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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6:45:17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25 10:52 編輯 <br /><br />本小說為「精品小說計劃」指定項目之一,由版主審核通過,並非重發小說,敬請注意!

「精品小說計劃」的發起目的是為了提升長篇小說區的小說質量,主要針對有大量錯版之小說。若對計劃有興趣,可在隆重推出「精品小說計劃」申請,如對本計劃有任何疑問或查詢,請直接向版主Nickice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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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台灣娛樂1971

【小說類型】:都市小說 > 娛樂明星

【小說作者】:得閒讀書(其他筆名:王梓鈞)

【其他作品】:《邪王》 《我為神主》 《調教香江》


【內容簡介】:

林清霞:我們很早就認識啦,高中的學校有在一條街上!

鄧麗筠:梓鈞是我見過最有音樂天賦的人。

古龍:小王酒量不錯。

瓊瑤:我很喜歡他小說中的愛情。

倪匡:我以為自己一小時寫4500字已經很快了,直到認識了王梓鈞……

趙雅之:很感謝他把我帶進演藝圈。

……

看了好多寫香港的、寫好萊塢的、寫韓國的重生小說,我來試試寫一下台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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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聲名:小說內的錯字是作者寫錯的,我只會進行繁簡修正,原文章內容不會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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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7:08:18

【序章】初來台北

五月的戛納,就像一位明麗耀眼的純潔少女,讓人沉迷陶醉。蔚藍迷人的海岸線和法國南部明媚陽光下的棕櫚樹,是這位少女身上的紗裙與花冠,熱情中透出一種高雅氣質。

夜幕降臨,人潮湧進豪華大廳裏,節慶宮前那長長的紅地氈顯得幾分寥落。霓虹閃爍,遠處Croisette大道上巨大的電影海報隱約可見。馬路上依舊徘徊着許多影迷,但比起白天的喧囂,此時總算安靜了許多。夜色裏間或夾雜着海浪與汽笛的聲音,風吹過棕櫚樹間,劃出道道美麗的音符。

節慶宮裏,第六十六屆戛納國際電影節閉幕式暨頒獎典禮正在進行。

「女士們,先生們,接下來即將頒發的是本屆最佳女演員大獎,讓我們看看這一屆的最佳女主角入圍的有:來自法國的《夏日挽歌》女主角……」隨着主持人的聲音,大屏幕上不斷出現着影片片段。

「……獲得第六十六屆戛納電影節最佳女演員的是——《風鈴》,呂珂!」

掌聲與歡呼聲中,穿着一襲白色晚裙的呂珂走上台來,從頒獎嘉賓手裏接過獎盃,在鎂光燈的閃爍下,美得如同出塵的仙子。她高舉着獎盃,激動得掉下淚來,語無倫次地說:「能意外地獲得這一份榮耀,首先要感謝導演,多謝他……」

「啪!」只穿了一條紅色褲衩的王梓鈞關掉電視,端起熱騰騰的泡麪,一屁股坐到電腦椅上。

囫圇吞掉泡麪,王梓鈞意興闌珊地走走進浴室。

「嘩嘩嘩……」

任憑熱水沖刷着自己的身體,王梓鈞望着玻璃鏡中那張逐漸氤氳的臉。

那是一張能嚇死活人的臉,猙獰的疤痕佈滿了整個頭部。有誰能想到,這張臉的主人,兩年前還是令無數少女瘋狂的偶像明星。

沐浴液一遍又一遍地抹在臉上,王梓鈞使勁地揉搓着,像是要把那些疤痕全部洗掉一樣。

王梓鈞穿着一條褲衩,望着外面三三兩兩的燈火,突然有種縱身從七樓跳下的衝動。

自殺,他不是沒有試過,吃了兩次安眠藥,還割過一次腕,都莫名其妙地被搶救回來。

所以,王梓鈞不僅活膩了,就連死都死煩了。

回到臥室裏,王梓鈞隨手點開幾個網頁,呂珂獲獎的照片赫然醒目。看着那張掛滿淚水的純真臉龐,他忍不住厭惡地爆出粗口:「裝B的賤人!」

八年前,王梓鈞從導演系畢業,雄心萬丈的他足足拍了兩年的小廣告。後來他死皮賴臉地到處求人,甚至倒貼錢,才終於有機會當上導演助理。又過了三年,混成副導演的王梓鈞,偶然間被拉去做一部電視劇的男二號,英俊的他一炮走紅。

從小螢幕到大螢幕,從影視到歌壇,王梓鈞憑藉自己的努力成為紅透半個亞洲的偶像新星。

就在前年,王梓鈞重拾自己的導演夢想,自導自演一部文藝片。女主角就是呂珂,亦是他拍拖一年的女友,還沒跨出校門就被他捧成二線明星。

開機的第二個月,用於拍攝的別墅突然發生火災,王梓鈞拼死把呂珂救出去,自己卻全身60%深三度燒傷,一張臉即便植皮也無法復原了。

住院的前幾個月,醫院裏記者、明星來探望者不知凡幾,讓王梓鈞感動得落淚。漸漸地,病房中再也看不見探訪者,那種長期的寂寞與壓抑讓王梓鈞選擇了割腕自殺,卻最終被搶救回來。

大半年之後,王梓鈞從豪宅裏搬出來,銀行的賬戶裏只剩下幾百塊錢。那次火災不只是他受傷,演員和劇組人員一共死了三個。而最讓他憤怒的是,呂珂居然私自吞掉了他為劇組買保險的錢,那些保險合同都是假造的。

死亡三人、傷數人,還有燒毀的拍攝器材、豪華家私、藝術品,以及電影前期投資,只賠償就把王梓鈞的積蓄賠個精光。

特別是當知道他破相以後,那個曾經發誓愛他一輩子的女人——呂珂,居然再沒有來醫院探望過他。直到王梓鈞出院向朋友打聽,才知道這個女人已經傍上了一個國際知名導演,正在拍一部名叫《風鈴》的電影。

深吸了一口10塊錢一包的紅塔山,王梓鈞努力地平復自己的情緒。他關掉娛樂網站,開始百度起關於台灣電影史的資料,以方便自己寫小說。

是的,這就是他現在的工作,一個網絡寫手。

當初雖然身無分文,但王梓鈞本身豪爽大方,結交了許多朋友。知道王梓鈞的遭遇後,不少朋友都提出幫他介紹工作、提供住所,可當時心灰意冷的他全部拒絕了,只向幾個知己好友借了些錢,扔掉自己所有的聯繫方式,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租房子住下。

最初,他整天泡在網絡遊戲裏,偶爾也忍不住看一些娛樂新聞。直到有一天接觸到一本叫做《大亨傳說》的娛樂小說,王梓鈞就像是吸食鴉片一樣着迷起來。曾經的夢已破碎,他只能沉浸在虛擬的夢中YY。

終於有一天,他提起筆來,寫下了自己第一本娛樂小說,居然半個月衝到了新人榜榜首。這本小說眼看着就要結束了,王梓鈞開始構思起下一本來。

題材仍舊是明星娛樂,這是王梓鈞最熟悉的圈子。可是在網上一搜,他才發現這種題材都快寫爛了,大陸、港台、日韓、美國,哪一個地方沒被人寫過?從無聲黑白電影,到DV偽紀錄片,哪一個年代沒被人寫過?

王梓鈞不喜歡跟風,於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尋找,終於發現:似乎沒人寫過台灣七十年代的娛樂圈。

他開始搜集資料,資料一多,才終於明白為什麼沒人寫:第一,讀者熟悉的是八十年代以後的明星,七十年代的明星對他們來說非常陌生,寫了很可能撲街;第二,台灣當時的文化局跟現在大陸的萌化大神有一拼,別說七十年代,就連到了83年還出現過「削蘋果」事件;第三,社會環境太差,寫那時候的台灣娛樂就不得不寫黑社會,著名影視製作人吳敦接受採訪的時候就說過,他踏入娛樂圈第一個職務是導演助理,在自己劇組的演員被人搶走後負責帶人去搶回來;第四……

資料越多,王梓鈞的心越涼,寫這個很可能會撲得很慘啊。又寫娛樂圈,又寫黑社會,最後的結果可能是兩面的讀者都不討好。

考慮了幾天,王梓鈞最終還是決定試試。雖然諸多弊端,但那個時代仍有許多亮點:台灣剛剛進入經濟飛速發展階段,台灣音樂生機勃發,台灣電影正在稱霸亞洲,林青霞、鄧麗君、古龍……這是一個瘋狂的時代!

寫了兩個小時的大綱,外面天色已亮,王梓鈞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準備去睡覺。

「啪!」王梓鈞的手不小心撞到那桶只剩下麪湯的方便麪。

麪湯不住地流下來,「噠噠噠」地滴在鍵盤上,王梓鈞趕緊伸手扶住。慌亂中,滿是麪湯的手指直接按到電腦桌的電插板上。

「滋……」火花亂竄,最後一團焦黑的王梓鈞倒在地上。

王梓鈞的身體在地板上抽搐痙攣着,他的眼神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嘴角泛起弧度詭異的笑容:「他媽的,這次終於死了啊。」

……

「這個逆子,救他做什麼?救了他讓他出去砍人?林醫生,你別治了,這狗雜種死了才好。」一口純正的國語傳入王梓鈞的耳朵裏,王梓鈞頭有些發懵,自己難道沒被電死?

王梓鈞慢慢地睜開眼睛,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扭頭一看,床頭居然還掛着吊瓶。

醫院嗎?誰把我送到醫院來的。

「爸,你就別生氣了。梓鈞早有改過的,這次真的是別人來惹他。」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門口有一個20來歲的女人拉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進來。

這女人面容清秀,素顏遮面,想來略加打扮會非常漂亮。不過她一身衣服雖然很乾淨,但明顯顯得老氣,像是九十年代從鄉下進城的村姑。

女人放下手中的水果,見王梓鈞爭着眼,歡喜道:「梓鈞,你醒啦,有沒有感覺到不舒服?」

老頭臉上的關切之色一閃而逝,繼而是冷哼道:「你還醒過來做什麼,怎麼不去死!」

「爸,梓鈞剛剛醒過來,你就別說這些話了。」女人拉住老頭,將他按在凳子上坐下。

王梓鈞看着眼前這對父女,只覺得很親切,卻又沒想起來在哪裏見過。他撐着手臂想要坐起來,手上卻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忍不住叫出聲來。

那女人連忙過來扶王梓鈞起來,靠坐在病床上,柔聲道:「梓鈞,小心你的手,醫生剛剛接好的。」

手接好?

難道被電擊了還造成骨折不成?

「你很久沒吃東西了吧,我給你削個蘋果。」女人笑着拿出袋子裏的蘋果削了起來。

那老頭卻是冷着臉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裏。

王梓鈞覺得氣氛有些怪異,卻不知怎麼開口。而且這病房似乎太簡陋了吧,便是鄉下的衛生所都比這個病房裝修要好。

房間裏很安靜,只剩下女人削蘋果發出的聲音。王梓鈞眼睛一掃,瞟到蘋果袋子下面的一張報紙,上面居然用的是繁體字。

王梓鈞很好奇,遲疑着開口說:「那個,把報紙給我看一下好嗎?」

女人將水果提開,把報紙攤在病床上擺好。

民國六十年?《中國時報》!

報頭的幾行字將王梓鈞雷得暈頭轉向,待到他仔細地看那報紙的內容,直接暈了過去,一個念頭突然升起來:老子,穿越了?

「梓鈞,梓鈞,你怎麼了?」女人緊張地大叫着,「林醫生,快來看看,我弟弟又暈過去了。」

……

幾天後,王梓鈞終於搞清楚,他果然穿越了,穿越到1971年的台北,靈魂附身在一個仍叫王梓鈞的十八歲青年身上。

他的家中有一個哥哥叫王梓榮,一個姐姐王梓芸。父親王賢致是隨老蔣南撤的國軍下級軍官,一家人現住台北永和鎮的眷村之中。

不過最讓王梓鈞哭笑不得的是,他的身份除了高中生外,居然還是竹聯幫戰鬥堂的頭目,諢號斑斕虎。這次住院是由於被三十多個幫派成員埋伏,造成左臂骨折,身上多處瘀傷和刀傷,腦袋被棒球棍砸了幾下,有些輕微腦震盪,要不是當時正好警察趕來,估計他早已經掛了。

竹聯幫是什麼存在?最強盛時只正式成員就數萬,編外人員掛靠組織更是多不勝數,號稱天下第一幫,在日本、美國、歐洲都建立有多處分堂。

不過眼下的竹聯幫雖然有統一台灣南北黑道的架勢,但悲劇的是竹聯幫的老大陳啟禮去年七月被捕,送去綠島監獄和李敖做了「同窗」。竹聯幫由於失去主心骨,被其他幫派聯手打壓得很慘。

這次王梓鈞被人埋伏,亦是因為得罪的仇家太多,趁着竹聯幫失勢,落井下石的報復。

而在王梓鈞父親的眼中,這個他口口聲聲要其去死的小兒子,還不是讓他最頭疼的,大兒子王梓榮比之更甚……

王梓鈞的哥哥王梓榮,綽號鐵豹子,竹聯幫開山元老之一,位置坐到了豹堂堂主,曾經把老母親活生生氣死。當初13歲的王梓榮,放暑假在家替大人看孩子的時候,居然拉着年僅4歲的弟弟去參加竹聯幫成立大會。

不過聽說他這個哥哥去年已經從良了,被人挑斷了腳筋以後,和自己的女人在西門町一帶擺攤賣魷魚羹。

過了大半個月,王梓鈞身上的傷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左臂還打着石膏,不甚方便。在這期間,除了兩三個以往的小弟來看過他之外,居然沒有幫會大佬來問候。

結合着腦袋裏殘存的記憶,王梓鈞後來才想明白:自己的老哥退出幫會大致是因為陳啟禮入獄後幫派陷入內鬥,一向重義氣的王梓榮不願看到兄弟相殘,才主動讓賢。可是他「退休」的時候已經是個殘廢,當老大的時候又傻得沒攢幾個錢,現在淪落到街上賣小吃,江湖地位完全淪喪。

無權無勢的昔日大哥,自然也不會有人來巴結大哥的弟弟。

而竹聯幫赫赫有名的戰鬥堂,因為得罪的人太多,現在成為了主要打擊對象,個個連上廁所都小心翼翼,誰還有心情來看他?

王梓鈞百無聊奈地呆在家中,每日受盡便宜父親王賢致的冷眼。他被三十多個幫派成員圍攻的事情已被學校知曉,加上三番五次的曠課和打架,再次被學校開除。

這已經是他幾年來換的第五所學校了。

某天,父親王賢致回到家中,突然說道:「明天你去恆毅高中念書。」

「啊?」王梓鈞吃驚道,這些天他可是受盡了這個父親的奚落,難得會和他這麼客氣地說話。

「就是新莊那所恆毅高中,你愛去不去。你跟你哥哥一樣,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你好自為之吧。」王賢致一臉的蒼老頹喪,歎了口氣進屋,再沒有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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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7:11:18

001【恆毅高中】

恆毅高中是一所教會私立學校,建校歷史很短,坐落於新莊鎮上。

新莊鎮就是後來的台北縣新莊市,居住的多是外來移民,區域經濟不太發達。王梓鈞走在其街道上,有種漫步80年代大陸小縣城的感覺。

提着厚厚的行囊上車,他的左臂依舊打着石膏,不過已經不用時刻用繃帶選在脖子上了。

人力三輪車快速地行使着,路過一所學校時王梓鈞的眼睛突然一亮——金陵女中!此時此刻,日後的萬人迷林清霞正在這所學校念高二。四年前,鄧麗君亦是從這所學校的初中部休學,專職從事歌唱事業。

對於這所中學,王梓鈞當初查資料的時候可是久仰得很啊。

「先生,恆毅高中到了!」車夫打斷了王梓鈞的沉思。

到了?這麼快!

王梓鈞有些無語,自己的學校居然和林清霞的女中在同一條街上,距離還不到兩公里,日後出門買瓶可樂估計都能碰上。

王梓鈞拿着介紹信到校長室報道。這位有些禿頂的校長瞥了眼他手臂的石膏,也沒問什麼,便讓他去見某某老師辦手續。

由於是寄宿,辦完手續後王梓鈞又去領到了宿舍的鑰匙。

提着行囊,王梓鈞漫步在春日的校園裏,花香鳥鳴,讓他多日來的煩躁心情一下子得到舒展。看着那些打球、散步、看書的男生女生,王梓鈞發覺自己頹喪疲憊的心也活躍了起來。

穿越不是想像中那麼令人興奮的,雖然王梓鈞穿越前父母早就因車禍過世,孑然一身沒有牽掛,但一下子突然回到了幾十年前,還是讓他有一些恐慌。

七十年代的台灣雖然政治氣氛比大陸好許多,但因為發表了某種言論,個把人突然失蹤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同學,學生宿舍怎麼走?」王梓鈞攔住一個懷裏抱了一堆零食的小胖子。

胖子大概身高一米六左右,肥頭大耳、皮膚白淨,眼睛虛虛地眯成一條縫。王梓鈞突然竄過來,把他嚇得往後一退,懷裏的零食也掉了一些下來。

王梓鈞見他發愣,繼續問道:「同學你好,請問學生宿舍怎麼走?」

此時已經開學兩個多月,小胖子見王梓鈞手裏拿着包袱,問道:「你是轉學過來的新生嗎?」

王梓鈞亮了亮手裏的行囊,笑着說:「是啊,我叫王梓鈞。」

小胖子見王梓鈞似乎性格不賴,也高興地說:「我叫孫希弼,我帶你去宿舍。」

恆毅高中的校區並不大,很快就到了宿舍區,兩人才發現他們居然是室友。

孫希弼很熱情地打開房門,收拾着裏面凌亂的雜物。

宿舍裏是兩張雙層床,可以睡四個人,不過現在只住了兩個,其他的鋪位都堆放着東西。

「梓鈞,你來了可真好,總算有伴了。」孫希弼殷勤地幫王梓鈞整理着床鋪。

王梓鈞指着另一個鋪面說:「這不是還有一個同學嗎?」

孫希弼停下來,警覺地看了一下門外,小聲地說:「這人是大湖仔,一學期就回宿舍一兩次。」

王梓鈞點頭表示明白。

所謂的大湖仔,即是台中那邊大湖幫的成員。

一邊混社會一邊讀書,這個時候還是比較流行的。台灣黑道教父陳啟禮讀中學的時候,就是騎着單車去上學,等避過父母的耳目,就把單車一扔,搭火車去跟幫會的兄弟匯合。

這時候的混混並不像日後那樣壞,他們最初走這條道並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出名,他們只是單純地抱在一起不受人欺負而已。

隨着國軍南撤,幾百萬人突然塞到這個巴掌大的島嶼上,各種矛盾橫生。除了經濟問題外,最大的矛盾便是本地土着對外省人的敵視。

陳啟禮晚年接受記者採訪時曾說:「當初我讀小學的時候,整個班級就我一個外省人。最開始是幾個本地學生欺負我,其他人遇到這種情況多半就忍了,可是我性格比較硬,別人打我我就一定要打回來。於是後來發展到整個班級、整個年級的學生來打我。那個時候的放學鈴聲,對我來說就像是拳擊台的開賽鈴聲一樣,一響起來就是打架的開始。後來稍微大一點,我們這些外省學生便聰明了,經常一幫人抱成團,漸漸地就成了幫會……」

所以說,除了傳統角頭外,台灣那個時候的幫會多是這樣無意識間起來的。幫會中人遍佈各行各業,有不少日後娛樂圈、科技界、政壇、軍隊、文壇的著名人物,都是幫會出身。以至於後來形成了台灣獨特的黑金政治,君不見一個台灣大佬死後,靈堂上最中央的花圈全是政商界、娛樂圈名人贈送?著名導演侯孝賢和四海幫前幫主蔡冠倫就是兒女親家;那個後來牢底坐穿的阿扁,80年代初不過是竹聯幫老大陳啟禮的辯護律師;就連台灣三大黑幫之一天道盟,都是阿扁在坐牢的時候為本地角頭策劃組建的。

像後來的著名影視製作人吳敦(把賈靜雯捧紅那位,兩人曾經鬧過緋聞),轉行之前乃是竹聯幫總護法,除了陳啟禮,竹聯幫就他最大;又比如旅美太空博士王贛駿,這個第一位到太空操作自己設計的實驗載荷專家、唯一一位乘坐挑戰者號航天飛機的亞洲人,曾經就是竹聯幫和堂中人。而小說家古龍,成名前也是街頭太保,身上一身刀疤。

好了,扯遠了,說這麼多其實是想說,台灣黑道正逐步地滲透到社會的方方面面,寫本書必須提及這些事情。

把床整理好之後,小胖子孫希弼拿出自己的零食,問道:「你的手臂怎麼了?骨折嗎?」

「對啊,不小心摔的。」王梓鈞笑着說。

「那可真是倒霉。」孫希弼從櫃子裏搬出一台半導體收音機,調了下頻率,收音機裏立即傳出甜美的歌聲。

「……我們倆划着船兒

採紅菱呀

採紅菱

得呀得妹有情

得呀得郎有心

就好像兩角菱

也是同日生生呀

我倆心相印……」

這是,鄧麗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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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7:17:19

002【大漠英雄傳】

若問王梓鈞喜歡哪個歌手,他一定會不做思考地脫口而出:當然是鄧麗君。

鄧麗君的歌沒有後世歌手的繁雜旋律,也不帶那種快餐歌曲的浮躁,而是給人一種精神上的撫慰,讓忙碌的心靈得到休憩與安寧。

「天籟之音!」王梓鈞躺在床上閉眼聆聽,一曲終了,由衷地讚歎。

孫希弼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本厚厚的書,贊同道:「是啊,我認為鄧麗君是亞洲最好的歌手,我爸我媽還有我姐姐,我們全家都喜歡聽她的歌。」

小子有眼光,王梓鈞心中讚歎,眼睛瞟到小胖子手中的書上,打趣道:「這麼用功,你成績一定很好吧。」

孫希弼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書放下說:「這不是功課書,這是武俠小說。」

「武俠小說?古龍的?」李曼問道,這個時候的古龍似乎在寫《歡樂英雄》、《流星蝴蝶劍》等書吧。

「不是,是金庸先生的《大漠英雄傳》。」孫希弼說着又翻開看了起來。

金庸寫過《大漠英雄傳》?我怎麼沒聽過。王梓鈞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平行空間裏去了。

伸過腦袋去一瞧,發現裏面居然有郭靖、黃蓉,王梓鈞頓時無語了,這倒霉孩子看的是盜版吧,這尼瑪就是《射雕英雄傳》啊。

孫希弼一解釋,王梓鈞才知道自己孤陋寡聞了,原來《射雕英雄傳》的最初台灣版本就叫《大漠英雄傳》。其原因嘛,自然是因為太祖爺爺寫過一首詞,裏面提到了成吉思汗射大雕,因此射雕二字被和諧了。

金庸先生的小說最初被台灣禁了好多本,台灣讀者都是看盜版看過來的。至於原因嘛,比如《射雕》裏的東邪和桃花島隱喻台灣蔣家;《天龍八部》裏有這麼一段:王語焉見兩個人在打架,就隨口說:這是江南蔣家的名招「過往雲煙」啊!所以就杯摧了……

諸如此類受到波及的倒霉孩子還很多。

台灣有個作家叫陳映真,因為一些政治因素被抄家。警總人員從他家裏搜出一堆馬克•吐温的小說,就說:馬克吐温不是馬克思的弟弟嗎?你怎麼會有他的書!

同理可證,當初很多馬克思•韋伯的書也都遭了殃。

甚至連法國作家左拉也逃不了,明明是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翹楚,只因為這位外國作家姓名發音接近「左」,被打入左派,也成了禁書。

王梓鈞一聽徹底無語了,河蟹神獸真是上天入地無所不在啊,老子都穿越了他老人家還跟着來。

此時已經是傍晚,孫希弼躺在床上看了一陣小說,蹭起來道:「吃飯吧。」

「好啊,在食堂嗎?」王梓鈞問道,他可是好久沒有吃過學生食堂了,怪想念的。

孫希弼連忙搖頭,豪爽地說:「你第一次來怎麼能讓你吃食堂,咱們到外面下館子去。我請客!」

王梓鈞見他一番好意,也就不好推辭,隨他去了。

兩人來到校外的一家四川菜館,點了諸如回鍋肉之類的四川名菜,就開始喝起酒來。

「梓鈞,我聽你口音,不是台灣本地人吧。」孫希弼隨口問道。

王梓鈞回答說:「祖籍河北,隨軍南撤的。」

其實上一輩子王梓鈞是四川人。

孫希弼聽了一喜,叫道:「老鄉啊,我家也是河北的。來,為了這個,碰一杯!」

「乾!」王梓鈞舉杯道。

兩人幾杯酒下肚,氣氛就熱了起來。孫希弼就是個話簍子,一喝酒之後就說個沒完,從班上女生的內褲到社會上的幫派八卦,昏天黑地地扯個不停。

「梓鈞,聽說了嗎,美國要把釣魚島讓給日本,那可是中國的領土!」孫希弼剛說完《神雕俠侶》裏郭靖的為國為民,突然話鋒一轉,談起了國際時事。

「釣魚島?」王梓鈞突然想起,台灣七十年代轟轟烈烈地民間保釣運動已經拉開序幕了。

「是啊,釣魚島自古就是中國的領土,美國有什麼資格把釣魚島劃給日本?你不知道吧,前些天,就是4月10號的時候,美國華盛頓那邊2500名華人保釣大遊行。聽說楊振寧和李政道都參加了。」說着,孫希弼突然小聲道,「昨天我姐他們也遊行請願了。」

「你姐?」王梓鈞驚訝道。要知道這時候遊行請願,比後世在大陸政府門口靜坐示威還危險,帶頭的直接當政治犯抓住,敢遊行的都不是一般人。

這是個莫談國事的年代,你做八卦新聞做翻天都行,但一旦涉及政治,對不起,警總招呼。

「我姐是台大的學生。」孫希弼得意道。

難怪,台大的學生都是寶貝,也就他們敢「胡鬧」。

王梓鈞當初查資料準備寫小說,記得大概今年六月份,還有一次規模更加龐大的請願活動,請願人羣從學生擴展到老師、學者,以及其他愛國人士。一些人甚至駕着船親自登上釣魚島,幾個《中國時報》的記者搶先登陸,在島上插上青天白日旗,石頭上刻下「蔣總統萬歲」。不過後來旗子被日方給拔了,又在東京還給了中國人。還的時候旗子是破的,中方說日本人把自己的「國旗」給撕破了,日方咬定是海風吹破的,兩邊人互相扯蛋個沒完。

對於後世親日親美的台灣來說,這個時代真的是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民族之魂旺盛燃燒。

「對了。」孫希弼思維跳躍性實在太大,突然問,「梓鈞,還有幾個月就聯考了,你準備考哪所大學?」

王梓鈞哪裏有什麼安排?他現在連繁體字都寫不全。

拿張報紙來,通篇的繁體字他都認識。可一旦叫他書寫,不是突然忘記偏旁,就是寫成簡化字。呆在家養傷的一個月,王梓鈞不是什麼都沒做,而是翻着字典不停地練字,可是足足練了一個月,依然有許多時候要寫錯。

前世三十年養成的書寫習慣,哪裏是個把月就能糾正的?

「我啊,再看吧,我功課不是很好。」王梓鈞只好這樣說,反問道,「你呢,你想考哪裏?」

「當然是台大。」孫希弼興奮地說。

王梓鈞無語了,不知道是否該說這胖子自大。在這裏考台大,跟大陸考清華的難度沒什麼區別。

前幾年台灣經濟困難,一個青年要是想要翻身農奴把歌唱,最佳的途徑就是考上台大;而考上台大後,因為台灣前途難測,許多人又選擇去美國。因此當時有句話,叫做: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

王梓鈞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孫希弼閒聊着,突然發現飯館外飄過去一道熟悉的倩影。

林清霞?

王梓鈞整個人呆了一下,他敢確定,剛才從店外走過去的女孩子就是林清霞。黑色的學生制服,齊耳的短髮,臉上寫滿了稚嫩,但已經有了美人的模子。

「怎麼了?」孫希弼見他發呆,奇怪地問。

王梓鈞一笑,解釋道:「沒什麼,我在想畢業以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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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7:22:19

003【假洋鬼子】

「起立!老師早!」

「同學們早,請坐!」

第二天一大早,王梓鈞就與孫希弼來到教室,開始了他這一世的學生生涯。

教會學校的課程與普通學校不大一樣,比較重視外文,國文課反而相對較少。好在上輩子王梓鈞是影視歌三棲明星,滿世界到處跑,英文聽說都沒有任何問題,只是寫作差一點而已。

而那些理科課程實在坑爹,上輩子王梓鈞就勉強及格,可過了那麼多年,知識早忘得乾乾淨淨。上課的時候聽着一個個貌似熟悉的理科詞彙,王梓鈞就像在聽天書一樣。

裝模作樣的聽了兩節課,王梓鈞實在無法忍受,乾脆拿出紙筆開始練習硬筆繁體書法,繼續熟悉用繁體寫字。

一邊寫,王梓鈞一邊思考着未來的發展。

如今王梓鈞家裏的狀況不是很好。父親退伍前只是下級軍官,這樣的軍人在台灣至少數以萬計,政府不可能逐一安置。退役後一家人擠在永和鎮的眷村裏,父親靠替人理髮為生。

而王梓鈞的大哥由於把母親活活氣死,因此被逐出家門,已經兩年多沒回來過了,聽說過得也不是很好。二姐是一個紗廠的工人,每個月工資就兩百多塊錢,活得也很辛苦。

王梓鈞對這一家子並無多大感情,但這一個多月來,二姐對他的溺愛,他是完全看在眼裏的。而父親雖然一直是白眼相向,可是托關係把他塞進恆毅高中,恐怕是連棺材本都拿出來了。

王梓鈞這個人心軟,看不得別人對他好,總要千方百計的回報恩情才會心中無愧。何況,父親和二姐的關心,讓初中就失去雙親的他再次體會到家庭的温暖。

現在當務之急是賺錢,讓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的二姐不再那麼勞累,讓愈見蒼老的父親不再為生計而憂愁。

作為竹聯幫戰鬥堂的頭目,王梓鈞這些年也攢了些錢。不過由於他出手大方,因此大多都花了,存起來的並不多,大概只有幾百塊錢,這點錢實在做不了什麼。

上輩子王梓鈞的謀生手段不外乎導演、唱歌和演戲,後來又淪落為二線寫手,因此勉強可以加一個寫作。導演和演戲是不用想了,王梓鈞知道一個毫無背景的新人混出頭有多難。至於唱歌嘛,此時的台灣樂壇剛剛進入民歌時代,王梓鈞實在是沒把握後世那些經典歌曲能夠在此時火起來。畢竟領先時代10年會被譽為天才,可領先時代100年則會打入異端。

那麼最具操作性的就是寫作了。

傳統文學自然不行,政治環境太惡劣,後世台灣國寶級作家黃春明先生此時的著作常常徘徊在被封殺的邊緣。最賺錢又沒有風險的自然是寫武俠小說,臥龍生、司馬翎、諸葛青雲、古龍……這些人哪個不是靠寫小說賺得缽滿盆滿。

確定了方向,王梓鈞立即考慮着該剽竊哪一本小說。

其實剽竊哪有重生小說裏說得那麼簡單,幾十幾百萬字的書,那些細節誰記得下來?

王梓鈞反復地回憶關於武俠小說的歷史,如果要剽竊的話,最好的選擇是黃易、温瑞安、九把刀等人的作品。介於現在的政治環境,黃易帶顏色的書直接排除,九把刀和日後思想偏激的網文直接排除,這些寫出來純屬找麻煩,估計還沒出版警總就找上門來了。

那麼温瑞安嗎?此人雖被譽為武俠四大宗師,但王梓鈞不是很喜歡。温瑞安前、中期作品令人驚艷,後期作品純屬坑爹,這跟古龍剛好相反。

要不寫《英雄志》?王梓鈞腦袋裏開始回憶着《英雄志》的情節。

關於這本號稱「金庸封筆古龍逝,江湖唯有英雄志」的神作,王梓鈞學生時代看了不下十遍,後來也一直存在電腦硬盤裏。

想着想着,情節逐漸清晰起來。王梓鈞腦袋裏突然浮現出一副畫面,我的電腦:本地磁盤(C:)、本地磁盤(D:)……

怎麼回事?

王梓鈞點開D盤,發現那竟然是自己重生前用來碼字的電腦。硬盤裏裝着數百首歌曲,幾十部經典電影,還有各種劇本、小說和資料。

尼瑪,這是重生有木有,怎麼變成了玄幻。

(作者:本書有且只有這個金手指。作為合理黨,個人認為憑空剽竊小說純屬扯淡,隨便拉出一個武俠迷讓他先看一個星期《天龍八部》,再讓他默寫,你看他寫得出不。同時,王梓鈞的電腦裏不會什麼都有,僅僅是一些相關資料和喜歡的作品而已。)

王梓鈞點開一個叫做「小說」的文件夾,很快找到了《英雄志》的電子書,不過立馬就被潑了一盆冷水。

孫曉這個死太監,一本《英雄志》寫了十多年還沒完本!王梓鈞現在急着用錢,哪有那麼多時間去編結局?

「好吧,重新找一篇。」王梓鈞開始不停地搜索,發現許多經典的小說都不能現在拿出來,比如夢入神機的所有作品,拿去出版社的話,絕對會被出版社的工作人員扔一臉。

有了!

王梓鈞激動地點開《搜神記》,這本具有傳統特色的神怪小說絕對能獲得認可。

寫了一個下午,後面那個叫做文英的女同學用筆頭不斷戳着王梓鈞的背,小聲提醒道:「喂,老師問你話呢。」

「啊?」王梓鈞一臉茫然地站起來,他根本不知道這老師問的什麼。

王梓鈞無辜的表情引來全班哄堂大笑,講臺上那個穿着教袍老師臉色非常不好看,問道:「這位同學,你來說說,《出埃及記》中的以色列人,後來在埃及遭到了什麼待遇?神通過這件事,又告訴了我們什麼?」

對了,教會學校嘛,這堂課是講的《聖經》。

「呃,好像是成了奴隸。」王梓鈞想了想,有點不確定地說。

至於神要告訴什麼,鬼都不知道。

那老師是個三十多歲的華人,英文名叫艾倫,一身教袍穿在身上顯得有些寬大,脖子上的十字架不停地晃悠。

艾倫老師幾步走到王梓鈞旁邊,拿起他寫了幾萬字的小說,皺眉念道:「《搜神記》?神農氏……」

看了片刻,艾倫臉色驟變,連連手劃十字,口中念着「阿門」、「願神寬恕」之類的話,哆嗦地指着李曼罵道:「你,你竟然寫這些東西,你這是瀆神!出去,滾出教室!OUT!」

怎麼回事?

王梓鈞實在想不到這老師居然反應如此之大,看他激動的樣子辯解根本無效,抬杠更是圖惹煩惱,於是很光棍地站起來出了教室。

「嘩!」艾倫顫抖着雙手將王梓鈞寫的稿子撕成粉碎,卻再也沒心情講課,拂袖而出。

看着含怒離開的艾倫,全班的學生都莫名其妙,不知道王梓鈞寫了什麼,居然把老師氣成那樣。

「快,拼起來看看。」一些學生撿起地上的碎紙片,七手八腳的拼起來粘在一起。

「別擠,別擠,我給大家念就是。」孫希弼這胖子在最中間,差點被一堆人壓垮,連忙大叫道。

「快念快念,到底寫的什麼?不會是艾倫和修女幽會的故事吧。」一個男生促狹地說道,招來一陣哄笑。

孫希弼也很好奇,他撐着桌子,連忙念起來:「《搜神記》,《刹那芳華曲》:朝露曇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黃河十曲,畢竟東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昨夜風吹處,落英聽誰細數。九萬里蒼穹,御風弄影,誰人與共?千秋北斗,瑤宮寒苦,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

「好詞!」一人喝彩道。

「寫的什麼歪詩啊,難道是艾倫寫給誰的情書?」

「放屁,艾倫那個假洋鬼子,平時說話都夾着英文單詞,哪裏有這麼好的文筆!」

「那他發什麼火?」

孫希弼見周圍嘈雜起來,連忙大聲說道:「別吵別吵,剛開始呢。這是題頭詩,《三國》、《紅樓》裏都有。」

一些喜歡文學的學生眼睛一亮,顯然是這首詞已經將他們打動,紛紛道:「快繼續念啊,是小說嗎?」

「咳咳。」孫希弼裝模作樣的清着嗓子,「楔子:正午時分,烈日當空,海風炎熱……」

等到孫希弼把楔子念完,一些學生失望道:「什麼亂七八糟的,還有魔法,還有怪獸,怎麼不是武俠小說?」

另一些學生則不滿道:「打什麼岔,我覺得很好啊,胖子快繼續念。」

「第一章,神農使者……」這次足足念了大半個小時,學校放學大家亦不知覺,等到孫希弼念到龍女雨師妾出場,突然乍然而止。

「怎麼不念了?」聽得入神的眾人連忙問道。

這時候的娛樂遠不如後世豐富,基本就是小說和電影。去年黃俊雄的布袋戲(想來有讀者看過《亂世狂刀》)搬上電視,連演五百八十三集,最高收視率達到恐怖的97%。當時因為家家戶戶同時開機,導致許多地方電力不堪負荷發生大跳電。

由此可知此時人們對於娛樂的渴求,像《搜神記》這樣不同於傳統劍仙和武俠小說的神作,怎麼會不吸引他們?

「沒了……」面對大家渴求的眼神,孫希弼手一攤,無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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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7:25:20

004【台灣有瓊瑤】

「林校長,我是Poler校董從America親自請來的,我有rights開除掉這個學生。是的,開除,kickout!」校長室裏,艾倫大聲咆哮着。

林校長戴着厚框眼鏡,摸了摸自己的禿頂,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招呼艾倫坐下,才慢條斯理地問:「密斯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要開除誰?」

「誰?他的name我忘記問了。對了,那是個Stranger。」艾倫說道。

新同學,又是三年二班的。林校長突然想起昨天來報到的那個手臂打石膏的學生,頓時一陣頭疼,那是他朋友托關係插進來的,不知道怎麼第一天上課就把老師得罪了。

「他做了什麼?」林校長問道。

「他是個blasphemy,瀆神者!他竟然在我的聖經課上,寫什麼神農,這是褻瀆上帝。」接着,艾倫開始喋喋不休地講述起經過。

林校長聽得腦袋暈暈,搞半天就這麼一回事,心中直罵這假洋鬼子有毛病。見艾倫還在吵嚷着,他只得跑去把窗戶關好,慢慢勸解。

……

王梓鈞前世經歷了那麼多,很多事已經看得淡了,自然不會因為一個假洋鬼子的莫名其妙而憤怒。

出了教室後,王梓鈞一個人在校園裏閒逛,眼角瞥到老師艾倫進了校長室。只聽裏面一陣咆哮,帶着閩南腔的國語中又夾雜着英文,甚至是美國俚語,說得又急又快,王梓鈞愣是一句都沒聽懂。

王梓鈞不是故意要偷聽,而是那聲音實在太大。

等他看過去的時候,校長已經把門關好,窗簾也拉上了。

兩個大男人同處一室還關什麼門窗,搞基麼,王梓鈞惡寒地想。

轉了大半天,直到放學,王梓鈞才回到教室,卻發現自己的座位上圍着一大羣人。

「我們的大作家回來了!」只聽一個聲音大喊道。

王梓鈞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羣人全都朝自己湧過來,最前面一個又黑又瘦的眼鏡男伸一隻手過來,笑着說:「梓鈞同學你好,我是班長趙希,歡迎你加入三年二班。」

「你好,王梓鈞。」王梓鈞不得不伸過手去,重新自我介紹。

「你好,我叫方南。」

「你好,我叫文英。」

「你好……」

一隻隻手伸過來,場面一陣混亂,好在上輩子他還當過幾年明星,這點情況簡直是家常便飯。王梓鈞帶着笑容不慌不忙地一一和這些人握手,心中卻是感歎:這個時代的學生好淳樸啊。

「停,停,停!」孫希弼高舉他胖乎乎的雙手,大聲道,「我提議,大家一起去吃一頓,算是為梓鈞接風,飯錢我出。」

「好!我要去!」一些學生叫囂着,而許多學生則是選擇了回家。

王梓鈞看了孫希弼一眼,心想這胖子家裏至少也是個富商,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大方。但既然家裏有錢,又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所不怎麼出名的教會學校讀書呢?

一起去吃飯的一共有十二人,八男四女。

胖子足足叫了四輛計程車,直接拉到附近最好的飯店。

王梓鈞身邊坐的是孫希弼,這廝的屁股頂普通人兩個,把他狠狠地擠到一邊,與另一邊的女生挨在一塊兒。

王梓鈞認出這女孩兒就是坐自己後座那個,似乎是姓文,不過記不清名字了。

女孩子很文弱,手裏拿着被撕碎的稿子,書包放在腿上枕着,非常害羞的樣子,臉紅得像個蘋果。她嘴唇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不過終於還是沒有開口。

王梓鈞見她有些尷尬,只有打破氣氛,指着拼接起來的稿子道:「多謝你幫我拼好,不然還要花時間重寫。」

「不是我啦,大家一起粘起來的。」女孩手捏着稿子說。

王梓鈞笑道:「那就麻煩你幫我向大家轉達謝意。」

孫希弼突然插嘴道:「嘿,我說梓鈞,你可藏得真深。昨天居然裝不知道《大漠英雄傳》,自己卻偷偷寫小說,笑話我呢?」

你去21世紀抓十個人來,九個半都沒聽過《大漠英雄傳》好不好!

王梓鈞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做出求饒的樣子,打拱道:「好漢息怒,好漢饒命,小生不敢了!」

旁邊那女孩子被王梓鈞的動作逗得撲哧一笑,卻聽孫希弼道:「算你識相,文英,一會兒我們把這傢伙灌醉。」

「好啊,聽說文人都喜歡喝酒的。」沒了原來那分陌生和尷尬,那女孩也健談起來,開始聊起台灣的文學來。

文英說得最多的還是瓊瑤,一說起來就滔滔不絕,王梓鈞只得附和點頭。

「瓊瑤的作品我最喜歡《窗外》,你呢?」文英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問王梓鈞。

「呃,」王梓鈞不清楚瓊瑤的哪些書現在已經問世了,怕說錯話,只好堵住口子說,「我沒看過瓊瑤的小說。」

「你怎麼會沒看過瓊瑤的書?現在全台灣讀小說的有幾個沒看過她的書?」文英滿臉驚訝,就好像看見外星人一樣。

王梓鈞尷尬地摸了摸額頭,被一個小丫頭片子鄙視真的很無語。

「主要是我對愛情小說不感興趣。」王梓鈞解釋道。

文英聽了一臉遺憾,憐憫地說:「不看瓊瑤的書是你的損失,裏面有許多情節把我都感動哭了。」

王梓鈞只得說以後一定拜讀瓊瑤的大作,女孩才滿意地作罷。

對於瓊瑤,王梓鈞也瞭解一些,主要是前世做演員的時候,演過一部瓊瑤的戲,順便瞭解了一下瓊瑤這個作家。大致印象是:此人前期筆法稚嫩而飽含真情;中期成熟而追求突破;後期圓滿卻過度商業化。

不過王梓鈞卻不敢說瓊瑤壞話,此時她的擁躉滿地走,說壞話小心被噴死。

真正敢在公眾面前說瓊瑤壞話的人,恐怕除了李敖之類,就只有香港的亦舒了。有句話叫做「台灣有瓊瑤,香港有亦舒」,但亦舒被記者問及對瓊瑤的印象時,卻不屑一顧地回答:這個人(瓊瑤)不提也罷。

亦舒言下之意,是頗看不起瓊瑤的。兩人寫的都是愛情小說,但瓊瑤的愛情是寫給小蘿莉和老媽子看的,而亦舒的愛情則是給成年獨立女性看的。

最有趣的是,這兩個當紅女作家人生經歷卻是驚人相似。兩人都敢愛敢恨,一個十多歲就生下孩子,一個在高中同老師私奔;算上訂婚的話,兩人都是三結三離,最終才安定下來。

既然想在台灣發展,瓊瑤卻是個不得不打交道的人。王梓鈞心中打定主意,什麼時候得和她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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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7:32:21

005【竟然是她】

飯店很快就到了,讓王梓鈞想不到的是,這家叫做「楓林閣」的飯店居然是日式建築。觀其年份,恐怕還是日據時期所建。

走進飯店,裏面顯然經過了重新裝修,整潔而明亮,頗具現代風格。

眾人要了一個包廂坐下,店中正播放着歐陽菲菲的《雨中徘徊》:

雨中徘徊

在雨中-找尋你

找尋你的行蹤

雨濛濛-燈也濛濛-行人也匆匆

在雨中-身旁有樹影動

今夜我要找到你來

陪我訴說情衷

在雨中-樹葉落

風雨裏顫動

大街上-小巷中-到處雨濛濛

在雨中-我的心事也重重

今夜我要找到你來

陪我訴說情衷

……

悠揚的旋律和極富個性的女聲飄蕩在空氣中,一個女孩子突然問道:「咦,這是誰的歌,這麼好聽!」

一個叫做方南的陽光男生回答道:「歐陽菲菲的雨中徘徊。」

「歐陽菲菲,沒聽說過啊。」大家奇怪道。

方南脫下外衣,笑道:「她上過《羣星會》的。今年去日本發展了,這首是她第一張專輯裏的主打歌。剛剛上市,想不到台北也能聽到。」

王梓鈞心中暗笑,這個歐陽菲菲可不簡單,堪稱日本最火的外國歌手。在旅日歌星裏,歐陽菲菲在日本歌壇創下的紀錄,直到幾十年後才由韓國籍歌手寶兒打破。這首《雨中徘徊》不出意外的話,會奪得日本今年的最佳新人獎。

孫希弼點完餐問道:「方南,聽說你報名參加今年的歌唱大賽了,不準備考大學了?」

方南有些自嘲地笑了一笑:「家裏逼我考,其實他們也清楚,我哪裏是讀書的料。還不如去唱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王梓鈞打量了一下方南,此人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看似消瘦,但外衣一脫,胸肌隆起,極為壯實。他雖然長得端正,但皮膚有些黑,此時的娛樂圈流行白面小生,恐怕做偶像型歌手是沒有希望了,只能靠唱功實力才能出名。

孫希弼歎口氣說:「我們大家也好久沒聚過了,今天這頓飯,吃了認識梓鈞外,其實還有大家聚聚的意思。再有兩個月就是畢業考,過了就是聯考。以後的路有些人心中清楚,有些人還很懵懂,但不管怎樣,我們做了三年同學,以後無論到哪裏,混得怎麼樣,大家都是朋友。」

高三的學生壓力不是一般大,被孫希弼這樣一說,大家感同身受。有個女孩子甚至掉起眼淚來,好似是生離死別一樣。

班長趙希舉起杯子,站起來說道:「希弼說得好,大家永遠是朋友。來,為了友誼,乾杯!」

「乾杯!」

一張張青春洋溢的笑臉倒影在酒杯之中,王梓鈞驀然發覺自己真的是老了。

「梓鈞,起來!你也是我們中的一員。」孫希弼拉着一邊旁觀的王梓鈞站起來,一個杯子塞到他手裏。

王梓鈞舉杯一碰,竟然有種「老夫聊發少年狂」的衝動。

年輕就是好啊,我現在有一個年輕的身體,為什麼一定要暮氣沉沉呢?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些上頭,開始肆無忌憚地開起玩笑來,不停地爆料着對方的窘事,打鬧聲笑聲匯成一片。

到要散場的時候,趙希提議道:「方南,你唱歌好聽,來一首《友情》吧。」

如果說日後的學生聚會必唱周華健的《朋友》,那麼此時的台灣青年則是必唱林文隆的《友情》。

此時的當紅歌手林文隆亦是從歌唱比賽中脫穎而出,他獨有的樸拙粗曠氣質,深得觀眾的喜愛。一貫的一件恤衫,一把吉他,一頂破破的牛仔帽,低沉渾厚的嗓音,在當時堪稱個性。

「老闆,店裏有吉他嗎?」孫希弼跑出去把老闆叫來。

「有,我馬上叫人拿來。」那老闆也是個好爽的人,很快讓服務員找來一把木吉他。

方南接過吉他,調了一下琴弦。在彈唱的那一瞬間,整個人氣質大變,突然從青澀變得深沉起來:「友情,像泉水純情。友情,長流源源。友情,像美酒濃馨。友情,可會永久……」

低沉粗獷而又帶着深情的嗓音,聽得王梓鈞精神一振。

這傢伙是個實力派啊!

王梓鈞上輩子也出過幾張唱片,不過都是經紀公司操作的。畢竟唱歌不是他的本行,雖然經過了專業訓練,但只能勉強算偶像歌手,稱不得真正的歌唱者。

大家身上酒意正濃,隨着那歌聲身體搖晃着打起節拍,跟着唱了起來,幾個女生借着酒興哭得稀裏嘩啦。

宴席散盡,一些人的眼眶紅紅的。孫希弼和方南一起去還吉他付飯錢,王梓鈞抽空去上了趟廁所,幾瓶啤酒下肚,膀胱早就憋壞了。

站在洗手池前,王梓鈞盯着衣冠鏡裏那張臉,突然有種荒誕離奇的感覺。沒有燒傷的疤痕,沒有心死的頹喪,而是一種青春的朝氣。

這一切,仿佛都是一場美夢,說不定哪個時候就會醒來,然後一切回復原樣。

「放開我,流氓,啊……」突然一個女人的尖叫聲在外面響起。

很快,只見一個渾身酒氣,滿臉通紅地青年捂着一個少女的嘴巴往廁所裏拉扯。那青年見廁所裏有人,居然也不怕,反而惡狠狠地怒視王梓鈞一眼,罵道:「看什麼看,幹你娘!」

「我說,這位兄弟,用不着這麼下作吧。」王梓鈞沒有離開,亦不急着動手,反而非常隨意地掏出一根煙點上。

關於王梓鈞的武力,我覺得應該向大家說明一下。

王梓鈞前世因為拍武俠片,倒學過幾手花拳繡腿,但是表演尚可,實戰就不行了。可這具身體的主人作為竹聯幫戰鬥堂頭目,地位相當於洪門的雙花紅棍,身手豈是了得?

他的便宜父親王賢致原是河北武師,練得一手少林拳法,後來在國軍五十七師「虎賁」軍中擔任武術教官。常德保衛戰後,王賢致靠着一身功夫保護師長余程萬突圍而出。余程萬被蔣介石治罪之後,王志賢又輾轉了數支隊伍,最後隨軍南下台灣。

王梓鈞的哥哥王梓榮從小習武,得到了父親的真傳,這也是他能夠混成竹聯幫堂主的原因之一。但王梓鈞的拳法卻是學自其兄長,蓋因王賢致認為大兒子好狠鬥勇,便不再將拳法傳給小兒子。

重生一個多月,王梓鈞已經將身體裏殘留的靈魂漸漸吸收融合,至少掌握了這個身體七成的武力。

「唔唔……」被青年抱在懷裏的少女掙扎着想要叫喊,眼神可憐兮兮地望着王梓鈞,似乎是在乞求他的幫助。

「咦?」王梓鈞見這少女的長相,居然和林清霞有幾分相似,難道是她的親人?

突然,王梓鈞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林清霞的親生妹妹——林麗霞。


歐陽菲菲《雨中徘徊》:
編按:自己真的聽不慣,有興趣的人可以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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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7:35:21

006【古靈精怪】

那青年本就喝醉了酒,肝火旺得很,王梓鈞神在在的動作顯然激怒了他。

「他媽的,敢管天台幫的閒事!」青年直接把懷裏的林麗霞往旁邊一推,舉拳就衝王梓鈞的面門砸來。

林麗霞被那一推之力摔倒在地,額頭猛撞在牆壁上,估計是撞擊力太大,一時間被撞懵了,竟然沒有馬上站起來。

王梓鈞雖然左手打着石膏,但只憑單手就捏住那酒後本就稀鬆的一拳,踢膝頂到對方的腹部。心中卻想起關於對方兩句罵人口頭禪的笑話。上輩子他正在高雄拍戲,撞上了一件令人捧腹的官司:員工和老闆吵架,一個罵他媽的,一個罵幹你娘;最後檢察官認為「他媽的」指向性不明,「幹你娘」卻非常明確,因此對後一位罵人者提起訴訟。

「咕咕咕……」水槽裏放滿了水,王梓鈞抓着那人的頭髮,將其頭按到水裏,耐心教育道:「暴力是不文明的行為,我最討厭暴力了。」

那青年怒極大罵,口鼻中立即鑽進冷水,無數氣泡冒出。王梓鈞怕他嗆死,連忙把他的頭拖了上來。

「去你媽,老子是天台幫……」青年一出水中,又開始罵起來,卻被王梓鈞按回水中。

「天台幫嗎?」王梓鈞搜尋着記憶中關於天台幫的信息,卻原來是三重市的第一幫派,不過由於竹聯幫的入駐,地盤被壓縮不少,兩幫現在估計還處在火拼階段。

「鷂子,搞什麼,老大叫做事了。」就在這時,廁所外一個聲音由遠及近,伴隨着腳步聲走進來。

同伴來了?

王梓鈞在那人進來的一瞬間,拉起青年的腦袋,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其身體就像一顆炮彈撞向來人。

林麗霞額頭被撞了個大青包,暈乎乎地站起來,她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不由自主地往外飛奔。

兩個太保撞到一起,王梓鈞帶着林麗霞飛快地從兩人身邊離開。

王梓鈞倒不是怕了兩人,而是幫派人中人很少單獨出動,不趕快走怕是要陷入羣毆。

果然,兩人才跑出幾步,後面已經喊起來:「兄弟們快出來,有人砸天台幫的場子了!」

一呼羣應,前面的房間裏頓時湧出來二三十人,一些人居然還拿着刀片。

林麗霞哪裏見過這種陣勢,嚇得腳都軟了,根本跑不動。

王梓鈞乾脆單手夾着她,轉身往後逃,閃身進了一個包廂。在食客的一陣驚呼中,從窗戶翻了出去,腋下夾着一人,就這樣從二樓往下跳。

孫希弼等人付了錢正在樓下等着,卻見王梓鈞夾着個女的從天而降,頓時取笑道:「梓鈞,光天化日,入市強搶良家婦女,該當何罪!」

「他跳窗戶跑了,快攔住!」緊接着,二樓不少太保跟着跳下來,一些稍後從大門中衝出,三十多人朝王梓鈞追去。

孫希弼等人看得心驚肉跳,這些人手裏還拿着刀片、扁鑽、棒球棍之類的武器,難不成王梓鈞搶了幫派老大的女人?

「計程車,計程車!」王梓鈞跑到馬路中央,瘋狂地將一輛車攔住。

「嘎!」出租車緊急刹車,車頭都撞到了王梓鈞的膝蓋,司馬從窗戶裏伸出個腦袋,大罵道:「作死啊……」

王梓鈞無視他的怒吼,蠻橫地拉開車門,後座上一個眼鏡男連忙說道:「車上有人了。」

「下來!」王梓鈞順手就把那人拖到車外,再把林麗霞迅速地塞進去。

那眼鏡男本來憤怒不已,卻見對面一羣太保提刀帶棍地殺過來,頓時嚇得尿褲子,撒丫子就跑了。

「開車!」王梓鈞飛快地關好車門。

不用他提醒,司機已經將車發動了,後面的太保見追不上,手中武器紛紛扔了過來。

「嘭嘭嘭……」

接着又是「嘩啦」聲響,車後窗的玻璃直接被砸碎,那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得欲哭無淚,直接把王梓鈞和林麗霞當成了小太保和小太妹。

等安靜下來,經過驚險逃亡的兩人都是急促喘息,心中怦怦直跳。

王梓鈞前世見過林麗霞本人,她比姐姐林青霞更瘦一些,身材也更加高挑,打扮起來也是個大美人。不過此時她才十四五歲,紅潤的小臉還帶着嬰兒肥,流海飄飄,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蘿莉。

「哈哈哈哈,好刺激。」經過了最初的恐懼,林麗霞突然瘋笑起來,似乎是把剛才當成了一次歷險。

王梓鈞一陣無語,小妹妹你差點被人強X了也,用得着這麼興奮嗎?神經真夠粗大的。

見她還在那一個人傻樂,王梓鈞忍不住問:「喂,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啊,我家呀,就在不遠啦,幾分鐘就到了。」說着,林麗霞非常豪爽地拍了一下王梓鈞的肩膀,說道,「謝啦!」

王梓鈞一頭黑線,咬牙道:「我問你家的地址,不是問你家離這裏有多遠!」

林麗霞撅嘴道:「幹嘛對人家這麼凶嘛,一點都不像小說裏救美後英雄的表現。」

「OK,」王梓鈞突然意識到,和一個小蘿莉鬥氣實在不是什麼明智之舉,舉手妥協道,「那以小說裏的情節,我該有什麼表現?」

「當然是……」林麗霞偷偷地瞟了他一眼,臉上居然帶着些許羞澀,突然語氣一轉,「不說了,你自己猜去。」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着,司機終於忍不住出聲了:「兩位到底要去哪裏,能不能先說一聲。」

林麗霞似乎是被司機打擾了興致,張口一句山東話吐出來:「你揍繩麼地,啥也木要俺說!」

司機停得一頭漿糊,問道:「你說什麼?」

「哈哈哈,」林麗霞見那司機的反應,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好半天才說,「司機叔叔,麻煩你去XX街XX號。」(查資料查死我了,只知道林一家此時住在三重,卻查不到具體地址。)

王梓鈞總算見識了這位林小姐的機靈古怪,問道:「你怎麼會山東話?」

「我祖籍就是山東人啊,我爸常說山東話,從小都聽會了。」林麗霞說着湊過來看王梓鈞的校徽,驚訝道,「恆毅高中!離我姐的學校很近呀!」

王梓鈞裝作不知,反問:「你姐是金陵女中的嗎?」

「是啊,說不定你們還見過呢。」林麗霞興奮地說。

「可能吧。」王梓鈞微微一笑,腦中又浮現起那天在四川菜館外面飄過的倩影。

林麗霞拍着他的肩頭說:「喂,大英雄,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王梓鈞。」

林麗霞突然搞怪地抱拳一揖,口中說着不文不白的臺詞:「王大俠你好,小女子林麗霞在此謝過救命之恩!」

王梓鈞見她模樣搞笑,也回禮道:「哪裏哪裏,林女俠巾幗英雄,王某久仰大名。」

司機把車停下,不耐煩地問:「兩位,還下不下車了?」

「啊,這麼快就到了。」林麗霞驚訝地往外一看,突然吐出小舌頭,做賊一般地打開車門,偵查了半天,發現外面沒有異狀,才小聲地對王梓鈞說道,「喂,王大俠,下次再聊,我先走了!」

「再見!」王梓鈞揮手道。

「噓!」林麗霞作了個噤聲的手勢,指着後面的房子朝王梓鈞眨了眨眼。

王梓鈞表示明白,用口型說道:「再見!」

林麗霞下了車,滿臉帶笑地站在家門口看計程車走遠,突然一拍腦袋:「哎呀,怎麼忘了留電話了。」

這一拍不要緊,剛好拍到額頭的大青包上,痛得她眼淚稀裏嘩啦地流。

院門突然打開,一頭短髮的林清霞小聲責怪道:「你怎麼這麼晚了才回來?全家人等你吃飯,爸都快發脾氣了。」

林麗霞猛地撲到姐姐懷裏,嘴巴湊到她耳邊說:「姐,我喜歡上一個男生,怎麼辦?」

林清霞一驚,低聲問:「怎麼回事?」

「今天依琪拉我去楓林閣吃飯,沒想到她的朋友居然是小太保……」林麗霞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激動道,「姐你不知道,當時那些太保追過來的時候我渾身都沒力氣。他好有力量,一隻手臂就把我抱了起來,從二樓跳下去……啊,我的心臟都快爆掉了!」

林清霞看了花癡狀的妹妹,笑駡道:「你就發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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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7:41:22

007【姐妹齊至】

正午,微風搖曳。初夏的驕陽透過茂密的樹冠,在馬路上形成一個個光斑。

兩道倩影出現在恆毅高中的校門前,前面一個少女迫不急待地招手:「姐,快一點!」

後面的少女打趣道:「急什麼?急着去會情郎嗎,小心我告訴爸爸。」

「姐姐,我的好姐姐,小妹不敢了。」前面的少女忙跑回去,抱着姐姐撒嬌討饒。

兩人正是林清霞姐妹。

此時距離上次飯店相遇已經大半個月了。林麗霞雖然平時是個瘋丫頭,可是心思頗重,將王梓鈞記在心裏後,好幾次想來找人卻又提不起勇氣,終於忍不住把姐姐一起拉來。

林清霞挽着妹妹的手腕,兩人並肩走入校門,一大一小兩個美女頓時引來不少男生的注目。

「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把我瘋妹妹的心都勾走了。」林清霞低聲笑道。

林麗霞羞赧地在姐姐腰間擰了一下,警告道:「見到他之後,不許和我搶。」

林清霞亦不當真,覺得這只不過是小孩子一時興起而已,畢竟妹妹還有幾個月才滿十五歲,不可能和男生正式交往。

「當時怎麼就忘了問他的電話。」林麗霞和姐姐在校園裏轉悠半天,苦惱地說。

林清霞建議道:「要不去問問吧,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林麗霞眼睛一亮,拍手道:「對啊,他那樣出色的男生,在學校一定知名度很高的。」

林清霞見她那樣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姐妹倆路過球場,一隻籃球「嗖」的飛過來,落到兩人腳邊。

一個高大的男生跑過來撿球,籃球卻被林麗霞踩在腳下,一點也沒有歸還的意思:「同學,你認識王梓鈞嗎?」

那男生反問道:「王梓鈞?你確定是王梓鈞?」

林麗霞點頭說:「是啊,他就叫王梓鈞。」

「哈哈哈,王大才子恆毅高中誰不認識,難道連金陵女中的女生都慕名而來了?」那男生壞笑着,突然扭頭朝對面的教學樓一聲大喊,「王大才子,金陵女中美女兩隻,慕名而來,以身相許,快下來接客了!」

此言一出,球場上一片哄笑,不少人跟着瞎起哄,也附和着喊了起來。神經大條的林麗霞羞得面紅耳赤,而林清霞則是玩味地笑了,對王梓鈞的出現頗為期待。

很快,教學樓三樓的陽臺上冒出個腦袋,大聲問道:「誰找我?」

林麗霞見之大喜,連忙招手喊道:「王梓鈞,這裏!」

「等一下。」王梓鈞很快跑下樓來。

當一身潔白襯衫,露着乾淨笑容的王梓鈞來到她面前,林麗霞呼吸急促,反而患得患失起來。

「女俠,找我有什麼事啊?」王梓鈞手臂上的石膏早拆了,說話的時候,眼神卻看向旁邊的林清霞,朝她點頭一笑。

「你好,我是麗霞的姐姐,林清霞。」林清霞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男生確實有讓小女生牽腸掛肚的本錢。不過卻不是她的菜,她喜歡的不是這種奶油小生,而是成熟穩重的大男子。

「你好!王梓鈞。」王梓鈞和她略一握手,發現自己的心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激動,朝姐妹倆笑着說,「涼亭裏坐坐吧。」

三人並肩而行,林清霞姐妹發現一路上不時地有學生主動和王梓鈞打招呼,好奇道:「你在學校很受歡迎啊。」

王梓鈞聳聳肩,他的《搜神記》已經傳遍整個校園了,出現了無數個手抄版本,就連許多老師都成了他的書迷。現在他每天至少得更新三萬字,不然就會被全校的師生唾棄。

三人在亭中坐下,吹着微醺的南風,王梓鈞看着林麗霞的額頭,笑道:「壽星公,你額頭的大包呢?」

「大壞蛋,又取笑我!」林麗霞摸着早已消腫的額頭,撅嘴道。

林清霞看了俏皮的妹妹一眼,輕笑道:「王梓鈞同學一直在恆毅高中讀書嗎?我和朋友來過這裏幾次,沒見過你呢。」

「叫我梓鈞吧(這種叫法只是顯得親切而已,比如『志玲』『杰倫』)。」王梓鈞掏出一支煙點上,才繼續說道,「剛轉學過來的。」

林清霞不排斥男人吸煙,可是自己妹妹看上的高中生習慣性地抽煙讓她心生警惕,繼續試探道:「梓鈞的家在三重嗎?為什麼轉學到這裏呢?」

王梓鈞朝林清霞了然地一笑:「你不用套我話,轉學是因為打架被開除了。」

林清霞見王梓鈞回答得如此隨意,反而有些覺得不好意思,撩了一下耳側的秀髮,不知該說什麼好。心中卻想:原來也是個小太保,不能讓妹妹跟他在一起。

林麗霞可不管這些,她坐到王梓鈞身邊來,希冀地問:「你明天有空嗎?我們去看電影吧。」

這是女孩子該主動說出的話嗎?林清霞瞪了妹妹一眼。

王梓鈞搖頭道:「沒空。」

「你……混蛋!」林麗霞怒氣沖沖地扭過頭去,她鼓足了勇氣發出的邀請竟然被直接拒絕了。

林清霞趁機坐過來,小聲警告:「別打我妹妹的注意,她才十四歲,小心我告你誘拐未成年少女。」

王梓鈞亦壓低了嗓音道:「我對還沒長開的小女生沒興趣,我倒是覺得姐姐挺不錯。」

林清霞被言語調戲後面色微紅,立刻反擊道:「我也對沒長開的小男生沒興趣。」

「喂,你們說什麼呢?」林麗霞轉頭過來,看見姐姐和王梓鈞竊竊私語,頓時心生警惕。

王梓鈞笑道:「沒什麼,我在跟你姐姐解釋,明天確實沒時間。」

「哼,明天週末,你有什麼事情?」林麗霞不快道。

王梓鈞看了林清霞一眼,說道:「明天我要去參加『中視歌唱比賽』,不知道兩位美女有沒有興趣去看看?」

「歌唱比賽?」林麗霞眼睛一亮,當即大喊道,「我要去!」

參加歌唱比賽還是上次聽方南他們說起,王梓鈞才決定報名的。這大半個月,除了寫書外,王梓鈞都一直在練習唱歌,畢竟好幾年沒開過嗓了,好在這輩子天生嗓音不錯,唱起來還算湊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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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7:45:22

008【夢想啟程】

1971年5月1日,週六。

一大早,林清霞就被妹妹從被窩裏拉起來,慌忙地打扮着出門。

林母端着煎雞蛋,差點被飛奔而過的姐妹倆撞倒,忙問道:「還沒吃飯呢,你們一大早上哪去?」

「去郊遊。」林麗霞拉着姐姐頭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大哥林成森打趣道:「打扮得這麼俏,怕是去談戀愛吧。」

林母一聽,立即有了話題,將煎蛋放下,語重心長地說:「成森啊,你年紀也不小了,是不是該帶一個女朋友回家讓我們看看?」

林成森沒想到引火燒身,抓起一隻煎蛋塞到嘴裏就往外跑,嘴裏囫圇地說:「媽,我還有事,先走了。」

林母搖頭歎息:「沒一個省心的。」

林父抱着一個茶壺從臥房裏走出來,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閑操什麼心?」

林母瞪了老伴一眼:「就你是老好人。」

……

王梓鈞抱着把吉他,和孫希弼在校門口等着,看了一下錶,已經快九點了。

遠處,林家姐妹一路打鬧着跑過來。

林清霞今天一身白色的連衣裙,臉上不施粉黛,純潔美麗得如同一朵出水的蓮花。而林麗霞則穿着一件粉色襯衫搭配簡約的米色長褲,尤其凸顯她纖細的腰肢和修長的雙腿,渾不似一個還不到十五歲的小蘿莉。至少從身高上,林麗霞已經長到了姐姐的額頭那麼高。

孫希弼眼睛都看傻了,流着口水問:「這就是昨天來找你的那兩個女生?」

「是啊。」王梓鈞點點頭。

「行啊,你小子。哎,我說,你一個人也照顧不過來,分我一個如何。」孫希弼搓着手,以無比銀蕩眼神看着王梓鈞。

王梓鈞被他那眼神噁心到了,順手推開:「一邊玩泥巴去!」

林麗霞笑着跑過來,在王梓鈞面前顯擺地轉了幾圈,問道:「梓鈞,我今天漂亮吧。」

「還不錯。」王梓鈞由衷地說,如果說林清霞是一朵盛開的白蓮,那她妹妹此時只能算一個花骨朵。

林麗霞氣得跺腳:「人家打扮了好久,竟然只是還不錯!」

王梓鈞朝林清霞攤攤手,意思是說:你看,我沒招惹你妹妹吧,是她自己黏上來的。

林清霞捏緊拳頭,蹬了他一眼:我看你這是誠心的,欲擒故縱。

就在兩人進行着超時空心靈感應的時候,一身牛仔裝的方南氣喘吁吁的跑來:「抱歉,抱歉,起床晚了!」

卻見四人奇怪地看着他,方南疑惑地檢查自己的衣着,自言自語道:「衣服沒穿反啊!」

王梓鈞指了指天上的太陽,又指了指他一身牛仔裝和帽子,調侃道:「也不怕捂出痱子。」

「這個,為了藝術……」方南尷尬地笑着,別看他外表挺硬漢的,可是面對林家姐妹卻羞澀得不敢說話,反倒是孫希弼這個胖子侃侃而談,把姐妹倆逗得呵呵直笑。

這個時代台灣有許多歌唱比賽,影響最大的要屬「歌林之星」歌唱大賽,堪稱台灣樂壇七八十年代的造星機器。不過嘛,統治台灣樂壇十多年的歌林唱片公司今年剛剛成立,「歌林之星」大賽要到後年才會推出。

王梓鈞和方南報名的比賽名叫「中視歌唱大賽」,是台灣三大電視台之一的中國電視台舉辦的。

初賽兩人早已在三重市通過了,今天是去台北市參加復賽。

叫了兩輛出租車,林麗霞一上車就纏在王梓鈞身邊,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都是些小女生之間的趣事,聽得他直打瞌睡。

無聊之下,王梓鈞只得順手拿起車座上一張前兩天的報紙打發時間,沒想到頭條居然是一張巨大的遺像:民國前外交部長宋子文先生,於24日晚在舊金山去世,享年77歲。

文章最後對宋子文的一生作了這樣的評價:「宋故院長熱愛國家,於北伐、抗戰與勘亂諸役,或主持政府度支,或折衝於國際垓坫,或主持中央與地方政務,皆有重大貢獻。」

王梓鈞讀完之後不甚唏噓,世事變幻,想當年縱橫政壇的宋家,如今亦是日薄西山。任你宋子文生前如何風光,結局也不過是吃飯不小心被食物噎死。

王梓鈞不禁想起了宋家姐妹的大姐——宋靄齡。宋慶齡曾對她的大姐宋靄齡作了這樣的評價:「倘若大姐是個男人,委員長恐怕早就死了,她在15年前就會統治中國。」

兩年後,「宋家王朝」掌舵人宋靄齡去世,將標誌着一個顯赫家族的煙消雲散。

「喂,看什麼這麼入神,人家跟你講話都不聽。」林麗霞生氣地拿掉王梓鈞手上的報紙,小臉氣鼓鼓地煞是可愛。

王梓鈞從書包裏拿出一沓稿紙,問道:「你看小說不?」

「看啊。」林麗霞點頭道。

王梓鈞把稿紙扔給她,說道:「這是鄙人的作品,跪求女俠雅鑑。」

「看你可憐,本姑娘勉強看看。」林麗霞驕傲地拿過稿紙。

呼,終於清靜了!

王梓鈞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給林麗霞的自然是《搜神記》。這次他動身,除了參加歌唱比賽外,另一個任務就是將稿子投出去,順便拜訪一位大家——古龍。

林清霞坐在前座上,發現一直喋喋不休的妹妹突然安靜了,奇怪地回頭看去。後座上的兩人並沒有她想像中那樣在親熱,王梓鈞正靠在座位上打盹兒,而林麗霞則捧着一疊稿紙在認真地閱讀。

「你在看什麼?」林清霞好奇地問。

「搜神記,梓鈞寫的。」林麗霞將看過的稿子分給姐姐,眼睛卻一刻不離開紙面,這聚精會神地勁頭與她瘋癲時完全相悖。

林清霞接過稿紙,入眼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只看了幾行腦袋就發暈了。

可能許多人不知道,大美人林清霞早年是有閱讀障礙的,她自己都承認過:讀一張紙片都覺得費勁,拍電影背臺詞的時候,經常讓別人念給她聽才能記住。

林清霞偷偷地掃了一眼那堆稿紙,暗暗咋舌:那麼多,怕是有幾十萬字吧,看來這人也不是一無是處。

人們往往對自己不擅長的領域非常推崇,就像搞文字的特佩服搞技術的一樣。有閱讀障礙的林清霞從小就崇拜作家,不知不覺中,王梓鈞居然借着一沓稿紙,初步改變了林美人對他惡劣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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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7:50:23

009【內定冠軍】

中視大樓位於台北仁愛路第三段,共十層,在這個年代已經算是標誌性建築了。大樓今年2月份才落成,一至五層由中視使用,六至十層由中廣使用,兩家單位也剛搬進來不久。

計程車奔馳在仁愛路上,道路兩邊濃密的樹蔭飛速後退。從三重市到西門町一帶,再到仁愛路一路過來,王梓鈞看着車窗外的建築層次不斷變換,仿佛跨越了半個世紀光陰。

到下車的時候,林麗霞已經將手中的書稿看了十多萬字,中間居然安靜得沒有說過一句話。

中視大樓外面,聚集着三三兩兩的人羣,有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有的卻是一臉苦悶。想來這些人都是上午參加過淘汰賽的選手。

王梓鈞和方南都是下午參賽,還有好些時間要等,幾人只好在外面先遊玩一陣。

四年前,台北升格為直轄市後,仁愛路被拓寬到40米,而此刻王梓鈞幾人所處的位置,更是100米寬的林園大道,風景秀麗而壯觀。

「這裏好美啊,要是能在這裏建一間小木屋住就好了。」林清霞手撫着路邊的植株感歎。

孫希弼接話道:「我以後當了總統,給你們在這裏每人建一棟別墅。」

「美的你!」林麗霞跳過來敲了一下胖子的腦門。

胖子吃痛大叫,臉上卻全是受用的表情,估計巴不得小丫頭多打他一下。

幾人身後,一身牛仔服的方南滿頭大汗,拖着沉重的腳步喊道:「你們能不能歇會兒,熱死我了!」

「活該!」眾人齊聲鄙視。

孫希弼從書包裏翻出一架照相機,大呼小叫地拉着大家留影。

「梓鈞,笑一個!」孫希弼手持相機,蹲着馬步,那姿勢如同一隻便秘的青蛙。

林麗霞死死地挽住王梓鈞的左臂,而王梓鈞地右手則是嘗試着搭在林清霞的肩上,又被對方不停地拍下來。

相處久了,林清霞也漸漸拋棄了對王梓鈞的成見,時常還開一些小玩笑。

孫希弼按下快門之後,飛快地跑過來將王梓鈞從姐妹花中間拽出,又把相機塞到他手裏,急道:「輪到我了,你當攝影師。」

孫希弼幸福地站在兩女中間,擺出一個自認為很酷的造型。站了半天,腰都站酸了,王梓鈞卻遲遲不按快門。

「喂,梓鈞,你搞什麼鬼,快點啊!」孫希弼急道。

「有個問題必須先解決了才能拍。」王梓鈞說道。

孫希弼焦急問:「什麼問題?」

王梓鈞臉上露出一絲詭笑,反問道:「真要我說出來?」

孫希弼不耐煩了:「說啊!」

王梓鈞指着他的下方,大聲喊道:「你拉鏈沒拉好!你的拉鏈沒拉好!」

這一聲將周圍行人的目光全都吸引過來,孫希弼窘得恨不得挖個坑把腦袋埋進去,連忙捂着褲襠躲到樹後面。

「哈哈哈哈……」林家姐妹捧腹大笑,紛紛指着王梓鈞譴責,「你太缺德了。」

「竟然敢騙我!王梓鈞,我跟你拼了!」孫希弼很快從樹後張牙舞爪地朝王梓鈞撲過來。

四人一陣追打,後面方南拖着吉他,提着外套和書包大喊:「喂,你們等等我,熱死了,別跑那麼快!」

……

下午,幾人早早地來到中視大樓,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很快到了比賽現場。下午的比賽還沒開始,但選手們已來得七七八八了。

王梓鈞掃視了一下全場,發現裏面並沒有今後大紅大紫的熟面孔。

又等了些時候,五位評委落座。現在是處於淘汰賽階段,並不會在電視上播出,因此幾個評委也都是些普通的音樂人。

「有請四十一號參賽選手何夕民,演唱曲目《往事只能回味》……」

一個戴着黑框眼鏡,有些膽怯的小男生走上表演台,上臺階的時候猛地拌了一跤,在臺上摔個狗吃屎,引得在場一陣哄笑。

王梓鈞笑道:「方南,這人跟你選的同一首歌,有沒有壓力?」

方南一身大汗,終於忍不住把外套脫了,用帽子扇着風說:「至少我上臺不會摔跟頭。」

上臺的那位選手估計是由於太緊張,剛剛唱了一句,居然就忘詞了,站在那裏發愣,站着站着就哭了起來。

「下一位!」五個評委一起搖頭。

「有請四十二號參賽選手麥娜……」

這次上去的是個小姑娘,唱的同樣是去年的流行曲,叫做《家在台北》。這首歌是去年同名電影《家在台北》的主題曲,影片橫掃各大獎項,對演唱者的要求非常高。

一首歌唱完,台下唯一的女性評委放下筆點評道:「你的聲音很好聽,非常有潛力,可惜你這次選錯了歌。這首歌的演繹需要豐厚的人生閱歷,雖然你唱得很好聽,但完全失去了這首歌本身所想表達的情感,希望你下次選歌的時候謹慎一些。」

接着其他幾個評委也各自發表着意見,有的稱讚,有的貶低,莫衷一是。

「謝謝評委老師!」小姑娘麥娜忐忑不安地鞠躬下臺,如同等待行刑的囚犯。

「有請四十三號參賽選手方南,演唱曲目《往事只能回味》。」

方南把被汗水浸濕的外套往座位上一扔,帶着一股強大的自信登上臺去。

《往事只能回味》是去年在台灣傳唱度最高的流行金曲,幾乎到了乞丐都能哼哼兩句的地步。也正因此,演唱者在演唱過程中的瑕疵,會被聽眾無限制的放大,因為這首歌大家太熟悉了。

「時光已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憶童年時竹馬青梅

兩小無猜日夜相隨」

寥寥幾句,配合着悠揚的旋律,已經把聽眾帶進了回憶之中。

台下一陣躁動,今天在場的人,多少都有一些音樂鑑賞能力。只聽這幾句,就已經有人開始議論:這一次的歌唱大賽,臺上那個小子很可能得冠軍。

「春風又吹紅了花蕊

你已經也添了新歲

你就要變心

像時光難倒回

我只有在夢裏相依偎

時光已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此刻,觀眾席最後一排。

一個戴着墨鏡的女子激動地拍手:「部長,我要他!」

女子身邊穿着西服的男人好笑道:「喲,我們的音樂才女看上男人了,要不要我做媒人?」

女子氣得推搡了男人一下,辯解說:「不是啦,我是說要他上我的節目,這聲音太獨特了,比劉家昌的原唱還完美。」

「比原唱還完美?你確定?」男人聽了一怔,臉上隨即露出笑容,「那這一屆的冠軍就內定他了,叫歌林那邊儘快把他簽下來。」

尤雅《往事只能回味》:
這首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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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7:55:24

010【一生有你】

「嗯釀呐,操敗人!」孫希弼指着臺上的方南,用河北方言小聲咒駡,「這廝平時唱歌原來都是敷衍我們,根本沒有拿出真實水平,太不拿我們當朋友了!」

王梓鈞微笑着看着全場的反應,方南的功底他在第一次聽其唱歌的時候就知道了。可是這樣一個歌手,台灣歌壇歷史上怎麼就沒有留下名字呢?是我這個蝴蝶扇動了小翅膀,還是方南在成名前遭遇了什麼變故?

王梓鈞陷入了沉思。

在雷鳴般的掌聲中,方南鞠躬站立,等待着評委的點評。

台下的評委不過是普通的音樂人,紛紛對方南的演繹表示看好。只有一個禿頂老先生說道:「唱得不錯,細節方面處理得非常完美,你應該受到過非常嚴格的專業訓練。不過你今天的着裝怎麼回事,一家恤衫皺皺巴巴,頭髮也被汗水打濕粘在額頭上,這樣很不好……」

王梓鈞在台下聽得直翻白眼,這位老先生還停留在「羣星會」時代吧。

如果說七十年代是「金曲獎」引領風潮,那六十年代就是「羣星會」獨領風騷。作為台灣第一個電視綜藝節目,當時無數音樂人以能夠上「羣星會」而自豪。可是「羣星會」要求非常嚴格,除了歌曲內容健康外,演唱者不能穿得太花哨,不能有多餘動作,最標準的姿勢就是像個木偶站在那裏把整首歌唱完。曾經歌手紫薇母女因為錄製節目笑場,結果被禁唱一個月。

現在已經71年了,這位老先生居然還拿六十年代的標準來做評判,不知道是顯示自己資格老,還是想嘩眾取寵。

林麗霞緊張地問:「梓鈞,方南唱得很好聽,你會不會輸給他啊?」

王梓鈞神秘一笑,說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方南提着吉他下來,等坐下之後才撫着胸口吐氣道:「緊張死我了。」

方南的成績很快就出來了,最後得分9.5分,全場驚歎,卻又覺得理所當然。而今天下午的第二名得分不過是8.3。

也許是方南表現得太過驚艷,給其他人壓力太大,後面的選手頻頻發生狀況。即便是中規中矩地唱完,由於珠玉在前,得的分數也普遍被壓低。

「看來今天是沒有什麼看頭了。」又經過四五個選手,最後排的神秘男女失望地起身離開。

就在兩人走出賽場的瞬間,司儀的聲音響起:「有請第五十五號參賽選手王梓鈞,演唱自創歌曲《一生有你》!」

自創歌曲?眾人一聽都沒了興趣,開始嗑瓜子聊天。先前也有兩個唱原創歌曲的,跟叫花子吆喝差不多,還沒唱完就被台下的觀眾給哄了下去。

王梓鈞沒有拿自己的木吉他,而是空着手上去,徑直走到樂隊那裏,拿出一張曲譜:「麻煩大家了。」

那隊長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頗為不屑地接過曲譜,看了兩眼之後渾身一震,頗為鄭重地點了點頭。

「能借一下電吉他嗎?」王梓鈞走到吉他手面前,微笑着問道。

吉他手有些不捨地把自己的寶貝交給王梓鈞,囑咐道:「小心點,別弄壞了。」

這年頭玩搖滾的很少,屬於民謠時代,基本是拿着把木吉他清唱。不過受國外音樂的影響,電子音樂已經開始發端了。幾年之後,無數被民謠禁錮了創作力的音樂人奮力地衝破牢籠,漸漸地進入另一個極致,要是哪個歌手在唱歌的時候不滾不跳觀眾就不買賬。

調好樂器,王梓鈞抱着吉他,等待樂隊那邊熟悉曲調。

這一耽擱,台下嗑瓜子的人越來越多,五個評委反倒頗為趕興趣地等着王梓鈞獻唱,看他能搗鼓出什麼樣的歌曲。

樂隊那邊打出個「OK」的手勢,王梓鈞也朝他們點頭一笑,手扶着琴弦,做好了準備。

陌生而優美的旋律響起,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他們腦袋裏不約而同地冒出個念頭:或許這首歌會不錯!

王梓鈞的腿隨着節拍輕輕抖動,直到前奏快要結束,他突然間安靜下來,開口唱出歌詞:

「因為夢見你離開

我從哭泣中醒來

看夜風吹過窗臺

你能否感受我的愛」

清新的曲風,優美的旋律,低沉感人的歌聲,立即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同一個人身上。臺上的演唱者手掃着琴弦,微閉着雙眼,輕聲吐唱,似乎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歌聲中。

「等到老去的一天

你是否還在我身邊

看那些誓言謊言

隨往事慢慢飄散」

唱着唱着,王梓鈞睜開雙眼,眼光似乎穿透了時光,回到四十多年後。看到那個與他相知相戀、山盟海誓,最終卻無情背叛、投入他人懷抱的女子,正轉身而過,一步一步離開,漸行漸遠。

這是一首挽歌嗎?宣佈我與那個世界徹底地斷絕關係?

印象中早已模糊的父親母親,尊敬的師長與親密的好友,永別了!

兩行清淚湧出眼眶,王梓鈞身體突然不規律地扭動起來,眼淚隨着秀髮飄動,消逝在空氣之中: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

可是誰能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

歌曲進入高潮部份,全場的氣氛都被王梓鈞調動起來。前世他由於嗓音受到天生限制,歌唱水平一直處於二流,但作為偶像歌手,耍帥裝酷煽動氣氛卻是一流的。

燈光照在王梓鈞的身上,讓他在觀眾的眼中越發閃耀。他一邊唱着,雙手高舉輕輕打着節拍。觀眾們開始不知道這個動作的意思,一些懂得音樂的人卻看出他在和節拍,也跟着他的動作拍起手來。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

可是誰能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

一遍又一遍的,電子音樂強烈的爆炸力很快感染每一個人。全場觀眾隨着王梓鈞的歌聲輕輕和着節拍,口中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唱起來。

方南激動地捏着拳頭,口中無意識地跟着哼唱,心想:這就是我追求的音樂,這才是我追求的音樂!我找到她了!

林麗霞擦掉自己的眼淚,噎聲道:「姐姐,我剛才看見他哭了。」

林清霞的美目注視着臺上那個唱得進入瘋癲狀態的男子,他的正經、痞氣、幽默……種種形象交織起來,是如此的鮮明而生動。

「等到老去的一天,你是否還在我身邊,看那些誓言謊言,隨往事慢慢飄散。」這是他為哪個女孩子寫的嗎?林清霞癡癡地念着這幾句歌詞,心中有些微微發酸。

《一生有你》水木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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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8:01:25

011【驚艷全場】

「當所有一切都已看平淡,是否還有一種堅持留在心間……」臺上的王梓鈞已經唱得竭斯底裏,比水木年華的原唱還多了幾分瘋狂,也許此刻他只是想借着歌聲抒散着自己心中的憤懣。

不止是演唱者瘋狂了,連台下的觀眾亦跟着瘋狂起來,許多人激動得忍不住站起來,嘶吼着連他們自己都不明白的音節。

在這個民謠時代,《一生有你》的副歌非常符合時代特色,消除了欣賞它的時代隔閡感,但高潮部份卻在這個年代完成了一種突破,一種曲風和演唱的雙重突破,更加直接了當地引爆人們身體中蘊含的劇烈情感。

這是台灣樂壇劃時代的作品!五個評委對視一眼,眼神傳遞着各自心中的震撼。

王梓鈞手按住顫動的琴弦,閉上眼感受着現場的氣氛,好一會兒才從激烈的情緒中平靜下來。他朝台下觀眾和伴奏樂隊各鞠了個躬,才將手裏的吉他還回去。

樂隊的四個成員不由自主地豎起大拇指,那領隊更是遞過來一張紙片,手裏做出個打電話的手勢,意思是想和他私下裏多多交流。

「這首歌,我不好評價。」一個評委遲疑地在紙上塗塗畫畫,估計是掌握不了評價的分數。

那唯一的女評委則是笑着說:「王梓鈞,我記住你的名字了,我很期待你在決賽中的表現!」

這無疑是說他已經直接通過了,台下的觀眾一陣歡呼。短短地幾分鐘時間,他們已經成了王梓鈞的歌迷,其中包括許多的參賽選手。

剩下的評委毫不吝嗇地送上溢美之詞,就連那位老先生也沒有雞蛋裏挑骨頭。

過了些時候,王梓鈞的得分終於出來了,竟然達到了恐怖的9.9分,這是歷屆歌唱比賽中從未出現過的分數。

王梓鈞一下場,就有無數人圍過來,唧唧喳喳地問個不停。後來還是賽場的負責人過來警告,才終於恢復了秩序。

「我去上廁所!」王梓鈞站起來,朝孫希弼眨眨眼睛。

孫希弼一個明白的表情,開始幫他收拾隨身物品。林清霞和方南兩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古靈精怪的林麗霞卻弓着身子跟了出去。

中視大樓下,林麗霞追上去拍了一下王梓鈞的肩頭,呵呵笑道:「就知道你要溜!」

王梓鈞擦了下額頭的汗,撫着胸口說:「再不溜就走不掉了,到前面去等你姐姐他們吧。」

林麗霞看着身前高大的男生,想起剛才臺上淚水與歌聲一起飛灑的畫面,心中激動之下,縱身躍起撲到他的背上。

「背我!」林麗霞手臂死死纏着王梓鈞的脖子,雙腿亦夾着他的腰部,活像個樹懶掛在樹上。

王梓鈞的喉嚨被她勒得快喘不過氣來,只得伸手扶着她的大腿,往上掂了一掂,才不至於被憋死。

林麗霞只覺得托住自己雙腿的兩隻大手如同烙鐵一般火熱,將她整個人都燃燒起來,不禁羞紅了臉藏在王梓鈞頸後,身體與他貼得緊緊的。

呼,要死人了!王梓鈞心中狂呼。

兩人都是穿的襯衣,那薄薄的布料根本阻擋不了肌膚的觸感,兩人就像是肉貼肉連在一起。最可惡的是,這丫頭居然沒穿內衣!

小丫頭發育不錯的,有木有!

王梓鈞是個幾年沒碰過女人的怪叔叔,哪經得起粉嫩蘿莉的誘惑,看到孫希弼幾人從大樓裏出來,連忙嚇唬道:「快下去,你姐他們來了!」

林麗霞雖然大膽,卻也是臉薄的小姑娘,聞言連忙從王梓鈞背上滑下來。

「好小子,你有一手啊!」孫希弼走過來朝他的胸口給了一拳。

方南則是情緒激動地走到王梓鈞面前,支吾道:「梓鈞,我……我想拜你為師!」

「別。」王梓鈞連連擺手,「你的唱功比我好,我可沒資格教你。」

方南解釋道:「不是學唱歌,是學作曲。」

「那就更不行!」王梓鈞非常有自知之明。要說拍電影,他有足夠的信心在這個時代收徒,可是作曲嘛……

不過見到方南懊喪的表情,王梓鈞又加了一句:「互相探討吧,我也不是很懂。」

「真的。」方南突然間又燃起了希望,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林清霞見妹妹臉上的紅霞還沒有散去,奇怪道:「麗霞,你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中暑了?」

「沒。」林麗霞的臉愈發紅潤起來。

林清霞心頭懷疑,轉身看向王梓鈞,王梓鈞臉皮夠厚,一點都看不出異樣。

幾人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見樂隊的幾人奔了過來,那隊長無比熱情地伸出雙手,握住王梓鈞的手不放:「我們是『光輝樂隊』,你的歌太棒了!」

各自介紹一番,王梓鈞才知道這幾人並不是電視台的人。他們平時都是在酒吧之類的場所賣唱,這次是死皮賴臉一分錢不要、倒貼來為歌唱比賽伴奏的。即便如此,大多數選手依舊選擇用木吉他自彈自唱,剩下的也是唱片伴音,幾個人坐在臺上閑得蛋都碎了,才有王梓鈞去賞光。

「光輝樂隊」的鍵盤手兼隊長叫馮乃凱,是個身高1米7的粗壯男子;鼓手是個微胖健壯光頭男,叫李豹;借給王梓鈞電吉他那人一臉的青春痘,叫陳飛鵬;剩下的貝斯手和隊長是兄弟,兩人長得很像,叫馮乃歆。

其中馮乃凱和李豹都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高材生,有自己正式的工作,閒暇之餘組建了樂隊。只是玩搖滾在台灣根本沒有市場,就連許多酒吧都不請他們唱歌,這次見王梓鈞居然將搖滾與民謠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頓時驚為天人。

「我們平時都在西門町那邊唱歌,有空過來切磋切磋。」馮乃凱誠摯地發出邀請。

這算不算台灣搖滾樂先驅?

王梓鈞心中對這四人有些敬佩的,討來了他們駐唱的地址,說好下次一定會去,幾人才笑着離開。

「明天還有比賽嗎?」林麗霞臉上的紅暈終於散去,為了轉移姐姐的注意力,她主動問起話來。

方南回答道:「我和梓鈞已經通過了,要下週六才有比賽。」

林麗霞驚喜地說:「那就是明天可以一起出去玩了?」

林清霞沒有阻止妹妹的話,反而有些期冀地看着王梓鈞。

「抱歉。」王梓鈞攤攤手,「我明天有些私事要處理。」

「哼,討厭鬼!」林麗霞撅着嘴把臉調開。

王梓鈞不是敷衍,他真的有事,他要去找一個叫做古龍的老酒鬼喝酒。

……

比賽剛剛結束,賽場就轟亂起來,裏面的人到處找尋王梓鈞的影子,希望能和他進行音樂交流。可惜他們找遍了整個大樓,都沒有見到王梓鈞的影子,只能祈禱下週六快快到來。

那位女評委回到電視台音樂部,立即衝進裏面的辦公室,欣喜地說:「黃部長,今天下午的比賽中出了個天才!」

歌唱技巧和嗓音都很不錯而已,哪裏算得上天才?黃部長心裏這樣想着,揮手道:「我知道了,下午和我小喬也在場,那青年確實不錯。」

「部長您也認為不錯?我看這次比賽的冠軍絕對是他。」女評委激動地說。

「小喬也說他不錯,既然你們都喜歡,那就是他吧。」黃部長笑着說。

兩人紛紛稱讚起來,可惜誰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根本不是同一個人,黃部長在王梓鈞演唱以前就離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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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鬼見愁】

下午和林清霞等人在西門町逛了會兒街,王梓鈞便與他們分開,坐車朝牯嶺街而去。

許多外地人對台北牯嶺街的印象,恐怕還要來自於著名電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但當王梓鈞來到這裏時,給他印象最深刻的卻是書,無窮無盡的書海。

以牯嶺街為中心,漸漸蔓延到廈門街、福州街、寧波西街等相鄰街道,處處都有人設攤開店,販賣期雜誌、漫畫、月曆,用過的教科書、各種雜書,乃至絕版書、線裝書、手抄本等等。

王梓鈞走進這裏,就像置身於一個書的海洋,連空氣中都散發着墨香。

這簡直就是個超級書城!

要說書城的來歷,還要追溯到日據時期。當時牯嶺街的所在,是台灣「總督府」的宿舍區。戰後日本人遣返在即,紛紛整理家當,將字畫、古董、藏書等就地擺攤,低價出售。日本人走後,市集隱然成形。

國軍南撤後,各種外來人員又成了舊書的提供者和消費者。有些香港的書商從大陸收購不到舊書,就到牯嶺街來買,一大箱一大箱地搬走。像抗戰前大陸出版的文學作品、學術教材、大學用書都成了搶手貨。文史哲類的期刊,諸如《長流》、《文壇》、《讀者文摘》等,每次都是貨剛到就被搶購一空。

難怪一代武俠大師古龍會選擇在這裏居住,無他,淘書太方便了啊。

牯嶺街21號,三福公寓,古龍的居所。

王梓鈞手中拿着書稿,在敲門的時候竟然有些緊張,這種緊張感在初遇林清霞的時候亦曾有過。

屋裏響起腳步聲,門很快打開。

「請問,你找誰?」開門的是個20歲左右的清秀女人,身材嬌小而有韻味。

王梓鈞正色道:「我找熊先生。」

「你是出版社來催稿的吧。」女人一副恍然的表情,「耀華他和朋友喝酒去了,可能要半夜才回來,你明天早上再來吧。」

王梓鈞心中有些失望,卻並未氣餒,問道:「不知道熊先生在哪裏喝酒?」見那女人面露警惕之色,王梓鈞笑着拿起自己手中的書稿,補充道,「我是熊先生的書迷,自己寫了一本書,想請熊先生雅正。」

那女人見了書稿後,也去了疑心,想來是經常遇到這樣的人。她沒有請王梓鈞進屋,而是指點道:「耀華說有個武俠界的前輩回台灣,今天去給他接風,聽他電話裏說,好像在中山北路那邊的富豪酒店。」

通過簡短的對話,王梓鈞就感覺到這是個沒什麼心機,且心地非常善良的女人。但古龍的女人實在太多,他不知如何稱呼,只好道:「謝謝熊太太!」

「不用謝。」熊太太的稱呼似乎讓這女人十分高興,於是又給王梓鈞支招,「今晚他們的聚會恐怕有許多作家,先生若是想在小說界發展,可以去碰碰運氣。」

「謝謝你,再見!」王梓鈞揮手告別。

「加碼打雷!」女人也非常有禮貌地鞠躬告別。

等大門關上,王梓鈞才終於從剛才那句日語想起這女人是誰,古龍的情人——日本留學生千代子。

坐上去中山北路的車,王梓鈞突然有些猶豫起來,要不要過去。

這猶豫不是因為古龍,而是因為富豪酒店。

從腦袋裏殘留的記憶中得知,這富豪酒店乃是竹聯幫的產業,由陳啟禮的情人曼娜掌控,台灣許多政要人物在這裏也有乾股。

不過根據歷史來看,陳啟禮出獄初期混得很慘,連工地小工都做過,而曼娜亦不知所蹤,恐怕那時富豪酒店這個吸金窩已經被那些所謂的政要給吞掉了。

陳啟禮剛被抓幾個月,富豪酒店應該還在竹聯幫手裏。王梓鈞這一去,免不了要和以前的兄弟打交道。

王梓鈞不想和幫派有什麼聯繫,可是他如果要在娛樂圈發展,道上的關係卻是不能丟的。

也罷,以後在重大案件中儘量撇清就是,平日裏還是需要竹聯幫照顧的。

富豪酒店很快到了,這只是個幾層的建築,但外面燈箱霓虹,裏面也是裝修精緻,小姐們美豔大方,綜合實力在此時的台北亦算一流。

王梓鈞剛進去不久,就被看場子的小弟認出來。很快,一個身材不高,卻極為壯實的年輕人走過來,滿臉堆笑地搭着他的肩膀說:「阿虎,你來了!最近躲哪兒去了,讓兄弟們好找啊!」

「敦哥!」王梓鈞也認出這人來了,眼前這個滿臉笑容的傢伙,就是日後竹聯幫總護法吳敦,外號「鬼見愁」、「笑面虎」。

江南案中(1984年),此人與陳啟禮、董桂森三人潛入美國,從懸崖爬上,在江南家附近埋伏了十多天,最終找到機會。董桂森衝上去一槍斃命,吳敦又上去補了兩槍,確認死亡。後來案發,吳敦和陳啟禮同在一個囚室關了六年。

不僅如此,去年(1970年)陳啟禮入獄也和此人有關。去年陳仁卷了幫中60萬公款叛幫逃跑,並申請警方保護。陳啟禮的左右手張如虹追蹤到陳仁的下落,打電話到陳啟禮家裏問要不要動手。結果陳啟禮當時在外面辦事,家裏是吳敦幾個在玩,接到電話後,人來瘋的吳敦衝着電話大喊「上去、上去」,於是陳仁在警方眼皮子底下被殺,而陳啟禮作為主謀被捕,直到1976蔣介石去世大赦天下,才和李敖一起被放出來。

陳啟禮一生三次入獄,其中兩次都是莫名其妙被關進去的。

說了這麼多各位可能對吳敦還不熟悉,此人是賈靜雯的乾爹,投資拍攝過《神醫俠侶》、蘇版《倚天屠龍記》、《刁蠻公主》、《大灌籃》、《刺陵》等影視作品。

吳敦拍拍王梓鈞的肩膀,難得歎口氣說:「幫裏情況不太好啊,你受傷的這些時候,光台北我們就丟了好幾條街。」

王梓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吳敦的話裏很明顯有勸他回來的意思。四海幫在蔡冠倫復出後,聯合十多個幫派全面打壓竹聯幫,陳啟禮在的時候雖說贏多輸少,可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如今陳老大進去了,更擋不住各幫派的聯合絞殺。

要怪,也只能怪前些年竹聯幫殺伐過重,得罪的人太多。

「敦哥有什麼打算?」王梓鈞試探道。

吳敦笑着說:「咱們竹聯幫論實力而言,不是鬥不過他們,而是鴨霸子進去後,人心不齊。白狼準備先以退為進暫避風頭,再重整幫務,等我們內部搞好了,再和那些傢伙算總賬。你去勸勸你哥,我和白狼都資歷太淺,鎮不住場面,重組竹聯幫還需要他出面。」

王梓鈞算是聽懂了,此時竹聯幫內外交困,吳敦和白狼張安樂準備先解決內鬥問題,再一致對外。可重整竹聯幫,幫裏幾個元老為了自己的利益,肯定不會俯首投降,而他和白狼雖然功勞很大,但無奈資歷不夠,只有請王梓鈞的大哥王梓榮出馬。

「我哥已經厭倦江湖了,能不能勸他重新出山,我不能保證,只有試試看。」王梓鈞說道。

「你們兄弟感情好,總比我和白狼說話有分量。」說完正事,吳敦笑着朝他眨眨眼,「阿虎你好久沒來了,要不要讓大嫂給你挑幾個功夫好的?」

「敦哥你還是自己留着用吧,就不知道你受得了幾個!」王梓鈞取笑道。

吳敦拍着胸脯,不肯示弱地說:「一人領七個妞,看誰先撐不住!」

玩笑開過,王梓鈞正色道:「敦哥,我這裏來是辦正事的。今晚有一幫作家聚會,能不能讓人查一下,他們在哪個房間?」

吳敦一聽拍桌子道:「有哪個不長眼的惹到你了?」

「不是,」王梓鈞苦笑,「我真的有事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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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大師雲集】

王梓鈞與吳敦正聊着,只見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人風姿妖嬈地走過來,朝他笑道:「阿虎,怎麼這麼久不來看姐姐?」

女人穿着一條黑色綢裙,長及膝蓋,下面露出光滑圓潤的小腿。每走一步,那水蛇般的腰肢就像隨時會斷掉一樣,看得男人驚心動魄。

這就是陳啟禮的情人,傳說中的初戀——曼娜。

王梓鈞不得不承認這女人的確有讓眾生顛倒的美貌,比起後世那些靠整容和化妝才能見人的女明星美上不知多少倍。

只是從她那帶着憂愁的眉頭就可以看出,這個美麗的女人不過是在強顏歡笑而已。自從她的男人入獄,要獨自撐起這家酒店,周旋於權貴和幫會中人之間,其艱辛可想而知。

「雪姐,我這不是想你,就來看你了嗎。」王梓鈞笑道。

「滑頭!」曼娜玉蔥般的指頭點了下他的額頭,又摸着他手臂,關切地問,「聽說你被人暗算了,傷好了嗎?」

「沒事兒,小意思。」王梓鈞捏起拳頭比劃了兩下。

這時,一個小弟急匆匆地跑進來,在吳敦耳邊咬了陣耳根。

吳敦臉色一變,朝王梓鈞說道:「阿虎,我還有事,先走了。記住,一定要說服你哥,不然竹聯幫就完了。」

說完,吳敦就招呼手下兄弟,風風火火地殺出去。

王梓鈞雖然是竹聯幫中人,但與吳敦不在一個堂口,倒也沒有義務去幫忙。又和曼娜聊了一會兒,才知道自己所在的戰鬥堂因為傷亡、入獄和跑路的太多,已經名存實亡了。

戰鬥堂中的每一個成員都是竹聯幫精英中的精英,經歷過專業的軍事化訓練,充當殺手、打手、先鋒和保護工作。它的消亡,意味着竹聯幫衰落的開始。在歷史上,直到七年後,才由「灰鴨」和「白鳥」重組戰堂,拉開竹聯幫復興的序幕。

王梓鈞與曼娜喝了幾杯,謝絕了她安排的舞女,問清古龍等人的房間後,拎着瓶洋酒就上去了。

隔着房門,王梓鈞老遠就聽到裏面吵鬧的猜拳聲。

走過去剛敲了兩下門,裏面就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敲什麼門,快把酒拿進來!」

得,自己被當成服務生了。

王梓鈞苦笑着推門而入。

包間裏煙霧繚繞,六男一女正圍着飯桌喝得正H。

聽見開門聲,背對着王梓鈞的一個男人立即轉身過來,招手道:「快快快,酒都快喝光了!」

此人正是古龍,頭大如斗,其貌不揚,穿得更是像一個下層工人。

王梓鈞走過去,將一瓶乾邑白蘭地放在桌上,這當然是從曼娜那裏借來的,順便還借了5000塊錢鉅款。

古龍見了洋酒眼睛一亮,但隨即疑惑道:「我們沒叫這個啊!」

眾人紛紛停下來看着他,房裏唯一的那個女人問道:「你有什麼事嗎?看你的穿着打扮,不是酒店的服務生吧。」

王梓鈞拱手道:「武學後進王梓鈞,聽聞各位前輩在此間煮酒論劍,特來一睹大俠風采,美酒獻上,不成敬意!」

眾人一聽,都樂得笑了,在明白王梓鈞來意的同時,亦覺得此人有些意思。

右首穿西裝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問道:「既稱後進,當會打麻將才可以,你會打麻將嗎?」

王梓鈞認出這人是諸葛青雲,亦是古龍的師父之一。此人好麻成性,沒事兒就是逮着臥龍生等在家裏打麻將,打起來就忘了時間。等到出版社來催稿,才想起一個字沒碼,於是就叫旁邊還沒出名的古龍代筆。

諸葛青雲這廝經常不務正業,第一本書就太監,《江湖夜雨十年燈》更是換了好幾個作者,第一集他自己寫完,第二集交給古龍,三到十集換成倪匡來寫,最後三十集司馬紫煙完成。

王梓鈞答道:「略懂!」

諸葛青雲笑道:「懂麻將就好,以後三缺一就有人了。」

古龍問:「會喝酒嗎?」

傳聞日後成龍去找古龍要劇本時,古龍也是這麼一問,結果把成龍喝得黃疸水都吐出來了,從此成龍發誓再不去找人求劇本。當然,亦有人陪古龍喝得高興,結果用1塊錢把一本小說的電影版權買了過去。

「會一些。」王梓鈞亦笑道。

「那先喝了這杯!」古龍擰開白蘭地,倒了滿滿一杯子。

王梓鈞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古龍來開椅子,「來來來,坐下喝酒。」

古龍一邊喝酒一邊為王梓鈞介紹,指着左首的一男一女道:「這是牛哥牛嫂!」

「久仰大名!」王梓鈞站起來敬兩人一杯。

牛哥本名李費蒙,抗戰時候潛入日方做過間諜,現在是漫畫家兼作家;牛嫂又叫馮娜妮,在古龍還沒出名時就對其特別照顧,被戲稱為古龍的媽。

「這是上官鼎劉兆玄,剛從加拿大回來!」古龍又為王梓鈞介紹上首那位戴着金邊眼鏡,一身西服,渾身儒雅氣質的男人。

王梓鈞肅然起敬,亦明白此人才是今天的主角,只不過古龍太有個性,竟然把劉兆玄晾到一邊,先介紹對他有恩的李費蒙夫婦。

劉兆玄,台灣空軍司令劉國運上將之子,後來歷任台灣清華大學校長、台灣交通部部長、國民黨中央委員。上官鼎是他學生時代和幾個哥哥共用的筆名,差不多比古龍早出道兩三年,倒也算不得前輩。

王梓鈞想不到今天來居然有這麼個意外收穫,連忙站起來敬酒。這可是標準的太子黨、官二代啊!

劉兆玄沒有一點官宦子弟的跋扈,舉手投足温文爾雅,對於古龍的無禮一笑而過,非常豪爽地喝下王梓鈞敬來的酒。

緊接着,王梓鈞又認識了臥龍生、司馬翎,這宴席當真是把台灣的武俠大家一網打盡。

喝着喝着,眾人從劉兆玄在加拿大的見聞談到台灣此時的現狀,說起釣魚島事件,一個個拍桌子大罵。倒是劉兆玄官宦出身,頗為體諒當局的難處,只能輕輕歎氣。

「兆玄啊,這次回來還準備寫小說不?」臥龍生轉開話題問道。

劉兆玄搖搖頭說:「我要去清華大學教書,怕是沒什麼時間。」

諸葛青雲笑道:「教書好,不愁餓肚子,寫小說的都是窮光蛋。」

王梓鈞聽了暗暗好笑:這幾個傢伙,包括古龍在內,都是賺多少花多少的人。得了稿費就去喝酒找小姐,寫的小說本本大賣,居然手裏沒有存款。像古龍,還要住好幾年的公寓,等到他的小說到了翻拍電影的高峰期,才有錢自己買房子。

古龍抱怨道:「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最氣人的是催稿就像催命一樣,頭天的酒都還沒醒,就逼着你動筆!」

王梓鈞對此感同身受,每天催更確實像催命啊。像古龍他們亦是在報紙、雜誌上連載,跟後世網上連載差不多。

王梓鈞見時機成熟,終於說出了今天來的目的:「各位前輩,大家每天辛苦寫作,大頭都被出版社和報刊雜誌拿去了,沒想過自己辦雜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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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煮酒論劍】

王梓鈞此言一出,房間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劉兆玄和牛哥對視一眼,前者笑着呷了口酒,都已經明白王梓鈞來此的真正目的。

牛哥笑問:「雜誌可不好做啊。如果讓你來做的話,小王你準備做本什麼樣的雜誌?」

王梓鈞說道:「我是一個武俠迷,也經常去租書店和舊書攤。發現現在的武俠小說大多刊登在報紙、雜誌上,真正的專業武俠雜誌卻只有那麼兩三本,而且內容板塊設置非常糟糕,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

「小王啊,你想得太簡單了。」牛哥呵呵笑道,「你是不是覺得現在武俠興盛,大有可為?」

「是啊。」王梓鈞點點頭。

牛哥擺手道:「錯了,現在無論是台灣還是香港,整個武俠小說界,已經在走下坡路了。」

「什麼?」不止是王梓鈞,所有人都被牛哥的話給驚住了,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

王梓鈞更是尖着耳朵聆聽,生怕漏了半個字。以這位牛哥的性情,是不可能說假話來騙他的。此人抗戰時期冒死做間諜,為國立功;後來漫畫火了收徒弟,更是分文不取;直到80年代,發起「漫畫清潔運動」,以抗議「漫畫審查制度」對台灣漫畫家創作的打壓。他因此中斷創作四年,與政府和出版社打着賴皮官司,使得台灣新一代的漫畫家(如朱德庸、敖幼祥、鄭問等)可以有出頭的機會,可以說是台灣漫畫界的領袖級人物。

牛哥端起王梓鈞斟滿的酒杯,問在場的小說家:「你們有沒有感覺到,從去年到今年,找你們要稿的人是不是少了?」

古龍等人眉頭緊皺,互相看了一眼,想來是碰到過這個情況。

司馬翎道:「但這也不能說武俠小說在走下坡路吧?我覺得是因為寫小說的人越來越多,而我們幾個稿費又較高,因此才攤薄了市場。」

牛哥搖頭道:「其實這個問題我早就想說了,今天大家都在,我就把自己調查的結果說一下。從去年下半年到現在,整個台灣純武俠雜誌停刊2家,各種雜誌和報紙關於武俠小說的刊載量正在慢慢變少,出版社出版武俠小說的比例也在變小,租書店書架上的武俠小說比例也在變小……」

臥龍生面色難看道:「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這是怎麼回事?是我們的小說質量在下降?」

牛哥解釋道:「不關創作者的事,是因為日本動漫和香港武俠片的引進,衝擊了本來穩固的武俠市場。不僅是武俠小說,就連本土漫畫也受到了衝擊,我也是因為漫畫銷量急速下降才去做調查的。」

王梓鈞聽得拍案叫絕,結合武俠小說的發展歷程,牛哥這番話顯然是說到了重點。看似繁榮的武俠小說,當下確實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正因此才有了日後以古龍為首的新派武俠小說,試圖用創新來留住讀者。

日本動漫此時正處於探索末期,還有兩三年就進入成熟期了,到那時一部部經典動漫誕生,其衝擊比現在更大。而香港武俠劇也日漸成熟,武打明星層出不窮,將許多看紙質書的武俠迷吸引到電視機前。

真實的歷史是:兩年以後,台灣武俠出版業沉入谷底;原本三千多家武俠小說出租店,剩下不到一半,且多改為出租漫畫和娃娃書為主。武俠出版業的「龍頭」真善美出版社改印「仙道叢書」,春秋出版社正計劃移民美國,「海光」、「新台」出版社先後轉行,「大美」、「四維」、「明祥」和「新生」,都因老闆去世而停業,只剩下「光大」、「南琪」等支撐殘局。

香港武俠界更加凋落,《武俠小說週報》、《武俠與歷史》停刊,《武俠世界》和《武俠春秋》全賴台灣作家的作品勉強支撐。至於專出武俠書的幾家出版社,早已轉了方向,唯有《武俠世界》所屬的環球圖書公司和《武俠春秋》所屬的鶴鳴出版公司還偶爾將雜誌上刊用的名著,集印出一些單行本,其他如「毅力」等出版社,只能靠翻印台灣的作品苟延殘喘。

也難怪,到後期的古龍創作劇本的數量,遠遠高於創作小說,因為小說已經沒有什麼市場了。

牛哥一番話說得眾人沉默,在座的都是聰明人,只是平時並不關心銷售的事情,而一旦有人點醒,他們立即意識到問題的嚴峻性。

王梓鈞也知道武俠的沒落不可挽回,但卻不像臥龍生幾人那樣有世界末日的感覺,他打氣道:「我覺得這不是武俠的末路,反而是武俠振興的一個機會!」

劉兆玄不像古龍等人以小說和漫畫為生,反而對王梓鈞來了興趣。他不經意地問道:「你說說看,是什麼樣的機會。」

其他人也端視着王梓鈞,看他能說出怎樣驚人的觀點。

王梓鈞整理了一下思路道:「社會是發展的,不同時代的大眾擁有不同的欣賞趨向。我敢問,諸葛先生的《一劍光寒十四州》和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相比,孰優孰劣?」

諸葛青雲是還珠樓主的私塾弟子,他的小說裏到處是還珠樓主的影子,一聽王梓鈞發問,立即答道:「自然是《蜀山劍俠傳》為佳作。」

「那若是將《蜀山劍俠傳》與《一劍光寒十四州》同時擺在租書店裏,是租哪一本的多呢?」王梓鈞又問道。

古龍笑道:「當然是《一劍光寒十四州》。《蜀山劍俠傳》雖然神妙,可是普通讀者有幾個會有耐心去看?」

「這就對了。」王梓鈞拍手道,「時代在進步,閱讀習慣也在轉變。如果各位現在還以平江不肖生和還珠樓主的寫法去創作,讀者肯定不會買賬,這就是現在的武俠之於民初武俠在寫法上的轉變。」

「你是說武俠小說該創新轉變了?」古龍首先理解了王梓鈞的意思,同時他也是身體力行者。不過他創新的出發點不是意識到武俠的危機,而是為了擺脫臥龍生、諸葛青雲和司馬翎三劍客的影響。

「不錯。台灣的武俠小說發展到現在已經20多年了,但內容、行文卻漸漸進入模式化,對讀者的吸引力也是越來越小。前些年,那些無聊的政客對武俠小說制訂條條框框,什麼不能罵『老不死』、不能談『貪官污吏』、不能提『朝代興亡』、不能『引起思家、思鄉』……俠客們無貪官可除,不能『替天行道』,只好一個個去找『秘笈』、挖『寶藏』,台灣武俠也被人嘲笑為『武而不俠』。可是近幾年條件已經放寬,但大家心中的尺度卻還在,創作依然是老樣子。就算沒有日本漫畫和香港電視劇進來,我看眼下的局面也維持不了多久……」王梓鈞越說越激烈,引得在場的大師們一陣沉思,只有古龍一陣欣喜,他發現自己終於有了同道中人。

王梓鈞伸出指頭,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武俠小說想要繼續,只有兩個字——創新!」

「創新不僅是內容形式上的創新,還有生存模式的創新。」王梓鈞說着說着就站了起來,「以前民眾的娛樂消費單一,只能選擇看戲、看小說。可是日本動漫和香港武打片的進入,給我們澆了一頭冷水。但不要忘記,小說和動漫、電視劇不是割裂的,武俠小說一樣的可以改編為漫畫、動畫和電視劇,甚至是電影!所以我說,這不僅僅是衝擊,還是一個機會,讓大家的收入大大增加的機會!」

劉兆玄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酒杯,吐口氣道:「做產業鏈!」

「對!」王梓鈞笑道,「還有,一個行業要想持續發展,一是要有凝聚力,二是要有新鮮血液。我們可以成立一個武俠協會,像金馬獎那樣,設一個武俠小說的獎項,什麼最佳武打場面獎、最佳情節設定獎、最佳長篇獎、最佳短片獎、最佳新人獎,這樣既增強了行業凝聚力,又給新人提供更多的機會,保持武俠小說的長期健康發展!」

「好!」牛哥忍不住拍起手掌,笑道,「聽小王這麼一說,連我都想寫小說了。」

其實王梓鈞來之前只是想和這些大師們合作辦一個雜誌,賺點小錢而已,直到聽了牛哥的分析,才突來靈感有了剛才的想法。

在座的都是有識之士,自然聽出這個方法對於武俠小說的好處,臥龍生當即點頭道:「計劃要一步一步的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武俠協會成立起來。」

王梓鈞補充道:「還要辦一本專業雜誌作為平臺,免得武俠協會成為無根之萍。這本雜誌不會全部刊載小說,一切關於武俠的詩歌、雜文、論文、書評都可以刊登,包括介紹著名小說家和新晉小說家,旨在傳播武俠文化、探討武俠小說的寫作技巧、分析武俠小說的發展方向!」

王梓鈞侃侃而談,接着又說起了協會構架、獎項設置、雜誌刊辦等問題,讓所有人都忘記了他還僅是一個十八歲的青年。

「好,這個協會我加入!」諸葛青雲等人一把年紀了,亦被王梓鈞說得熱血沸騰,紛紛響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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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8:21:28

015【徹夜長談】

關於武俠協會的想法一說起來,大家都沒了喝酒的興趣。王梓鈞叫來侍應生準備了一個大房間,便與其他人一起入房討論相關事宜。

最開始是確定協會的名稱,司馬翎提議道:「就叫『台灣武俠小說創作協會』吧。」

臥龍生搖頭說:「不妥不妥,我看應該叫『台灣武俠文化研究會』。」

諸葛青雲道:「你們說的都不行,我覺得協會的名字應該以人為主,叫『台灣武俠小說家聯盟』,管事人叫做盟主。」

三人為這個名字爭得面紅耳赤,各執一詞,於是轉而徵求古龍的意見。誰知古龍正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王梓鈞帶來的書稿看得津津有味。聽到三人的話,他擺手道:「一個名字而已,你們決定吧。」

牛嫂一直沒發言,見三大宗師相持不下,笑着說:「協會是梓鈞發起的,不如聽聽他的意見。」

王梓鈞搖頭說:「我是晚輩,才疏學淺,哪裏想得出什麼好名字。」

若是一個小時以前,王梓鈞說自己才疏學淺還有人信,可是他剛才在飯桌上慷慨激昂的一番說辭下來,誰還把他當做普通人看?

「滑頭!」臥龍生笑駡道。

「那我就說說?」王梓鈞笑問。

「快說,快說,說不出好名字就拖出去砍頭!」眾人一起催促。

「我覺得我們不該妄自菲薄,只定義台灣是不是小氣了一點?」王梓鈞拿着紙筆劃着簡易的世界地圖,「首先,台灣和香港是武俠小說的重要基地,從這兩個地方輻射出去,整個東南亞都有好多武俠迷。還有大陸,我相信兩岸的關係不會一直這麼僵下去,總有冰釋前嫌的一天,大陸幾萬萬人,這是一個多麼龐大的市場?如此,我們就把大半個亞洲都囊括在內了,大家看『亞洲武俠文化發展研究會』這個名字如何?等機制成熟以後,我們可以設立香港分會、新加坡分會、馬來西亞分會……」

牛哥吸了口涼氣:「小王你胃口不小啊,居然想把協會做成一個國際性團體。」

劉兆玄本來一直在聆聽,直到王梓鈞說到兩岸關係的時候,突然抬眼盯着他,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看可行。」臥龍生等人被他描述的藍圖吸引了,一個個開口支持。若協會真有那麼興旺的一天,現在在場的每一個,都將會是整個亞洲武俠界的泰山北斗。

協會的名字決定以後,作為漫畫家的牛哥把會徽設計的活兒攬了過去。接着又討論協會的章程和構架,初設理事長一名,總攬協會事務;再設副理事長三名,分別管理內務、外聯和學術三塊;再下設常任理事10人,通過會議表決,聯合普通理事及會員,對理事長、副理事長進行選舉、監督,負責制定協會相關規章制度;設理事若干,通過會議表決,負責選舉、監督常任理事,可對協會的發展和改革提出意見;再往下是普通會員,只要發表過一本長篇武俠小說或者二十篇以上短篇小說,即可自己申請或由他人推薦進入協會,須定期繳納一定會費。協會有責任和義務培養成員的寫作技巧,幫助成員聯繫作品發表和出版,以及其他相關義務。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着協會的章程,待到把框架弄出來,已經早上八九點鐘了,全都困成了熊貓眼。

「社團的成立需要向當局申請和報備,這個恐怕要花些心思。」牛哥提醒道,政府近幾年雖然對文化領域放寬了監管,但社團一塊卻管理得相當嚴格。

劉兆玄笑道:「這個我來辦,大家儘快把會刊的名字也想好,我一起去辦了。」

朝中有人就是好辦事啊!王梓鈞感歎。

諸葛青雲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道:「今天先到這裏吧,好久沒熬通宵了,身體撐不住了。」

王梓鈞道:「大家就在這裏叫房間睡吧,我和酒店的老闆認識。」

司馬翎道:「小王快去安排,反正我是不想動了,這間房歸我。」

「幾位前輩稍等。」王梓鈞滿懷欣喜地出去,他能想像到今天這個會議的影響,同時這也會為亞洲武俠小說的創作打上一支興奮劑,絕對能在短期內將武俠創作推向一個新的高峰。至於能不能阻止武俠的沒落,那就只有依靠大家的努力了。

等王梓鈞出去,牛嫂走過去坐在古龍旁邊,取笑道:「耀華,整個晚上你可是一句話都沒說,這可不像你的性格。」

古龍揉揉乾澀的眼睛,合上書稿,咋舌道:「我發現了一本可以和《蜀山劍俠傳》媲美的神作!」

諸葛青雲一直將《蜀山劍俠傳》當做自己的標杆,聽了這話自然不會相信,不過古龍的欣賞水平他是很清楚的。他疑惑的把書稿接了過來,只看了幾頁,身上的睡意就全沒了。

古龍道:「我勸你還是別看了,後面的場面越來越大,拿上手就丟不了。忙了一晚上,再看這書,別進了醫院。」

「有你說得這麼玄嗎?」臥龍生和司馬翎不置信地圍過來。

「不是要辦會刊嗎?我覺得可以連載這本小說,然後我們幾個每人為它寫一篇評論,不想火都不行。」古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諸葛青雲看着看着突然把書稿關上,搖頭道:「不能看了,再看今天就要死在這裏,頭都脹了,睡覺去也!」

……

王梓鈞安排好眾人後,亦倒頭就睡,直到快傍晚的時候才起來。

牛哥牛嫂早已離開,劉兆玄也回去整理自己的履歷資料,明天還要去清華大學報到當副教授。

酒店裏只剩下臥龍生、諸葛青雲、司馬翎和古龍這四大宗師,正分閱着王梓鈞的《搜神記》。這四人都是噬書成性,拿到一本好的小說就迫不及待地想看完。

《搜神記》即便是在21世紀亦帶給人久久的震撼,何況是在台灣武俠已漸漸落入俗套的今天。古龍還在摸索着轉型創新,這本書雖然和他不在同一個路數,但借鑑的意義卻是非常大的。

「後面的呢?」王梓鈞帶來的書稿只有60萬字,古龍看完之後意猶未盡地詢問。

「還在寫呢。」王梓鈞拍着手掌,「各位前輩,先去喝酒吃飯,書又不會跑。」

「好,先喝酒!」古龍反正已經看完了,一聽喝酒,就把臥龍生等人從沙發上拖起來往外面走。

昨晚估計是有牛嫂在,幾人還放不開。今天王梓鈞終於見識到他們的真面目,大名鼎鼎的台灣武俠四大宗師,一人懷裏抱着一個舞女猜拳親嘴,放浪形骸,全無顧忌。

王梓鈞不禁想到古龍家裏那位日本嬌娃,估計現在還在家中苦等古龍回去吧。這位古大俠明年就會把她踹了,另尋新歡,那嬌弱的女人只能黯然離開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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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亂點鴛鴦】

回到學校,王梓鈞上課時依然寫寫畫畫。不過他不是在創作小說,而是根據當晚眾人的意見,開始細化協會的章程。

足足寫了兩天,王梓鈞才將反復修改了十多遍的「三十六條章程」寫完,接着又開始寫小說獎項和會刊《武魂》的策劃案。這玩意兒比章程更加費腦力,必須拿捏火候,一些內容不能超過這個時代的審美極限。

哎,自己天生就是勞碌命。那些傢伙討論的時候滔滔不絕,結果居然全都當甩手掌櫃,讓他來執筆初稿,等下次聚會再拿出來討論修改。

武俠協會從籌辦到成立,起碼得一兩個月,至於會刊發行,更得排到後面去了。也就是說,兩個月內,他別想靠《搜神記》賺錢。

王梓鈞現在在考慮:是不是該重新寫一本,投到其他雜誌去?

「喂,梓鈞,你的小說怎麼不連載了?」班長趙希過來拍着他的肩膀問。

這已經是三天以來,第二十六個問王梓鈞這個問題的了。

王梓鈞只好不厭其煩地重複回答:「我把書稿投給你雜誌社了,那邊要求我停止私下傳播,要是班長想看,可以再等一個月。」

「恭喜啊,佳作要發表了。」趙希由衷地祝賀道,「什麼雜誌啊,到時候我一定買來捧你的場。」

王梓鈞道:「武魂。」

「《武魂》?怎麼我沒聽說過。」趙希奇怪地問。

王梓鈞笑了笑,用神秘的語氣說:「你很快就會聽說了,不僅是你,全台灣的人都會認識它。」

集合了當下台灣武俠界所有大師文章的雜誌,再加上《搜神記》的連載,會火不了嗎?

「梓鈞,你過來一下。」教室門口,方南正朝他招手。

王梓鈞見他面色不好,走過去問道:「出什麼事啦?」

方南把王梓鈞拉到過道上,小聲道:「昨天歌林唱片派人來我家了?」

「找你簽約?」王梓鈞笑問。

方南點點頭,有些慚愧地說:「是啊,聽他們話裏的意思,好像是可以把我運作成歌唱賽的冠軍。可是你知道的,你的實力比我強……」

「你覺得這樣對不起我?」王梓鈞笑道。他還沒把這個破歌唱比賽冠軍放在眼裏,當初參加比賽僅僅是想露臉而已。等決賽的時候被唱片公司注意到,自然會來找他簽約,憑他的實力,冠軍不冠軍並不重要。

方南低頭不語,算是默認了。

「別想那麼多,一個冠軍而已。」王梓鈞拍拍他的肩頭,轉身回了教室。

梓鈞真的沒把冠軍當回事嗎?可是他唱歌那麼厲害,一定比我下了更多的苦功。這樣嶄露頭角的好時機,卻被我這個朋友給擠掉了,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來安慰我……

這才是真正的朋友!

方南的眼眶濕濕的,看着王梓鈞瀟灑地走進教室,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他的父親一直反對他唱歌,甚至為此斷絕他的經濟來源。他迫切地需要一次成功來證明自己的選擇,根本無法拒絕唱片公司的好意。

朋友,我會努力的!方南握緊了拳頭,心中暗暗發誓。

王梓鈞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經在某人心中變得高大偉岸起來,而是繼續不厭其煩地,結合後世的經驗,一遍一遍地修改着手裏的策劃案。

……

中午的時候,林清霞穿着碎花洋裙,像一個陽光下的精靈般,在恆毅高中的校門口走來走去。腳下一顆無辜的石子被她踢過來踢過去,已經徹底地迷失了方向。

進去?

不進去?

進去?

不進去……

林清霞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散步的時候,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裏。直到要踏入校門才驚醒過來:我又不是他什麼人,這樣無緣無故地去找他,似乎有些欠妥。

來了就來了,普通朋友見面而已,怕什麼?我就當替妹妹來看他好了。

想到妹妹,林清霞又有些自責,私下來見妹妹的心上人,好像非常無恥啊。

我是來替妹妹把關的,麗霞還太小,容易被人騙……

想起王梓鈞站在舞臺上唱歌的樣子,她精緻的嘴角邊又泛起淡淡的笑容。

就在林清霞腦子裏千百個念頭不停轉悠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咦,這不是青霞嗎?是不是來找梓鈞的?」

林清霞嚇了一跳,轉身一看,卻是那個叫做孫希弼的胖子,正一臉賤笑地看着她。

「哦,有點悶,我出來逛逛。」林清霞話說出口,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太爛,臉上不由地飛起了紅霞。

那嬌羞的樣子把胖子的眼睛都看直了,咽着口水說道:「我也很悶,我們一起走走吧。」

「不,」林清霞被嚇得後退三步,以為胖子對她有什麼企圖,連忙說道,「已經不悶了,我走了,再見!」

要找梓鈞就直說嘛,我有這麼嚇人嗎?孫希弼的自尊心遭受到嚴重的打擊。

孫希弼見她匆匆離開,臉上露出整蠱地笑容,喊道:「梓鈞約你下午放學在校門口見,別忘了!」

林清霞這下走得更快了,也不知她聽沒聽見。

成人之美就是積德行善,孫希弼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九世大善人轉世。他笑呵呵地回到教室,走到王梓鈞身邊說:「林大美女約你下午放學後在校門口見面。」

王梓鈞一愣,下意識問:「姐姐還是妹妹?」

「難道你想姐妹一起收?王大俠真乃天人也。」孫希弼佩服道。

「一邊去。」王梓鈞將他的豬頭推開,「我對未成年少女不感興趣。」

孫希弼賊兮兮地說:「是姐姐哦,可要好好抓住機會!」

聽到是林清霞相約,王梓鈞心中一動。

最難消受美人恩,林大美人的約會可是千載難逢的,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王梓鈞雖然對林清霞只是抱着欣賞的態度,可是有大美女主動相邀,心中難免有那麼一絲自豪。

王梓鈞可沒想到,這所謂的約會不過是死胖子在亂點鴛鴦譜,純粹地整蠱惡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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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8:34:29

017【心靈悸動】

夕陽在遠方的樓宇與山崗間下墜,橘紅色的晚霞映滿了天空。春末夏初的傍晚,濃密的翠葉在枝頭搖曳,那綠色格外地令人喜悅。

從校園裏走出的學生絡繹不絕,林清霞站在路邊,背對着街心,好像是做了壞事一樣怕被人認出來。

「青霞。」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林清霞轉過身,就看到那張被夕陽映紅的灑脫笑臉。

「等了很久吧。真不好意思,剛才有點事沒做完。」王梓鈞抱歉道。

真是的,主動約人家還要人等!林清霞白了他一眼,質問道:「你約我出來有什麼事嗎?」

「我約你?」王梓鈞回頭一看,卻見遠處孫希弼正一臉得逞的奸笑,還搞怪地握着拳頭做出個加油的動作。

「啊,對,是我約你的。」王梓鈞騎虎難下,笑道,「一起散散步吧。」

林清霞抬手掠了下耳間的短髮,原本準備拒絕的話,從喉嚨裏吐出來卻變成了答應,低頭抿嘴道:「好啊!」

兩人並肩走在路上,中間始終隔着一尺寬的距離。

王梓鈞很享受着這種氣氛,是那種最單純的心靈悸動。前世的父母在他初中時離世後,他的性格就開始變得內向,曾經暗戀一個女生五年不敢開口,終因上大學分開,才將這段感情放下。

後來在大學裏談過一次戀愛,可惜兩人性格不合,很快就分手了。然後是遇到呂珂,這個在當時看來純潔無暇的女人。

王梓鈞不是個被人打了左臉,還把右臉伸出去的老好人。他雖然平時候看起來脾氣温和,可一旦動怒,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曾經有個有些背景的小明星在劇組亂搞,王梓鈞忍無可忍之下把人打進醫院躺了兩個月,他自己也因此被拘留了一個星期。

可是當他在火焰中死過一次,又因激動自殺未遂後,對一切似乎都看淡了。他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報復那個背叛他的女人,可是心灰意冷之下,他只想遠遠地離開人羣,一個人安靜地消磨時光。

經歷了生死的王梓鈞,在重生之後並沒有什麼動力。參加歌唱比賽,或者去找那幫作家辦雜誌,不過是想賺點錢,改善一下家裏的生存狀況。當然,那天晚上說到創立武俠協會的時候,他確實感到了創立事業的成就感,因此才在接下來的幾天玩命地寫策劃案。

直到此刻,兩人靜靜地走在一起,王梓鈞重新感受到一種生命的愉悅。

或許,是該拋下前世的一切,好好地享受生活了。

兩人靜靜地走着,用雙腳丈量着街道的長度,一種默契油然而生,誰也沒有開口去打破這種氣氛。

「我……」

「你……」

沉默了一陣,兩人突然停下來,同時說話。

林清霞「撲哧」一笑,說道:「你先說!」

王梓鈞從書包裏拿出兩個大信封,笑問:「附近哪有郵局?」

「跟我來。」林清霞走在前面,腳步輕快,像一隻飛翔在春風裏的燕子。

王梓鈞笑着跟了上去。

「梓鈞,那天你唱得真棒,以後你會當歌星嗎?」林清霞眨着大眼睛問。

「那你呢?你這麼漂亮,以後一定是紅遍亞洲的影視明星。」王梓鈞不由得想起記憶中那個長髮飄飄的林大美人。與之相比,眼前的短髮高中女生,還是那樣的單純青澀。

「我才不會做演員呢,我又不會演戲。」林清霞心裏甜滋滋的,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別人誇她漂亮,何況還是出自一個讓她有些心動的男生之口。

王梓鈞輕笑,世事難料,人的一生又如何說得清楚。

林清霞又怎會想到,她人生的改變不過是明年畢業和同學一起逛街,結果被星探相中,拉去參加電影的試鏡,從此走上了另一條道路。

只不過由於王梓鈞的加入,許多人的未來,已經變得捉摸不定了。

王梓鈞手上的兩封信,一封是寄給劉兆玄的策劃案;一封是寄給雜誌社的三萬字《大唐雙龍傳》書稿,是今天下午趕出來的。本來王梓鈞想寫自己最喜歡的《英雄志》,只是突然想到書裏面新舊朝的交替,恐怕會面臨封殺的危險,因此才作罷。《大唐雙龍傳》雖然也是改朝換代,但可以被定義為影射的地方好像並不多。當然,若是有人誠心在雞蛋裏挑骨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兩人一路聊天過去,到郵局的時候那裏已經下班了。王梓鈞收起信件,說道:「看來只有明天再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林清霞連連搖頭,要是讓妹妹看到她和王梓鈞在一起,還不得掐死她?

王梓鈞以為她怕父母看見,於是說:「我只送你到你家那條街的拐角處,你家裏人不會看見的。天晚了,女孩子一個人走路很危險。」

「好,吧。」林清霞發現自己無法拒絕,同時對他的細心微微感動。

兩人走了一陣,王梓鈞看見街邊一張老式電影海報,心中一動,問道:「青霞,明天下午放學後有空嗎?」

「做什麼?」林清霞問。

「去看電影,」王梓鈞直視着她,又隨意地說,「就是不知道最近有什麼好電影可看。」

他這是在追我嗎?林清霞不敢和王梓鈞的眼神接觸,搖搖頭說:「不用了。」

「你不喜歡看電影?」王梓鈞追問。

林清霞解釋道:「我怕回去晚了。」

「那就週末去。」王梓鈞不待她拒絕,又不容置疑地說,「說定了。」

林清霞張了張口,卻最終沒有反對,算是默認了。

一路聽着王梓鈞說的笑話,林清霞感覺時間過得飛快,往常那條走得她腿酸的路好像也變短了,轉眼就到達了終點。

「就到這裏吧。」在街道拐角的地方,林清霞停下來,有些不捨地說。

「回去吧,別讓伯父伯母等久了。」王梓鈞笑着揮手再見。

「再見。」林清霞揮手告別,腳下的路又開始變長。等走到家門口,開門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去,卻見王梓鈞在街角探出半個身子正看着她。

「明天見!」王梓鈞用口型無聲地喊着。

林清霞甜蜜的一笑,背着書包衝進家裏。

林母在房中喊道:「青霞,怎麼忘了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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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8:35:29

018【歌唱大賽】1

接下來的幾天,王梓鈞每天下午都會在金陵女中外面等林清霞放學,幫她拿着書包,默默地走在一起。兩人之間的話並不多,但卻是情愫暗生,走路的速度愈發慢了下來。

又到了週六,王梓鈞與方南一起去參加歌唱比賽,林清霞姐妹跟着去加油助威,孫希弼卻因為家中有事而無法前往。

今天的比賽要從二十名參賽選手中淘汰掉十人,這十人只能獲得一些安慰性的獎勵,剩下的十人參加明天的決賽。兩天的比賽都將錄製下來,下一周在中視播出。

四人同坐一輛計程車,方南抱着吉他坐在副駕駛位置,而王梓鈞則是幸福地處於林家姐妹中間。

林清霞與王梓鈞緊挨着坐下,隨着車輛的搖晃,兩人的手臂不停地碰撞。那種酥癢而敏感的觸覺,讓一直未有過身體接觸的兩人十分享受。就像是偷吃蜜糖的小孩,林清霞先是悄悄地避開,但見妹妹沒有注意,便開始放心下來,車輛搖晃的時候,她甚至頗為期許地主動撞上去。

王梓鈞對她的小動作一清二楚,受到她情緒的感染,突然間覺得這種小情趣,遠比情人間的熱吻更加令人怦然心動。至於旁邊的林麗霞,整個人已經靠在了王梓鈞的肩上,他卻對其沒有半分男女之情,就像趴在那裏的是一隻慵懶的小貓,惹人憐愛而無佔有之心。

「梓鈞。」前面的方南突然開口,把沉浸在小甜蜜中的林清霞嚇了一跳,趕緊坐直,儘量和他減少接觸。

「怎麼了?」王梓鈞被打擾調情,心下微微不爽。

方南沉默了一會兒道:「關於那個冠軍,我想了很久……如果不是靠我實力贏來的,我會拒絕接受。」

王梓鈞奇怪道:「為什麼不要?我都說了,我並不在乎那個冠軍。」

「不,」方南堅定的搖搖頭,「跟你無關,我已經想清楚了,我追求的是音樂夢想,而不是那個冠軍。」

王梓鈞聽了他的言語,忍不住想鼓掌起來。這樣純粹追求夢想的年輕人,無論放到哪個時代就是非常稀少珍貴的(革命和特殊時期的狂熱除外)。而前世居然沒有聽過他的名字,想來是因為什麼原因而中途放棄了音樂——不是遇到天災人禍失去了唱歌的條件,就是因為違反公司的決定而被封殺。以其執拗的個性來看,後一種可能性還要大些。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啊,人家都聽不懂!」林麗霞生氣地說,其實她是在氣王梓鈞一路上不怎麼搭理她。

王梓鈞便把歌林唱片找方南簽約,並許諾把他運作成冠軍的事情說了出來。

林麗霞聽了豎起大拇指讚道:「方南,你是個真正的男子漢!」

「那我就不是男子漢了?」王梓鈞打趣道。

林麗霞正在生他的悶氣,沒好氣地說:「你是個賴皮鬼。」

「你說誰是賴皮鬼?」王梓鈞覺得她氣嘟嘟的樣子就像是個可愛的芭比娃娃。

「你,賴皮鬼,賴皮鬼,賴皮鬼……」林麗霞趴在王梓鈞的耳邊像是念經一樣說過不停。

「你敢說我賴皮,大刑伺候!」王梓鈞把手伸到她腋下撓起了癢癢。

「格格格格……」林麗霞笑得花枝招展,縮成一團往後躲着,「別……格格……肚子……格格格……肚子都笑痛了……格格……姐姐救命……」

林清霞看着兩人打鬧的樣子,一臉的笑意,心中居然有些嫉妒妹妹和他親密的舉動。她拍着王梓鈞地肩膀,勸道:「好啦,都快笑出毛病來了!」

「不行,居然說我是賴皮鬼。」王梓鈞繼續撓着。

林麗霞很快求饒道:「不……格格……不是賴皮鬼……格格格……是好哥哥……」

王梓鈞這才作罷,拍拍她的頭頂說:「小姑娘,以後可不要調皮。」

「去,我才不是小姑娘,人家是大姑娘了。」林麗霞不甘示弱地辯解。

「還敢頂嘴!看撓……」隨着林麗霞的尖叫聲,兩人又鬧成一團。

方南從後視鏡裏看着兩人的打鬧,一陣搖頭,他都為內定冠軍的事情都煩死了,這個傢伙居然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幾人在中視大樓前下車,「光輝樂隊」的馮乃凱四人早已等在那裏,見他們來了,立即迎了過去。馮乃凱笑問:「大才子,今天又帶來了什麼歌?」

王梓鈞拿出一張普通信紙遞了過去,笑道:「今天的歌,還要請各位多多幫忙。」

馮乃凱接過信紙,仔細地看了一遍,心中頓時無語。這麼好的一首歌,居然連五線譜都畫得歪歪扭扭,隨隨便便地寫在這種皺巴巴的紙上,簡直是……簡直是豈有此理。

信紙在光輝樂隊傳了一遍,很快地,四人都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他們要是創作出一首滿意的歌,絕對是用最漂亮的歌譜本抄下來,容不得一點汙跡,就差焚香拜祭了。

這首歌方南昨天也看了,本來準備今天唱自己原創歌曲的他,看了歌譜之後直接放棄了原來的打算,準備老老實實地唱經典歌曲,以求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歌唱技巧。

走入比賽現場,裏面喧嘩一片、人頭攢動,人數比上個星期多了一倍不止。

過不了多久,五位比賽評委和十多位嘉賓漸次入場。

評委席上那五位王梓鈞一個也沒見過,只能從其席位上的名字來辨識,依次是:邱雪梅、顧英德、左宏元、周藍萍、洪小喬。

王梓鈞對邱雪梅和顧英德二人沒什麼印象,不過兩人的席位被安排在中間,想來是當前台灣樂壇的大腕級人物。

左宏元卻是知道的,他的女兒左安安後來為SHE寫過《不想長大》、《花開就好了》等歌。最讓王梓鈞印象深刻的就是,《新白娘子傳奇》中所有歌曲的曲子都是此人所做,比如《千年等一回》。

周藍萍亦不簡單,他的《綠島小夜曲》好多年前就傳唱整個東南亞。關於此人的最高評價是:如果周藍萍不那麼早逝,國語流行歌曲樂史必須得重寫。

早逝?不對!

王梓鈞準備寫小說的時候,專門查過此人的資料,好像他就是今年死的。今年11月,周藍萍給電影《紅鬍子》配樂,為了趕時間參加影展,身患盲腸炎的他竟吃止痛藥吊命,直到完工後已潰爛成腹膜炎,手術時又引發原有的心臟病,結果……

算來,按照正常軌跡的話,他還有6個月可活。

五位評委的最後一位是個女人,是個戴着墨鏡,頭上壓着低沿禮帽的年輕女人。

洪小喬……

對於她的名字,王梓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金曲小姐、神秘女郎,她的頭頂光環太多太多。直至21世紀,她的身世依舊是個謎團,隱約地只能查出她出身於某個世家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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