺!」

上一次終南山毀屍滅跡了,這一回可抓個正著。一群親衛如狼似虎地撲過去,舉起兵器,特別幾名侍衛力量大,持的是又長又寬的陌刀,一掃一大片。唏裡嘩啦,賀蘭敏之府上十幾個僕役就干掉了。

其他的人一哄而散。

這時候有些搞笑,這些親衛平時狐假虎威,但缺少實戰經驗,十幾個僕役被殺,有的死狀很慘,生生讓陌刀削成兩半,上半身還在地上掙扎,一時氣沒有絕。

於是一大半人彎下腰在乾嘔,李威也差不多,不過忍著噁心,衝進了房間。

李令月正捲縮在床上,地上還有幾片撕碎的衣服,看到大哥來了,一下子爬起來,撲入李威懷中大哭起來。都嚇蒙了。

李威用被葉將李令月包裹起來,抱著,問站在邊上的兩名侍衛道:「小公主沒有受委屈吧。」

兩名侍衛施禮,答道:「還好,臣等來得及時,不過臣等也失職了。」

「你們立了大功了,何來失職而言?」李威朝他們鞠了一躬,知道得不多,自己這個小妹在歷史上也很瘋狂的。如果不是自己相救,這麼小受到了這個侮辱,對心理必然留下很大的陰影,後來的瘋狂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歷史上是不是有這一次事件,他也不大清楚。

就有親衛將賀蘭敏之揪了過來,道:「殿下,如何處理?」

不指望皇上了,太讓人失望了。

還有些理智,但李威恨得牙直咬,也不知道從哪裡撥來的橫刀,真記不起來了,有可能從侍衛身上抽出來,或者從什麼地方得來的。大踏步跨過去,將李令月頭往懷裡一按,用橫刀朝賀蘭敏之跨下狠狠地一削,一小陀事物掉了下來。

上一回就準備廢賀蘭敏之的,但因為賀蘭敏之這傢伙太花心,成親數年,都沒有子嗣,於是劉仁軌將他拉住,沒有廢成。現在旁邊可沒有劉仁軌,一刀就將賀蘭敏之徹底廢掉了。

雖然一群侍衛直冒冷汗,但齊呼了一聲:「好!」

就是這玩意兒作怪,讓他想綁架太子妃回府侮辱的,讓他連六七歲的小公主都不放過的。

賀蘭敏之害人無數,可臨到自己了,卻是魂魄齊散。做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不顧跨下在滴血,彎下腰,將那陀肉撿了起來,看了看,這才醒悟過來,大叫一聲,眼睛皮一翻,昏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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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進退失據 禍福難料

圍觀的人沒有上次的多,但所有大佬聽到後,立即放下手頭的事,來到賀蘭敏之的府上了。

一路過來,一路聽著前方的稟報,都在想著,事情鬧大了。

十幾條人命,還是發生在京城。那問題也不大,周國公想侮辱幾歲的小公主,太子又將周國公閹割了。

事情就大了,越來越大了。

心中對洛陽那兩位老神在在,一言不發的聖上更是不滿到了極點。沒有必要有後面這些種種的事發生的。如果想振皇室尊嚴,立即下旨嚴處。外戚重,還是皇室重!

或者想遮掩皇室醜聞,給皇后一個顏面,高拿輕放,找一批替死鬼,將賀蘭敏之安排到他州,事情過去了,也就散了。但偏偏一言不發,一拖再拖,弄得矛盾激化,終於發生了今天的大事。

趕到了賀蘭敏之的府上,李威正抱著李令月出來,一路在奔跑,又是中午了,那層偽做病狀的黃色物質,跟著汗便滴了下來。可也沒有一個官員去細想了,還認為太子救公主,在哪裡碰到了什麼雄黃粉之類的東西。

戴至德道:「殿下啊,你為什麼不能再等幾天?」

許家門前的對峙,已經用快報送到了東都,沒有必要在這時候閹割了賀蘭敏之。

但這句話讓李威頗為不快,冷冷道:「你們都是朝中中樞官員,為了朝廷日夜操碌,孤知之。但你們大多數也是身兼東宮的官職,外界百姓也在說,長安的官員,都屬於東宮體系。」

這一句倒是不假的,一開始李威卻不知道,是與姚元崇等人交談時,才知道,嚴格來說,戴至德等人,包括退休的許敬宗都屬於東宮體系官員。當然,歸心了,是東宮體系的,不歸心,就是一個笑談了。象許敬宗,多半對自己是抱有敵意的。

但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就有些不善。

李威又說道:「孤知道,父皇隆體安康,還以父皇為主。你們素日裡與孤也避著嫌疑,孤也節制著,省得父皇發生誤會。但自孤遇刺以來,發生了種種的事情,孤不知道,你們這些名義上的東宮體系官員在何處了!」

至少你們相幫一下吧。不能避嫌避到如此地步!

其實說得有些過,各個發往洛陽的奏摺,還是站在太子立場說話的。可賀蘭敏之是皇后唯一外戚,又在守喪,特別他們知道一些內情,當年魏國夫人之死,皇上對這個賀蘭敏之就一直包容著。沒有顧慮那是不可能的。無論是皇室,或者是外戚,偏偏上面還有一個強勢的皇后,更應當避嫌了。

但李威的話亦不無道理。

避嫌可以的,但這一次長安這些大佬們避嫌避得有些狠。

從綁架太子妃,到行刺太子,除了劉仁軌一腔熱血外,其他官員至少表面上表現得很冷靜,這讓賀蘭敏之更產生了錯覺,於是呢,悲劇又開始上演。

戴至德到張文瓘等人,聽到太子這一句,皆有了愧色。

「大哥,我怕,」李令月從李威懷中伸出頭說道。

嚇得!

以前天不怕地不怕,那是人人寵她讓她,甚至開始對李威不屑一顧,多會有人像賀蘭敏之這樣對待她過?

「不怕,不怕,我們馬上回去,」李威拍了拍李令月的腦袋,安慰道。怒火就旺了,又說道:「孤不知道朝廷每年花費無數財政,設立東宮體系幹嘛的。是不是為了避嫌,反而應當對太子更加冷淡,更加置若罔聞!不如將它取消了,還省下一批錢,給將士們多點糧食吃飽肚子,給百姓多點衣服禦寒,還能多救活一些災民!」

這一句,更讓戴至德等人下不了台階。

也不能說他們有多壞,為官很有仁政的。關健是就是他們想有作為,以前太子自己卻沒有作為,怎好表態?總不能眼巴巴地跑到太子面前說,太子,建班底吧,活得是不是不耐煩?

就是建班底,也不能說,這要心領神會,況且他們歲數也大了,不像狄仁傑魏元忠才四十歲左右,又處在基層,還雄心勃勃的。仕途上只是求穩,盡到本職就行,卻沒有野心去冒險的。

可是這件事,這些話,卻讓他們裡外不是人。

正不知如何回答時,李賢、李顯弟兄三人帶著一大群侍衛又殺了過來。

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

小妹出了事,老大都幹了起來,其他弟兄三人坐不住了,喊了一些侍衛,連帶著弘文館的一些正在上學的勳貴子弟,衝殺過來。

這個情形,倒是很難得的……

眾位大臣哭笑不得,特別是看到李顯捲著胳膊肘兒,就像一個殺豬的,一路嚎著叫著,手上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一對大鐵錘,估計多半舉不起來,都提不動了,抱在懷中,衝過來,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徐齊聃低聲在李威耳邊說道:「閹也閹了,就是將賀蘭敏之拖在殿下面前,你有沒有膽量將他處死。事態平息了吧。真說起來,還是皇家的糾紛,這樣張揚開來,陛下與皇后多半不悅的。」

這時候,李威火也發完了,人也讓他閹割了,氣漸漸消解下來。抱著李令月,將李賢他們攔住。

李賢問道:「大哥,倒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威將前後講了一遍。

李賢額角冒汗,他與這個大哥見的面不是很多,說起來給他的印象大哥也是很儒雅的,整天讀書。怎麼做出閹割的事出來?

老四則拉著李令月的小手,哄著李令月。李顯聽了卻是很解氣,大聲道:「好啊好,有沒有割乾淨?」

李威也讓他說昏了,急忙將李令月遞給李賢,一把將他嘴捂著,說道:「我們回去吧,相信這一回父皇母后不能再裝聾作啞了。」

聽到後,李顯嘴中嘟嚨著幾句,大約是不滿的話,因此裹著說的,都沒有聽明白。

這尊貴的哥四個回去了,京城官員才松了一口氣,提取了人證,又看了現場,將事情經過,寫了奏摺到東都。又下令,將賀蘭敏之的府邸封鎖起來。終南山的事,還能說他人載贓嫁禍,這一回想狡賴都不可以了。這些僕役雖然沒有參與,可知情不報,本身就是罪責。

如果事情不鬧大,天子為了臉面,或可能暗中處理了。但經過太子的發飆,可以說到了晚上,京城幾乎每一個百姓都知道了這件驚天醜聞。僕役也脫不了干係!

但李威還在憋著氣。

是人總得要受氣的,上司的或者權貴的氣,子女不孝的受子女的氣,父母偏心的受父母的氣,強勢的同學同事村坊裡舍,也要受他們的氣,家有河東獅吼,還要受妻子的氣。

可他是皇太子了,都被人欺負成這樣子,還要處處掣肘,心中就不甘心了。

心中憋了氣,又是擔心,又是一路跑動,身體本來就不大好兒,頂多說比原來的稍稍好起罷了,可也不過才鍛鍊一個來月,這一回,真病倒了。當然,御醫這一回也診斷出來了。

喝了湯藥,沉沉睡去。

第二天精神稍稍好些,江蘿進來稟報,說姚元崇與西門翀求見。

「讓他們進來吧。」

兩個人走進來,看了看四下,李威揮手,讓太監宮女下去。

姚元崇說道:「昨天的事,臣等也聽聞了,昨天晚上,還與魏學士商議過。」

李威還沒有想到其他,便問道:「商議了什麼?」

都將主意打到妹妹頭上了,自己不過將賀蘭敏之閹割了,難道這個賀蘭敏之真比自己在父母親眼裡,還要重要,連小妹也不如他?

「戴相公說得對啊,太子,你不應當將周國公閹割了。」果然姚元崇開頭就來了這麼一句。

「何來此言?」

「唉,許家發生的事,殿下,你認為陛下還能不能繼續縱容周國公了?他還能活幾天?可你將周國公閹割了,雖然是愛護小公主,可也意味著什麼?是對陛下與皇后久久不處理周國公不滿了。」

李威剛要分辨,可心中一想,確實是不滿了。分辨不得!

「事情的起因是周國公造成的。這一點也是出忽陛下與皇后的意料之外。但百姓談論起來,總是說陛下與皇后在此事上沒有及時處理造成的。唉,可惜臣昨天不在現場,否則一定會進諫殿下冷靜,先將小公主救出來,然後想方設法將此事遮掩起來,這才是上策,這才是真正維護陛下與皇后。」

「姚君此言甚對。」

確實是上策,然而李威卻在想,忌諱肯定必須的,不要以為自己是皇太子,就是天下老子第一了,但真要這樣縮著頭做人,這個皇太子不要也罷,大不了就逃路!

不是很贊同的。

姚元崇看著李威臉色的變化,知道他心中其實不認可的,不過這事兒如果發生在自己身上,同樣也會惱羞成怒。再說,現在說也沒有作用了,只不過點醒一下太子,以後遇到類似的事,一定要冷靜罷了。於是又繼續說道:「不但陛下與皇后下不了台,京城中官員都因為殿下一逼,無法下台。也不全是壞處,這讓陛下與皇后看到了殿下,對小公主的真心維護,而且他們又是最痛愛小公主的。」

說到這裡,他也苦著臉,昨晚三人就在推演著後果呢,卻一直推演不出來。

又說道:「不過臣等猜測,不日陛下與皇后一定會立即召殿下到東都了,日期有可能就在兩位公主下嫁之後。」

「哦,是何原因?」

「此事發生之後,陛下與皇后中,最少陛下會認為殿下對陛下不滿了,周國公是讓陛下產生這個想法的。但召殿下赴東都,卻是許府之事與昨天之事結合的結果。主要是士兵啊,殿下。」

「士兵怎麼的?」

「殿下難道沒有聽過冒頓的事?」

冒頓,知道的,姓攣鞮,是匈奴著名的單于,漫不經心地問道:「冒頓,怎麼的?」

剛問完,心中一驚,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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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去紈袴吧

真說起來,冒頓青年時所處的環境還不如自己。頭曼單于欲立所寵闕氏之子,將冒頓派往月氏為質,可隨著又發兵攻打月氏!差一點讓月氏做掉了冒頓。

幸好他得到消息,盜了一匹馬逃回來了,然後統帥萬騎,製造成出一種鳴嘀的響箭,規定鳴嘀所射而不悉射者斬。於是射自己的寶馬,射自己的愛妻。那可真射。於是成鐵軍,射老爸了。

現在羽林軍親衛很類似,在許府與賀蘭敏之對峙,然後毫不猶豫地闖入賀蘭敏之府上。李威說了一聲「殺!」立即真殺人。

他立即說道:「姚君,怎麼能如此說。中間有區別的。冒頓之事,那可是在千里大漠上,許多地域荒無人煙,就是祖皇太宗,亦是多年征戰,手下的嫡系……父皇與皇后勤政愛民,衝擊武敏之,那是他作惡多端,可是……」

殺賀蘭敏之府上僕役,親衛倒能做出,甚至只要李威下令斬殺武敏之,都會有衝動的士兵聽從,可謀反去殺一殺李治與武則天,試試看,有沒有士兵聽從?

「殿下,陛下也會知道的,可終將殿下調到東都,放心一點。」

「調就調吧,」李威心中反而坦然下來。真不行,就跑路,況且現在自己又有狄仁傑、魏元忠等人出謀劃策,未必有那麼糟糕。這是自己,先知後覺,估計原來的太子活在世上,也許楊家小娘子糟蹋了,這些個大臣屁都不放一聲。而父親呢,為了「皇家臉面」,恐怕同樣也不會吭一聲。這才是糟糕透頂!

「殿下,東都一行,卻是關健,」姚元崇說到這裡話鋒一轉,又道:「並且殿下昨天揭掉了一層面紗。」

「什麼面紗?」

「也就是你與戴相公的一番談論。」

「那倒是孤錯了,改天孤向他陪個罪兒。」別小看了這件事,狄仁傑仔細分析過了,牽涉的東西多,甚至幾年前的魏國夫人,在裡面都有著影響。嚴格說,都是皇家內部的事。戴至德他們確實有苦難言兒。

「殿下,道不道歉,殿下話已經說出來了。殿下所說的東宮體系,」說到這裡姚元崇呵呵一樂,又道:「這個體系要分兩套機制,一套是在明處,朝廷的任職,對官員是一種獎勵,對太子確實一種學習的榜樣與督促。前者的作用更甚於後者。戴相公此些官員就是這類人。這些官員倒不是太子的屬下。殿下昨天的話,有些偏頗了。另外太子的交遊,這些人亦是朋友,也是親信。比如狄法曹,或者臣等。再比如內宮的江碧兒娘子。這些人才是殿下真正的屬下。陛下也從這個過程中走來的。只要殿下做得不過份,陛下反而會欣賞。」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下李威的臉色。

臉色很平靜,秋水無波似的。可這樣,卻有另一番從容不迫的華貴之氣。

心想,這才是太子嘛,先前的太子是好,可終是架子低了些。

這是一個事實,本來一個小講師,有何架子可言,雖然對人親近,卻失去了上位者的威嚴。在太子位子上呆得久了,漸漸地也在脫變。特別這一次,脫變厲害得很。

繼續說道:「但也不是沒有好處。陛下與太子是特例。陛下的龍體一直欠安,可是年富春秋。殿下呢,漸漸及冠了,在民間,現在又在親衛中,甚至在官員中,都有很高的威望。如果陛下與殿下因為產生嫌疑,對國家對百姓都是不利的。索性揭開得好,讓陛下與殿下以後反思。可當著那麼多的人面說出來,甚至有可能載於史冊……」

這等於是潛規則,卻是不能曝光的。

然而李威大炮一響,一下子說出來了。

其實說到底,是原來太子留下的底子太薄了,惹下了一大堆麻煩,甚至留下的身體都是一個病癆鬼,就是李承乾,還有三五個小人,在身邊出謀劃策,還有一個牛哄哄的候君集,死撐到底。

收攏了四個牛人,最少有三個是牛氣衝天,可那是以後,現在不行,一個小法曹,一個小太學士,其他兩個人呢,純白丁!小法曹,還回到了並州了。

在這個位置上看似風光,卻隨時能掉下懸崖,心中卻是很焦急的。受了刺激了,什麼也不管了,大炮轟轟隆隆,放了幾下。

李威忽然笑了,說:「姚君,昨天說的那番話雖然不好,可孤很暢快。」

憋悶得要死,處處在制約,放了一些,心中是鬆快了一些。

姚元崇也讓他這一句話逗樂了。

太子性情中人,這個好啊。而且能說這句話,也將他與西門翀當自己人了。心裡面暖暖的,特舒服。那麼既然投靠了太子,我們這些人就來替他補漏拾遺吧!

「雖然,可殿下,作為儲君,這種制約是必然的。既然若干年後,殿下得承大寶,作為人君,也不能為所欲為,隋煬帝之鑑並不遙遠。」

「此,孤倒不會的。」

「正是,當時狄法曹一直對殿下觀望,看到殿下親耕壟畝,那一刻明知前面刀山火海,狄法曹也跳了下來,正是因為殿下仁愛也!」

「狄君高義!」李威肅然起敬了。

姚元崇與西門翀對視一眼,雖然自己四人為太子絞盡腦汁了,可能得到太子如此看重,也是值得了。士為知己者死,大約亦是如此吧。

呷了一口茶,向西門翀說道:「還是西門君來說,後面的卻大多是西門君的想法。」

「豈敢,」西門翀拱了一下手道:「殿下,雖然殿下說出那番話不是沒有好處,可是弊端卻有不少。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如果想佐了,這是殿下逼迫戴相公等人站立自己的立場了。」

「孤……那有,」說完了,李威仔細地回味一下,確實有那麼一層意思。

「殿下的性格,我們幾位相處時日不多,都不會相信,戴相公他們也不會相信,陛下與皇后同樣不大會相信,殿下有這一層意思,但三人言虎,容易為小人用此攻擊。其實真到了東都,也不是一無是處。再說了,狄法曹離開京城時,也再三囑咐過殿下儘早到東都。」

李威點了一下頭。心中想到,去就去吧。

其實此行,儘管這個父親對他的心理狀態,有些矛盾,有些複雜。這個卻是擺在明處的,想國家好嘛,總體來說,這個便宜父親還算是一個好皇帝的,至少比大多數皇帝做得好。但對他的權位,卻又有些捨不得,害怕自己隨時篡了他的地位。

可擺出來了,就有解決的辦法。

最害怕的就是母親,通過交談,連狄仁傑,都沒有將母親擺在應當處在她的高度。

西門翀又說道:「因此,東都一行,卻是關健!種種,都可以在東都補救。無論閹……閹……周國公,或者昨天說的那番話,殿下只是一時衝動,到了東都,還要保持這個心境。」

「那孤如何去做。」

「殿下是太子,卻讓一個臣子,儘管是尊貴的外戚,欺侮如此,縱然聖上下旨處置,殿下亦是心裡受到委屈,是麼?」

「真處死了賀蘭敏之,也就算了。」

「殿下啊,你切不可這樣想啊,就是處死了賀蘭敏之,可是聖上反應終是慢了是不是?到了東都後,你面見聖上,還要委屈,還要對聖上不滿!」

「嗯?」見了父親的面,還要對他不滿?李威驚奇地問:「此乃何故?」

「殿下是太子,又在監國,聖上遲遲沒有下旨處理此事,對周國公有些情份,可也在考慮殿下的位置。這個輕重,聖上一時無法判決。但人死了,一開始是虧疚,可時間長了,情份也就淡了的。但發生了種種,聖上對殿下多少有些虧疚,殿下就可以將這份虧疚擴大。比如殿下去了東都了,求聖上以後不讓殿下監國了,甚至可以求聖上廢去太子之職。」

是啊,反正連一個外戚都打掌臉打,這個太子與監國有何地位而言?

而且……

想到了這一步種種妙處,李威忍不住呵呵樂了起來。

當然,這是假的,如果能做一個太平王爺,也是不錯的。關健面對未來的風雨,太平王爺都是做不得的。好像歷史上未來的老四就生了這個想法,但結果沒有做成,讓母親大人弄得仙仙欲死。

西門翀又說道:「聖上必然不會同意。那麼殿下可以暫時放下身架,在東都玩玩樂樂,自暴自棄一回。」

嗯,你去做紈褲子弟吧。

雖然言語驚奇,可細細一想,這個父親大人到時候必然有些生氣,可中間的好處……李威又呵呵樂了起來。

姚元崇補充道:「但殿下切記,過猶不及,縱然是自暴自棄,殿下必須保持心靈空明,不能為塵世繁華貪戀。」

「這個都不會,」李威想都不想,就答道。會有什麼繁華讓他貪戀的?美女?楊敏就是小美女,再說狄仁傑那兩個乾女兒,更是一個成熟的小美人。就是楊玉環在世,想來比她們也未必強上幾份。要麼有可能,是在床上的那份武功,但這個時代人能有什麼花招?還能比某個島國a片厲害?

這個可以慢慢調……教的……

要麼地位,只要平安過渡,就是皇上了,難道去做玉皇大帝?

要麼就是娛樂活動,這個時代,能有什麼娛樂活動,能讓他看上眼的,並且貪圖進去的?

再說,他還真素無什麼大志,與姚元崇等人謀劃,也是逼上架子的烤鴨,無可奈何,才圖之的。

「臣等也相信,否則臣等不會出這個主意了。可就是偽裝,也不能裝過頭了,畢竟殿下是儲君,如果行為讓陛下產生極度的反感,就像前隱太子,殿下位置同樣岌岌可危。這中間的分寸,殿下一定把持。」

「孤意會得。」

就是讓李威去做紈褲子弟,也不會是一個惡劣的紈褲子弟,性格如此!

姚元崇又說道:「殿下,此去東都,有一人可以借助。」

「誰?」

「皇后!殿下應當明白,之所以東都舉棋未定,正是皇后從中出力的。而皇后又是最痛愛小公主的。」

「母后麼?」

狄仁傑臨離開時,也在皇后兩個字上咬了重音。

我想要平安,卻要借助母親武則天的力量?這都是什麼天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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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殺殺殺!流流流!

「殿下,你過來看,」碧兒興沖沖地將李威拉出來。

「看什麼?」

「小黑也飛出來了,裡面有好幾隻小小黑。」

小小黑?李威抬頭看去,看到燕巢裡,有幾隻小雛燕,伸出頭,嘰嘰喳喳地叫著。大黑小黑看到碧兒走過來,從巢穴裡飛下來,在碧兒身邊盤旋著,並不害怕。似乎是在向碧兒表示親熱。

喂久了,動物也有智慧的,也就親近了。

碧兒將一盒子小蟲子拿過來,大黑飛過來,就在她手掌心上吃蟲子,倒是小黑還在不遠處猶豫不決。碧兒用手摸了摸,大黑想飛,卻沒有飛,歪著小腦袋思考了一下,又開始進食。

碧兒呵呵樂了起來。

其他宮女一起叫道:「大黑通靈了,通靈了。」

李威無語,就是一頭獅子這樣喂下去,也通「人性」的,況且是嬌弱的燕子。

碧兒又說道:「殿下啊,你看大黑與小黑長得多好啊。」

嗯,是長得很好,很肥,整天不勞而獲,吃得又很有營養,比來的時候重了最少有一半。不過這更讓李威擔心,到了秋天來臨時,這一對小燕子如何飛到南方?就是現在,能飛得動,或者飛得遠麼?

這是在寵它們,還是在害它們?

還有,小小燕子長得很快的,大黑小黑還經過磨練,如果小小黑們自小就這樣豢養下去,會有什麼後果……

正在這時候,江蘿匆匆忙忙地跑過來,說道:「東都來聖旨了!」

………………………………

李治比起李世民,多有不如。

但不是一個昏君,慈祥、低調、儉樸,不喜興土木,不信方士長生之術,不喜遊獵,在位時拿下高麗,雖然新羅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強,棄之可惜,食之無味,總的來說邊功尚可。也斬殺了許多大臣,但也親自提撥了辛茂將、盧承慶、許圉師、杜正倫、薛元超、韋思謙、戴至德、張文瓘這些賢臣。

可正因為長孫無忌、上官儀等人的被殺,朝堂再也沒有多少大臣敢象魏徵一樣強諫了。

這才是導致這一次賀蘭敏之,京城所有大佬觀望的原因。

但這些大佬爬上來,固然是靠道德,也是靠才華爬上來的。賀蘭敏之一波不平,又一波起來了。知道賀蘭敏之到了結束的時候。

再說,太子的話很惡人的。

戴至德這些大佬也知道李威並不是要他們站隊,但聽出太子的不滿與話外之音了。我不要你們站隊將父親頂下來,但在與賀蘭敏之的事件上,你們也不能觀望吧。

與東宮體系有關聯,避嫌皇上肯定高興的,選擇也會選擇皇上的,連長孫都做掉了,敢扶持太子與皇上為敵麼?但畢竟是沾著東宮體系的邊,這一次冷靜過頭了,同樣也是失職。特別太子都將這個問題點明了,沒有辦法再冷處理了。

因此,推的那個才叫烈。

上到各位宰輔,下到坊裡的坊正,一個個將賀蘭敏之的罪狀羅列出來。兩天之內,羅列的罪狀,將終南山的竹子全部砍了做竹簡,都寫不下來了。

從長安到洛陽邸報是一天十封。

將這些個事兒,全部奏上。

也是逼迫李治做一個表態了。昨兒剛出了侮辱小公主,導致賀蘭敏之被閹割,十幾條人命出來了,可賀蘭敏之還活著,府上的僕役還眾多。儘管怕出事,派了士兵看守,可那麼大的府邸,想要人逃出去,還是很容易的。如果再出什麼事,怎麼辦?

於是聖旨,很快就下來了。

但這個宣旨的太監名字,讓李威聽到有些驚喜,依然還是王彩年。將群臣召集了,才開始宣旨的。無用置疑,這樣做,這次聖旨很嚴重。

群臣伏下,王彩年開始宣旨。

開篇就是,賀蘭敏之頑劣不化,又有宵小蠱惑。

嗯,很有可能大部分出自皇后之手,這樣是替自己改說的。當初流放武家兄弟到嶺南,扶持賀蘭一家上台,正是出自武則天的旨意。現在賀蘭敏之做出這些劣事來,也打了武則天的臉。只好說賀蘭敏之是受宵小的蠱惑了。

但接下來話就重了,與榮國夫人烝之,綁架太子妃,行刺太子,守喪期間,招妓尋歡等等。

所有官員都聽蒙了頭,因為與榮國夫人的啥,百分之九十五,還是第一次聽說。一個個面面相覷,這個賀蘭敏之味口不免太好了吧,上到九十歲老太婆,下到五六歲的小姑娘,都有興趣!有的官員,如果不考慮到朝儀,案子通天,都想發笑。

聖旨中又將賀蘭敏之從武姓改了回來。

眼睛都雪亮了,這一件醜聞都自暴了出來,可見洛陽,至少那位皇后的怒火,估計都冒到天上三百丈的高空了。

就說,兒子與侄子,敦親敦疏,還用考慮的,何必拖到今天!

但考慮到李令月歲數尚小,於是將這次事件改成,逼淫公主身邊宮女。榮國夫人這件事,還能說出口,不管怎麼老,還是一個成年人,能做什麼的。可是李令月才多大,這簡直是牲畜不如啊。自暴了其短,但這個事,卻開不起口的。

既然是受宵小蠱惑的,那麼處理起來,很簡單了。一大堆罪狀,都送到了洛陽,按名單來就是。所有收養的幕僚全部處死,包括對那個逃走的劉錄,發下海捕,這個人捉不捉得到,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家人全部抓起來,流放麻州。

唐朝流放最嚴厲的地方,第一就是嶺南的交州,也就是後來的越南,天氣熱,又大多是雨林氣候,這個對於後世來說,不亞於流放到了北極。第二就是劍南道南部,也就是後世的雲貴地區,麻州就在於此。第三就是嶺南其他各州。

但有一個人例外,告密劉仁軌的張邦彥,沒有處置,然而暴怒之下,也沒有得到嘉獎。

這才是一個開始,其他的僕役,甚至連無辜的婢女,都開始流放。

至於賀蘭敏之,則流放到峰州,也就是在交州的西北,挨著西道江(紅河),人煙稀少,而且百姓野蠻,開發得又很少,雨林更密集,環境惡劣無比。

沒有處死,但流放到了這裡,就是一個正常的北方人,到此,都有可能水土不服而亡。再加上賀蘭敏之被閹割了,傷勢還不知道那一天好得清,估計一過南嶺,這個天氣一熱,傷口一發炎,多半見閻羅王了。這比處死還要嚴厲。

但還沒有結束,很長的聖旨,才捲開了三分之一。王彩年繼續將聖旨拉開,往下念。

這一回處理的對象,則是賀蘭敏之的狐朋狗友了。

也未必全是,象李善、劉禕之這些人,平時才氣道德都不錯的,可一個也沒有逃得過。

並且一一指出他們「罪證」,比如李善,聖旨不惜用筆墨,說他「出身名門,手書聖言,口誦聖義,天下儒子,皆對彼仰望,然乃道貌岸然之宵小!負重望,弗教敏之正途,盡溜鬚拍馬之事,為遮敏之醜聞,上書污墨太子,以蠱聖聽……」

說得很惡毒,你李善就是一個披著大儒皮的小人,幫著賀蘭敏之做壞事,甚至都敢污衊太子。

其實很冤枉的,那天他上書,也是為了太子好,想太子不步入邪途,只不過老夫子頭腦一發熱,沒有經過仔細調查,就上書了。

後來漸漸反應過來了,後悔了,天天買醉。也有機會的,可以上書再次自辨,但他儒生的迂闊之氣發作了,已經污衊了太子,現在上書自辨,又要攻擊對自己有恩的賀蘭敏之,終不是「君子之為」,於是選擇自甘毀滅。

但老夫子為人還是不錯的,不然那天狄仁傑,與魏元忠交談時,不會刻意提到此人,為此人可惜。

痛斥完了,流放象州。

念了很久,王彩年唸得口乾舌燥,差一點想喝水。可後面還有呢。

一連串處死、流放,處死的人員達到三十多人,牽連流放的人員多達五百多人,這些流放的人當中僕役不提,還有許多李善這樣的名士,有名門子弟,還有官宦人家的子女,只要與賀蘭敏之稍有來往,全部捲了進去。

其中一半可以說是象李善這樣,是無辜的受害者。

聽得這些大臣冷汗涔涔。

有的大臣偷眼看了看,嗯,後面還有,不多了,一小卷。

繼續拉開,這一回沒有再處理相關人員,而是開始指責京城各個官員,說他們留守京城畿地,秉處朝政,然此乃逆天之事,竟然任其擴大。爾等不知,朕體欠安,若此,何須太子監國?

又是一頓斥罵,將這群大佬們罵得體無完膚,反正就是,事情鬧得這麼大,你們也有責任。

一干大佬口中稱喏,心中卻是誹謗不止,真處理,恐怕皇上你老人家,更生氣。罵就罵吧,罵完了,這件事終於收場了。

直到聖旨的尾部,才有一小列嘉獎,嘉獎許越等侍衛的。幾十個侍衛都得到左遷,但都調離了京城,比如許越調到劉仁軌手下做了一名果毅,還弄了一個遊騎的散官。

對這一點,各個大佬都心領神會的,沒有那一個不知趣地問,這些都是忠於太子的將士,調往他處,何人來拱衛太子安全?

終於這道殺氣凜然的聖旨唸完了,眾臣謝旨。

王彩年說道:「各位安吧,某還要去東宮宣旨呢。」

大家面面相覷,到東宮宣旨,恐怕皇上在暴怒之下,也未必有好旨可宣吧。一些對太子有好感的大臣,不由地擔心起來。

ps:感謝被拋棄的神,成為本書第二個堂主。

三更送到,可以放心地吃晚飯了。

再送一個小知識,唐朝船業開始發達。後人記載長江中有上萬噸的木船,汗了。但江船規模開始大起來。可江船不入河(能在大運河上擱淺,也能想到噸位之大),也就是運河與黃河,河船不入渭,轉渭船運至太倉。河運艱難如此。後來關中人口繁多,糧食豐年運不出大賤,災年入不敷出,大貴,天寶中玄宗賦各道六十萬緡錢和糴,後陸贄又請和糴,這一年得米當轉運二年。或者沒有堅持,或者效率低下,沒有解決根本,計算了一下運費,正常年份,從江淮到關中運費大約在每斗十文到十五文。因災年急調,船舶緊張,陸贄奏中道,今江淮斗米直百五十錢,運至東渭橋,僦直二百。運費猛漲五十文。因此,一到災年,關中餓死的百姓特別多。

鹽價起初很貴的,可隨著各種鹽業開採,天寶時鹽每斗十文,現在一斤兩百二十克,一斗大約是一萬多克,所以天寶之富裕,後人難以想像。不過唐初依然很艱難的,我定價在每斤三文,優鹽五文。後來為了國家稅務,猛收鹽稅,到貞元時,鹽漲至每斗三百七。於是天下私鹽不絕,巡捕無法禁之,天下百姓因為鹽貴,只好素食,不吃鹽了!

唐朝稅務來源,前期租庸調製,後期兩稅法。唐代宗時的青苗錢,建中時的間架稅,也就是房屋稅,建中時的竹木茶漆稅、茶稅,代宗時的榷酒稅,乾源時的鹽稅,還有義倉稅。同時官府還合法放高利貸。不過前期名堂還是很少的,百姓負擔不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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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三國鼎立 何去何從

碧兒繫著一個花圍裙,在忙裡忙外。

圍裙系得有些緊,將一對小豐胸便激凸起來,腰兒也十分苗條,一頭烏黑的頭髮,梳成一個大辨子拖在腦後。

豔麗比起楊敏這些絕色少女,稍遜一籌。可同外面的春柳一樣,粗看起來,只是喜人,可那種清新的味道,卻是很讓人回味。

很忙,因為王彩年來了,這是一個對太子很好的太監,得好好款待。其實她心中的善惡觀,偏頗的很,只知道對太子好的人,就是好人,對太子壞的人,就是壞人。

不但自己在忙碌,還指揮著一群宮女太監忙碌,第一次行使她的司閨職權。將桌子胡床什麼,擦乾淨。

實際王彩年未必在意這一點,但看著她忙忙碌碌的樣子,李威湧起一種幸福感。

心中佔位置的人有不少,楊敏、徐家那個辣丫頭,或者香雪、畫柳,也有裴家那個小蘿莉,但其他念頭沒有,只記得這個小姑娘很堅強。其中楊敏好感在上升,香雪的才氣與慈善心腸,也有很深的印記。但怎麼都抹不去碧兒的位置。

如果父母對自己不猜疑,就這樣過一輩子,那怕一輩子只有碧兒相伴,也是快樂的生活。

當然,他也知道是一個空想,站在這個位置上,有人來抬,包括狄仁傑這樣的牛人,有人會踩。不上去就得下來,並且下來就是死路一條!就算自己到了洛陽後,哭著喊著,父皇,母后,你們想怎麼的就怎麼的,兒臣沒有任何野心,試問他們會不會相信?

劉群拿出一盒貢茶,來到李威面前低聲問:「殿下,這一次聖旨會不會處執周國公?」

有些期望,卻有些擔心。

為了作坊,這段時間她經常要出宮的,可是賀蘭敏之瘋了,連小公主也下手了,如果將注意力轉移了,向她下手,或者向作坊下手,怎麼辦?

「必死無疑!」李威冷冷道。

某些消息,已經證實了狄仁傑的看法,對賀蘭敏之的處理,不是民間所傳言的那樣,恰好反過來了,是父親在包庇,母親卻雷厲風行的。事後洛陽久久沒有消息,正是母親從中起的作用,否則早就高拿輕放地處理了。但父親也許能容忍自己未婚妻受到凌辱,也許在自己沒有刺死之前,都能容忍賀蘭敏之的刺殺。可對小妹下手,一二再,再二三不知悔改不提,小妹卻是父母的禁臠,這已經觸動了父母最後一根底線了。

不但會處理,有可能這次還會嚴肅處理。

只是擔心,他們不知道如何處理自己。

王彩年到了。

李威迎了出去,兩人並齊走進屋中,在路上,王彩年低聲說道:「殿下,這次有些棘手,所以奴婢花費了一些力氣,才得到這次宣旨的機會。」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一次牽涉很大,如果不操作,讓他連宣三次聖旨,這個機率不亞於後來買彩票中了頭獎。這中間可不是好操作的。

李威也低聲說道:「謝過王內侍。」

「殿下,勿用,且宣過旨後,聽奴婢說幾句話。」

「好。」

走了進去,開始宣旨。

重處了賀蘭敏之,李威也別想落得好。聖旨上全是呵斥的話。

「……敏之悖逆,汝之弗使侍衛釁之,何至顛狂如此!……」

李治算是氣著了,先是指責京城大佬們置若罔聞,沒有及時處理,事態擴大化,現在又指責李威了。就是你挑唆羽林軍找賀蘭敏之麻煩的,將賀蘭敏之逼到死路上了,才使他發瘋的。

不是無的放矢,可賀蘭敏之自己發瘋,才是主要原因。換作別的大臣,就算過份了,頂多砸砸奶糖鋪子,或者其他的什麼,那個敢對小公主下手?當真他是郭子儀的兒子,來一個醉打金枝。可那也是成年後,成親後。

總之,這件事,也快將李治逼瘋了。

「……公主出事,汝救之自可,事關宗室顏面,汝何為之?咆哮坊裡,喧囂京都。天下儲君,手持閹刀,體統何在。弘文館內,汝言聖賢,揚善隱惡。百姓稱汝,賢明仁愛,賢明何處,仁愛何處?……」

這一點姚元崇早就分析過了,固然是痛快了,可是便宜父親肯定不痛快。但沒有想到父親反應這麼激烈。

通篇的斥責過後,最後才說了一句,讓他主持完兩位公主大婚後,如果身體好了一點,立即到洛陽。

「謝旨,」說完了,抹了一把汗。

***,這個太子做得真累!

讓其他人等下去,然後看著王彩年。

王彩年說道:「不瞞太子,奴婢在路上也偷偷看過聖旨了,嚇了一跳,如果不是最後一句話,奴婢都認為殿下凶多吉少了。」

「王內侍,請指點迷津。」

「唉,殿下還是那個仁愛的太子啊,謙遜有禮,陛下所言失之偏頗。」客套了一句,繼續說道:「殿下,如果真的無法挽回了,卻不會過問殿下病情的。」

李威點了一下頭。皇家親情最薄的,自己這個父親算是好的,但也幹掉了好幾個兄弟姐妹。知道的事依然不多,大多數是來到這時代聽到的一些,不過前世有一個歷史科的講師,曾經說過一句,中國歷史上最被低估的皇帝,第一是李治,第二是雍正,第三是楊堅。特別是李治,歷史對他評價是很不公正的。如果心軟,他根本做不了一個好皇帝。不是李治心軟,是武則天太厲害,顯得李治軟弱。

這樣分析,能過問自己病情,最少聖旨說了句,等自己病情好轉一點,去洛陽,還是關心的。

想到這裡,格外想念老狄了,如果沒有狄仁傑這條妙計,打了一著很好的悲情牌,這一次父親會更加暴怒。

碧兒過來沏茶。

王彩年笑咪咪地看著碧兒道:「恭喜江小娘子了。」

碧兒納悶地問道:「王內侍,何來此言?」

「某前來宣旨時,陛下特地囑咐奴婢一句話,讓殿下到東都時,將你帶上。奴婢也在宮中聽到一些消息,說當時你在許家門前那一跪,陛下聽到此節,向皇后特地誇獎過,這位碧兒宮兒,是一個好宮女,朕這個不爭氣的兒……太子(兒子,不好說出來,改口了),倒有幾分福氣。」

「王內侍,此言當真?」碧兒眼睛都樂成一個彎月亮。

能在太子身邊服侍,自然很高興的。可中間卻有很多變數的。如果能得到皇上的欣賞,那怕給一個小小的名份,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呆在太子身邊,服侍太子一輩子。

「這是口旨,某還敢撒謊不成?」

碧兒喜出望外,站在哪裡痴立好久,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跑進她的房間裡,拿出幾緡錢,這是她的月餉,說道:「王內侍,這是我的賞錢。」

「江小娘子,你還是留著吧,到了東都,你人事不熟,還有用場的。」王彩年拒絕道,不過眼中笑意更濃。太子好啊,對自己尊重,本來是投機的,現在卻倒有了幾份忠心。這個太子身邊最寵信的婢女,對自己又很感謝。那麼太子上位後……

這樣一想,越覺得自己有奔頭了,又嘆道:「江小娘子,好人有好報啊。」

「我不敢當王內侍誇的,王內侍,喝茶喝茶,這是我特地吩咐宮人拿出最好的東宮茶葉,專門沏給王內侍喝的。」

「難怪這杯茶喝起來那麼香呢,謝過了。」

花花轎子大家互相抬一把後,王彩年開始說正事了。

「其實奴婢上次就說過,到了東都,未必是壞事。人在身邊,就會親近。人不在身邊,就會讓小人鑽了空子。再說了,奴婢已經來宣了三次聖旨,若下次再來,必然有心人會想入非非,反而不妙。」

「那是,孤這次等兩位公主大婚後,立即前去東都。不過王內侍,什麼小人在鑽孤的空子?」原來啥都不懂的,漸漸磨操下來,也能聽出某些話外之音了。所以一個人,後天成長也是很關健的。

「這個人,有些頭痛啊,」王彩年呷了一口茶,說道:「自從許家門前之事發作後,許相公立即派了他的孫子,前去東都謝罪。爾後,賀蘭敏之悖逆之事發作,許相公又寫了一本奏摺,奏摺上說,太子仁愛,百姓所望,士兵所望,官員所望,天下所望。太子才是國家根本,望陛下不可因小失大,一定要從重處理賀蘭敏之,才不負天下重望。」

如果才來,李威還認為許敬宗這篇奏摺是為他好,可現在卻不然了,立即想到這篇奏摺所產生的後果,咬著牙說了一句:「其心可誅!」

「是啊,奴婢硬是逐磨了一個晚上,才想到許相公其用意險惡。畢竟他孫子與你交惡,如果殿下得承大統,許家前途堪憂。不過這篇奏摺,卻是滴水不漏,任何人也做不得文章的。」

不能誇你還誇錯了。但就是誇你,哄你,將你哄死。

「陛下看了這篇奏摺後,還在誇獎許相公是一個忠臣。立即將許彥伯破格提為太子舍人。」

「難道陛下與皇后不知道他的用意嗎?」碧兒焦急地問道。如果許敬宗一門心思要對付太子,可比賀蘭敏之難纏得多。

「人無完人,兩位聖上聰慧千古難尋,可總有一些缺點的,他們對許相公一直信任有加。但是許相公八十出頭,又纏病在身,殿下,沒有必要與此人硬撞。」

「正是,」想想許敬宗的種種,李威也十分頭痛。先忍著吧,不相信他還能活上三年五年的。如果他真不老實,鬥不過他,總得能鬥過他這個孫子吧。通過那天在弘文館的舉動,那個許彥伯也不過如此,不足大害。

「所以呢,殿下還是在兩位聖上身邊,那麼這些小人就無機可趁了。況且現在殿下監國,並無實利,空擔了虛名,得不償失。」說到這裡,他眉頭忽然皺了起來,道:「但有一件事,奴婢卻是通過種種的渠道,分析出來的。殿下將會很難以處置。」

「是何?」

「這也是奴婢用了殿下給的經濟,買通了一些陛下與皇后身邊的宮人,聽來的。殿下上書那首懷胎十月的詩後,皇后看到後,說了一句,這孩子大病了一場,難道懂事了。但陛下似乎大不悅。可殿下原來上書讓兩位公主下嫁,陛下卻是很高興的。所以那次聖旨,對殿下十分嚴厲。」

確實如此,什麼你的血統的神馬,都將李威罵暈了。

「唯獨殿下送了奶糖後,兩位聖上皆是喜歡。那是意見最統一的一次。到了這一次許家之事發作,陛下在宮中斥責殿下,難道病糊塗了,開始胡作非為了。朕已經下旨警告,為何不聽?」

李威心中暗嘆一聲,這個狄仁傑提前就警告過了,此計實施,賀蘭敏之必死無疑,逼得父親要處死賀蘭敏之,不然民憤與軍憤,無法解決。可是父親必然不悅。這是小聰明,瞞不過的!

王彩年又說道:「但是皇后卻在誇讚,說太子是儲君,不能一味偏軟,有時也要拿出一些剛氣。陛下你呢,不也有時候天顏大怒。然後皇后越勸,皇上似乎卻越加不悅。因此奴婢奇怪。後來逐磨了一下,是不是這回事,這就像三國一樣。陛下因為有病在身,不能全力親政,所以分權於殿下與皇后,相互掣肘平衡。皇后與殿下對立,陛下才能安心。如果統一了,陛下反而不喜?」

不提醒便罷,一提醒,可不是如此?

但讓李威如何去辦?難道真聽從父親的安排,與母親武則天對峙,對著角牛?這分明與找死無疑。

可不對峙,順從母親武則天,父親又是不悅。別忘記了,現在父親還沒有病到無法自理的地步,大權一大半還在掌握在父親手上。他不是三國的魏國,是三國的西晉。真下了狠心,無論對付蜀國或者吳國,必然取勝!

本來做了好若干準備,去洛陽的。然後就像高考數學題一樣,嗯,我學了很多了,也複習了很多了,可打開試卷一看,第一道題是莫德爾猜想,第二道題是谷山志村猜想,第三道題是莫德巴赫猜想。

怎麼辦?

這個悲催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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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公主大婚 上官婉兒(上)

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來,問道:「那麼王內侍,大雩祭怎麼辦?」

「殿下,你還想著大雩祭作什麼?難道你還要出籍田祭的風頭?」

「不是,孤只是奇怪,聖旨裡並沒有宣奏此事。」

「大約是陛下也疏忽了。」說到這裡,王彩年有些苦笑,不但皇上有可能氣得疏忽了,就是大殿中的群臣那一個詢問過的?在此案動盪中,誰又來騷這個霉頭?

「其實不主持大雩祭,倒也好。」

「這就是了,這段時間陛下龍體稍稍好轉,如果舉行大雩祭,也能在東都舉辦。成與不成,與殿下並無關係,這對殿下現在來說,有益無害。」

「嗯。」這也是他裝病的最大原因,但沒有必要全盤對王彩年說出來。

「殿下,奴婢那就告退了,其實殿下只要記好一個字,孝,自會逢凶化吉。」

送走了王彩年,但再三叮囑他要小心。

以前看史書一笑而過,只有身臨其境,才知道其中的滋味。自己的父親可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母親更是如何的妖異。王彩年為了自己,在他們二位老人家眼皮底下耍了一些小花招,可大不易。

又撥出了一千緡錢,這是讓他繼續活動的。

李治與武則天身邊的宮女與太監替自己說好話,可比自己表達忠心效果還要更好。

立即將姚元崇與西門翀喊來商議,哥德巴赫猜想雖然不解,但總歸有一些牛人,能解開其中的一部分,只是對於他來說,是一個不解之題。

原原本本地將事情說了,姚元崇與西門翀二人沉思。

姚元崇過了一會兒說道:「殿下,陛下是暴怒了。」

「姚君,豈止是暴怒。」

「但殿下此行東都,倒也不用擔心。賀蘭敏之逆上一案,總是不對的,雖然爵位尊貴,但不是朝中重要官員。事情一過,煙消雲散。如果殿下擔心,可增加一個砝碼,帶上小公主到東都即可。」

「小公主學業怎麼辦?」

「殿下,你是國家未來,小公主學業,以後可以慢慢來的,再如,東都也有大儒,兼之有陛下皇后監督,未必比在弘文館學習差。」李令月沒有出事之前,在弘文館的頑劣,那可是有名的,至少成了低年級的真正大姐大。如果天氣再熱下去,弘文館內甚至有可能派出一名學士授課,一名學士站在小公主身邊替她扇扇子。還不如帶到東都,做太子的盾牌。

不過接下來就有些頭痛了。

對皇后,一個個想不到她以後會當女皇,但有多厲害,作為他們這層面,都是很清楚的。從宮內的皇后妃子,到宮外的大臣宰相,想踩死她的人有多少?廢皇后的詔書都寫好了,就差一夜,第二天早朝宣讀了,結果呢?沒有踩死皇后,一個個自己卻被皇后反過乾淨利落地踩死。

再說呢,女人未必是壞,可女人心眼總是比男人小一些。皇上還是一個不錯的皇帝,他心胸比皇后肯定會大,讓太子監國,就已經在考慮國家的將來了。

但不敢說,你還是與皇后站在一條線上吧。

摸不清,如果皇上不高興了,怎麼辦?別忘記了李賢也長大成人,文才好,讀書過目不忘,交遊甚廣,比太子還要廣,身體更健康。這與當年魏王李泰很類似。可是他又不像李泰那樣抹大哥的面子,對太子很尊敬。單論長相,李泰肚大腰圓,可是李賢卻是儒雅俊秀。也就是說,集合了李泰所有的優點,卻無他的缺點。

讓他擔任太子,亦無不可。

休說太子是長子,在武則天活下來的子女中是長子,可在皇上子女中他也不是長子,再說了,皇上本來就不是長子勝出的。

正因為這個優秀的「後備軍」存在,倒讓姚元崇與西門翀二人不敢做決定。

還有,許敬宗,太子也小視了,那怕許敬宗只能活一兩年,這一兩年內如果一門心思對付太子,不大好辦的。但二人相視一眼,會意,沒有揭開,本來太子就有了壓力,不能再讓他拖著包被袱去東都。

想了一會兒,姚元崇說道:「殿下,你還是安心替兩位公主主辦婚禮吧。這些謀略交給臣等來謀劃,真不行,臣寫一封信到並州,順便請教一下狄法曹。再說了,陛下也沒有指定你何時去東都,沒有謀劃好,殿下病嘛……」

幾個人皆是呵呵一笑。

這個病好啊,成了一張百搭牌,有很多用場的。

………………………………

賀蘭敏之被衙役押走了,李威沒有必要裝那麼淒慘,至少臉上不用擦什麼黃粉上去。

開始替兩位同父異母姐姐操辦婚禮。

來到這時代很久了,四十多天了,最熟悉的是東宮,大明宮也去過不少,可太極宮還真沒有去過什麼,要麼送李令月到弘文館,但那也不屬於真正太極宮範疇。過了太極殿、兩儀門,才是真正太極宮的所在。

還有一個宮,更沒有去過,那就是面積僅比東宮小一點,位於太極宮西邊的掖庭宮。主要是宮女居住的地方,還有犯罪官員家屬婦女配沒入宮勞動之處,在北部有太倉,西南有內侍省,東北角還有一個眾藝台。

兩位公主就呆在掖庭宮裡,如果不是原太子看到侍衛吃得不好,於是慈悲心發作了,順便來到掖庭宮,看看這些宮女內侍的生活狀況,恐怕義陽宣城公主,還不知得關多少年。

既然武則天高調主辦兩位公主婚禮,不可能待在掖庭宮了,要搬到太極宮去。還要在長安城中騰中宅第裝修駙馬府。於是李威便經常在掖庭宮與太極宮兩邊跑。

實際上也好奇,正好有了這一條光明正大的理由。

婚禮的日期臨近了。

兩位公主老大難,大齡出嫁,百姓聽了又是感慨又是唏噓,於是長安城中愁雲漸漸散去,加上**事臨近,兩大喜事交織在一起,便有了一些喜慶的氣氛。

春天到深處了,便莫明地增加了一些傷感,比如桃花開始凋落,早上起來,一地的繽紛殘紅,葉子碧得更深了,卻失去了起初鵝黃半勻欣喜。踏著一地碎英,李威又去了掖庭宮,今天是最後一次,太極宮相關宮殿收拾停當了,來請兩位公主入住太極宮。

走過了一間小殿,李威停了下來,看到一個小宮女,面容看不清,但背影來看,歲數不大,在抹著桌子,手裡還拿著一本書在讀:

「經始靈台,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克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

王在靈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翯翯。王在靈沼,於牣魚躍。

虡業維樅,賁鼓維鏞,於論鐘鼓,於樂辟……這是什麼字?」

嗯,這個小蘿莉倒是很勤奮好學的。

進入皇宮中的宮女,不一定是所有宮女都識字的。第一等就是從官員家中選出來的宮女,她們侍候皇上與皇子,這些宮女是最有機會成為側妃的,比如唐肅宗那個皇后張良娣,就是這樣宮女出身的。這些宮女文化素質最好,出身又好,進入皇宮中還能繼續學習。以後就是不是側妃,也多半成為女宮,再比如劉禕之的姐姐。

第二類就是象碧兒這樣良家女,有可能識幾個字,如果得到主子寵愛,倒是可以繼續學習的,得不到,也就如此了。

第三類是罪犯的家屬,大多數在掖庭宮中勞動,學習機會很少的。甚至連摸書本的機會都沒有。

小蘿莉與小妹歲數相彷彿,居然在讀《靈台》,李威就有了幾份歡喜,站在邊上,看著她。讀得聚精會神,手中的抹布就在抹那一塊地方,都抹得鋥亮的,但其他地方依然沒有抹到,並且幾人走來,都沒有發覺。

「倒底是什麼字呢?好熟悉,在哪兒看到過的,」嘴中在嘟嚨著,這一回李威看到面孔了,長得很秀麗,一對蛾眉濃密烏亮,小巧的瓜子臉兒,眼睛大而有神,小鼻子瓊瑤有致,倒是一個十成十的小美人胎子。只是歲數尚小。

看著她沒有想出來,李威答道:「此廱念雍,雍州的雍,也與雍字相通。你熟悉,是因為《禮記‧王制》上有一句,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侯曰頖宮,辟雍正是指西周的大學。」

「可如果是大學,放在這裡,詩意極似不通。」小蘿莉不解地問道。

「用辟雍為協韻,未必是大學。這首詩講文王鼓鐘魚樂,與民同樂的,如果是大學,看不到鳥魚兒野趣的。再與靈台、靈沼、靈囿相連,可意會是指野外一處風景段美的,君王遊憩賞樂的離宮。」

「此解尚可,」小蘿莉心中釋疑了,這才看到眼前這個青年人衣著華麗,身邊帶著宮女、太監與侍衛,忽然驚恐地伏在地上說道:「奴婢這本書是撿到的,可不是偷來的。」

李威並沒有怪罪,敢情好,她都開始不打自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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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公主大婚 上官婉兒(下)

近朱者朱,近墨者墨。

儘管一看這個小宮女手上這本書,是用紙張,還是工整的繩頭小楷抄寫的,肯定來路不明,都沒有責備,反而因為她搞怪的話,一個個樂了起來。

全部在笑,小宮女膽子就稍稍大了,一對烏黑的大眼睛,悄悄打量諸人。

李威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多大啦?」

「奴婢叫上官婉兒,今年八歲,」俏生生地回答。

上官婉兒?李威怔了一下,前世也許知道裴行儉的人不少,可不知道上官婉兒的人真沒有幾個,卓文君、蔡文姬、李清照,加上眼前這個上官婉兒,中國古代的四大才女。

還以為李威又遺忘了什麼,碧兒在李威耳朵邊低聲提醒道:「殿下,她是前宰相上官儀的孫女,因為上官儀忤逆皇后,與其子被殺,籍沒其家。因為她的母親鄭氏是太常少卿鄭休遠之姊,母女才得免死,被配入皇宮內庭。」

此事李威倒是知道的,這件案子遠比賀蘭敏之的案子轟動得多,不但上官儀全家,前太子李忠因此賜死,右相劉祥道、太常伯鄭欽泰等大臣名士或罷或流,牽連的人不計其數。

不過計算了一下時間,也就是說上官婉兒入宮時,也才剛剛出生不久,家中就遭此大變了。

知道他們在說祖父的事,不過小姑娘就是什麼星下凡的,那時才幾個月,除了母親外,其他人的事都記不得了,本來就小,什麼仇啊恨的,根本就不存在。繼續用一對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眾人,手中卻在搞著小動作,想將書藏起來,但往哪裡藏?

但眾人覺得小姑娘更好玩。

李威坐了下來,前世對她很敬仰的,但看到她的年齡,委實敬仰不起來。看著她,大約因為長得嬌小的緣故,比李令月太了一歲,可看起來差不多大。

說道:「想不想每天撿很多書?」

「想,」毫不猶豫答道。

眾人又是一笑。

「那麼跟孤到東宮去,在孤哪裡有很多書籍的,想撿到多少就有多少,願不願意?」

碧兒拽了一下李威的胳膊肘兒。

李威卻搖了搖頭,碧兒心意他是知道的。本來就因為兩位公主的事,鬧得母親不開心了。但這是不同的。母親是皇后,**之母,兩位公主這麼大沒有下嫁,是失職,是刻薄。卻讓兒子揭發出來,更掌了臉。

但上官一家已經是浮雲了,一個小宮女罷了。如果母親連這個肚量都沒有的話,她在歷史上後來也不可能執掌天下。

「你是太子殿下?」

「嗯。」

上官婉兒雖然小,可也聽說了,太子仁愛,人好,眼出驚喜起來,倒不害怕了。所以呢,人善被人欺的,如果這一次不是李威,繼續是原太子,連太子妃都被人上了,都不吭一聲,這樣的太子,也許喜愛,可未必全是好事。

「東宮中是不是有一對通靈的燕子?」

倒底是孩子,並不知道調到東宮服侍太子的意義,卻關心起那對燕子來。

「嗯……哼……」李威不置與否,通靈,換誰家的燕子,每天都有幾十人捉蟲子給它們吃,或喂糧食,都會「通靈」的。不過這事兒傳得都快,傳到掖庭宮來了。

「那你願不願意過去呢?」

「願意。」

「那你去與母親道個別吧。」

這也是很仁義的做法,像他從皇宮中調一名最低下的宮女,直接調走就是。鄭氏與上官婉兒現在是何地位,說句不好聽,只比教坊裡的宮妓強上那麼一點點。根本無需向鄭氏打招呼的。

上官婉兒高興地離開了。

碧兒又低聲說:「殿下……」

「小宮女罷了,不用想得那麼恐怖。」真這麼恐怖,還是那句話,別爭了,早點跑路吧。也是惜才,才多點大小姑娘,自覺地勤奮如此,難怪後來成為大唐有名的才女。如果調、教那麼一下,以後豈不更有出息?

當然了,此調、教非彼調、教也。

漸漸也接受唐朝早婚的事實,可對這個八歲的小蘿莉,還沒有這個罪噁心的。

一會兒一個中年美婦走了過來,遠遠地就施禮。

「不用了,既然你同意了,上官婉兒以後就是孤的宮女了。」

「謝過殿下,」鄭氏可知道其中的意義,驚喜若狂,看著他們一行離開,還站在哪裡,不知想什麼。

「婉兒,你的書從哪裡撿到的?」

「弘文館,」剛答完了,將嘴立即捂了起來。

眾人又是呵呵一樂,但李威卻會意了。她們住在掖庭宮,可白天卻要到太極宮,甚至弘文館做雜事的。特別是一些髒亂的活,都是這些犯罪官員家屬女子去做的。

上官婉兒不會去那麼遠,倒是鄭氏可以,看到女兒喜歡讀書了,倒底是身上掉下來的肉,於是從弘文館或者其他地方偷書來讓女兒讀,讀完了再歸還。她本身又出官宦世家出身的,認識不少字,從旁指導。有可能弘文館學士發現了,但礙於鄭休遠的面子,也不去揭發。如果沒有自己出現,後來驚豔天下的才華,一大半就是在這種環境下學來的。

讓一個太監將這本《大雅》歸還弘文館,憐惜地摸著她的頭髮,說道:「東宮裡的書很多,想讀就讀,以後可不許再『借』了。」

「嗯。」

見到了義陽與宣城兩位公主。因為要出嫁了,心中有些喜悅,氣色漸漸好了,便越發地美麗。

特別是她們年齡,都在二十來歲,放在這時代大齡青年,可在李威眼中,卻是女子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就像花兒一樣,全部在綻放,可卻沒有凋謝。不但她們,香雪與畫柳亦是如此。楊敏嘛,美則美矣,可是太小了。

再說蕭淑妃的女兒嘛,想差也差不到哪裡去的。其實蕭淑妃也是宮女出身,與碧兒相似,不過是官宦世家,以後為太子良娣,隨後做了淑妃,卻穩穩地因為才氣與相貌力壓了王皇后一頭,於是王皇后請來母親,引虎驅狼,結果嘛……

對李威倒也客氣,吩咐人上茶。

但卻出了一個小麻煩,義陽公主卻不願意搬到太極宮了,道:「何必假惺惺地做樣子,掖庭宮也很好。」

肯定是不好的,這是宮女與內侍的所在,母親武則天才到皇宮,也是住在掖庭宮的。與東宮與太極宮相比,就如後世的貧民窟一樣。之所以挪到掖庭宮,也是母親恨屋及烏,將她們強行遷過來的。

不然這麼大的閨女,在太極宮晃悠,父親李治眼睛不大好,可不是瞎子,能看得過去麼?

既然出嫁了,不能皇帝的親生女兒從掖庭宮出嫁。因此得重新遷往太極宮,實際上住不了幾天,是走一個過場。

這個姐姐性子倒烈,可是她們又不像自己打算隨時跑路,就是你們下嫁了,還是呆在大唐這片土地上,這麼激烈的性子……李威搖了搖頭委婉地說:「承恩也是一種美德。」

「殿下,我們承恩,也是承殿下的恩。」

「義陽姐姐,此言大錯了,如果不是父皇與皇后開恩,我能做什麼主?」李威差一點說,你在說什麼渾話!

「姐姐,不要讓太子為難了。」宣城立即阻止道,拚命地使眼色。

「殿下,剛才是我錯了,」義陽立即反應過來。有可能是要出嫁,又搬回太極宮,心神激盪,說了這句犯渾的話。

但兩人的態度,有可能就決定了她們兩人以後的命運。可自己卻是管不了的。李威又想到了一句話:可憐生在帝王家。

…………………………………………

大婚一天天臨近了,總之,準備得很隆重。這也是武則天親自下的旨意。那怕國庫再緊張,不能讓兩位公主委屈了。

但正是這樣,李威才越感到驚心。不知道大婚過後,母親會不會又記起了這個「舊仇」。婚期漸漸要到來了,自己到洛陽的時候也快要到來了。還有那個三國……卻不知道太原狄仁傑,有沒有想出一個好主意,來化解。

正在這時候,外面稟報,說姚元崇二人求見。

「讓他們進來,」李威高興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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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狄公大義 洛陽品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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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兒見過義父大人。」狄蕙與狄好同時站起來施禮。

「自家人,不用多禮。」狄仁傑讓她們坐下來,看了看桌子,桌子正放著幾本書,都是關於三禮方面的書,或是註解。坐下來說道:「這些個書,是要看的。」

「孩兒知道,太子最喜讀禮書。」

「那你們就看錯了,這一次太子殿下大病了一場,醒悟過來,為父倒是親眼看到他,也曾觀《公羊》以及兵法。不然他都不會想出一條妙策,讓劉將軍他們驚詫贊服。不過禮書卻是要必讀的。但不必入了魔,你們本來善長的是彈琴繪畫與文藝,卻是另一條好的途徑。勿用將此長處放下。等為父回來時,再教你一些宮庭的禮儀。」

「是,義父大人。」

狄仁傑想了一想,又說道:「還有哪,多看一下史書,皇后你們性格是學不來的,而且你們……」出身兩個字終省了,不好開口,又道:「不過以史為鑑,或者能自保。」

太子是好啊,可就怕將來**又出什麼妖蛾子。象狄蕙與狄好,皇后是休想了,連妃也休想了,但兩個義女的相貌,得到寵幸,是必然的,這是好事,如果遇到一個心狠手辣的主,未必是好事了。

再說,就是**中沒有皇后那樣的主,明爭暗鬥,比朝堂過之而不及。學點史書,以史為鑑,知識同樣可以自保!

「謝過義父大人,」二人又要彎腰施禮。

「莫用莫用,」狄仁傑將她們虛扶著,道:「怎麼著,我們這也是一場緣份。為父也想日後,你們有些出息。」

「對了,孩兒為義父大人搶出來了一件錦袍,義父大人試試看,合不合身。」兩個少女說著,從屋子裡拿出一件長袍。狄仁傑披在身體,剛剛好。他滿意地笑了,不枉了自己操心了一場。

不容易得很,一路將她們帶回來,就像做賊一樣,省怕瘋了的賀蘭敏之聽到了,還擔心另一個人繼續將水攪混,自己這行,也能成為他的目標。回到家中後,夫人一看,哭了。

收小妾倒也罷了,自己怎麼還是一個正牌夫人,但收了這兩個嬌滴滴,比花還美豔的少女回來,自己怎麼辦?解釋了大半天,才將事情解釋清楚。可是夫人還是忽信忽疑,嚴加注視。弄得狄仁傑與這個兩個少女很尷尬。

然後還要封鎖消息。

結果呢,次子狄景暉又要他將這兩個少女許配給他。

氣得他家法伺候,兒子也不行,這兩個少女,那是什麼人?說不定以後狄家興旺,她們就會佔了主功。

惹出了一大堆事。

「很好,很好。」狄仁傑誇獎道。又說:「還有,為父走後,你們要記好了。你們青春年少,又長得美豔。在京城就轟動了,雖然並州地方不小,然終比不上京城的。如果你們隨便出門,說不定就能惹出麻煩。為父又不在並州。」

「孩兒切記於心。」

狄仁傑滿意地點頭,雖然她們美豔,這是好事,以後進入東宮,皇太子才會喜歡。可美豔也是惹禍根苗。這等於將她們禁固於家中了,雖然殘酷了一點,但也是為了她們將來著想的。楊家女就是沒有注意這一點,看吧,她的事多著呢!

狄蕙與狄好又說道:「但是義父大人,不遠萬里,要注意身體。」

「放心吧,為父還有許多事沒有做呢,自當小心,」說到裡,他眼睛放出光彩。太子想要得承大統,道路還十分漫長呢。會有很多很多的麻煩……這一點連太子都沒有察覺。

但這讓狄仁傑產生了鬥志……

這樣嘛,才顯得某有真才實料!

………………………………

「太子這段時間與四個人走得很近。第一個是並州的法曹,名叫狄仁傑。」

「哦,並州,倒是一個好地方,」武則天答道。她自小是在四川長大的,所以後世的人很懷疑,這一方水土難道真容易出美女,武則天不提了,楊玉環,後來宋真宗身邊的劉娥,等等。不過她父親武士彠倒是並州人,算起來,是半個老鄉。

「哼,」李治冷哼一聲。

不是氣兒子開始搞小動作。狄仁傑算什麼,就是拋媚眼的劉仁軌,他沒有生氣。比起自己當初的班底,長孫無忌,於志寧等人,兒子弄的這個小班底,簡直目不忍睹。

主要是氣兒子這一次沒有讓自己下台,而多半就是這幾個人出的餿主意。

「陛下,並州可是祖宗的龍興之地,」武則天笑了起來,然後附在李治耳朵邊說道:「再說,老百姓罵的也是妾身,並沒有罵陛下啊。」

「皇后,這一次讓你委屈了,」李治摸著武則天的手道。然後對這個太監道:「繼續往下說。」

「是,他出身於官宦世家,祖父狄孝緒,任貞觀朝尚書左丞,父親狄知遜,任夔州長史。他走上仕途卻是通過明經科及第,正當地踏入仕途的。」

「也算不錯了,」武則天說道。

「哼!」李治再次冷哼一聲。

唐朝科舉錄取的人很少,但開始時比較科學的,有明經、進士、俊士、明字、明算、三史、一史、道舉、童子,甚至雜藝科。其中明經與進士最貴。不過明經科錄取率較高,每次錄取額在一兩百人,錄取率是投試率的百分之十強。這也不容易了,參加投試的,又是從兩監與各地選撥出來的。因此,武則天說了一句,也算不錯了。

但比起進士,則是毛毛雨了,唐朝的進士可不像後世,名額很少嘀。在李治手上最少的一次是麟德元年,只錄取了三名!去年還可以,錄取了五十四人。但正常也不過十幾人。並且有的年份還停了下來。所以說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三十歲考中明經,老了。五十歲考中進士,歲數還小!

當然,科考是一回事,進入仕途是一回事,政事的能力,權謀的能力,以及人脈的關係,再加上學問,學問只是一點。看到有幾名狀頭(狀元)做上宰輔的?可是有了進士在身與沒有進士在身,總是有區別的。因此薛元超說過一句話:「吾不才(謙虛的一句話,為官為人都是不錯的,學問也可),富貴過分,然平生有三恨,始不以進士及第,娶五姓女,不得修國史。」將沒有考中進士之恨放在沒有迎娶崔盧趙李王五姓女之上!

所以呢,李治又冷哼了一聲。

為了此事,李威還鬧過烏龍,看過電視的,說狄仁傑考中狀元,於是傻呼呼地問了出來,狄君那一年名中狀頭?

狄仁傑……

「陛下,進士太少,還要運氣啊。未必考不中進士,就不是人才。」老武這一點不錯,所以後來她主政時,進士名額多了起來。以現在的進士錄取率,將唐宋八大家,外加杜甫李白,十人聚集起來,任他們考,考一輩子,能有一半人考中,就算幸運了。

不但運氣,還要交遊,讓人捧你,否則考官有可能看都不看一眼。所以唐朝遊學的學子特多,曲江池哪裡,每天總有人幾十撥學子,在哪兒談論詩詞歌賦。

然後武則天又道:「繼續往下說吧。」

「喏,然後狄仁傑擔任了汴州判佐,因為執法剛正,為同僚所忌誣告,幸得閻相公時任河南道黜陟使,察覺出來,不僅弄清真相,與之交談,對其人十分推崇,曰河曲之明珠,東南之遺寶。在他推薦下,做了並州的法曹。這一次是押運糧食進京,因而遇到太子的。但此人回並州後又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同事鄭崇質因為公幹,出使萬里之外的險地,此人聽聞鄭崇質母親年老又有病在身,說道,他母親情況如此,怎麼能讓她有萬里離別的憂愁?於是找到長史藺仁基,請求代替鄭崇質承擔此次出使的任務。聞聽此事後,長史藺仁基與司馬李孝廉一向不和,此時皆慚愧而視道,我們難道不感到羞愧嗎?」

「哦,此人當得太子親信!」李治不由地坐正了身體。

雖然不高興,總是自己的兒子,總是要繼承自己的基業!這一點李治還能分得清的。

「那麼魏元忠呢?」

「此人是宋州人氏,很有才華,只是持才狂傲,雖然志氣倜償,得罪的人卻很多,因此累年不遷。不過此人也不以為意。京城中還有他一個傳說。他在東都時,購買了一處鬼宅,剛居住時,怪事連連。家中女僕看到一個老猿在幫著燒火做飯,女僕嚇得連忙稟報他,他不慌不忙地說,看來老猿也可憐我缺少人手,替我做飯,這是好事啊。有一次讀書感到口渴,喚家人上茶,許久沒有回應,這時,他家中養的一隻狗卻一路小跑的,將家人尋到後,連叫帶咬地將家人帶回家中。魏元忠大喜道,這真是一隻孝順的狗啊,還能替我辦事呢。還有一次,他在書房,一群老鼠向他排隊拱手行禮,魏元忠道,你們是餓著,向某討食吧?老鼠點頭,於是他將家中食品拿出來讓老鼠飽餐一頓。每到夜晚,就有夜梟(貓頭鷹)在他屋頂上淒叫,家人非常忌憚,要用彈弓射殺他。讓魏元忠制止了,說,夜梟白天看不到東西,所以夜晚出來覓食,它也是天地養的生命,怎麼能不讓它們生存呢?於是一段時間後,魏宅再沒有怪事發生了。」

此事一大半倒是真的,只不過一傳言,就變得妖異了。

李治聽得津津有味,聽完了,道:「此人膽大!」

回了回神,越有興趣了,問:「那麼剩下這兩人呢?」

「這兩人也有意思。姚元崇父親姚懿,在任硤石縣令時,曾與魏元忠有過來往。但此人少年時,卻喜武厭文。父親多次讓他到京城遊學,又寫信囑咐魏元忠。然而姚元崇不聽。後來姚懿任嶲州都督,去年病故,其人隨母遷回汝州母親娘家居住。然而此人整天卻在汝州廣成澤,與一群少年廝混。但說來卻與周處十分相似,大儒張憬藏遊學路過廣成,落腳姚家,看到姚元崇,見他氣宇軒昂,眼神靈氣,可交談時卻發現姚元崇知識貧乏,文理欠缺。於是苦勸了一回,竟然勸通了。自此發奮讀書。今年又持著昔日父親的信函,來到京城,找到了魏元忠。不成想,卻成了太子的對話。」

「哦,是有意思了。再說後面一個人。」

「西門翀出身倒是寒酸,父母還是一個佃農,可是此人自幼就喜歡讀書。主家十分喜歡,將女兒訂親於他,可是主母卻不樂意。於是此人一氣之下,跑到京城遊學,以圖一個好功名,光明正大的將主家女迎娶回去。唉,也是機緣好。」

如果不是遇到了姚元崇,那麼縱然有才學,一個佃農弟子,也難出人頭地。

李治卻低頭笑了起來,說道:「這樣說來,此四人倒是不錯了,下旨,傳此四人進京,讓朕看一看。」

很有興趣,可這樣算起來,是不是在敲兒子的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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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沐猴而冠 難得糊塗

李威擊桌長嘆:「好一個狄仁傑!」

「是啊,」姚元崇與西門翀都是一臉敬重。

西門翀出身苦寒不提了,姚元崇在少年時,也曾學過遊俠仗義。但換作自己,萬萬做不出來的。但李威嘆完了後,卻不是很開心,狄仁傑這一去,自己彷彿失掉了左膀右臂一般。

這樣想卻是有失偏頗的。

論破案子本領,狄仁傑天下無雙,後來傳說妖異了,可真實本領,就是包拯也不及他。武則天手腕可以,權謀可以,單論這一點,也不會及他。比如終南山行刺案,那麼多人眼睛盯著,誰發現了其中的破綻?

可論智謀,魏元忠也是不賴的,姚元崇如果成長起來,同樣不亞於狄仁傑。

怎麼辦呢,誰讓李威前世對狄仁傑記得深刻?或者象裴行儉與劉仁軌,不用說了,他會選擇劉仁軌。但實際呢?如果這兩大儒將交鋒,未必劉仁軌能討得了好,十有六七會落敗。那個裴行儉才是妖,妖得就像穿越者一樣。

但好在這幾人,都沒有這個自覺,嗯,我有本事,很大的本事,得信任我。連老狄現在都不敢直接說出來。

反正現在這幾個人都有些好玩兒。

姚元崇又說道:「但臣查看了一下少師的某些事蹟。」

「哦,說來聽聽。」其實李威出面調查,更容易。不過不敢動,很忌憚這個老傢伙,如果自己調查了,會打草驚蛇。

「臣先讀兩首詩給你聽。本逐征鴻去,還隨落葉來。菊花應未滿,請待詩人開。這是第一首。第二首是,遊人倦蓬轉,鄉思逐雁來。偏想臨潭菊,芳蕊對誰開。殿下聽得如何?」

「很清淡悠麗。」

「殿下一語中的,聽到這兩首詩,臣就像聽到了殿下所作的那首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多少?雖然不及殿下那個天簌之聲,可也十分淡雅逸趣。」

李威稍稍有些慚愧,如果拋去記憶中的那些詩賦,憑他自己本領作,還真作不出這樣的古詩。

「但這兩首詩恰似此人寫的。」

古代喜歡說文如其人嘛,不過李威都不以為然,比如宋之問,或者秦檜,都是文章大家。那天對楊敏也說過這個問題,也許張九齡寫出海上生明月,但未必心中就對那個女子有了這份濃厚的感情。

不錯,太子能想通此節,就好繼續往下說了,姚元崇繼續說道:「其實早先許少師不是這樣的。他身為秦府十八學士之一,很是持才傲物,不大注重人際關係,連人家名字都不用心去記,有人問他,他說,卿難以讓我記住名字,若是遇到了何晏、劉楨、沈約、謝眺等人,我在黑晚裡也能摸著,認出他們。」

說到這裡西門翀在旁邊呵呵樂了起來,道:「雖然說魏學士也持才自傲,但比起此人,不及太多。」

但當年李世民手上的十八學士,如褚遂亮、杜如晦、房玄齡、於志寧、蘇世長、薛收、姚思廉、陸德明、孔穎達、李玄道、李守素、虞世南、蔡允恭、顏相時等人,那一個不是名噪遐邇之輩,能名列其中,是何等的不易。

姚元崇又說道:「正是這個傲,使他做出許多失誤荒唐的事來。太宗親征高麗時,城中矢石如雨,有一勇士率先衝鋒,李太師指著他說,此人勇敢。許少師卻說了一句奇怪的話,頭腦簡單的人才容易死。太宗聽了很不高興。長孫皇后駕崩時,君臣呦哭,可在默禮時,許敬宗看到歐陽率更(歐陽詢)了。因為歐陽率更長得瘦,為此長孫無忌還嘲笑過他,說聳膊成山字,埋肩畏出頭。誰言麟閣上,畫此一獼猴。意思是他長得像一隻猴子。歐陽率更便用長孫無忌長得胖與胡人打扮反擊,說索頭連暖被,溫襠畏肚寒。只緣心混混,所以麵糰團。此時,許少師看到長得活像一隻彌猴的歐陽率更也穿戴整齊,一本正經地默哀,簡直就是沐猴而冠的寫照。於是大笑起來。這一笑,讓太宗大怒,將他流放到了洪州。所以早年的許少師心態自然平和,因此才寫出這樣的詩作。」

姚元崇沒有講如何應付那麼三國,而是花了大口舌講許敬宗。這也是不得不為。

很頭痛的一個人。偏偏無論皇上與皇后,對此人無比器重。

又說道:「經過了很多事後,許少師終於反思,於是人開始脫變了。但不是沒有弱點,為人依然狂傲,另外自他的兒子與他的妾婢通私之後,將兒子流放嶺南,最看重的就是他這個孫子許彥伯。為了他的孫子,說不定真能做出一些對殿下不好的事。」

其實站在他們這個智慧層面上,倒也不是一定認為許敬宗是壞人的啥。

官場上的傾軋爭鬥嘛,當年李恪之死,多無辜,可一手推就李恪之死的還不是長孫無忌。再說,當年如果讓上官儀得逞,廢掉武則天,有可能李忠重新立為太子。

但已經維護太子了,必須將許敬宗放在敵對的層面。

姚元崇又說道:「方法,我們也沒有想出來。但有一點,許少師這個孫子,魏學士這幾天打聽了許多。他才學尚可的,不但才學,傲骨,都頗似年青的許少師。可是卻缺少了許少師的閱歷。許少師老了,病了,呆在京兆無法脫身了,許彥伯卻到了東都。殿下,你畢竟是殿下,呆在陛下與皇后身邊。然而呢,無論許少師反應多快,從東都到京兆,來回就是用快馬得要三天時間。八百里的路,就是天暫,就是銀河。」

對許敬宗,確實很讓人無語。不但李威頭痛,姚元崇與魏元忠同樣頭痛。

但後面的話讓李威聽得眼睛一亮。

是啊,老許同志對付不了的,如果打分,母親權謀之術能打上一百分,最少九十九分,許敬宗能打上**十分,現在的狄仁傑能打上七八十分,至於便宜老子也是可以的,但因為身體等各方面原因,只能打六七十分。他本人自己嘛,能有一個二十分就不錯了。

可這個許彥伯,通過那天弘文館的事,才華也許勝過自己,可心思眼兒,打分,自己是二十分,那麼他只能打十分,與賀蘭敏之一個德性,找死的主!

如果不是許敬宗,這個許彥伯,自己想拍死他,隨時都能拍死。

當然了,說是這樣說的,老許可不是吃乾飯的。

所以姚元崇又說道:「殿下,你先去東都,我們看一看,有沒有機會去東都一行。」

太子去東都,不但是要帶上碧兒的,還要帶上許多相關的成員,不過不管怎麼樣帶,作為一個小小的半官方的對話,卻不在其中的。魏元忠更因為西京國子監,不能離開長安。

薑是老的辣,之所以能想出這麼多道理,沒有狄仁傑,倒大半是魏元忠想出來的。少了魏元忠,姚元崇與西門翀兩人缺少了一些底氣。

姚元崇這才轉到了「三國」上來。道:「殿下,我們都陷入了一個誤區。」

「什麼誤區?」

「殿下,如果不是那名內侍的提醒,你會不會想到這中間的權利平衡?」

「不會?」李威搖頭道。不要說這個莫名其妙的三國了,就是在賀蘭一案中,偏袒賀蘭的居然是父親,想處死賀蘭的居然是母親,他都不會想到。

「那就是了。臣不知道會不會有其他人想到此節。但縱觀魏學士,或者狄法曹,都是一時的人傑,然而他們有沒有想到?」

「沒有。」

「那麼臣再問殿下一句,如果不是那名王內侍提醒,殿下會不會知道此中關係?」

「肯定不會。」不過李威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姚元崇還是很滿意的,如果遇到一個迂闊的太子,雖然仁愛,可說什麼,開不了竊,縱然是有力氣也無使了。

「那就是了,為什麼殿下要知道此中關係,並且為之操神呢?」

李威已經豁然開朗。王彩年本是好心,卻讓他鑽了牛角尖。

這個內幕,也許母親知道,但自己不知道很正常的。自己到了洛陽後,左右逢源,兩面討好,父親能拿自己怎麼的。難不成對自己說,朕讓你對付你母親的,現在怎麼與母親走到一起了?

那麼好啊,你收回給母親的權利,將這些權利給兒臣吧。

再說母親肯定知道這中間的利害關係的,自己不與她作對,自然開心萬分。以她的本領,專克父親。然後自己以這一次受到了欺負,再來個拒絕監國,甚至交出皇太子,甚至偶爾紈袴一番,父親到時候準得頭痛。

現在的父親還是很有實權的,可偏偏逃不過母親的五指纏柔,就是有玉皇大帝的權利,又能何?

當然,這一關早遲要面臨,但不用現在馬上就面臨。再說時間推移,什麼事都能發生。只是這樣做,父親心中未免有些怏怏不樂,因此會給小人趁機而入。

可因為原來的太子默默無爭,就是小人,也無仇無恨。只有一個許敬宗!

所以姚元崇一上場不提三國,而提這個許敬宗。

想到這裡,他說道:「難得糊塗。」

姚元崇與西門翀先是一愣,然後笑了起來,道:「是啊,裝聰明難,裝糊塗卻是很容易的。」

說完後,西門翀正色說道:「那麼殿下病到了好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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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兩小初會 太子病癒

「你是什麼人?」李令月警惕地看著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被李威帶回來,工作很輕鬆嘀,也不過抹抹他的書房什麼,然後就沒有了,剩下的時間讓她看書。正趴在書架邊上看書呢。

「你又是什麼人?」

「我是小公主。」

「見過小公主,」上官婉兒在掖庭宮見的貴人不多,可見過的惡奴卻是很多。立即伏下施禮,全然沒有任何底氣與李令月vs一番。

「我問你,你為什麼到了東宮,還到了大哥的寢宮。」

「是太子,太子喊奴婢過來侍候的。」

「那你不做事,現在躲在這裡,看什麼書?」

李威已經閃了出來,將李令月拉住了,說道:「小妹,不得無禮,是我允許她看書的。」

「大哥,我不喜歡她,」李令月撒著嬌道。

這分明是一種小孩子心理,東宮寢宮裡的所有僕役都比她大得多,不緊張,然而這個小姑娘與她年齡相彷彿,又偏偏生得俏麗嬌小,看著就惹人痛愛,害怕分走李威對她的寵愛。

「為什麼不喜歡她?人家只比你大一歲,《詩經》裡的詩最少能背出來**十首,《離騷》能背出來一大半,你要向人家學習。」上官婉兒的聰明,最少在文學上的聰明,讓李威都感到吃驚。

教她的是她母親鄭氏,雖然說是上官儀的兒媳婦,本人還來自河南滎陽鄭家,但終是一個女人,能知道多少?再說,還要做粗重的活計。閒暇的時間並不多,就是到了晚上,點著油燈,還要按時將油燈吹滅的。

書本也是偷來的,就是這樣,小姑娘學的東西,都遠遠超過了弘文館那些低年級的貴族皇家子弟學的知識。

只能用一點來形容,天才!

所以李威起了憐才之心,最後幾乎連事情都不讓她做了。這是在裝病期間,否則他都能將這個上官婉兒帶到身邊,一道去崇文館,讓她在邊上聽講。

李令月不相信,她從書架上抽出來《詩經》,現在的《詩經》不是後來的書籍,因為毛筆字抄寫的,然後用線裝訂起來,分成了幾個小冊子。李令月首先翻開《風》,問道:「那個,上官婉兒,你給我背《黍離》。」

這是《王風》之首,恰恰是上官婉兒熟悉的一首詩。

她還是有些害怕,不過依然背道:「彼黍離離……」

問了七八首,倒只有兩首沒有背出來,就是這兩首還背出了一小部分。李令月無輒了。讓她來背,《風》裡若干首詩,頂多總共背出裡面七八首,就很不錯了,況且這樣抽著出來讓上官小婉背。

不過十五個《風》詩裡,詩的篇幅不長,恰是上官小婉記得最多的,到了《雅》與《頌》裡面的各首詩,大多數篇幅長了起來,卻記不起來多少,至少背不出來多少。這一點李威也知道,將幾本《詩經》放回書架,看著噘著小嘴的李令月,說道:「這一回相信了吧。」

「大哥……」

「你別急,我同你說一件事,沒有幾天,我要去東都了。」

「大哥,我不讓你去。」李令月不滿地道。

受了驚嚇,回到宮中,好幾天都沒有出來,現在孩子也早熟的,知道了一些事了。如果不是李威派人喊她過來,她也許還繼續躲在宮中。

可聽到李威要走,有些急了,《西遊記》還沒有聽完呢。再說,大哥可好了,那天自己受了危險,大哥可是第一個帶人過來營救的。聽宮裡的人說,正是為了救她,大哥受了父親責罵。心裡很怨氣的,父親是什麼心思?救了自己還不對了?

小腦袋盤算了一下,說道:「大哥,我也要去東都。」

「不行,父皇讓我去東都的,可沒有讓你去東都。」不過李威心中卻是暗暗高興。

李令月有多重要,事情沒有發作之前,劉仁軌就說過,上屋抽梯,人小力大。事情發作後,姚元崇他們多次說,要帶小公主去洛陽。

「大哥,我要去洛陽看牡丹。」

現在去洛陽看牡丹,倒是最佳的時候。不過這是藉口,牡丹洛陽的最有名,也不是洛陽一個地方才有的,終南山也有,就是長安城中也有,東宮中就有一些牡丹,現在正潑烈烈地開著,只是數量很少罷了。

「不行。」

「大哥,」李令月趴在李威身上,象樹袋熊,吊著李威,搖著他的胳膊肘兒。

「好,怕了你了,如果你想去,我帶你去,不過你要去,必須好好讀書,最少有婉兒一半的本領。」

「耶!」李令月高興地跳著,小姑娘嘛,又是一個喜動不喜靜的小姑娘,出遠門自然很開心的,而且又不是跟父母親出門,跟老好人大哥出門,有很多樂趣的。高興地又蹦又跳,然後來到上官婉兒面前,比劃了一下,說道:「你比我大一歲,為什麼沒有我高呢?」

在背詩上沒的比了,只好比劃個頭。

上官婉兒只是低頭,不吭聲。

………………………………………………

許越等人先後調離了京城,他們先後向太子惜別。

知道父親忌諱,李威用病回絕了。別以為接見他們是禮數,反而有可能害了他們的前程。當然了,許越他們不知。

人調走差不多了,又有一道聖旨下了過來。

這才是關於大雩祭祀的,聖旨說,因為太子生病了,所以西京大雩祭取消,改在了東都,李治與武則天二聖親自主持。正常的旨意,可在許越他們離開後,才下了這道聖旨,就有些讓人回味了。

用姚崇的話來說,李威與狄仁傑他們來往,甚至劉仁軌十分看好李威,皇上都未必會生氣。但拱衛皇城的羽林軍,卻是讓皇上很忌憚的。

這是皇上判斷出來,羽林軍只是軍憤,否則這一次調動的人會更多。

李威只是苦笑,自己以為父親是生氣,才忘記了大雩祭祀,原來不是生氣忘記了,是害怕取消了大雩祭,自己會產生什麼誤會,京城中又有許越等羽林軍的「親信」,會出什麼不好的事。於是壓到許越等人離開,才宣讀這份聖旨。

誰說父親懦弱了?

古書上說皇家親情最薄的,果然……

此次洛陽之行,沒有那麼簡單啊。

但大雩祭也是李威心中的心病,大雩祭取消了,真到了病好的時間。

於是再次邀請窺基大和尚前來,不但他,因為大慈恩寺的法會,窺基這一次不但將它當作了慈善事業,也當作了一次寵揚佛門,特別是他們法相宗的機會。請了許多大和尚前來。

高僧是有不少的,可辨論經義,唐僧在天竺打遍天竺無敵手,現在唐朝同樣沒有幾個大和尚能辨過窺基的。因此,所謂的高僧,大多數卻是法相門中的高僧。其他的,比如天台宗、法相宗,或者禪宗,一個個有名氣的大和尚,有的因為路途遠,趕不過來,趕得過來的,琢磨了一下,自找無趣,都沒有過來。

其實在民間,禪宗弘忍的兩大弟子,神秀與慧能一南一北,已經綻露頭角了。

走進了寢殿,窺基直接問道:「難道法會,殿下不去參加了?」

知道太子被皇上召去東都,也知道太子這個病,是懼禍偽裝的。現在就讓他們做法事,使病癒,不用說,立即就要去東都了。

這是天家的事,但法會缺少了太子,終是少了一份完美。

就是我不去東都,也不會參加你的法會的。但這是一個德高望重的大和尚,讓自己做了擋箭牌,並且主動做了擋箭牌,心中有些愧疚,於是拿起筆,寫了一句偈子:

佛在心頭莫浪求,靈山只在汝心頭。

人人有個靈山塔,只向靈山塔下修。

這一個偈子禪宗意味同樣很濃,不過講究自修,卻也不違背法相宗的教義。不是說種子嘛,種子可在每一個人心中的。又寫道,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點滴做起。

不是想修佛嘛,這個佛不是嘴上唸著的,是時時刻刻放在心中的,每時每刻都要修行向善。

這幾行字,會給法會增加很大的效果。也是回報這個善良的大和尚的。

窺基琢磨了一下,道:「殿下,大善。果然殿下有慧根。」

說著長長地嘆息,再有慧根也不行,難不成向李治上奏,太子有慧根,不要做太子吧,跟老衲去做小和尚。

窺基一個人力量小了,但高僧多啊。什麼魂啊魄的,那麼多高僧在收,第二天太子就能在東宮跑步了。

……………………………………

聽到這個消息,在大明宮辦理公務的戴至德,先是一愣,嗯,這麼快病就好了?慢慢地回味著,然後對張文瓘說道:「張相公,太子長大了。」

「嗯。」張文瓘應了一聲。

「對國家對社稷,這是一件好事。只是以後,我們怕夾在中間,更難做人了。」

「戴相公,勿用擔心,太子是仁愛之人,定會體諒臣等難處,也會認識大局。賀蘭敏之府前之事,也不過是太子一怒之言。不能當真的。」

「張相公啊,行人無意沾雨濕,春雨偏濕行人衣。太子年長,越有智慧,越有主見……只怕要不了多久,不是你說的算,不是我說的算,也不是皇上與皇后說的算,到時候大局也不知如何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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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興唐於野 潤物無聲(上)

     兩位公主終於下嫁了,而且主辦得很隆重。

長安的百姓責備聲便小了幾份,皇上與皇后嘛,未必不顧女兒的。不過太子的仁愛,在民間的聲望,又讓李威無奈地感到,推高了一層。

但隨後聖旨就下來了。令義陽公主隨夫立即到蘄川府上任,宣城公主隨夫到潁州上任,不顧駙馬府還沒有熟悉呢。也就是說,李治回到長安後,兩位公主受了委屈,這麼大歲數才下嫁,竟然還是見不到一面。

這份聖旨的肅殺之意,讓許多大臣感到寒冷。亦為太子東都之行增添了一把冷汗。

……………………………………

李威倒不覺得。

應當來說,自己做了許多補救了。歷史上那個太子沒有補救,不也是活了好幾年嗎?

反正蝨子多了不怕癢,就像火一樣,撲了這一處,那一處又燃起來了。不能急了,於是一處接著一處慢慢撲。

所以溫吞的性格也不是全部沒有好處的,如果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這時候要麼作出嚴肅的螳臂當車式的反擊,要麼就逃跑。東宮有那麼幾個親信,而且跑路也可以調出來一筆款子,倒也未必那麼淒涼。

但李威卻不著急,一邊將那些偽造的過所隨時地揣在身邊,一邊觀看著形勢。

另外狄仁傑與魏元忠等人的投奔,又給了他一份底氣。不過老狄與老魏如果知道自己捨得全部身家,扶持他,他居然有隨時準備逃路的想法,會不會氣瘋掉……?

晨跑了一番,回到寢宮。

李賢兄弟三個人都來了,加上李令月,另外還有楊敏。

李賢正在饒有興趣與上官婉兒交談,看到李威回來,一個個施禮。

「你們不要多禮了,坐下來。」

「大哥,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吧,咱們不是外人,有什麼話不好說的。」

「大哥,你不應當將上官婉兒帶到東都。」

聽到李威要去洛陽,有一天晚上上官婉兒只是看著李威,李威很奇怪,問道:「婉兒,你要說什麼嗎?或者想回掖庭宮看母親?」

「母親大人,在掖庭宮尚好,只是太子要去東都,能不能……能不能將奴婢……帶上?」

現在半懂不懂的,只知道太子對她太好了,有一種依賴感、安全感。每天看到太子,就彷彿看到兄長,看到父親站在她面前一樣。

但也不是全不懂。掖庭宮的明爭暗鬥,以及對她們這些官奴的欺凌,讓她也有了一些小心眼。比如李令月對她很排斥的,於是李令月一來,立即施禮慇勤地稱公主殿下,然後替她倒茶倒水,弄得李令月一點脾氣也沒有了。

一個是火,一個是水,這一把烈火生生讓上官小婉這一碗柔弱的水,撲滅了。

實際上有時候,看著這兩個小蘿莉在玩心思眼,李威也覺得挺有趣的。

李威當時也沒有想到其他,反正是要帶一批人過去的。不但宮裡的人,還有大量侍衛。雖然說國家並沒有什麼農民起義的啥,可是餓得吃不下飯了,有的百姓也做出一些不好的事,從長安到洛陽,要經過一些山陵地帶的。便有了一些強匪出沒。規模不是很大的,說不定就是當地的山民,拿起耕具就是農民,拿起兵器就是土匪。繳也繳不清,有的官員更因為慈悲心,只要不出人命,也睜了一隻眼閉了一隻眼。

於是立即答應下來。

上官小婉高興了,說了一句雷人的話,欠了一禮,很端正的禮儀,這一刻如果不是看到她幼小的身體,幼稚的面孔,還以為她是一個小大人,然後說道:「殿下,奴婢對殿下感謝不盡。奴婢沒有其他的回報,以後就像碧兒姐姐一樣,服侍殿下一輩子。」

「得,得,」李威坐都坐不安了,將她扶起來,又抹了抹汗,說:「這個,這個,你還小,不能想。等你長大了再想。」

然後在心中狠狠地道,這個***,太邪惡了。難道這個時代悲催的,逼我學習賀蘭敏之?

但這份邪惡的念頭偏偏攪得他好一會兒不得安生,直到練了五遍八段錦,心情才靜復下來。

聽到李賢一句,上官婉兒立即將一對大眼睛睜大,有些著惱地看著李賢,然後又央求地看著李威。

我可不是有意調、教的,李威心中念叼了一句。然後說道:「終是要見面的,去了東都,對她是好事,不是壞事。」

這句話只有這兩兄弟能聽懂。

這一次為了大婚,武則天對兒子很不滿的。現在兒子又將上官儀的孫女放在身邊,母親未必會樂意。李威空得了一尊軀殼,知道的事,卻沒有李賢多。他們這位母親上位之路,可是一條染滿鮮血的道路。如果不樂意了,殺一個小小的上官婉兒,比捏一隻小螞蟻還容易。

看來這個老二對母親大人同樣有些排斥。

從這一點上看,母親政治上很成功的,可是教育子女卻是很失敗的。

其實這樣說了,也是二弟對上官婉兒的聰慧產生了憐惜。但李威並不以為然,母親嘛,心胸還沒有狹窄到這地步,好像歷史上母親還重用過上官婉兒。再說,醜媳婦始終要見公婆的,父母親早遲要回長安。如果自己將上官婉兒藏著掖著,反而心懷鬼胎,讓母親不滿。不如將她帶到洛陽,儘管當初答應帶她去,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大哥既然這樣說了,那就帶她去吧,不過終要小心一些……」

「嗯,」李威應了一聲,轉過頭看著楊敏。

賀蘭敏之流放了,心病去了一些,不過京城中依然有一些不公平的傳聞,氣色稍好一點,可仍然十分清瘦。相比之下,倒是李威越發地生龍活虎,本來尖削的臉蛋上漸漸多了一些肉,蒼白的臉色,去掉了偽裝的黃粉,也有了一些紅暈。還是很瘦,可幾乎一天下來,咳嗽的聲音不超過十次。

當然了,如果還像以前那樣咳嗽,一副病癆鬼的樣子,縱然將《三國演義》《西遊記》或者《安徒生童話》全搬了過來,或者即使救了李令月,李令月也未必像現在這樣,對他依賴。

林黛玉固然讓人憐愛,可那是女人,如果是男人嘛……

人多,楊敏有些兒害羞,道:「妾身聽聞太子即將去東都,因此,趕來祝福一下。」

說話間,上官婉兒替眾人沏茶,動作十分標準。

李顯是少年人,又嘴直口快,問道:「婉兒,你這個沏茶,是何處學來的?」

「奴婢自小在掖庭宮長大,伺候人慣了,因此學得的。」

「我聽小妹說,你會背很多詩。」

「不是很多,會背一些。《詩經》裡的短詩會背一點出來,還有其他的詩篇。」

李顯很敬佩。其實兄妹五人,除了李賢這個變態外,其他四人,李令月尚小,李威不提,李顯與李旦學業也還可的,就是李顯雖然性子直爽,在弘文館同齡人中,也名列中上。大約這也是李治與武則天的遺傳在起作用。

不過讀與背是兩回事。能讀懂,甚至能解釋一二,可是背誦是另外一回事。如果年齡到了李顯這時,會背一些,倒也自然,但上官小婉畢竟很小,又是在掖庭宮長大的。

李顯好奇問:「你是何處學來的?」

「母親大人教導的。」撿書一節略去。

李威越發覺得有意思,難怪以後能翻雲覆雨,打小就是一個人小鬼大的主兒。

「除了詩,會不會背賦?」

「這個奴婢背得倒是不多,只有司馬相如、左思、庚亮、曹植等數人的少數賦文。」

「哦,《三都賦》會不會背出?」

「這個是左思左太沖的名篇,奴婢僥倖會背得,蓋詩有六義焉,其二曰賦。楊雄曰……。奴婢還會背他寫的《白髮賦》,星星白髮,生於鬢垂。雖非青蠅,穢我光儀……」

一口氣將兩篇賦文背完,竟也一字不差。

李威擦了一把汗,***,讓我背《三都賦》尚可,可至少會錯好幾個字。至於《白髮賦》,聽過,卻頂多能背出其中一兩句話。

這個小蘿莉長大後,恐怕就是老二也不及吧。

事實也如此,李賢他們全讓這個小蘿莉這一手震住了。

楊敏都不由地擰著小眉頭,緊迫啊,東宮中碧兒的無微不至對太子的關懷,這個小姑娘才八歲,就善懂人意,再加上這個資質天份,為什麼婚期那麼晚,還要等幾個月?

李賢道:「大哥,善待。」

「殿下對奴婢可好哪,」上官小婉立即替李威辨護。

李賢有些無語,愣了愣,說道:「大哥,卻是好福氣。」

「二弟,你還小,學業要緊,天涯何處無芳草,」李威得意地拍了拍李賢的肩膀。其實十八歲,在這個時代不算小了。話音一轉,又說道:「不過你們一起過來了,正好,今天跟我一道出去一趟,帶你們看看兩樣好東西。」

「喏!」眾人一起高興地答道。

這是看城南的漚竹與高梁苗的。相比於現在對詩文的看重,李威並不以為意。在他看來,即使是《三都賦》,也未必有江東犁有意義。就是《桃花源記》也未必有成功的竹紙有意義。

當然嘍,如果他能製造出火車,或者造出槍支大炮的啥,唐朝立馬就有可能統一全世界了,這肯定比《離騷》是更有意義的嘀,問題他有沒有這份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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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興唐於野 潤物無聲(下)

現在的長安城是隋煬帝手中建造的。

大運河都挖了出來,大興城規模可想而知的。真的很大,比後來的西安城還要大,人口也不少,整個雍州人口達到兩百多萬,長安城中就有一百多萬百姓,如果再加上流動的人口,在這個世界,簡直讓其他的國家百姓無法想像。

可就是這樣,北面的各坊百姓很密集,南邊的各坊卻是人煙稀少。沿著朱雀門到明德門主街兩邊倒還好一點,象西南的永陽、和平、常安各坊,與郊外相彷彿,史書說時有豹狼虎豹出沒,那是誇張的,可什麼黃鼠狼、野狐狸之輩,確實有不少。東南稍好一點,沾了曲江池的光。但比起城北,也甚是荒涼。

李威選定的漚竹子地點就在東南的修政坊,離大慈恩寺倒是不遠,離江家的昇平坊中間也只隔了一個修行坊,這樣,可以隨時照料著。修政坊自己又有黃渠之便,從曲江池伸出一條小渠,一直延伸過來。造紙嘛,比莊稼更需要水的。

修政坊自己卻是很荒寂,因為有黃渠,南邊就是曲江池,倒長著許多樹木,剩下的就是許多田陌,有百姓種植蔬菜與莊稼,還有一個景點,那就是新進士的牡丹宴,就是在修政坊裡舉辦的。挨著黃渠,有幾個石亭廊閣,一些花圃。在平時,也有許多學子來些踏游。

漚竹子的地方離牡丹宴不是很遠,偶爾也有幾個學子來此踏游,看到後莫名其妙,一個個很是狐疑地猜測。

池子也分成了十幾個。只知道用嫩竹子,嫩到什麼地步,不太清楚。嫩老不同,纖維不同,對紙張的質量會產生很大影響的。竹的纖維使紙張變得很薄,可有一個缺點,脆性高。如果不選擇正確的嫩竹,紙張一拉就斷,未免不美。

用手試了試,碧兒高興地說道:「殿下,竹子軟了。」

「嗯,」李威應了一聲,都漚了四十多天,也到了軟的時候。畢竟不是老竹子。不過心中有些遺憾,去洛陽早了一點,如果再拖一個半月或者兩個月,就能將新紙帶到洛陽,又替自己加了一分。

李賢卻狐疑地盯著水中的嫩竹,問道:「大哥,你說這個竹子能造紙?」

「能,而且很薄,工本也十分便宜。」

其實薄就已經便宜了,再說材料,竹子,試問唐朝多少地方有?象南方某些地區,整個山整個山都是竹子。象李賢想的更多,紙薄了,便宜了,那麼意味著更多的人能讀起書了。而且紙一薄,書也變薄了,像現在一本《詩經》如果合訂起來,即使用蠅頭小楷抄寫的,也是很厚的。也容易攜帶。

好處還不止這些。

再比如印刷,現在雕版印刷成本很高昂的,一塊石板刻上字,如果錯了一個字,或者鑿子用力那麼一下,多敲了一塊石頭,一塊石板就報廢了。再說了,在一塊石板上刻那麼多字,花費多少工時。可印一次,石板就沒有用了。

紙張貴啊,買得起書的人不多,因此雕刻印刷的書籍數量相應少了,成本就越發地高昂。可紙張一薄,書的成本下降,買的人多了。雕版印刷的可能性就上升了。

甚至李威還想弄一個銅板活字印刷,害怕人說,隱忍下來,否則更要便宜。

這對唐朝的文化推動,是一個里程碑,所以李威認為它的意義超過了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並不為過的。

但李賢還在懷疑地踱來踱去,最後問:「大哥,你確信它能產出薄紙來?」

「確信,」這是竹纖維造成的,想不薄都難。

「大哥,你是從那本古書上看到的?」

李威在皇莊試驗新莊稼,這件事漸漸風聞開來,那個都好解釋,《齊民要術》上是記載了不少。可是這個竹子造紙?

「這件事有些怪異,那天我們一道去東市,二弟,你可記否?」

「記得。」

「那天那個魏思溫對父皇母后出言不遜,我十分反感,」一下子將魏思溫踩到泥巴裡了,怎麼辦呢?就是自己不踩,估計父母親也聽說了此事。再說,即使聽到了,也不過笑笑,象街坊裡百姓對母親怨氣很重的,但母親呢?

這個想法是不對的,後來歷史上全國告密,何嘗不是沒有這個成份在裡面。怨氣是有的,只是武則天放在心裡面了,沒有發作。

又說道:「後來到了那家紙鋪,看到許多紙,這時我在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幕,似乎看到太宗祖皇,與父皇母后,站在一排排竹子前面,然後這些嫩竹放在水裡了,最後變成了一張張很薄很白的紙。」

白紙也是未必,如果不是用《天工開物》中的技術,加了石灰,竹紙起初卻是又脆又黃的。

李顯驚奇地說道:「你是說老天看到太宗與父皇母后政德,賞賜給你的靈感?」

「可,可,」碧兒有些急,這分明是太子的功勞,如果這一說,豈不是變成了皇上與皇后的功勞。至於太宗,功勞太高了,無需這個來錦上添花。

「可什麼?這是事實,」李威一本正經地答道。

這時候人們很迷信,這一句傳出去,多半百姓當真。雖然迷惑不了父母親,特別是母親。她也許認為自己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方子,於是將功勞抹下來,讓給了她與父親。

可這做錯了嗎?

恐怕好大喜功,連封禪都要跟去的母親,最是開心不過了。

李賢卻狐疑地再次看看大哥,嘴張了張,沒有說出來。還是先等近兩個月後,新紙出來再說吧。

看了一會兒,李威說道:「我們出城再看看。」

到了皇莊,莊裡面將種苗的那幾壟畔服侍得很好。甚至還派了兩個佃農專門捉葉苗上的蟲子,至於下來看有沒有蟲子的麻雀兒,有多遠攆得多遠。其實不用他們派人,每天都有一些農民過來看。

這一點皇莊的人還是識趣的,並不阻攔。這些農民也在幫著忙,看太子這個新法子,倒底能產多少糧食。

小苗兒長勢很好,轉眼間就是三葉了,迎著暖暖的暮春之風,欣欣然地展現出健壯的身姿。

管事的說道:「殿下,苗兒長得很好的。」

「嗯,」能有個比較,其他地裡也有高梁,也有三四葉的高梁苗,但這幾片小畔裡的苗個頭高大許多。能不壯嗎?一個人成天吃稀飯咸蘿蔔,一個人吃牛肉喝牛奶,比較一下試試看。

管事的又說道:「但殿下,是不是移載時稀疏了一點?」

這個管事,也就是管著皇莊的活,對莊稼很精通的。這麼好的苗子,如果因為稀植糟蹋了,誠為可惜。

李威盯著他,看了看,道:「其實還有一個方法,這個苗很多的,可以試驗一下,更疏一點,或者更稠一點。看看最後倒底那一種行距株距最佳。」

種子不同的,後來的種子不可能像這樣精心伺候,區別是撒了一些化肥,可現在用肥料往上堆,用肥量並不缺。就是種子,卻讓人懷疑的。如果萬一後世的株行距,不符合現在的種子怎麼辦?

管事的有些遲疑。

李威又說道:「不用擔心。孤要的不是名聲,是實在的種植方法。如果能讓百姓有更好的收穫,那怕一畝地能多收一斗,對朝廷會有什麼影響?」

「喏!」

看到皇莊的人如此伺服,李威放下心了,又看了看大田。大田開始曬田了,紫雲英、青蒿一些腐爛了,倒是豆秸並沒有完全漚爛,在地裡冒出枯褐色碎桿。

但因為青肥的漚爛,露出來的泥土上冒出烏亮的油光。

至少地力有了。

這才是大唐的希望啊。望著這十幾畝地,李威有些感慨,再想到唐朝的強大,其實真的很不想,很不想跑路的……

………………………………

「儷姐姐,怎麼數日不見,消瘦如此?」裴雨荷說道。

「荷妹,那天我厭惡其他的男子,於是讓太子負我,是不是做錯了?」徐儷問道。

整個京城這大半個月就在談論終南山刺太子一案。賀蘭敏之是過街的老鼠,不提了。然後指責的人第一是楊敏,第二就是徐儷,說她不懂事,太子本來身體就不大好,那種情況下,還讓太子背她,簡直有侮當初那個賢惠情重徐惠的名聲。

徐妃也撒嬌,看看這首詩:朝來臨鏡台,妝罷暫裴回。千金始一笑,一召詎能來

太宗派人來召見她了,是其他嬪妃會喜上眉梢,然而她卻耍了一點小脾氣,古代千金始買一笑,現在陛下您一聲招呼就想讓我去嗎?

但人家顧大局,晚年太宗大興土木,又東征高麗,於是她寫了一篇《諫太宗息兵罷役疏》,其中道:「……是以卑宮菲食,聖王之所安;金屋瑤台,驕主之為麗。故有道之君,以逸逸人;無道之君,以樂樂身……作法於儉,猶恐其奢,作法於奢,何以制後?」

文采與道理不亞於魏徵那篇《諫太宗十思疏》。

這一比較,徐儷差得就太遠了。

偏生唐朝開放,連皇帝與皇后都敢議論,甚至文人敢用詩來開刷,更不提小小的徐儷了。議論的人多,徐儷聽到後,都不敢出門。

裴雨荷想了一會兒說道:「我也不知道唉,不過當初情況委實凶險。」

遮掩的說法,實際上是說你做錯了!

「我,我,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到太子,心中,心中就想親近,」徐儷努力將這句心裡話說出來,然後放聲大哭起來。

……………………………………

「大黑,小黑,我們走了,」碧兒依依不捨地看著兩隻盤旋的燕子說道。

李威勸道:「只是去一趟東都,也許兩三個月後,我們還會回到西京。再說,明年它們還會飛回來的。」

「只是看不到小小黑了。」

這一點倒是遺憾,燕子成長很快的,如果堅持一段時間,就可以看到大黑小黑在教這些小燕子飛翔了。但不能為了等它們成長,留在長安不走。

「走吧,」李威說道。

「嗯。」

一行人上了車駕,開始離開京城。只不過太子這一行之前,卻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於是他前去洛陽,便有許多百姓關心,操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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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東都洛陽 初見父母

侍衛不少的,好幾百人拱衛著李威的安全。

其實就是沒有這些侍衛,也會相安無事,現在並沒有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偶爾有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也是走投無路,能吃一口飯。都知道熬過了這個災年,還是有一條活路的。

太子是仁太子,那些膽大的百姓終不會下手的。

開始時,情況很惡劣,京城不覺,郊外溝渠很發達,雖然嚴重,還沒有觸目驚心。但越行越遠,許多地方看起來就慘不忍睹了,有的田地裡都因為久未下雨,出現了龜裂。

可過了華州後,情況逐漸良好起來。

能看到許多地裡大麥小麥漸漸半青半黃,就像李欣寫的詩:四月南風大麥黃,棗花未落桐葉長。

糧價也不同,僅是一道渭水之隔,長安的糧價官府監管著,都漸漸逼近每斗六十文,然而東都洛陽才三十幾文。差距還不止這些,一個是大鬥,一個是小斗。

直到此時,李威才讓車駕稍稍放慢一點。

開始時很快的,其實車駕還要儀仗的啥,象李治與武則天車駕更慢,從長安到洛陽僅八百里路,就是快也要近二十天,如果放慢了能達到一個月。平時無事,可這時,沿路就食,無疑給當地帶來了壓力。

於是李威一路催促著。竟然六天就出了雍州、華州、虢州地界,到了陝州。就是這樣,也沒有放慢多少,用了四天,就到了洛陽。

車駕進了定鼎門,從定鼎門到天津橋這條街,乃是洛陽最熱鬧的大街。

原來的太子也來過洛陽,可這一次長安發生了許多的事情,便有百姓駐足圍觀。太子還是好太子,前些日子受委屈了,再說洛陽郊外在用太子犁,洛陽城中的貴人們不大懂的,但那些農人們卻豎起拇指,交口稱讚。車駕過後,便有了一些嘆息聲。

中間最大的馬車裡,李令月在看著上官婉兒讀書,大哥讀書,有些不耐煩。

這次又上當了,此次出行因為趕得急,一路灰塵吃了不少,好玩的卻沒有碰過。倒是那些相迎相送的官員阿諛奉承,看到不少,可那在長安看得豈不更要多!

她說道:「上官婉兒,你現在看《尚書》能看懂麼?」

上官婉兒放下書說道:「看不懂,慢慢想,多看幾遍,總能看明白幾分的。」

「好個慢慢想,」李威憐愛的摸著她的頭。這樣的小蘿莉,放在誰手裡,儘管不是自己的妹妹或者女兒,但問一下,誰不喜歡!

李令月其實呢,對上官婉兒都沒有什麼歹意,平時因為歲數相差不大,一路上也只找她玩。不但玩,還直接拖到李威的馬車上,這可不大符合禮儀的。但對李令月,談什麼禮儀?長安的宰相都讓她三分,況且這一行隨從人員。

但就看不慣李威對上官婉兒的寵愛。

歪著腦袋,一下子將上官婉兒的書奪過來,指著中間一段話,問道:「這行字怎麼讀的?」

上官婉兒看著這行字,讀道:「凡民自得罪,寇攘奸宄,殺越人於貨,罔弗憝。」

之所以指這行字,是因為一個「宄」與一個「憝」她不認識。

聽完了,扭過頭看著李威。李威點頭道:「讀對了。」

又不服氣地問:「那麼它是什麼意思?」

上官婉兒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尚書》對於她這個年齡來說,讀起來還是十分吃力的。最後說道:「凡是有百姓自己犯罪,各種強盜、殺人、搶劫財物,這些人應當要處死他們。」

「大哥,她沒有說錯?」

「相差不遠了。」

「好,就算你對了,可你也比不上我大哥,曹植七步書詩,我大哥在東市坊門口,一步還沒有走呢,就寫了五首詩,你以後能做到嗎?」

碧兒再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李威卻擦了一把汗,道:「小妹,此話以後切不可亂說,這是我在東宮想了很久才寫出來的。那有曹植的才情。」

如果不把腦海裡記下的詩抄出來,讓他走七十步,也寫不出一首像樣的詩。

但上官婉兒卻一本正經地說:「公主,奴婢縱然再學習,也不如殿下的。就是公主如果與我一樣大,也不如公主的。」

「你這是巴結,」李令月也不好騙的,讓她再學習一年,也學不到上官婉兒的本事,但後面一句話,因為自尊心的原因,終是說不出口。

李威心裡面卻有些高興。這兩個人倒是一對小冤家,雖然上官婉兒進洛陽,應當沒有事的,可母親的心,不好猜測。有了李令月在中間纏合,上官婉兒將會比泰山還要安全。

馬車吱啞地響著,就到天津橋了,李令月好奇地指著會通橋,說道:「大哥,你看那麼好多船!」

旱的是關內,洛陽旱情不大嚴重的,洛水航運也沒有遇到麻煩,會通橋此時萬舟雲集,頗為壯觀。不過還有更大的船舶停在黃河邊上的碼頭,卻是看不到的。

看著無數的百姓在搬卸著貨物,因為隔著遠,看得不真切,可反而更震人心魄。

「夢一樣的唐朝,」李威看著哪裡,又看著遠處層層樓閣,喃喃說了一句,只是沒有他母親,那會……

可這是逃都逃不了的,馬上就要面對了。

李令月又轉移了視線,說道:「大哥,你看,那一對白鳥好大。」

是天津橋下的沙洲,沙洲上長滿了樹木花卉,但邊緣地帶長著許多青色茂盛的蘆葦。大約是車駕驚動了蘆葦叢中一對白鷺,從青色的蘆葦叢中飛了出來,在洛水上亮開一道美麗的身影。

太監已經迎了出來,將他們帶到東宮。

不但以前的太子來過洛陽,碧兒也來過一回。打老遠的,太監就沖碧兒說道:「拱喜江小娘子了。」

皇帝下口旨,特地宣她到東都,這個小姑娘熬出了頭。連碧兒都不敢稱呼。

「不敢當,金內侍,一向可好。」

「托江小娘子的福,奴婢一向安好,」說著來到李威身上施禮,然後說道:「殿下,奴婢很是想念殿下。」

李威兩眼茫然,根本不認識。

碧兒在他耳邊地說:「殿下,金內侍,你也記不起來?」

李威搖了搖頭。

「殿下,你每次到東都,都是金內侍伺服你的,對你也很好。」

這個很好很不容易,以前太子咳嗽不停,加上這時代對肺結核的畏懼,一般人確實容易望而卻步,不敢親近。

但眼中頗有幾份擔心。

李威讀懂她的意思,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孤忘記了一些事,慢慢才能想起來,這個不急。」

其實心裡說道,忘記才好啊,如果想起來了,是原來太子回來「奪舍」了,那才不美,如果他回來了,對你可未必領情的。

跨了一步,和藹可親地說道:「有勞金內侍掛念。」

「奴婢那敢,聽說殿下在西京身體一天天地好,奴婢不知道多開心,天天上香,求菩薩顯靈。這一回菩薩真顯靈了。看到太子的氣色,奴婢不知道怎麼高興,」說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

不管真哭還是假哭,恐怕以前對原太子是不差的。

「江內侍,你就等會兒說吧,太子這一路趕得急,要休息了。」

「奴婢該死,見了殿下氣色好,忘記了,」說著,吩咐人搬運李威的行李。不少,其實有些根本不需要,可儀仗嘛,這時代拒絕不了。

引入了寢宮。

比起大興宮的東宮,洛陽的東宮稍小,但也小不到哪裡去。

李令月高興地說:「大哥,我就住這兒了。」

「這個不行,」李威立即拒絕,太子有太子居住的地方,公主與皇子又有另外居住的地方,這可馬虎不得的,而且離得遠,東宮在宮城的東邊,公主與皇子寢殿卻在宮城的西北邊。

正說著,一個太監走過來宣旨:「著太子殿下與公主殿下,宮女江碧兒武成殿面見兩位聖上。」

這麼快。

走向宮城,江碧兒戰戰兢兢地說道:「殿下,奴婢好怕。」

「不用怕,父皇與母后是喜歡你,才讓你到東都見他們的。」李威安慰道。

其實他心中也有些害怕,來到唐朝時間有一些了,知道的漸漸多了,第一次與李治、武則天見面,並且不是在書房與寢殿,而是在武成殿!武成殿卻是天子常朝的所在。

為什麼他們要在武成殿見自己?眼見著武成殿就要到了,李威心中忐忑不安地想到。

而且真說起來,他可是一個冒牌的太子,不知道作為親爹親媽,能不能察覺出來?特別是這個老媽,可是一個妖怪的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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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公主撒嬌 父母奇招

進了武成殿,大殿正中端坐著兩個人,一個中年人,比他還瘦,長著長方臉,不用說,這是他的父親李治了。之所以這麼瘦,也是病魔折騰的結果。另一個中年婦人,卻生著一個團臉,可十分俏麗。對於母親的年齡,東宮中都避而不談,只知道她比父親大幾歲,究竟大幾歲,一個個諱莫如深。

現在看起來,恰恰相反了,母親看上去,也不過三十五六歲樣子,如果真按她實際年齡,有可能看相要小十歲還超過。甚至比父親看上去,小了一大截。

坐在哪裡,全身華服,自有一番庸容華貴的味道。

確實是一個俏麗的婦人。就是現在年近暮年了,也比普通的婦人美麗十分。

走了過去,伏下施禮,說道:「兒臣參見父皇母后,父皇,母后,想死兒臣了。」

在拚命的擠淚水,可怎麼擠擠不出來。

倒是李令月一聲歡呼,跑過去,直接撲入李治與武則天懷中,喊道:「耶耶,娘娘。」

「唉,我的乖月兒,」夫妻二人先將李威涼在一邊,與小女兒親熱了。

李威不敢起來,只好在心中抱怨道,誰說父母親一樣的?天下父母大多數喜歡老幺,就連皇家也不例外。

親熱得差不多,李治才說道:「弘兒,你起來吧。」

「喏。」

「坐下。」

「喏。」

在邊上坐下,李治依然沒有與他說話,看著江碧兒,道:「你就是江碧兒?」

「奴婢是,」李威是現代人,權勢的威力對他作用還小一點,但碧兒卻十分害怕,哆嗦著,牙齒都打著顫。

「傻孩子,我也不會吃掉你,怕什麼,過來,讓我看看。」

李威有些奇怪,不對啊,父親對碧兒自稱不是朕,怎麼也用我?

「是,」江碧兒走到李治面前,李治又招了招手道:「再近此,我眼睛不大好兒。」

碧兒又走近了一點。

「嗯,模樣兒也清秀,聽你說祖父是一名官吏?」

「是,陛下,他曾在貞觀時擔任過一名主薄。」碧兒哆嗦地說。其實關心則亂,原來沒有那麼害怕的,有可能關係到她一生的前途,所以害怕了。

「倒也是一個良人家出身的。」

這是廢話,能在太子身邊伺服的宮女,除了上官婉兒是李威點名來的,那一個不是良人家出身的!

碧兒不敢作聲。

李治想了一下,沖武則天說道:「改天追她祖父一個宣議郎如何?」

也就是一個從七品下階的文散官。

武則天道:「有些低了。」

「那麼皇后你的意思呢?」

這一句對答,李威心亮得就像明鏡一樣,別瞎猜了,儘管父親心裡面是有「三國」的打算,可對母親的話還是很聽從的,如果自己盲目協助父親,與母親為敵,等著好受吧。

「就來個通直郎吧。」

「從六品下階,倒也不過。碧兒,我聽說你還有一個父親,另外還有兩個哥哥。」

「是,陛下。」因為嚇得,都忘記了謝恩。

李治反而有些高興,總的來說,他性格偏於陰柔,碧兒這樣子,倒合了他胃口。於是又說道:「改天我來想一想,也授他們一個官職吧。」

「奴婢那敢,」碧兒說著,眼睛瞟著李威,她一家封官是好事,可那個奶糖作坊怎麼辦?所以呢,人與人不同的,小丫頭到現在還在替李威考慮。這樣的小蘿莉,任憑楊敏或者其他少女,如何奪走她在李威心中的位置?

李威擠了一眼眼色,那意思快同意吧。

一個破作坊,雖然能賺一些錢,這些錢對他來說也很重要。可只要他穩坐在太子位置上,還是能找到人手接管的,真不行,讓老狄與老魏幫一下忙。可眼前的機會卻是難得的。

並且父親不是陞官,一個從六品的文散官,或者更低的官員,值得父母親過問麼?這是為碧兒謀一個好出身,不然出身太寒,以後伺候自己少了名份。

可碧兒平時精靈古怪,這時候卻愣住了。

擠一下眼睛,擠兩下眼睛,擠三下眼睛,擠十下眼睛。

武則天終於道:「弘兒,你賊眉鼠眼的做嘛?」

「母后,兒臣眼裡刮了一些灰沙。」

「哼!這一次大病了一場,聽說得了失魂症,卻不成想學會了小聰明。」

「母后,兒臣冤枉,兒臣很老實的。」難得糊塗嗎,咱裝傻賣瘋還不成麼?

「碧兒,你很好,先下去坐吧,你的家人不用你操心了。還有那個鋪子,商家的事少沾為妙。」

李威更是心中誹謗,咱那個外祖父豈不是一個大商人,正是因為捐款,才得到的好處。唉,這個碧兒這時候為什麼不開竅呢。碧兒濛濛地來到下首坐下。

李治這才問話:「弘兒,你前些天大病了一場?」

「也沒有什麼病,只是孩兒在終南山被刺客追得很危險,幾名侍衛就在兒臣面前被賊人射殺,兒臣受了驚嚇,夜晚睡覺總是惡夢連連,內宮裡的人擔心,請來了御醫與咒禁師還有高僧為兒臣作法。」現在氣色很好,一問準得麻煩,於是一路上早就想好了藉口。

「哼,那麼我再問你,為什麼侍衛會找賀蘭敏之的麻煩,難道我不在京城,侍衛膽子也大了?別要告訴我,你沒有在中間摻合。」

知道就知道吧,李威從容答道:「父皇,兒臣是有責任的。」

「嗯,」李治很驚訝,這麼老實?

「有可能父皇想的事情遠大,兒臣不及,所以聖旨一直沒有到達西京,兒臣私自作主,賞了一些犧牲的侍衛家屬,一些侍衛感動了,再加上他們自感失責,於是自發地組織起來。有可能是兒臣引的頭,但事後卻與兒臣無關了。」

「你推得倒乾淨。那麼我再問你,那個太子耒是怎麼回事?」

問話很有水平的,一下子岔開,容易使人料想不到,反而會出錯,就會答錯。

這件事李威也很頭痛,將想好的藉口說了出來,道:「父皇,因為西京災民太多了,我出去一趟,景象讓兒臣目不忍睹。兒臣有些急,胡想著辦法,可是渭水很淺,運糧的事終是無解。便翻看了一些農書,特別象《齊民要術》,裡面有一些農事方面的記載。那天兒臣親耕,看到那個耒耜有些笨拙,腦海裡就在想如何省力。就出現了這個新耒耜。不過兒臣也不知道好壞,還特地請了工匠將它製出來,當場做了試驗。其他官員皆說好,特別是農官,戴相公他們作了主張,全國推廣了。」

這樣一回答,就不妖異了。

他還來個滴水不漏,特別李威端坐在哪裡,氣都不喘一下,李治氣著了。還真不急了,主要害怕李治與武則天發覺他是另外一個人,只要這一點沒有察覺,什麼都不害怕。李治又問道:「那我再問你,月兒出事了,你作為大哥,救她是應當的,可為什麼張揚開來,月兒以後的名聲怎麼辦?」

「啟稟父皇,兒臣是考慮沒有周全。可是賀蘭敏之喪心病狂,都敢在終南山派出刺客刺殺兒臣滅口,他府上的僕役更多。兒臣也害怕萬一,不但兒臣怕,當時兒臣要營救,侍衛隊長朱青都不顧儀禮,將兒臣抱住,不讓兒臣前往,正是擔心賀蘭敏之能公開殺人。」

「結果呢,他沒有公開殺人,倒是你公開殺人了。再說,已經救下了月兒,為什麼要閹,閹割他?」

「耶耶,你為什麼要幫著那個賀蘭敏之說話,他是壞人,要扒我衣服,」李令月不樂意了,揪著李治的鬍子,往下撥。

「哎喲喲,快放下,揪著痛。」

李威又抹了一把汗,同樣是子女,反差不能這麼大吧。

「耶耶,賀蘭敏之是壞人,大哥是好人。」

「好,大哥是好人,你放下來,我只是與你大哥說說話。」

「月兒,不得胡鬧,」武則天喝道。雖然她也喜歡李令月,可說來奇怪,幾個子女都害怕這個母親,李令月只是好點,也不能脫俗。這才放下來。

李治又說道:「這段時間你對我耍了不少的小花招,是你自己兒想出來的,還是那一個人教你的?」

「沒有啊,兒臣對父母孝順,指天可表,更沒有那一個教兒臣,」但他話還沒有落音,就看到漂亮的老武對他擠眼睛。

擠一下眼睛,擠兩下眼睛,擠三下眼睛,擠十下眼睛。這是欺負李治眼睛不好使喚的,盡情擠。

母親這是什麼意思哉?輪到他不明白了。

「到現在你還在欺騙我!來人哪,拉開幕簾。」

「喏!」旁邊的太監將他們座位後面的幕布拉開,裡面坐著三個人。

姚元崇與西門翀正在大眼瞪小眼,魏元忠好一點,老神在在,閉著眼睛,坐在哪裡,就像一尊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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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拒監國 吃豆腐

三人在李威進來時,已經讓李治下了命令,不准開口。

他們也不能象李威,或者武則天,擠眼色也未必能會意,就是會意,旁邊還站著好幾位親近的太監,敢擠眉弄眼?

但姚元崇心中很不服氣,我們出了一些主意,又怎的,當初你還不是一樣,從這條道路走過來的,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什麼祥瑞都弄出來了。

魏元忠卻看到更多東西,倒不是出了主意,主要是兒子大了,名聲大了,李治煩惱的。賀蘭敏之事件在中間只是一小部分。說不定以後為了平衡,會放更多權利給皇后,皇后權利重了,又會再次放權給太子。這樣弄來弄去的,不是很妙啊。

三人在想著心思,李威也在腦海急轉著。

不是很急,只要他們認為自己是他們兒子,就可以慢慢來。

將狄仁傑以前說的話回想了一下,又與現在的李治武則天談吐表現印證一番。心中計算著,得罪母親,後果會很嚴重的。就是相幫父親分化母親也不行,看到形勢了,父親權利很大,是孫悟空,但母親的纏繞指柔,卻是如來佛的五根手指頭,死死地克住了父親。

得罪父親也不行的,別說父親仁愛的啥,想想李承乾、楊勇、李建成,自己那個祖父與太祖父,或者楊堅,心胸未必比父親差。

但也有一個底限,父親多半是貪戀他屁股下的椅子,所以才將羽林軍中與自己走得親近的一些將領,利用陞遷的辦法調走。只要不觸犯他的帝位,應當能包容的。母親就複雜了,自己也琢磨不到她的底線。

想到這裡,有了主見。

站了起來,從容不迫地說道:「父皇,母后,兒臣自年幼時就身患疾病,身體不大好兒,讓雙親操心了。你們離開西京後,出宮看了看,淋了一場雨,於是大病了一場。這一次讓兒臣九死一生,僥倖生還,可燒壞了腦子,許多事兒都忘記了。唯獨沒有忘記的是兒臣小時候重病時,父親母親焦急的樣子。後來又聽到碧兒提醒,說起兒臣的種種,兒臣為以前所做的事,感到很後悔。」

悄悄地留意了一下老武,見到母親聽得很入神,知道多少管用了!繼續說道:「所以兒臣反思了一下,從書中,又從一些侍衛中討來幾種鍛鍊身體的法門。並且私自做主,將名字改掉,改成了李威,父皇恕罪。」

李治又氣著了,你將老子替你取的名字居然敢改掉,還讓我恕罪?

李威卻不急,繼續說:「這是表示以後洗心革面,做一個讓父皇母后,不再擔心的子女。威,是兒臣也想自己身體好一點。」

連李弘半點想法都沒有得到,幹嘛要用他的名字?

「可是兒臣做得不好,接連再三的事發生。其實剛才兒臣進殿後,心中一驚一喜,喜的是母親大人越來越年青,就像兒臣的姐姐一樣。」

「弘兒,胡鬧!」武則天笑罵起來。

「是的,母親,兒臣不誇張的,你看,你的皮膚比兒臣還要好,」說著將武則天的手拿了起來,在上面撫摸著。這個動作不過份,畢竟是李威的母親,總比李令月在武則天懷裡撒嬌好。再說唐朝風氣還是很開放的,沒有那麼多忌諱。

說起來武則天歲數其實很大了,可是保養得當,這雙手雪白細嫩,摸上去感覺很好,讓李威不由地想到,我這算不算吃豆腐呢?

唉,不算的,我是兒子嘛。

「去!」武則天在他頭上敲了一下,臉上卻不生氣,反而笑意更濃。

那個女人不愛別人誇她美麗的?這一招對付女子,靈驗得很。

不過李威在打著小算盤,以後這個母親不知道如何相處,但今天肯定是相幫自己的,不然都不會向自己一個勁的使眼色。

現在的局面是自己、小妹、母親vs父親,勝算很大。

越想心境越清醒,又徐徐說道:「可看到父皇,兒臣還是很擔心,兒臣不孝,讓父皇失望,心中很慚愧。父皇,以後不要讓兒臣再監國了,省得兒臣做得不好,讓父皇煩惱。如果父皇真不肯原諒兒臣,請父皇廢掉兒臣太子之職,還有二弟,三弟,四弟。」

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辨解,現在全天下唐朝幾千萬人,父母親說太陽是方的,就是方的,是長的,就是長的。辨也沒有用。

「你以為我不敢廢去你皇太子的位置?」

「請父皇下旨,」李威很坦然地說。像這樣如履薄冰,皇太子不做也罷,不如做一個太平王爺。

菩薩魏元忠睜開眼睛,看著李威神情,將大拇指豎了起來,來了兩柱擎天。

其實他不知道這是李威真實的想法,所以看上去一絲破綻也沒有。

李治更氣著了,本來想將魏元忠三人亮出來,嚇嚇這個兒子的。以後就不要再在背下里搞什麼小動作。但這個兒子卻不爭辨,開口是孝,閉口是請罪。怎麼整?

感覺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

他回過頭,看著魏元忠,眼睛不大好,但魏元忠的大拇指還是能看到的,於是說道:「魏元忠,這著以退為進,又是你的主意?」

魏元忠走下來,伏下說道:「正是。」

「嗯?」李治眼睛睜大起來,今天的事兒真奇怪,兒子軟綿綿的,無法整。可這個太學士,卻立馬承認。頓了頓,問:「為什麼?」

「陛下,臣官小人微,但也聽聞陛下飽讀經書,自古以來,因為太子未穩,或者年幼,發生了多少禍事,甚至朝代替更?現在大唐主上賢明,太子也成長起來,並且大病了一場,身體頑疾反而好轉起來。這是我大唐之幸。可是賀蘭敏之綁架未來的太子妃意圖不軌,隨後又在終南山竟然敢刺殺太子來滅口,最後又對小公主不禮。臣知道陛下是全皇后外戚的美意。可賀蘭敏之是臣,太子是儲君,這些罪行放在那一個臣子頭上,或者觸犯了那一條,都是抄家滅門的大罪。若每一個大臣學習賀蘭敏之,國家還能稱為國家?陛下是如何處理的,竟然那麼久沒有反應。如提前處理此案,有沒有小公主的事發生?再說,臣聽到的只是陛下對太子的斥責。都讓一個臣子欺負如此了,陛下居然斥責太子。臣不知道陛下是如何想的,但臣感覺太子危險了。因此太子想要平安,這個太子不做也罷。」

李威嘴張得,快要塞進一個雞蛋,老魏同志,你太牛了!這樣的話也敢放出來。

老魏是很牛的,在歷史上牛了很長時間,多次讓老武因為直諫差點斬掉。

「你,你,來人哪,將此人轟出去!」李治氣著了。

走來兩個太監將魏元忠架了出去。

李治扭頭看了看姚元崇與西門翀,說道:「你們還不給朕滾出去!」

第一次用了朕這個詞眼。

小姚與小西門也讓老魏嚇著了,連忙追了出去。

他們離開了,李治忽然笑起來,對武則天說道:「這個魏元忠,果然膽大。」

武則天也面露微笑,道:「弘兒這一次千錯萬錯,不過挑的這幾個人選,倒是好人選。」

李威撲倒,這二人在唱那門子戲?

腦子不夠用了,太不夠用了!

李治說完了,又吩咐太監道:「將這三人安頓好,朕要重用的。只是那兩個青年歲數小了一點。」

「喏!」太監又追了出去。

「弘兒過來,」武則天招了招手。

李威老老實實地走過去,武則天又說道:「剛才有沒有學到什麼?」

「兒臣愚笨,沒有清醒。」

「馭臣之道啊,如果連這個本領都沒有?怎麼做好一個君王?」說著將李威拉到她懷裡,老武豐胸偉岸,觸著肩膀軟綿綿地。如果算吃豆腐,這一回豆腐吃大了。

所以呢,到現在還沒有做兒子的自覺,否則正常一下輕摟,怎麼會產生這些不乾淨的想法。

武則天也沒有想到其他,繼續說道:「不過兩個多月未見,氣色是好了許多,娘親也放心了,唉,天意啊。今天的事到此結束吧,早點回去休息。」

其實呢,李治火氣仍然沒有下去,但他不是昏君,所以用臣歸用臣,對兒子生氣歸生氣,這是兩回事的。但讓武則天這一攪和,混在了一起,和了稀泥。讓李治發作不得。

「兒臣遵旨!」李威立即答道。

………………………………

「原來陛下是假生氣?」碧兒道。

「不知道。」

「殿下,如果陛下真生氣了,就不會封賞奴婢的家人了。」

「不知道,」踩著青石板,李威心情十分鬱悶,不為別的,只為武則天最後幾句話,終於明白了,神馬的帝王心術,還真有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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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武後殺人 元忠導遊(上)

半圓的月亮爬上了枝頭,一潑兒水銀無聲地傾灑下來。

天地寂寥,宮闕朦朧,洛水將一層層水氣兒,又騰了上來,宮城便不似在了人間。

不過無人有心思欣賞這美景,武則天站在一塊假山面前,光線不大好,些許皺紋就消失了。身體卻是很窈窕,此時,李威如果與她並立而站,倒確實是一對姐弟兒。

「稟皇后,奴婢看得也不大真切,似乎皇太子,對你有些懼怕。」

「哼!這些沒用的東西。」

老太監心中很不平,不是沒用,是你壓制得太狠了。他又囁嚅道:「還有,還有……」

他服侍了武則天很多年,是武則天最親信的太監之一。武則天許多事,就是托他去辦的。

「還有什麼?」

老太監不敢說,他站在後面看得很真切,太子看皇后,眼神兒有些色迷迷的。這個很古怪了。不能說皇太子是一個色狼,以前身體不大好,現在身體將就比以前好了許多,可似乎也不大是色狼,看到那個婢女碧兒沒有,眉毛緊攏,走路時兩腿也不分開,分明就是一個處子之身。再說了,皇后可是他親生母親,太子又是一個飽讀禮書的人。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於是改口道:「皇太子對皇后似乎很迷戀。」

迷戀也是未必的,色迷迷的更是不準確。作為一個後世的人,親眼看到武則天,嗯,還不是很失望,儘管歲數偏大,美貌依存,總有一些失措的念頭與想法的。

但老太監這個迷戀用得有學問啊,連武則天都沒有聽出來,她以為是兒子對母親那種迷戀,遲疑了一下問:「依你看,太子這一次病後,真的開竅了,還是因為害怕孤,對孤提防著?」

「皇后,奴婢看是前者吧。在他寫信給皇后與陛下時,狄仁傑與那個魏元忠,應當沒有與太子會面。東宮還是以前那些個人。再說,那個竹子造的紙……」

「此事休提,不知道他從哪裡聽來的偏方,想來討好孤與陛下。竹子能造紙嗎?這個紙失敗了,連孤與陛下都要為他蒙羞。」

「是極,千古以來,造紙的材料有很多種,可從來沒有聽說過竹子能造紙的。要不要皇后下一道懿旨,將它取締了?」

此事李威刻意大聲說出來,也沒有隱瞞,洛陽早得到了消息。李治聽了後,悶哼一聲不語。不管想什麼,對結果都不相信。

「算了,此事,他也是一片孝心,成不成,也不用花費多少,這個心卻是值得嘉獎的,倒不打斷了他的積極性。如果這是他內心的想法,孤家……」說到這裡,蒼涼地笑了一聲。

心情不大好。

母親是繼室,從小就受到幾位同父異母兄長的欺壓,甚至連幾個堂兄弟都參與進來。然後到了皇宮,為了得到李世民寵幸,討好徐惠,可是一直卻是不冷不熱。幸好得到皇上的寵幸,可從宮裡到宮外,想打倒她的人不計其數。連皇上都幾次產生,想將她黜廢的念頭。拉攏了姐姐一家上來,可是呢?那個小侄女人小鬼大,居然都想掀翻她。這個賀蘭敏之更是喪心病狂。兒子呢,一個個對她畏如毒蛇。特別是長子,一次次打她的臉。

如果真變了一個人,倒好了。

可不,真變了一個人了,但這個人不敢說。想到這裡,說道:「待明天,孤勸勸皇上,就依他,將名字改掉,改成李威。」

「唉,這個名字改一改,奴婢也認為是一個好兆頭。」

武則天沒有吭聲,是不是如此,反正也來到了洛陽,以後與他好好談一談。這個兒子,心眼實在,就算現在開了竅,會玩一些小花招,可想逃過自己的眼睛,卻不大可能的。

於是又問道:「小公主呢?」

「啟稟皇后,小公主看了一會兒書。」

「哦,她主動看的書?」

「正是。」

「嗯,這一回弘兒做得倒不錯。」

「是,還……」

「還什麼?」

「奴婢剛才看到小公主居然在讀《詩經》,奴婢很高興,不但讀,而且向奴婢請教生字,還詢問其中的意思。又問了一句,將《詩經》讀好了,是不是以後能做出太子寫出來的一樣詩作?」

「這個不大容易的,」武則天笑了起來。為了賀蘭敏之,夫妻倆在角牛,武則天有一天還拿出會當凌絕頂,嘲笑李治,說你不及兒子的胸魄。不過也知道這首詩,讓丈夫氣著了。

你登了頂,老子怎麼辦?

因此,還化解過李治的心結。當然,這是暫時的,如果兒子不老實,還像以前一樣,左一次右一次,悄悄打她的臉,這些,最後就能成為致命毒藥!

不過心中卻是知道,這是無心之作,只是說山高的,現在他就要登頂,恐怕沒這個膽量。但這首詩寫得確實是好,自己喜歡詩文,還拿出來反覆誦讀過。

「奴婢也想作出那幾首詩大不易,但不敢說出來的,只是說以小公主的天份,讀好書,以後一定能作出好詩。」

「這樣說頗佳。」

「哪裡敢當皇后的誇獎,天天跟皇后在一起,多少學到一些學問。」老太監這一句倒是發自內心的,然後又說道:「看了一會兒書,小公主就入睡了。可一會兒做起惡夢,將奴婢嚇著了,讓宮女哄了好一會兒才睡著。不過奴婢通過交談,太子影響,是小公主好學主要原因。還有一個人,讓小公主產生了好勝之心,所以才用功讀書的。」

「這個人是誰?」

太監遲疑了一下,最後說道:「是一個小宮女。」

「小宮女?」武則天詫異地問。這個小女兒天不怕,地不怕,如果不是長子天天帶著她講故事,恐怕說話也未必管用的。那個小宮女有這能力?

「她是上官儀的孫女,因為母親是緣故,發配在掖庭宮,做著粗事。不過這個小宮女天賦都很好,聽說她能背不少詩賦。太子替義陽兩位公主主婚,去掖庭宮無意撞到了,生了愛才的心,將她帶到了東宮。卻不知道,怎麼又帶到東都來了。一路上小公主大約比試才華,吃了一些虧,所以苦學了起來。」

苦學未必的,這幾天有些激惱,過了後,多半又會忘記了。但怎麼辦呢,皇后喜歡小公主,順帶著拍拍馬屁。

說著,看著武則天的臉色。這事兒剛聽到後,覺得有些不安,剛剛上奏摺,將義陽宣城公主的事捅出來,現在又帶著上官儀的孫女,到了東都,皇后會怎麼想?

「上官儀的孫女?」武則天低語道,忽然笑了起來,道:「孤這兒子真開了竅?」

「開竅?」

「一個小宮女罷了,再說那件事時,她才出生,有?什麼恩怨,帶了東都,就是讓孤知道的。如果藏在西京,反而動了心思。」

「原來如此。」

「不過這個小宮女真有些才學?」武則天又沉吟了一句。

「這個奴婢倒不知,只是聽小公主說,她會背出好多《詩經》裡的詩,還會背許多賦文,象左思的《三都賦》那麼長,都能完整地背下來。」

「她才八歲吧?」

上官儀這個案子很轟動的,遠勝過賀蘭敏之的案子。對這情況,老太監也是十分瞭解,因此說道:「嗯。」

「孤明天到東宮去看看,」武則天好奇了,如果換作李威或者李賢背出《三都賦》不算奇怪的。但一個八歲的小姑娘,這是現在的說法,後世的說法是七歲,六週歲,是何等的不易。儘管這時候學習,以死記硬背為主。

如果真有這本領,兒子將她攏在身邊,更能理解了。

踱了幾步,又問道:「孤讓你派人查賀蘭敏之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奴婢正要稟報皇后。」

「說。」

「西京動作很快,立即將賀蘭敏之押走了。只是路上衙役害怕天家反悔,對賀蘭敏之款待慇勤,行得又慢,又請了大夫不停地替他醫治傷勢。」說到這裡,他瞅了一下武則天的臉色,發現武則天臉上立即堆起了一團團烏雲,立即又說道:「這些賤役,枉自猜測天家心思。對小公主著實不公平,說起來幸好是太子救得及時啊。作孽,這個周國公簡單是一個……」

後面準備說牲畜,可立即忍了,罵賀蘭敏之是牲畜,不連帶著皇后一起罵了?

「這個孽障,竟然敢對孤的兒子,女兒動手!還想逍遙法外!孤如果置若罔聞,以後天下間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認為孤是軟弱可欺的!你立即安排人手,路上有大川或者大山,將他們一行人,包括賀蘭敏之的僕役、妻妾,一道給孤絞殺。」

「喏!」太監正要下去。武則天叫了一聲:「且慢,還是稍遠一點吧,過了辰州動手。」

「喏!」

口中稱是,可是武則天言語中的森冷之意,讓這個老太監莫名的打了一個冷戰。

一陣風吹來一團烏雲,將月亮吞沒。於是天地便陷入了昏暗,夜色深沉,大團的霧氣裊裊氤氳,裹在夜風裡,同樣也吹來了一層莫名的肅殺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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