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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尋寶

我坐在蒲團上,心驚膽戰的等著雞叫。

我知道,雞叫之後,我就真正的安全了。如果在雞叫之前,刀魂來到村子裡,這就表明他急於取走我的性命,即使七天都等不下去了。

呂先生在一旁不緊不慢的說道:「趙莽,你別害怕,我猜他不一定會來。」

我沒好氣的說了聲:「你閉嘴行嗎?我不想和你說話。」

呂先生果然閉嘴了。

我守著黑棺材坐在屋子裡面,像是在守靈,更像是在等死。

忽然,我聽到極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這聲音距離我還很遠,如果是在平時,我一定聽不到。但是今天我太緊張了,耳朵馬上捕捉到了它。

我緊張的站起身來,蹲在了棺材後面。這倒不是說我真的打算在臨死前殺了呂先生。我只是想躲避一下。能躲個一時三刻,拖延一下時間也是好的。

我聽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分明是向這座小廟走來了。我的頭抵在棺材上,一陣陣的發抖。

我在棺材後面哆嗦了一會,忽然覺得很悲哀:沒想到我會淪落到這步田地。居然抱著棺材找安全感。

不過這時候也沒有時間悲傷了。我聽見那腳步聲已經來到了門口。接下來,估計就是推開屋門了。

正在這時候,我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雞叫,我心中大喜:「雄雞一唱天下白,看來這次我要得救了。」

我從棺材後面慢慢的探出頭來,沒想到,我的眼睛剛剛越過棺材,就看見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正在我眼前。

我本來就是驚弓之鳥,再加上這樣一嚇,頓時失去理智了。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生死關頭,容不得半點手軟。我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想的,居然如有神助,身手敏捷的要命。我暗吼了一聲,從棺材後面鑽出來,手掌貼著刀背遊走上去,然後在刀柄上猛地撓了一把。

這個行為有點像是女生打架,但是很管用。握著刀柄的那只手馬上出現了三道撓痕,流出血來。

我順勢搶過他的大刀,猛地一揮,砍了過去。

這些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般,一氣呵成。而等我做完之後,我才發現站在屋子裡面的根本不是刀魂,而是鉗。

他正一臉驚慌的看著我,顯然,我剛才的一連串動作把他嚇得不輕。

我氣喘吁吁地看著他,覺得有些尷尬。我把大刀扔在地上,問他:「你怎麼來了?」

鉗小心翼翼的撿起大刀,說道:「那個……先知受傷了,我來給他送藥。我聽到這裡有人在吵架,有點擔心,所以過來看看。你剛才……是在和棺材說話?」

我放下心來,岔開話題問道:「村子裡面一切正常吧?」

鉗點了點頭,說道:「一切正常,多謝你趕走了魔鬼。」

我擺擺手,說道:「你先出去吧,不要再讓人進來了。」

鉗答應了一聲,然後恭恭敬敬的走出去了。

我拍了拍棺材蓋,說道:「呂先生,我有七天的時間了。」

呂先生在棺材裡面笑了兩聲,說道:「恭喜你啊,我就說了嘛,你命硬得很。」

我心情好了很多,坐在蒲團上,看著棺材說道:「我命再硬,也經不住你這麼折騰啊。呂先生,咱們兩個無冤無仇,你以後別坑我了行嗎?」

呂先生一本正經的說:「趙莽,咱們兩個有緣啊。我也沒有辦法。」

我擺擺手,厭惡的像是趕開眼前的死蒼蠅。我說道:「行了,我也不想跟你在這廢話了。你說吧,怎麼收服這把刀?」

呂先生分析道:「這把刀,是薛老爺子留給你的,沒錯吧?」

我說道:「是啊。薛老爺子曾經拿著它在疆場上大開殺戒。威風得很。」

呂先生繼續說道:「那麼這件事就有些意思了。我問你,薛老爺子,怎麼不害怕這把刀上的煞氣呢?按道理說,這把刀凶成這樣,怎麼沒有把薛老爺子砍傷,然後回到這裡找色目人報仇呢?反而乖乖地替他上戰場?」

我想了想,不由得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啊。」

呂先生接著說道:「由此可見,薛老爺子那裡,肯定有克制這把刀的東西。」

我搓了搓手,有些激動地站起來:「沒錯,沒錯。呂先生,你腦子很好使啊。」

呂先生倒也不謙虛,自吹自擂了一句,然後說道:「趙莽,你真是運氣好。要不是遇見我,你早就被這把刀給害死了。」

我點點頭:「你說得對,說得對。」然後我誠懇的問道:「薛老爺子的寶貝是什麼?我去哪取?」

呂先生愣了一下,然後問道:「什麼寶貝?」

我聽他這口氣有些不對,然後很不快的說道:「呂先生,你別跟我裝傻啊。就是克制戾氣的寶貝啊。」

呂先生說道:「我不知道寶貝在哪。我只是根據事實分析了一下,覺得應該存在這樣的寶貝。」

我點點頭,把兩手放在棺材蓋上:「原來,只是你自己的推測啊。」

呂先生居然好意思理直氣壯的說:「對啊,都是我的推測,等著你去證實呢。」

我氣得使勁的拍打棺材:「我只有七天的時間了。證實不了呢?我的命就沒了。薛老爺子已經死了三百多年了,我去哪找他?」

呂先生被我的舉動嚇壞了,一個勁的勸我:「趙莽,你別激動,你聽我說。這把刀是當之無愧的寶貝,想要克制住他。也得找一樣寶貝。這種寶物輕易不會毀掉的,肯定還在人間。你仔細問問薛倩,向他打聽打聽,他們家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我知道,我現在生死懸於一線了。我沒有多少時間跟呂先生發火了。於是我強迫自己平靜下心情來。然後說道:「你把薛阿姨叫出來,我要問問她。」

我一提起薛阿姨,呂先生就沉默了,過了一會,他才小聲的說:「在開棺之前,你都見不到薛夫人。趙莽,你時間不多了,趕快去找那樣寶貝吧。」

我氣憤的跺了跺腳,從小廟裡面走出來了。我把不遠處的鉗叫過來,說道:「七天之後,如果我不回來,你就把這廟裡面的棺材燒了。」

鉗一臉疑惑的答應了。

我這句話說得聲音很大,自然是給呂先生聽得。至於他聽了之後有什麼反應,那我就管不著了。

我看了看先知,他已經把傷口包紮好了。我心緒煩躁,也懶得和他再說話了,打了個招呼,就向村子走去。

我從小廟回到村子裡面的時候,看見警車還沒有走。石警官正蹲在地上,愁眉苦臉的抽煙,那樣子,像是個流浪漢一樣。

我走過去問道:「石警官,你這是在幹什麼?」

石警官抬起頭來,一臉愁容:「這事,不好結案啊。」然後他搖了搖頭,苦笑的問道:「趙兄弟,你要回去嗎?我開車送你吧。」

我點了點頭,說道:「送我去醫院。」

在路上的時候,石警官一直絮絮叨叨的說話,什麼今生第一次遇見這麼蹊蹺的事,什麼沒想到鬼神是真的存在的。

我頭昏腦漲的聽了一會,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石警官把我叫醒了,說醫院已經到了。

我睡眼惺忪的下車,然後熟門熟路的找到了薛倩的病房。

我看見薛倩躺在病床上,正在玩手機,顯然他已經沒事了。而王書記坐在旁邊,一臉緊張。

王書記看見我進來了,一把抓住我,感激的說道:「趙兄弟,你說的太對了。薛兄弟真的能辟邪。哎呦,我這一路上都感覺背後涼嗖嗖的。等我見了薛兄弟,馬上就沒事了。」

我笑了笑,說道:「你不用總在這裡守著他,你身上的髒東西早就被他嚇跑了。」

王書記聽我這麼說,頓時心花怒放,千恩萬謝的走了。

薛倩看了看我,說道:「老趙,我發現一本很好玩的小說。你要不要看看?」

我哪有心情看小說,我坐在床邊,說道:「老薛,你們家,有沒有什麼寶貝?」

薛倩聽我這麼說,大為疑惑,問道:「什麼意思?」

我把呂先生關於大刀的分析講了一遍,不過為了瞞著呂先生已經回來的消息。我謊稱這個結論是我得出來的。

那把刀的事,薛倩自然已經知道了,有些他不知道的部分,王書記也已經向他講過了。他聽了我的分析之後,連連點頭:「老趙,你說的很對,我的老祖宗,應該有什麼寶貝,可以克制住那把凶刀。」

我問他:「那你們家到底有沒有類似的寶貝?」

薛倩不由得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不過我總覺得,這種寶物,就算是放在家裡,我也不一定知道。這樣吧,我給你我們家的鑰匙,你回去找找吧。」

我歎了口氣,接過鑰匙,心想:「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七天,我只有七天之間。我匆匆趕回到薛倩家,像是入室盜竊的賊。開始各種翻箱倒櫃。

薛家被我翻了個底朝天,各種雜物堆了一地。但是我什麼也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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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枯竹節

我在薛倩家一連找了幾天,一無所獲。接連幾天的翻找,我的心也漸漸地冷了下來。

首先,我不知道這樣寶貝是什麼。這樣憑著感覺尋找,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能認出來。其次,這麼多年過去了,沒准薛家已經把這寶貝變賣掉了。

想通了這兩個關竅,我知道,七天的時間不算短,但是絕對不夠我找那樣寶貝。

第六天晚上的時候,我走出薛倩家,開始在大街上亂晃。

我兩眼呆滯的看著一盞盞路燈,居然有了一個絕望的想法:明天就是我的死期了。我在臨死前,再好好看看這座城市吧。

我掏出手機,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強忍著情緒,胡編亂造,描述了一下我在這裡的美好生活,並許諾很快就會衣錦還鄉。

我邊走邊說,一直打到手機沒電。這才把它揣在兜裡。

等我把手機收起來,才發現我已經遠離城市,走到郊區來了。

我在周圍看了看,忽然發現這裡很熟悉。似乎是當初呂先生,帶我找半天河的時候走過的一條路。

我站在小路中央,心中漸漸地亮堂起來:「那片竹林之中,曾經葬著薛老爺子。他既然把刀留在了墓中。那麼能克制住凶刀的寶貝,是不是也在附近呢?」

我拍了拍腦門,歎道:「我真是糊塗了,只知道在薛倩家翻找,怎麼就沒想到來這裡看看呢?」

薛老爺子的屍骨早就被移走了,而且當日他的魂魄也是在我們面前消失的。我這一趟去找他,想要見到他本人是不可能了。不過,挖出他埋藏的東西還是有可能的。

我憑著記憶,急匆匆的向前面走。然而,等我走到目的地的時候,卻愣住了。

我沒有看到竹林,反而看到一間間的小屋,和燈火通明,煙火繚繞的人影。

我心中惴惴不安,難道又遇見髒東西了?我藏在外面觀察了一會,那些人影只是忙忙碌碌的進進出出,似乎不像是鬼物。我的心漸漸地放了下來。

然後,我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我看見這裡的小屋全是用竹子搭成的。高大的竹子做了房梁,繩子把竹片連綴成牆,細小的竹子捆成了窗戶和小門。雖然簡陋,但是看起來很精緻,像是什麼藝術品一樣。

我看見家家戶戶都在門口擺著紅磚黃泥砌成的爐子,下面的竹葉燒的嗶嗶啵啵,鍋裡面不知道煮的什麼東西,不過透出一陣陣清香來,聞到鼻子裡面讓人感覺很舒爽。

我在這裡疑惑的走了兩步,然後看見一個少女,她正蹲在地上,皺著眉頭吹火。我見她模樣和善,不由得心生好感。於是小心的走過去,說道:「請問……」

我這一聲或許有些突然了,倒把她嚇了一跳。她慌亂的站起身來,看了我一眼,說道:「做什麼?」

我有些尷尬的說道:「請問,這裡是怎麼回事?幾個月來的時候,還是一片竹林,怎麼變成小屋了?」

少女聽我這麼問,臉上的警惕一掃而空,她向我莞爾一笑,說道:「你應該不是本地人吧?」

我只得點點頭,說道:「我大學是在這裡上的。算起來,也住了五年了。」

少女笑道:「五年可不夠,至少要二十年。」她指了指自己,說道:「我們都是附近的村子趕來的,來這裡過枯竹節。這個地方的竹子每過二十年就會枯死一次。到時候我們就會趕過來,用竹子搭起小屋,然後煮茶水喝。」

一邊說著,少女指了指爐子上的小鍋。少女說道:「這裡面煮的細竹枝,可以當茶喝。味道特別好,而且喝了之後,對身體有好處,很多重病的人,都被這種茶水治好了。」

我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啊。枯竹節,挺有意思啊,我以前沒有聽說過。」

少女熱情的指了指小屋,說道:「你要不要進去坐一會,等我這茶水煮好了,請你嘗嘗。」

我看見熊熊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明媚動人,不由得有些意亂情迷,早忘了自己這一趟是幹什麼來了。於是有些呆滯的點頭:「好,好啊。」

然後,我一彎腰,就走到那小屋之中去了。小屋裡面的桌椅,也是用竹子做成的,給人的感覺很別致。

我看著屋子裡面的一根根竹子,我忽然想起來當初在薛老先生的墳墓裡面。我看到竹子的時候,感覺他們很像是人的關節。

現在,這個念頭又很不合時宜的出現了。

我向外面望瞭望,卻驚訝的發現,剛才明明在燒水的少女不見了。

我疑惑的走到門口,隨手把少女的鍋掀開了,想要看看茶水有沒有煮好。我吹散了水汽,向裡面望了一眼,頓時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鍋裡面的東西,是幾節竹筍一般的東西。被水煮的慘白慘白的。這時候雖然很黑,但是借著爐子裡面的火光我也知道,這東西不是竹筍,而是人的手指。

我把鍋蓋慢慢的放回去,心裡明白,今天是遇見髒東西了。怪就怪我太托大了,明知道這片竹林接近亂葬崗,向來不太平,還要相信什麼枯竹節。

我想要溜走,然而,那少女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來了:「你怎麼出來了?不在屋子裡面等著?難道等不及要喝茶了嗎?」

我扭頭看了看她,她的臉上仍然洋溢著笑容。然而,這時候我卻沒有膽量欣賞了。

我連忙說道:「不著急,不著急,茶水煮久了才好喝,再等一會最好了。」

當著她的面肯定是不能逃跑了,我一彎腰,又鑽回到了竹屋之中。

我在屋子裡面坐了幾分鐘,看見那少女又蹲下去吹火。我心想:「機會來了,現在再不走,以後恐怕就走不了了。」

於是我輕輕地站起來,走到竹窗跟前。我先探出頭去,看了看外面。外面空蕩蕩的,沒有行人。我心中大喜,慢慢的鑽了出去。

我從竹窗鑽出來之後,並不敢馬上逃走。而是蹲在黑影裡,靜靜地等了一會,見周圍沒有動靜,這才彎著腰向前走了兩步。

然而,幾秒鐘後,我忽然聽到身前一個聲音說道:「你還沒有喝茶,怎麼就走了?」

我嚇得一哆嗦,連忙抬起頭來,我看見那少女端著一碗茶水,正站在大路上。鐵色鐵青,再也沒有之前的柔和了。

我的心砰砰的跳動著,我大著膽子說:「我不渴,不想喝茶。」

少女冷笑一聲:「枯竹節的規矩。不喝茶不能走。」

我搖搖頭,一步步的後退。

少女明白,這時候我已經識破了機關,所以乾脆撕破了臉,橫眉立目,說道:「你不喝茶,我怎麼投胎呢?我等了幾十年,總算走人走到了我的竹屋。這輩子,你都別想逃掉了。」

我戰戰兢兢地看著她:「你是在找替死鬼?」

少女哈哈大笑,隨著她的笑聲,她臉上的皮肉片片脫落,很快,變成一個矮小臃腫的老婆子。她端著茶水,說道:「幾十年前,我也像你這樣,迷了路,走到這裡。又餓又渴的時候,喝了一碗茶水。結果做了這裡的孤魂野鬼,幾十年不能投胎轉世。二十年一次的枯竹節,從來沒有人走進過我的屋子。嘿嘿,沒想到我變做一個少女的模樣,當真就有人上當了。」

我一步步的後退,心想:「喝了就不能投胎。我寧願自殺也不喝。」

然而,她顯然不想給我自殺的機會。我見她使了個眼色。我的身後就響起一連串的呐喊聲,我回頭,看見所有煮茶的人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把我圍起來了。

她端著茶水慢慢的走過來,像是在安慰我:「你放心,這裡有規矩,只要進了竹屋,就是我的人了。這些相鄰,只是幫我抓住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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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人皮匠

我站在正中央,看著漸漸把我包裹起來的人影,不由得腦門上冒冷汗。

他們再也沒有之前的和善了,個個原形畢露。一臉不懷好意的看著我。

我的兩隻手緊張的互握著,心裡惱火到了極點:「為什麼最近這麼倒黴?怎麼又遇見髒東西了?」

我又是懊悔,又是絕望。忽然腦子裡靈光一閃,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嗓子:「你們不能殺我,我是空亡屋的主人。」

那個假扮少女的老婆子冷笑一聲:「想用這個名號嚇唬我嗎?空亡屋的手伸的也太長了。老娘告訴你,在這個天不管地不管的地方,你那一套,沒有用。只要你是活人,今天就做定了我的替死鬼。」

然後,周圍有幾隻手將我抓住了。我使勁掙扎了一番,根本掙脫不開,而那老婆子已經端著茶水漸漸地走近了。

她湊到我面前,一臉的笑意,臉上的褶子堆砌的像是扭曲的麵團:「來吧,快喝了它。涼了就不好喝了。」

有兩隻手伸過來,將我的嘴掰開了。

我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心想:「這下完了,看來以後在這裡煮茶的就是我了。」

我閉著眼睛等了一會,發現並沒有茶水灌到我的嘴裡面來。我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發現外面的陣勢有點不對勁。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黑瘦的老頭,他手裡拿著一把鈍刀,架在了老婆子的脖子上。

那老婆子仍然穩穩地端著茶水,但是已經不敢輕舉妄動了。我聽見她的聲音有些惱火:「皮匠,魂魄歸我們,皮肉歸你。這是多少年前就定好的規矩。你今天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被稱為皮匠的老頭不緊不慢地說:「今天得破例一次,我對這小子有點興趣。」

老婆子怒道:「就因為他是什麼狗屁空亡屋的主人?」

皮匠冷笑一聲:「空亡屋?老皮匠還未必放在眼裡。不過,這個人對我有用。」

老婆子顯然對皮匠頗為忌憚,雖然語言上很不客氣,但是行為上並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皮匠用刀拍了拍我的臉,像是在敲打牲口一樣:「跟我走。」

我不想走,但是沒膽子不走。我跟在皮匠後面,走了兩步,然後我聽見身後啪的一聲,老婆子把茶水摔在地上了。

剛才皮匠和老婆子的對話我聽得清清楚楚。老婆子要的是我的魂魄,而皮匠要的是皮肉。

我心中惴惴,想到:「他想幹什麼?把我活剝了制皮嗎?」

我正在胡思亂想,皮匠已經推開了一扇小門,走進去了。我站在屋外打量了一番,這間小屋和周圍的竹屋大有不同。它的做工很粗糙,只有一扇門,沒有窗戶。

過了片刻,裡面透出熊熊的火光來。很顯然,皮匠在裡面生起火來了。

我看了看周圍的黑暗,心想:「何不趁現在逃跑呢?」

然而,皮匠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樣。我聽見他在屋子裡面淡淡的說:「進來吧。外面有不知道多少小鬼在等著你。只要你離開我這間屋子百步遠,就會被重新抓住。」

我聽見他這麼說,只得戰戰兢兢地推開了屋門。屋外必死,屋內或許有一線生機。

屋子裡沒有點燈,爐子裡面的火光把這裡映照的忽明忽暗。

我看見牆上釘著很多張皮,他們四肢攤開,表情各異,很明顯,是人皮。

我感覺腦袋有一陣眩暈,似乎馬上就要暈倒在這裡了。

皮匠坐在爐子旁邊,一臉詭笑的看著我。

我的冷汗不停地流下來,過了一會,才壓著嗓子說:「老先生,你打算把我怎麼樣?」

皮匠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指了指其中的一張人皮,說道:「你看這個人,面熟嗎?」

人皮被剝下來之後,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年,他們已經變硬,發黑。像是一張落滿了灰塵的畫。

我在那張扁平的臉上看了兩眼,馬上就發現了,這張皮是剛才的老婆子。

皮匠有些得意,說道:「凡是在外面喝了茶水的。屍骨魂魄都不能回鄉。魂魄留在了外面煮茶,而這張皮,就由我剝下來,掛在這裡。」

我戰戰兢兢地說:「我沒有喝那杯茶,是不是不用被你剝皮了?」

皮匠笑了笑,表情很詭異的說:「我很好奇,陰鬼婆為什麼會選中了你做空亡屋的主人呢?」

我小聲的說:「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哎?你也知道陰鬼婆?」

皮匠點點頭,指了指牆上的人皮,說道:「這些人皮能掛在這裡,全都拜陰鬼婆所賜。我在這裡住了很多年了,認識些東西,不足為奇。」

隨後,他也不等我詢問,簡要的說道:「陰鬼婆在這周圍種了刑竹,用心狠毒。薛老爺子固然是首當其中,周圍的小鬼也紛紛受到了牽連。他們被刑竹困住,難以脫身,所以漸漸地形成了一個傳統。」

皮匠說到這裡就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沖我笑了笑:「就是你剛才看到的。」

我站在皮匠的屋子裡,兩腿不住的打哆嗦。但是我能感覺到,我眼前的這個黑瘦老頭雖然詭秘又陰森,但是對我似乎並沒有惡意。

我小心翼翼的問:「那麼,你把我帶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

皮匠說到:「你既然自稱是空亡屋的主人,就該做些空亡屋該做的事。」

我問道:「空亡屋該做什麼事?」

皮匠有些不滿的看著我,然後說道:「這裡的刑竹,是陰鬼婆種下的,你既然接替她入住空亡屋,總應該把刑竹拔去,再超度這裡的亡魂。」

我連忙點頭:「這個好說,這個好說。」我剛剛滿口答應,馬上又想起那把凶刀來了,然後慘然一笑:「這個我恐怕幫不了你了,因為我明天就要死了。」

皮匠對我的話似乎毫不意外,他微笑著說道:「當初你在這裡挖出那把刀的時候,我就料到你有這麼一天了。那把刀兇氣沖天,你居然敢帶在身邊,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啊。老皮匠當時只是冷眼旁觀,心裡面很好奇你能撐多久。沒想到,只是短短的一個月,你就有了性命之憂,倒讓我有點意外啊。」

我這時候已經心如死灰,面對皮匠的嘲笑,只能苦笑一聲,什麼話都沒有說。

皮匠接著說道:「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明天那把刀就要來殺你了吧?」

我點點頭:「是啊,明天我就死定了。」

皮匠接著說道:「我把你叫到這裡來的第二個目的,就是為了那把刀。明天你什麼也不用做,我會替你去死。」

我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我想了幾秒之後,心中湧出一陣狂喜、詫異、疑惑相混雜的感覺。我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你替我去死?為什麼?」

皮匠淡淡的說道:「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活下來之後,好好超度這裡的孤魂野鬼。」

對於這個要求,我自然連連答應了。然後,就有些疑惑的說道:「老爺子,你為什麼要替我死?您到底是什麼身份?是人,還是?」

皮匠微微一笑:「你覺得我是什麼身份呢?」

我心想:你和這些小鬼打得火熱,肯定不是人了。他們要魂,你要皮肉,估計是什麼惡鬼吧。那把刀人鬼通殺,你既然找死,那我也不用攔著了。

我心裡這麼想,嘴裡卻不敢說,只是擺出一臉感激的樣子看著他。

皮匠隨手拿出桌子上的鈍刀來,交到我手裡,說道:「割破自己的中指,把生辰八字寫在我身上。明天我好做你的替身。」

那把刀果然鈍的要命,我拿著它,在手指上用力的割了下去,滿是豁口的刀刃簡直像是一把鋸一樣,疼得我直抽冷氣。

皮匠轉過了身,把後背露給了我。我伸出手指,筆走龍蛇在上面寫我的生辰八字。

我寫了一會,忽然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因為我看見皮匠的後腦勺上,有一道明顯的傷疤。像是被什麼利刃砍過一樣。而這條傷疤,被一條粗線草草的縫合了。

我看見傷疤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冒出來了。

我咽了口吐沫,大著膽子說道:「老爺子,我有點看不清楚,我們能不能靠近點爐火?」

皮匠點了點頭,然後坐到爐火旁邊了。借著火光,我仔細地看了看那傷口,然後用手指在他身上按了按。

隨後,我的後背就淌下汗來了。這老頭身子裡面根本沒有血肉,這張皮裡面裝的,都是稻草。

我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他連鬼都不是,只是一張人皮,只是一張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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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23:15:48

第83章 求死

皮匠在爐火前坐了一會。見我遲遲不動,問道:「怎麼了?」

我忙不迭的說道:「沒什麼,沒什麼。」然後擠了擠指尖上的鮮血,把生辰八字完成了。

皮匠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然後說道:「你和那把刀,約定好的在哪裡碰面?」

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說道:「在忠字營,那裡有一座小廟。」

皮匠點了點頭:「天亮之後,你就離開這裡。不要到處亂跑,天黑之後,在小廟附近藏好。等到了晚上,我和那把刀做個了斷。在此之前,你不要出來。而且,儘量收斂你自己的生氣,不要讓他察覺,明白嗎?」

我緊張的點了點頭:「明白。」

皮匠說了這話之後,就不再吱聲了。我坐在屋子裡面,越來越不自在。

雖然我已經確定了,他不會傷害我的性命。但是和一張能坐能臥,可以行走說話的人皮坐在一塊,我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過了一會,我乍著膽子說道:「上次我來這裡的時候,怎麼沒看見你老人家?」

這話我早就想問了。呂先生沒有走的時候,我曾經和他來過兩次這裡。按道理說,這間小屋太明顯了,我們不可能發現不了。

皮匠淡淡的說道:「因為你上次來的時候,走的是陽間的路。」

我一聽這話,不由得一激靈:「難道我今天走的路,是陰間的路嗎?」

皮匠沖我笑了笑,然後說道:「你來的時候失魂落魄,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人一旦有了這種想法,極容易沾惹上鬼物。小夥子,你錯走了陰間路來到這裡,根本不足為奇啊。」

我只得默默地點頭,心想:「你不就是那些鬼物中得一個嗎?」

過了一會,外面響起了一聲雞叫。皮匠說到:「打開門,閉著眼睛只管向外面走,千萬不要回頭。不然的話,我也救不了你了,快去吧。」

我緊張的答應了一聲,閉著眼,摸索著向外面走了。

我的眼睛緊閉著,目不能視物,心裡就更加的緊張。我聽不到什麼聲音,只感覺一陣陣涼風吹過來,全身發冷。

我摸索著走了很久,周圍再也沒有出現是什麼狀況。我吸了吸鼻子,聞見一股泥土和草木味,這說明我還在郊外。

我把眼睛微微的睜開一條縫,我看見東方泛白,天馬上就要亮了。這時候我才敢慢慢的停下腳步來。

我回頭看了一眼,想知道自己是從哪裡走出來的。

晚上的露水很重,鄉間的土路很潮濕。我看見一串腳印,從我腳下一直延伸出去。然後它繞著一棵大樹,不知道轉了多少圈。

我看了看那棵樹,枝繁葉茂,沒有什麼異常。我搖了搖頭,心想:還是早日離開這裡是正經。

我匆匆尋找回城的路,半路上經過那片竹林的時候,我看見枯死的竹子東倒西歪,倒真的像是搭了一間間竹屋一樣。我想起昨晚的情景來,不由得心驚膽戰,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了。

我回到城裡之後,先看了看薛倩。見他身子仍然很虛弱,不過估計很快就可以出院了。然後我回到空亡屋,收拾了一些東西。就直奔忠字營了。

忠字營的村民看見我回來,個個感恩戴德,多謝我的救命之恩。鉗告訴我,自從那天晚上一番大戰之後,村子裡就再也沒有死過人了。

我心想:「你們村是太平了。今晚上我可要死了。」

我揮了揮手,說道:「今晚天黑以後,都熄燈睡覺,誰也別出來。」

那些村民居然誰也不問原因,全都點頭答應了。

我說了這話之後,也沒有和村民們客氣,就直奔那間小廟了。

我推開廟門,發現先知又跪在蒲團上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我把他拽起來,吩咐道:「給我弄點吃的,然後天亮之前,不要再回來了。」先知忙不迭答應了。

半小時之後,我狼吞虎嚥的吃著碗裡的東西,對那棺材說道:「呂先生,我回來了。」

呂先生的聲音不悲不喜:「怎麼樣?找到救命的法子了?」

我詫異的問道:「你怎麼知道?」

呂先生嘿嘿一笑:「如果不是這條命有救了,你能吃得下飯?」

我心想:難道我不能做個飽死鬼嗎?我有吞咽了兩口,隨即把昨晚上的事向呂先生說了一遍。

呂先生聽了之後,半晌無語,然後說道:「不知道這個人是什麼來歷。居然肯捨命救你。」

我擺擺手:「什麼人啊?他就是一張人皮。」

呂先生笑了笑:「人皮以前也曾經是人。估計他有什麼手段,能夠制住那把刀,又或者他身上帶著什麼寶貝也說不定。」

我有些擔心的問:「你說,這個人是真心幫我的嗎?」

呂先生嗯了一聲,說道:「他沒有必要騙你。等天黑之後,你含好了屍牙,靜觀其變就可以了,躲在廟裡面,不要輕易出去。」

我點點頭,說道:「你就是讓我出去,我也沒有那個膽子啊。」

我吃飽喝足之後,就枕著蒲團躺在了地上。我太困了,很快就有些神志模糊了。

在我睡著之前,我好像聽到呂先生在和我說話:「趙莽,等這把刀的事解決之後,你要替我護法,幫我從棺材裡面逃出來……」

我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逃出來?為什麼是逃出來?」

我在睡夢中浮浮沉沉,夢到了很多光怪陸離的東西。後來我感覺到身子越來越冷,就這樣被凍醒了。

我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被硌的生疼的腰背。

我發現天已經黑下來了,而小廟裡面漆黑一片,本能的,我想點上燈,但是我的手觸摸到燭臺的時候,猛然醒悟過來了:「這裡不能點燈。我得藏著。」

這時候,我聽到一個陰森又飄忽的聲音:「趙莽……他們來了……」

我被這聲音嚇得一身冷汗,還好,我很快意識到,這是呂先生的聲音。我沒好氣的說:「呂先生,你這是打算把我嚇死嗎?」

呂先生的聲音壓得極低,他小聲說道:「我能感覺到,他們就在外面,你有沒有膽量去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從兜裡掏出屍牙含在嘴裡,然後在屋子裡摸索了一會,四肢著地,小心翼翼的爬到,門口去了。

我趴在小廟的門口,從門縫裡面向外看。

我看見一個人,正在廟外不停地踱步。天上的月光很好,照在他的臉上。我只是瞥了一眼,馬上就呆住了:「這個人……這不是我嗎?」

隨後,我馬上意識到:「這不是我,這是那個皮匠,看來這小子真的很守信用,來替死了。」

幾秒鐘後,皮匠忽然站定了腳步,語氣堅定地喝了一聲:「出來吧。」

隨後,一個暗影,從黑暗中慢慢的走出來了。正是刀魂。

刀魂看見皮匠,滿臉怒容,說道:「趙莽,我今天特地來去取你的性命,你準備好了嗎?」

皮匠淡淡的說道:「儘管拿去。」

刀魂看見皮匠這麼淡定,居然愣住了。他盯著皮匠看了一會,忽然搖搖頭,說道:「你不是趙莽。」

皮匠顯然也沒料到刀魂能識破我們的騙局,他詫異道:「為什麼我不是趙莽?」

刀魂慢慢的說道:「趙莽很惜命。而你太鎮定了。不過……」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不過我今天先殺了你,至於他,反正也逃不掉。多苟延殘喘一天,又有什麼用?」

我聽刀魂這麼說,不由得遍體冰涼:「他說的沒錯啊。皮匠替我死有什麼用?刀魂早晚得找上門來。現在只希望皮匠真的有什麼本事,能制住刀魂了。可是,他之前說的是替死,似乎只求一死,完全沒有打敗刀魂的意思……」

我剛想到這裡,就聽見外面刀鋒嗚嗚,像是龍吟一樣。我趴在門縫向外面看,只見刀光閃閃,一下就劈在了皮匠身上。而皮匠甚至都沒有躲避,就被人從頭頂一直劈了下去。上半截身子,已經變作兩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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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23:20:49

第84章 相生相剋

當我看見皮匠被刀魂砍成兩段的時候,馬上就呆在那裡了。我的心一片冰涼,我知道,這次沒救了。

本來我的計劃很好,皮匠無論成功與否,只要代替我和刀魂做個了斷,那麼我自然可以苟且偷生。結果不成想,他一上來就被人識破了。現在他又被刀魂殺了,那我肯定是在劫難逃了。

我坐在小廟裡面,倚著門板,悲哀的想:「難道我下半輩子一定要含著這顆屍牙,以此來躲避刀魂嗎?也罷,做啞巴總好過做死人。」

我正雜七雜八的想到這裡。忽然聽到外面一陣極為恐懼的叫聲:「是你?」

我聽這叫聲是刀魂的,心中一動:難道有什麼變故?

我把眼睛貼在門縫裡面,偷眼向外看。外面的景象當真把我驚呆了。

皮匠上半截身子已經裂開了,但是他仍然穩穩地站在地上。而且兩半身子正在慢慢的合攏,看樣子,似乎要把刀魂夾在裡面。

刀魂正在用力的抽出身子,但是他怎麼也做不到。我聽見他惶急的大叫:「為什麼?」

皮匠淡淡的說道:「我生於此世,就是為了克制你身上的兇氣。三百年前如此,三百年後,也是如此。」

刀魂不甘心的叫道:「薛老爺子已經死了幾百年了。我已經沒有主人了,你憑什麼再困住我?」

皮匠的身子已經漸漸地合攏了,他淡淡的說道:「薛老爺子已經把刀傳給了趙莽,他就是你的新主人。」

皮匠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身子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了。那把凶刀被他困在身子裡面,消失不見了。

我打開廟門,小心翼翼的走出去,問道:「成了?」

皮匠轉過身來,向我微微一笑,說道:「當年薛老爺子救下我一家老小,為報大恩,我捨身困住凶刀。讓他能夠用此刀上陣殺敵。薛老爺子死後,我也就不人不鬼的活了這麼多年,越過越覺得沒意思,遇見你之後我就覺得,倒不如以前在戰場上快意恩仇來的爽快。」

我心想:「老子才不上戰場呢。估計你以後再也沒辦法快意恩仇了。」

忽然,我聽見皮匠悶哼一聲,倒在了地上。我心中慌亂,想要去扶他,但是又不敢。這時候,我看見他身體裡面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掙扎一樣,似乎要從這張人皮裡面逃出來。

皮匠在地上來回的翻滾,表情很是痛苦,過了一會,從他身上冒出來一黑一紅兩道煙霧。

我這時候距離他不遠,聞到煙霧裡面的氣味,像是血腥,又像是屍臭。我的腦袋一陣眩暈,不自在覺的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我聽到了掙扎聲,呻吟聲,怒駡聲,求饒聲。鬼哭狼嚎,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我趴在地上,向小廟裡面爬,但是我的身子軟軟的,根本使不出力氣來,我心中惶急:「糟了,剛才的那兩道煙,肯定有毒。」

幾分鐘後,皮匠的聲音消失了,刀魂的聲音也不見了。我晃了晃腦袋,似乎比剛才要好一些了。我手腳發軟的站起來。向剛才的方向望了一眼。

月光明晃晃的照下來。我嘴裡含著屍牙,就更覺得周圍亮堂了。我看見雜草中間,躺著一個黑色的東西。

我小心翼翼的走過去。發現那是一把刀,被黑色的刀鞘包裹起來的刀。

我猶豫了一會,然後鬼使神差的,將它抓了起來。

刀柄是溫熱的,好像有生命一樣。刀鞘是冰涼的,摸上去神清氣爽。

我握著刀柄揮舞了一下,大刀帶起嗚嗚的風聲。可是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了。刀魂和皮匠,似乎消失了一樣。

我提著刀疑惑的回到小廟裡面。呂先生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怎麼樣了?」

我把剛才看到的景象說了一遍。

呂先生感慨地說:「趙莽啊。這皮匠,就是你要找的寶貝。他是這把刀的刀鞘。」

其實這時候,我心裡明鏡一樣。但是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看到的事情。我說道:「活的刀鞘?」

呂先生嘿嘿笑了一聲:「以魂鑄刀,刀能夠是活的,刀鞘為什麼不能?」

我摸了摸冰涼的刀鞘,心中一陣激動:「這可是人皮做的啊。」

呂先生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以後,不要輕易拔刀了。除非你將來有本事,能夠憑藉自己的力量,控制住這把刀的兇氣。現在刀魂和皮匠互相克制,誰也不敢放鬆半點,以後你也見不到他們了。不用害怕。」

我答應了一聲,然後握著刀柄,說道:「這把刀被刀鞘封住。以後還能殺鬼嗎?」

呂先生說道:「他的兇氣基本上被刀鞘克制住了。不過我能感覺到,仍然有不少的戾氣流露出來。你現在拿著這把刀去亂葬崗,我敢保證,再沒有小鬼敢打你的主意了。」

我聽了這話,心裡樂開了花:「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看來這把凶刀,真到要變成我的寶貝了。」

我正在高興,忽然感覺周圍涼嗖嗖的,凍得人直起雞皮疙瘩。我摸索著點上油燈,嘟囔道:「怎麼忽然這麼冷了?」

等油燈亮起來之後,我這時候才發現。呂先生所呆的那口大棺材,正在向外面冒出寒氣來。

我驚慌的問道:「呂先生,你怎麼回事?」

呂先生一陣苦笑:「即使呆在棺材裡面,我也快撐不住了。魂魄越來越散,陰氣也就收攏不住了。」

我著急的問:「收攏不住會怎麼樣?」

呂先生沉默了一會,說道:「會魂飛魄散。」

我聽了這話,不由得呆住了。緊接著,我問道:「有沒有什麼辦法救你?」

呂先生說道:「你得先幫我開棺。在這具棺材裡面,我什麼也做不了。」

我走到棺材跟前,說道:「怎麼開?」

呂先生想了想,說道:「現在距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你去準備一些紙錢香燭,越快越好。」

我點頭答應了,然後飛快的跑到村子裡面,把村民叫起來,吩咐他們幫我預備這些東西。

二十分鐘後,一切準備妥當。

呂先生說道:「你含著屍牙走到廟門外。然後趴在地上,把腦袋放平,讓眼睛離地三尺,然後把你看到的東西告訴我。」

我雖然不知道他要搞什麼名堂,不過仍然依言走了出去。

我趴在地上,歪著頭看了一眼。這一眼,就讓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看見很多腳,很多飄在半空中的腳。他們就在我眼前,來回的飄蕩著。

我強忍著沒有叫出聲來。然後閉上眼睛,匆匆的跑回去了。

我緊張地說:「我看見很多腳,怎麼回事?」

呂先生歎了口氣,說道:「我所料不錯啊。趙莽,你看到的,是小鬼的腳。鬼魂離地三尺,飄在人間。」

我點了點頭,緊接著,又疑惑道:「不對啊。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小鬼?」

呂先生的聲音有些悲哀:「虎落平陽被犬欺。我受了重傷,一路逃回來,這些小鬼就跟在我身後了。我是道士,魂飛魄散的時候會散出比常人多幾十倍的陰氣。這些小鬼是為了得到這些陰氣。已經守了我十幾天了。」

他沉默了一下,說道:「他們不會讓我順利出棺的,咱們得想個法子。趙莽,你幫我賄賂賄賂他們。」我點頭答應了。

我按照呂先生的指點,蹲在廟門外燒紙。一邊燒,嘴裡一邊嘟囔道:「過往的小鬼,不要打擾棺材裡面的人。過往的小鬼,不要打擾棺材裡面的人。」

隨著夜風的吹拂,那些紙灰正在四散飄零。我隱隱約約的看見幾個黑影,搶走了紙錢,然後散掉了。

這些得了賄賂的小鬼,果然離開了。

然而,我卻看見,在小廟周圍,有更多的暗影徘徊著,他們不肯離去。顯然認為,廟裡面的人,比廟外的紙錢更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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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23:25:49

第85章 開棺

等紙錢燃盡之後,我看見仍然有不少的小鬼在廟門外徘徊。我看不清他們的面貌,但是我總感覺他們在不懷好意的盯著我。

我感覺身上有點冷,裹緊了衣服,匆匆的逃到小廟裡面去了。

等我走進小廟的時候,發現棺材上正在冒出大團大團的白氣來。它們像冬天的白霧一樣,正在屋子裡面彌漫著。

放在桌上的那一盞油燈正在白霧中來回的搖曳著,像是波濤中的一隻小船,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這個景象看得我心驚膽戰,我忍不住叫了一嗓子:「呂先生,你怎麼樣?」

呂先生的聲音有些低沉,不過語調很平穩:「現在還死不了,燒完那些紙錢了?」

我走到油燈前,把燈芯向外挑了挑,油燈馬上亮了一些:「燒完了,走了一小部分。大部分小鬼不肯走,還在廟外徘徊。」

呂先生歎了口氣:「料到了。不過可惜,我不能再等了。趙莽,你先把刀掛在門外,他的戾氣太重,我現在承受不住。」

我答應了一聲,把大刀掛在門口了。

我看見那些黑影果然對大刀很忌憚,他們向後退了退。不過始終不肯離去,仍然圍在小廟外面。

我慢慢的走進去,把手放在了棺材蓋上,問道:「呂先生,現在開棺嗎?」

呂先生答應了一聲,說道:「你把屍牙含在嘴裡。過一會開棺之後,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說話,儘量不要有情緒的起伏。不然你身上的陽氣會散發出來,我承受不住。」

我把屍牙掏出來含在嘴裡,心想:「過一會能看見什麼?頂多你身上長兩塊屍斑,我還頂得住。」

我彎下腰去,把棺材周圍密封的蠟摳了下來。很快,棺材就像是一個放了氣的氣球一樣,大量的白氣湧了出來。

我的手放在棺蓋上,它很涼,但是遠沒有想像中冰冷。我用力向上抬了抬,聽見幾聲脆響。幾寸長的鋼釘,像是細木棍一樣斷掉了。

隨後,我一咬牙,將棺蓋掀翻了。

棺材裡的白氣大量的湧了出來。幾秒鐘後,白氣散盡,露出裡面的人來。

我看見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婦女躺在裡面,雙眼微睜,一臉尷尬的看著我。這人正是薛阿姨。

我忍不住叫了一聲:「怎麼是你?」

這句話一出口,我看見她臉上露出來痛苦之色,緊接著,她痛苦的呻吟起來,這身體是薛阿姨的沒錯,可是聲音,卻是呂先生的。

我連忙緊閉住了嘴,退到了三步開外。而我的情緒卻怎麼也平復不下來了。這是怎麼回事?棺材裡面的到底是薛阿姨還是呂先生?

忽然,我想起呂先生之前的話來:「我們兩個,只逃出來了一半。」

難道呂先生的意思是說,他的魂魄,加上薛阿姨的身體,就這樣逃回來了嗎?

我正愣愣的站在地上,忽然聽見棺材裡面呂先生極為虛弱的說道:「扶我一把。」

我閉著氣走過去,將他扶起來了。我很好奇,想要問問他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是我又不能開口,只能一個勁的瞪眼。

他似乎看出來我的疑惑,苦笑一聲說道:「你猜的沒錯,我是呂先生。」

呂先生在我的攙扶下,慢慢的從棺材裡面爬了出來,然後盤著腿,坐到了蒲團上面。

他的身體現在很僵硬,像是放涼了的屍體一樣。盤腿這個動作,他做了很久才終於完成。

然後他向我伸了伸手,虛弱的說道:「香。」

我忙不迭的拿起一枝香,點燃了,遞在他的手上。

呂先生用手撚著香,嘴裡低聲的呢喃著,像是在呻吟,又像是在吟唱。然後,他慢慢地抬起頭來,說道:「我頭頂和兩肩上有三根長針。你把它們拔出來一半,然後用火烤。」

我在他的頭上仔細的找了找,果然發現一根長針。我用手攥住針尾,咬著牙向外拔出來一截。然後我在他的肩膀上,也同樣發現了兩根針。

我有些發愁的看著這些針,不知道該怎麼烤,因為他們的位置太古怪了。

呂先生慢慢的躺在了地上,說道:「在附近點上蠟燭。」

我依言取出三隻蠟燭,在他的頭頂和肩膀附近點燃了。

呂先生說道:「你拿著大刀,護在我身子周圍。不要讓任何東西接近。」

我答應了一聲,把門上的大刀取了下來,然後盤腿坐在呂先生身邊。

幾秒鐘後,我看到了一個奇觀。那三隻蠟燭的火光竟然自行向長針靠攏過去,慢慢的炙烤著針尾。

與此同時,屋子裡面的陰氣正在慢慢的收斂,開始向呂先生籠罩過來。我看見他張著嘴,徐徐的將白霧吸到肚子裡面去了。

看得出來,呂先生現在的狀態比剛才好了很多。他的面色正在一點點的恢復。剛才那種灰白的死人樣,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雖然不懂道術,但是畢竟在這一行也有些日子了。大致上,我也能看出一些東西來。

呂先生雖然身受重傷,但是依然有些本事。那三根長針,代表了他身體內的陽火,而周圍的白霧,則代表了陰氣。

我看見他手裡撚著香,一直死死地盯著這只香上面的紅點。有時候香會忽然燃燒起來。這時候,他就會放慢對燭火的吸收。有時候紅點會明顯的黯淡下去,這時候,他就會放慢對白霧的吞食。

我恍然大悟:「原來他是靠著這只香,來平衡體內的陰陽。」

我又是驚歎,又是佩服,正在看的出神的時候,呂先生忽然著急的說道:「你身後。」

我猛然驚醒,想也沒想,隨手把大刀向身後揮了過去。

我的手裡面沒有任何阻礙,身後似乎不存在任何東西一樣。但是我分明聽見砰地一聲悶響,大刀似乎擊打在了什麼東西上面。

我猛地站起來,回頭看了一眼,我看見一個小鬼,正捂著胸口,一臉惡毒的看著我。

幾秒鐘後,他的身體像是碎了的瓷器,化作無數的碎片,落在地上。緊接著,碎片又變成細灰,被風一吹,散掉了。

我木愣愣的看著那裡,然後向呂先生問道:「他怎麼樣了?」

呂先生淡淡的說:「這只小鬼陰氣本來就不足,被凶刀傷了,然後直接魂飛魄散了。」

我撓了撓頭,說道:「魂飛魄散,這個懲罰是不是重了點?」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趙莽,不是所有的惡鬼都可以感化。咱們道士,救人渡鬼這不假,同時也降妖除魔。」

我聽見呂先生這麼說,不由得一呆。我想起柴老太太來了。當日她燒掉那些紙人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他們的觀點或許是對的。但是我始終無法接受一條生命就這樣永遠的消失在天地間了。

一轉眼的工夫,又有幾隻黑影躥到屋子裡面來了。我大聲地喊道:「我手中有一把凶刀。只要砍到了你們身上,必然魂飛魄散,你們趕快走吧,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呂先生這時候已經恢復了大半,聽見我這麼喊,噗嗤一聲笑了。我聽見他說:「趙莽,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為這些惡鬼不知道你手上有刀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明知道進來之後有可能魂飛魄散,但是仍然奮不顧身的闖進來。無非是富貴險中求,拼了命的想搶走陰氣罷了,這些人是亡命徒,不會理會你的話的。」

我聽見呂先生這麼說,再看看越來越多的黑影。只能歎了一聲,瘋狂的揮舞著大刀,將他們逼開。

漸漸地,屋子裡面的白霧越來越稀薄。過了一會,呂先生慢慢的坐了起來,說道:「趙莽,停下來吧。這些小鬼,暫時奈何不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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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23:30:50

第86章 借屍

呂先生慢慢的站了起來,而屋子裡的白霧,已經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計了。周圍的那些小鬼貪婪的飄蕩著,似乎連僅餘的這一點陰氣也不想放過。

我看呂先生已經安全了,於是問道:「這些小鬼,為什麼想要得到你的陰氣?」

呂先生說道:「人死為鬼,鬼又投胎為人。但是有的小鬼因為心願未了,或者出於別的目的,不肯投胎。就會滯留在人間。時間越長,他們身上的陰氣也就會越稀薄。最後就會魂飛魄散。有的小鬼怨氣頗重,比如陰鬼婆,他們選擇禍害生人,來延長他們的生命,有的小鬼力量不夠,比如你今天看到的這些,他們就找上了我這種倒黴蛋。」

我點點頭,若有所悟的說:「我本以為世上的厲鬼很少。沒想到,你居然能招來這麼多。」

呂先生輕輕地笑了笑,說道:「人鬼殊途,絕大部分的鬼,人是看不見的,只要你能看到他,他恐怕就有什麼怨念。當然,不是所有的怨鬼都害人。」

我們兩個正說著,外面傳來了一聲雞叫。

呂先生負手站在屋子裡面,說道:「天亮了。」

這時候,我發現屋子裡面的那些小鬼,全都消失不見了。

我問他:「你完全恢復過來了嗎?」

呂先生搖搖頭:「這身體畢竟不是我的,我強行用道術困住了陰氣。然後鋼針渡火,用燭火代替陽火。勉強讓陰陽達到了一個平衡。但是,這畢竟是人力強行達到的結果。堅持不了多久。接下來的日子,我要好好調養一番。」

我問道:「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你這身體,是怎麼回事?」

呂先生有些尷尬的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然後說道:「我不是說了嗎?我和薛夫人在治傷的時候,惹到了一個極為厲害的東西。然後我們兩個根本不是對手。」

說到這裡的時候,呂先生的面色變得極為恐慌。似乎對當日的事仍然心有餘悸。我沒有催促他,而是靜靜的等待他心情平復下來。

呂先生過了好一會,才接著說道:「本來我們兩個都要死了。緊要關頭,我借用了薛夫人的身體,終於逃了回來。而薛夫人的魂魄,和我的身體,則被關在那裡了……哎,總算不至於全軍覆沒,還有個捲土重來的機會,好讓我們有機會去救她。」

我擺擺手:「你等等。我聽出來一點問題。你們兩個逃跑的那麼慌亂,還顧得上借用身體?為什麼不用你自己的身體逃跑?要用薛阿姨的?」

呂道士歎道:「這裡面的關竅你不瞭解。薛夫人體質特殊,只有她的身體才有可能逃出來,可偏偏她從來沒有修習過道術。所以只好用我的魂魄操縱者這具身體……」

我問道:「你總說薛阿姨體質特殊,到底特殊在什麼地方?」

呂先生遲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去,將上衣撩起來了一點。

我看見在薛阿姨的腰上,紋著一個暗綠色的凶神。和薛倩身上的一模一樣,正是鍾馗。

呂先生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神色,他轉過身來,說道:「這可不是普通的紋身,這是鍾馗的畫像,這東西頗有靈性。我就是靠著它,才能一路逃回來的。」

我看了看他,然後鄭重的說:「這東西,薛倩的腰上也有一個。」

呂先生顯然不知道這個信息,他愣了一下,然後說道:「他身上也有?難道說,這東西是某個家族的標誌嗎?」

呂先生站在牆角苦苦思索,我問了一句:「呂先生,我總覺得你講到這一趟的時候,總有些語焉不詳。到目前為止,你既沒有告訴我去了哪裡,也沒有告訴我遇見了什麼。」

呂先生回過頭來,神情有些嚴肅,半點不像是在作假。他說道:「因為那個地方極為恐怖。如果我告訴你的話,你肯定不敢跟著我去了。」

我有些啞然,然後說了句:「我膽子這麼小?」

呂先生居然點了點頭。

我心中雖然有些不忿,但是也無可奈何。我之前的表現,確實稱不上是大膽。不過,我隱隱約約的,總感覺呂先生之所以不肯講述細節,是因為他又在變著法,想要坑我一次了。

我們在屋子裡說了一會話,天就漸漸地亮了,忽然我聽見門外有人說道:「趙兄弟,你怎麼樣了?我聽村民說,你在裡面呆了一晚上,不會出事了吧?」

呂先生聽見有人來了,神色很是惶急。

我說道:「別擔心,是王書記。」

我打開廟門,說道:「我沒事,你怎麼想起來找我了?」

我剛說完這句話,就看見王書記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這人面色有些蒼白,用手搭在王書記的肩膀上,正在呼哧呼哧的喘氣,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他正是薛倩。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你怎來了?你不是住院了嗎?你……」

王書記忙不迭的解釋:「薛兄弟今天出院,剛出院就讓我帶路來找你……」

薛倩沒有說話,他目瞪口呆的看著我。過了一會,我發現他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身後的呂先生。

我心想:「這下好了,有好戲看了。」

薛倩盯著呂先生看了一會,忽然大叫了一聲:「媽。」然後撲了過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念叨:「你怎麼才回來啊?怎麼回來了也不去看我?」

呂先生手足無措的看著薛倩,過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地說:「薛倩,我……我不是你媽。」

薛倩被呂先生的嗓音嚇了一跳。他猛地向後退了兩三步,死死地盯著呂先生:「你說什麼?」

呂先生的臉都漲紅了,又是愧疚,又是擔心,小聲的說了一句:「我不是薛夫人,我是呂先生。」

薛倩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驚訝,茫然,恐懼。那一瞬間,我終於知道了什麼叫五味雜陳。

薛倩看看我,居然問道:「你是趙莽嗎?」

我連忙點頭:「我是趙莽,我是真的。」

薛倩指了指呂先生,很著急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整理了一下思緒,儘量簡短的說道:「呂先生借用了你媽的身體。」

薛倩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一樣,瞪大了眼睛,問道:「身體也能借?身體也能借?身體也能借?」

他連喊了三聲,越喊聲音越大,等到第三聲的時候,幾乎是咆哮出來了。我被他那副模樣嚇壞了,不由得後退了兩步,而呂先生唯唯諾諾,小聲的說道:「其實這身體,嚴格意義上說是一具屍體,我只不過是借屍還魂……」

我心想:「呂先生真是糊塗了,這麼說不是找揍嗎?」

然而薛倩並沒有揍他,而是出奇的冷靜,他站在地上,聲音有些低沉的問:「那麼我媽在哪?」

呂先生之前的一副油腔滑調全都不見了,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們失敗了,她沒能逃出來。」

薛倩站在地上安靜了足足十秒鐘,然後他狂吼了一聲,撲了上去,對著呂先生又抓又咬。

我本來想過去將他們兩個拉開,但是呂先生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過去。他像是一棵大樹一樣巋然不動,任憑薛倩對他拳打腳踢。

一個死裡逃生,一個大病初愈。這兩個人都很虛弱。薛倩打的雖狠,但是畢竟身子虛弱乏力,不會對呂先生造成太大的傷害。

我站在旁邊看了呂先生很久,慢慢的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麼老老實實地說實話。是因為愧疚。他覺得對不起薛阿姨,所以寧願說實話,被薛倩打的遍體鱗傷。

也就是在這時候,我明白了,為什麼我被他坑了那麼多次,仍然願意相信他。因為我知道,他雖然為人很損,但是他的心是忠厚的。

呂先生和柴老太太,畢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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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23:34:50

第87章 萬鬼窟

薛倩沒有打多久,他很快停下來了。

我看見他坐在地上喘氣。他喘了一會,忽然哭了,一邊哭,一邊罵:「呂老道,你他娘的損到家了你。你用我媽的身體,讓我打人都下不去手。」

我本來心情極為沉重,忽然聽見他這麼說,不由得咧嘴笑了。

呂先生臉上的表情很是尷尬,他站在地上,很真誠的說道:「對不起。」

薛倩累極了,他四肢攤開,躺在地上。小聲地問道:「我媽還能救回來嗎?」這話問的聲音很輕,給人的感覺小心翼翼,好像很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一樣。

呂先生斬釘截鐵的說道:「肯定能,我這一趟回來,就是為了找個法子,把人給救回來。」

薛倩微閉著眼睛,又問:「救回來之後,還和以前一樣嗎?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呂先生拍著胸脯保證:「絕對不會。和以前沒有任何區別。」

薛倩像是休息夠了,他從地上慢慢的爬起來,然後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救我媽?換句話說,你打算用這具身體多久?」

呂先生想了想,說道:「三天。」

薛倩的話很簡潔,但是聽起來很生硬:「為什麼不是現在?」

呂先生回答道:「畢竟是借屍還魂,這身體不是我的。我需要時間調整一下。不然的話,我擔心再出什麼意外。」

薛倩點了點頭:「好,那就三天。」

王書記站在我身邊已經看呆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自從認識我之後,他見到了各種小鬼。現在看到呂先生借屍還魂,恐怕已經超出他的認識範圍了。

我對他說:「王書記,能不能用你的車,把我們送回去?」

王書記忙不迭的答應了:「當然可以,沒問題。」

然而,呂先生卻拒絕了:「我現在算不上是活人。雖然行動上和常人沒有什麼區別。但是不能去陽氣太盛的地方,也不能見陽光。我就在這小廟裡面修養。三天后,我們出發。」

我和薛倩想了想,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們也留下來。」

王書記又關心的問了我們兩句,也就走了。

這三天的時間裡,呂先生一直在盤著腿打坐。在打坐的間隙,就喝一碗生熟湯。

生熟湯的名頭是呂先生告訴我的。先要在烈日下燒出一鍋千滾水。這水就是熟湯。然後要找到一口常年背陰的古井,從井裡面汲出一桶涼水。這是生湯。

生湯和熟湯按照相同的比例混成一杯。就是生熟湯,也叫陰陽水。

這水製作起來並不難,畢竟忠字營一切都停留在幾百年前的狀態。呂先生說,水性最溫,這種生熟湯最適合平衡陰陽,所以在那三天,他一直在喝這種東西。

這期間,忠字營的先知不斷地給我們送飯。他看見以前躺在棺材裡的人活了過來,自然震驚不已,更認為是神跡了。

我曾經悄悄地問呂先生:「你要不要告訴他們,他們的信仰是錯誤的,被朱明王朝篡改了的。」

呂先生歎了口氣,說道:「我不忍心告訴他們。或許他們慢慢的就懂了。」

三天的時間,足夠讓薛倩平靜心情了。他的注意力很快從憤怒轉移到怎麼救人上面來了。

薛倩問呂先生:「我媽有沒有交代什麼話?」

呂先生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你媽和我分開之前說,如果我去救她,不要帶著你。」

薛倩一愣,問道:「為什麼?」

呂先生說道:「她可能是擔心你有什麼危險吧。」

薛倩很堅決地說:「我一定得去。」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真是知子莫若母啊。薛夫人對我說,你肯定會強行跟來的。既然你想來,那也可以,但是有一個條件。」

薛倩問道:「什麼條件?」

呂先生說道:「條件就是,你一切都得聽我的。我不允許做的事,千萬不能做。我讓你做的事,你也不能畏首畏尾。」

薛倩猶豫了一下,然後答應了。我知道他在猶豫什麼,他肯定也擔心被呂先生坑了。

接下來,薛倩也刨根問底的逼問了一番,想要知道呂先生和薛阿姨經歷了什麼。但是呂先生依然不肯說。

這三天,呂先生一邊調養身體,一邊聽我絮絮叨叨的講完了這一個月的經歷。他讚歎道:「趙莽。你一點道術都沒有學。完全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居然在惡鬼冤魂之間保全了自己,你很有天賦啊。」

我擺擺手:「你別再提拜師那一套啊,我是不會同意的。」

呂先生乾笑了兩聲,果然沒有再提拜師的事。

我也曾經問他,對於空亡屋的事,到底瞭解多少。

然而,呂先生連連搖頭,說道:「我只知道空亡屋不是給活人準備的。它很神秘,或許真的有什麼秘密也說不定,但是我卻不知道了。」

我看他的神色很坦然,不像是作偽,也就沒有再問下去。

第三天的晚上,呂先生問我們兩個:「都準備好了嗎?」

我和薛倩鄭重的點了點頭。這之前,我已經把我們僅有的幾樣寶貝捆成了一個包袱,背在身上了。

呂先生站在廟門口,望著黑漆漆的夜色,說道:「這一趟極為兇險,你們兩個不要忘了我的話。一切都要聽我的。不要輕舉妄動。」

我點點頭:「這個自然。呂先生,咱們要走就早點走吧。我現在已經被你說的有點害怕了。」

呂先生笑了笑,然後大踏步的走出廟門來了。

他沒有說那個地方在什麼方向,也沒有告訴我們多久能到。甚至我懷疑,他自己都不知道。

一路上,他一直端著羅盤不斷地尋找方向。我們三個人晝伏夜出,走過不知道多少過村子,也曾經搭車穿過城鎮。

第五天的時候,呂先生讓我們下了車。他看著手裡的羅盤,小聲的說道:「就快要到了。」

我看了看周圍,黑乎乎的。沒有任何燈光。我問到空氣中有一股潮濕的氣味,這裡像是一片荒野。

我小聲的問呂先生:「我們到底在哪啊?這幾天一直在晚上趕路,我都不知道現在是南方還是北方,是東部還是西部。」

呂先生的聲音很神秘:「說實在的,這個地方,白天根本找不到。因為地形很複雜,沒有人能夠記得住到這裡的路。但是用羅盤可以,老祖宗的東西最靈驗。這裡面有些東西,可以被羅盤感應到。我曾經來過這裡,再前面應該是一片很古老的寨子,很原始。」

我謹慎的點了點頭,說道:「咱們接下來怎麼辦?去那座寨子裡面嗎?」

沒想到呂先生搖了搖頭:「不能去。晚上偷偷地走近寨子裡面是很無禮的行為,那裡的原住民會很生氣。然後像是切菜一樣砍了我們。」

我聽得不由得咋舌:「怎麼聽你這麼一說,那邊的人像是原始人一樣?」

呂先生歎了口氣:「差不多就是原始人。」

薛倩明顯有些害怕了,但是對親人的關心讓他壓住了恐懼,我聽見他的嗓音裡面甚至有些焦急:「我媽就在這寨子裡面嗎?」

呂先生小聲的說道:「這寨子是必經之路。薛夫人不在這裡。我們穿過寨子之後,要再走一天一夜才可以。」

我忍不住問道:「我們的目的地,到底是哪?」

這句話,我一路上已經問了無數次,本以為呂先生會繼續顧左右而言他,沒想到,他這次居然直截了當的告訴我了。他用有些發顫的聲音說道:「那個地方沒有真正的名字。凡是到過那裡的人,給它起了一個外號,叫做萬鬼窟。」

我和薛倩一聽這個名字,馬上安靜下來了。現在我們沒有見到那個地方,也沒有聽過呂先生的渲染,可是單單這個名字就足以讓我們毛骨悚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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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水寨

呂先生似乎早就猜到我們的反應了。他小聲的說道:「你們也不用害怕,只要聽我的話,就不會有危險。」

我和薛倩不約而同的呸了一聲。

我們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薛阿姨剛剛被他送進萬鬼窟,他居然就能大言不慚的說出這話來,也算得上是不要臉至極了。

呂先生乾笑了兩聲,說道:「咱們就在這裡坐一晚上吧。等天亮了之後,就去那寨子裡面。有一件事我要提前說清楚,等到了那裡,人家讓咱們怎麼做咱們就怎麼做,千萬不要由著性子來。」

我緊張地問道:「他們會讓我們怎麼做?」

呂先生居然沉默了,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我聽見他說:「先睡覺,明天就知道了。」很顯然,他並不想回憶這件事。

地上很潮濕,根本沒有辦法睡。我和薛倩互相依靠著,抱著雙膝打盹。

過了很久,我在半睡半醒之間,聽見薛倩小聲的嘟囔道:「只有在晚上,兩眼一抹黑,什麼都看不到的時候,我才感覺呂先生是呂先生,我媽是我媽。趙莽,你可想不到,這幾天我心裡有多煩躁。等呂老道把身體找回來,看我不打他個遍體鱗傷。」

我只好打著哈欠說道:「快了快了。救個人不需要多長時間。打他的時候叫上我。」

說完這話,我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在夢中,我看見一座黑乎乎的高山。我站在山腳下,正在一步步的走近它。

我看見山上有很多黑乎乎的洞口。忽然,那些洞口全都動起來了。這時候我才發現,整座山是用骷髏堆成的。

我想要逃跑,那些骷髏全都張大了嘴,齊聲呐喊,發出山呼海嘯一般的叫聲。

我嚇得一哆嗦,馬上醒了過來。

我睜開眼,看見天已經亮了。

我定了定神,然後向周圍觀察了一番。我們正坐在一處野地裡。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就是一條小河。我們身子周圍長滿了雜草,霧水已經把我們的身子完全打濕了。

我感覺有些冷,我站起來,想曬曬太陽。這時候我才發現,這地方根本沒有太陽。

天上有厚厚的雲層,更何況還飄著濃濃的霧氣,水滴大的可以用肉眼看見。

我看了看正在收拾行裝的呂先生:「怪不得你提議要白天進寨子,這地方估計十天半個月都不出一次太陽,你也就不用擔心被曬得魂飛魄散了。」

呂先生有些悻悻然的說:「十天半個月不出一次太陽,不代表永遠不會出太陽。如果不幸遇見一個晴天,我只能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了。」

他直起腰來,輕輕地踹了踹薛倩:「怎麼樣?準備好了嗎?我們要走了。」

薛倩打了個哈欠,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周圍,來了句:「這裡是南方吧,濕氣這麼重。」

呂先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慢慢地走到了河邊。他帶著我們,沿著河一直向前走。

在南方,尤其是未開化的南方,密林和雜草中間從來都沒有路。河流就是路。你沿著河走,總能找到人煙。前提是,如果有人煙的話。

我們跟著呂先生走了一會,漸漸地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河道拐了一個彎,我看見前面出現了一片竹樓。他們建在河岸上,面積很大。

呂先生回頭看了看我,說道:「把刀掛在胸前。儘量攤開兩隻手,好讓他們知道,咱們沒有惡意。」

我依言做了,跟著他一步步的走過去。腳下是河岸上的爛泥,踩起來撲哧撲哧的亂響。

也不知道是聽到了我們的腳步聲,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林子裡面很快鑽出一個人來。他站在我們前面,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呂先生一臉微笑的站在最前面,什麼也沒有做。

這個人赤著上身,腦袋上的亂髮草草盤了起來。他走到我身前,一伸手,將我的大刀摘下來了。我遵守呂先生的吩咐,動也沒有動。

他好奇地研究了一番,伸手就要把刀拔出來。我心中暗暗叫苦:「拔出來可就壞事了。」

呂先生估計也知道事情緊急,連忙打手勢。他們兩個像是啞巴一樣,來回的比劃了一會。那人居然真的放棄了拔刀的打算,而是將刀背在身上,指了指前面的竹樓,似乎在邀請我們過去。

我跟在呂先生身後,小聲地問道:「我的刀會怎麼樣?他會還給我嗎?」

呂先生也小聲的說:「放心吧,這裡的人不會拿你的東西。」

我們跟著那赤身男人走到了寨子中心。來來往往的,我們遇見了很多人。這些人全都奇怪的看著我們,像是在看猴一樣。

很快,我們走到了一間竹屋中。裡面坐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的皮膚像是抹了油一樣,閃閃發亮。

我們走進去之後,他威嚴的說了一句話,這話節奏很快,發音很古怪,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呂先生似乎能聽懂他的話。但是他並沒有對答。而是伸出兩隻手,比劃了一番。

就這樣,一個人說話,另一個人打手勢。他們兩個居然交談的熱火朝天。

幾分鐘後,那男人哈哈大笑起來。隨後向外面喊了一聲什麼。

竹樓的樓梯響起蹬蹬的腳步聲,片刻之後,走進來一位赤著上身的女子。她和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一樣,皮膚是健康的黑紅色。我無心欣賞她的身體,因為我看到她嘴巴裡面叼著一把雪亮的刀子。

我有些心驚膽戰的看了看呂先生,而呂先生做了個稍安勿躁的姿勢。

女子走到男人身前,慢慢的跪了下去。男人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臉,隨後將那把刀子取下來了。

我心裡緊張的要命,我知道,這種人不能以常理度之,沒准他下一秒就會一甩手,把手裡的刀子當做飛刀扔出來,在我腦袋上開一個窟窿。

然而,男子並沒有扔刀,他緊握著刀柄,將自己的手指割破了。

我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心想:「他這是要和我們歃血為盟嗎?這裡也沒有碗啊。」

男子將手指上的血擠了出來,隨後沖我招了招手,面相兇狠的喊了一句什麼。

呂先生在我旁邊說道:「他讓你過去。」

我心驚膽戰的走到男子身邊,他伸出手,在我眉心用血畫了一道。

緊接著,呂先生、薛倩,都被畫上了一道血痕。我們三個像是戲子畫在眉心的紅妝一樣。乍看起來滑稽,細想起來血腥。

呂先生小聲的告誡我們兩個:「這道血痕不能擦掉。不然咱們就別想走出這裡了。」

我緊張的點點頭,說道:「我明白。」

男子似乎是這裡的首領,他做完了這些,就揮揮手。讓人把我們帶下去了。這些人將我們領到一間很窄的竹屋中,隨後關上了門。

這間竹屋有一半在河岸上,另一半突出在水面上。河水上面蒸騰出來霧氣,讓竹屋裡面更加的潮濕了。

我站在屋子裡,問呂先生:「這算什麼?把我們幾個囚禁起來了嗎?」

呂先生搖搖頭:「這間竹屋大有名堂。今天晚上你們如果看到了什麼東西,千萬不要說話,也不要動,就當什麼也沒有看到就好了。」

我聽見他這麼說,更加害怕了,問道:「我們會看見什麼東西,鬼嗎?」

呂先生從包袱裡面掏出乾糧來,分給我和薛倩。他一邊咀嚼,一邊說道:「我直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那是什麼東西。不過你只要記住我的話,不要亂動,它就不會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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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水鬼卵

很快,我和薛倩開始稱呼這間竹屋為竹牢。因為它真的是監牢。

外面有人守著我們,根本不讓我們出去。

呂先生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他將乾糧掰碎了,吞咽下去。然後把嘴貼在竹牆上,像是戀人的熱吻一樣,不停地親吻著那面牆。很快我們就明白了,他是在喝竹牆上的水珠。

入夜之後,寨子裡面安靜了下來。甚至看守我們的人,也昏昏欲睡了。

我小聲的提議呂先生,不如趁現在打開門馬上跑掉。然而,呂先生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不在這間竹屋呆上一晚。走到外面不出十裡,就會死於非命。」

然後他就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再說話了。

竹屋的空間並不大,我們沒辦法各自佔據一個角落,只好並排著躺在一起。這個姿勢讓我很不舒服,我總想起大災難之後,並排放著的屍體。

我本以為,在這個潮濕又恐怖的地方,我根本沒有辦法睡著。但是我低估了自己連日來的疲勞程度。我躺下了一會之後,就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覺我睡得很踏實,再沒有做什麼噩夢,然而,我好夢正酣的時候,卻被人叫醒了。

叫醒我的是薛倩,後來我對他這個行為痛恨萬分。我寧願讓那天晚上在酣睡中度過。

那天薛倩使勁擰了我的大腿一把。我疼得睜開眼睛,剛想大叫兩聲,他在我耳邊小聲的說道:「別說話,來了。」

我不知道是什麼來了,只好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緊張的等著。原本平緩的心跳,瞬間砰砰的響了起來。

幾秒鐘後,我聽到一陣嘩嘩的水聲。我心裡一激靈:就在我們身子下面,肯定有什麼東西在遊動。

我的頭不敢動彈,我斜著眼看了看呂先生,這時候我發現,他的身子藏在一堆陰影裡面,我根本找不到他了。

我使勁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呂先生是什麼情況。這時候,我發現那堆陰影正在慢慢的蠕動。

我的背上馬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有什麼東西,正趴在他的身上。

還沒等我看清楚呂先生身上的東西是什麼。我忽然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腥味。不是血腥,而是水裡面的魚腥。

然後,有個濕漉漉的東西,覆蓋到我的頭上了。

我連忙閉上眼睛。再也不敢睜開。

我感覺到一個潮濕的身體,像是水草一樣柔軟,它蠕動著爬過來,覆蓋在我的身上。

這時候即使不用看也能明白了。我現在的樣子估計和呂先生差不了多少。都被一團噁心的東西覆蓋著,看不出人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一直迴響著呂先生的那句話:「直到現在,我也沒弄明白那是什麼東西。」

我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儘量把自己裝作是一具屍體。

隨後,我感覺到一條溫軟的東西,觸碰到我的額頭上,然後一下一下的舔舐著眉心處的那道血痕。

我心裡不住的打鼓:這東西難道長著舌頭嗎?

我見他舔舐了很久,始終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於是忍不住,慢慢的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我看了他一眼,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趴在我身上的,是一個腫脹不堪的人。他的臉已經被水泡的發白了,有常人的三倍大小。夜色太暗,我分辨不出來他是男是女,實際上,即使是白天,我恐怕也看不出來他的性別。但是我敢肯定,他不是活人,沒有人腫成這樣仍然能活下去。我估計,他是一隻水鬼。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鑽進來的。他趴在我的身上,除了舔舐那道血痕之外,倒也沒有其餘的動作。

我心中惴惴不安的想:「難道這些水鬼是來進食的?我們頭上的血痕就是他們的食物?」

我這樣想了之後,就慢慢地放寬了心。如果真的像我想的那樣,雖然噁心了點,但是畢竟沒有生命危險。或許真的如呂先生所說,就當自己什麼都沒有看見,忍過去就好了。

我剛剛想到這裡,忽然,眉心處傳來一陣刺痛。我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紮破了我的皮膚。

我心裡一驚:「這種地方潮濕的要命,不知道有多少種毒物,被紮破了額頭,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更何況,這種刺痛沒准是水鬼造成的。」

我很想伸出手,把身上的水鬼甩出去。但是我終於還是忍住了。我沒有那個膽量。

幾分鐘後,水鬼離開了我的身子,而我額頭上的疼痛也消失了。

水鬼們退到竹牆附近,然後他們的身子很柔軟的穿過牆上的縫隙,落回到水裡面了。

我聽到一陣水花聲,然後這聲音越來越小,距離我們也就越來越遠。

幾分鐘後,水聲徹底消失的視乎。我聽見躺在旁邊的呂先生長舒了一口氣:「好了,現在沒事了。」

我爬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呂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玩意是什麼?」

呂先生苦笑了一聲:「是什麼東西,難道你沒有看到嗎?」

我說道:「我確實睜開眼了。我覺得他們應該是水鬼。」

一旁的薛倩說道:「水鬼不是應該找替身嗎?哪有舔別人的額頭的?而且,鬼有那麼靈活的舌頭嗎?」

在夜色中站得太高,總有一種不安全的感覺。我剛才一時情急站了起來,情緒穩定之後,就慢慢地坐下了。

我的手放在額頭上,輕輕地摸了摸,剛才刺痛的地方,似乎沒有傷口。我說道:「我總感覺,他們舔我們的額頭,像是在進食。」

呂先生說道:「你猜的沒錯。他們是在進食。這裡原著民的血液對他們有刺激,可以驅使他們做一些事。」

我好奇地問道:「驅使他們做什麼事?舔額頭嗎?」

呂先生淡淡的說道:「產卵。」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像是晴天霹靂一樣在我心中炸響了。我結合了剛才的刺痛,驚慌地問道:「產卵?剛才我們都被產卵了?他們的卵就在我們身上?」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不要慌,你看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嗎?我有辦法,放心。」

薛倩倒比我要冷靜一些,他說道:「剛才明明是水鬼,水鬼為什麼還要產卵呢?」

呂先生苦笑一聲,說道:「這就是我弄不明白的地方了。可能是水鬼身體裡面藏著另外一種東西。」

我問呂先生:「我們被產卵之後,會發生什麼事?這些卵一旦在我們腦袋裡面孵化,我們可就活不成了。」

忽然,我想到了一件事,冷汗瞬間流了下來,我指著竹牢下面的水波,著急的說道:「我明白了,這些水鬼生前也被產卵。然後他們就死掉了。整日泡在河水中。」

呂先生爬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悲天憫人的說道:「趙莽,你不用著急。殺人不是目的,他們沒有惡意的。這些卵不是為了殺我們,而是給予了我們一種身份,讓我們能在這些寨子中暢行無阻的通過。他們就像是通行證一樣。」

一直坐在旁邊不出聲的薛倩這時候說道:「我明白了,我們現在可能是在苗寨,這些卵,很有可能是蠱。」

薛倩說了這話,呂先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他猛地跳過去,捂住薛倩的嘴巴,然後低聲喝道:「這話千萬不能當著這裡人的面說。你以為他們真的聽不懂我們的話嗎?」

薛倩支吾了兩聲,表示知道了。

呂先生慢慢的放開他,然後說道:「從現在開始,不要亂說話,有什麼猜測,憋在自己肚子裡面。這地方到底是哪,連我都說不上來,但是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不是苗寨那麼簡單。而且,未來的幾天,你們看見的人,也不一定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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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二座寨子

呂先生的話很嚴肅,聲音裡面透著恐懼。我和薛倩緊張的答應了,誰也不敢再說話了。

我們三個人靠在竹牆上,就這樣坐到了天亮。

天亮之後,有看守把竹牢打開了。然後他自顧的離開,任由我們三個人鑽出來。

有人把大刀還給我,然後指了個方向,示意我們向那邊走。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沉默的走過去了。

在這裡沒有路,河岸就是路。自從看到昨晚上的景象之後,我和薛倩死活不肯再喝小河裡面的水了。好在這裡濕度很大,我們學著呂先生的樣子,蹲在地上舔草葉上的水珠。那樣子,好像我們一夜之間變成了食草動物。

呂先生站在河邊看了一會,忽然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然後對著河水開始叩頭。

我和薛倩心驚膽戰的看著他,有點不知所措了。

等呂先生拜完了河水。我緊張的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呂先生歎了口氣,說道:「死者為大,我在祭拜同伴。」

我聽他這麼說,頓時嚇了一跳,忍不住站在他面前,喝到:「什麼意思?我和薛倩要死了嗎?」

呂先生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我不是在說你們,你們誤會了。」

然後他指了指河水,說道:「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有兩位前輩帶著我。那一次,他們死在這裡了。只有我活了下來。」

然後他看了看我,聲音有些低沉地說:「昨天晚上你分析的沒有錯。他們死了,然後變成了水鬼。」

我膽戰心驚的看著他:「他們為什麼會死?因為不聽話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那天晚上,我們三個也如同昨夜一樣,被人關在竹屋裡面。晚上的時候,也有水鬼爬了上來。我年紀尚幼,看見這東西之後,就嚇得不敢動彈了。而那兩位前輩,身手極好,他們在水鬼身上打了兩拳。水鬼吃痛,發出一陣陰陽怪氣的笑聲,然後就沉到水底了。」

「這兩人道術精深,幾十年前頗有名氣。我聽見他們兩個在黑夜中肆意談笑。說這些水鬼逃得快,不然的話一道符篆打過去,保證讓他們魂飛魄散。當時我手腳都軟了,好容易才慢慢的爬起來。縮在角落裡面,並不敢插嘴。」

「兩位前輩很照顧我,他們關切的問,剛才那水鬼有沒有傷到你?我猶豫了一下,然後實話實說,告訴他們,水鬼在我的眉心刺了一下。兩位前輩一聽這話,都有些著急了。」

「本來我們走進寨子之後,一切都很配合。但是他們兩位聽到我被水鬼傷到了。再也按耐不住,直接打破了竹屋,拉著我鑽了出來。」

我聽呂先生講到這裡,不由得心嚮往之:那兩位前輩剛毅果斷,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呂先生歎了口氣,說道:「我們沿著河岸一直走到了天亮。就是走到這個位置的時候。我渴的實在難以忍受,於是趴在河邊喝水。兩位前輩等了一會,估計也渴了,於是也俯下身來。沒想到,就在這時候,出事了。」

我緊張的問:「水鬼來了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那一次,河水像是沸騰了一樣。水花四濺,將我們的衣服都打濕了。那兩位前輩馬上反應過來了。高聲叫道:快走。不過很可惜,已經太遲了。河水中伸出不知道多少只手來,一下揪住了兩位前輩,將他們拽下去了。他們雖然道術精深,但是倉促之間,又哪裡施展的出來?更何況對方人數眾多,他們根本殺不完。」

薛倩問道:「然後呢?他們兩個就死了嗎?為什麼你活下來了?」

呂先生說道:「我們要穿過三座寨子,他們同屬￿一個部落。我走出最後一座寨子的時候才知道。當初那兩位前輩身亡,就是因為拒絕了水鬼卵。」

我聽得一陣後怕,忍不住摸了摸額頭。忽然,我腦子裡閃過一絲疑惑來,我問道:「之後呢?兩位前輩死了之後,你做什麼了?」

呂先生說道:「他們死了之後,我站在水邊憑弔了一會,然後就繼續向前走,進入了萬鬼窟。」

我奇怪的說道:「那時候你看見水鬼都怕得要命。現在前輩死了,只剩下你一個人。你居然有膽量去萬鬼窟?你老實告訴我,你去萬鬼窟做什麼?」

呂先生笑了笑,表情很苦澀,他說道:「萬鬼窟中有一樣東西,對於我們道士來說很重要。那次我們三人結伴,就是為了取這樣東西。半路上雖然死了兩個人,但是我絕對沒有退縮的道理,不然的話,這兩位前輩真是白死了。結果沒想到,我雖然到了萬鬼窟,還是沒有成功,反而身受重傷,狼狽的逃了回來。」

說到這裡,呂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的身體還在的時候,你曾經見過。那種傷口,就是被萬鬼窟裡面的東西傷到的。」

薛倩似乎想到了什麼,用手指著他的鼻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呂先生有些尷尬,問道:「你要幹什麼?」

薛倩說道:「你和我媽來這裡,根本就不是為了治傷,你是為了取那樣東西。對不對?」

呂先生連忙爭辯道:「這裡的確能治我的傷。你們到了那裡自然就會明白。至於那樣東西。哎,以我現在的本事,恐怕是再也拿不到了。」

我們兩個又逼問了一會,但是呂先生堅決不肯說那樣東西是什麼。只是說,那是道士們的事,我們兩個除非肯拜入他的門下,否則他絕對不會透漏。

我們在小河邊耽誤了一會時間,趁著這個工夫,也稍微休息了一會。然後就繼續沿著河向前走了。

天快要黑下來的時候,我們到了另外一座寨子。很奇怪的是,與先前的戒備森嚴相比,這裡似乎要自由得多。很多赤著上身的人走來走去,他們個個都低著頭,誰也沒有看我們一眼。好像我們的到來,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一樣。

我小聲的說:「這裡的人很和善。」

呂先生輕輕笑了一聲:「這話我可不敢說。」

他在寨子裡面望了一圈,然後指著一扇暗紅色的竹門說道:「我們去那裡。」

薛倩拽住他:「你先告訴我,那裡是什麼地方?」

呂先生神色古怪,說道:「那裡是歇腳的地方。」

我跟在呂先生身後,嘴裡念叨著:「第二座寨子了,在這裡睡一晚上。明天穿過最後一座寨子,事情就辦完了。快要離開這裡了。」

呂先生推開那扇小門,小心翼翼的走過去了。我跟在他身後,穿過竹門的時候,聞到了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這味道讓我的心緊繃起來了。

竹屋裡麵點著一盞燈,燈油不知道是什麼製成的,聞在鼻子裡面油膩膩的,很不舒服。

我們三個人就像是老僧入定一樣,靜靜地坐在地上。我莫名其妙的盯著呂先生的背影,不知道他又在搞什麼名堂。

外面的天很快就完全黑下來了。整座寨子陷入到黑暗中,只有我們所在的一間小屋,仍然亮著燈。

我有些不耐煩了,想問問呂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忽然,我聽到噗地一聲輕響,屋子裡瞬間亮了許多。我微微扭了扭頭,發現牆角處,又亮起來了一盞燈。

我瞪大了眼睛在屋子裡面看了一圈,可是沒有發現任何人。我正在疑惑的時候,第三盞燈也亮起來了。

我心中駭然,心想:「我只聽過鬼吹燈,難道還有鬼點燈這一說嗎?」

然後我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人死如燈滅,希望你們這三盞燈,能一直燒下去。」聲音是很純正的漢語,似乎與這裡的寨子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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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離火

這個聲音響起來之後,呂先生的身子明顯的緊繃起來了,看得出來,他有些緊張。

一直以來,呂先生在這個地方都表現的很自信,無論走到哪一步,都顯得胸有成竹。但是現在他卻沉默了。

那個聲音沒有再響起來,竹屋中又恢復了安靜。我聽見不遠處的小河傳來嘩嘩的水聲。我能想像出來,有幾隻水鬼,正結伴在水中起起伏伏。或許,他們已經爬上岸來,慢慢的向這裡靠近。

我越想越害怕,漸漸地後背有些發涼。

忽然,我猛地打了個哆嗦,因為我察覺到,似乎真的有一個東西貼在我的後背上。

我不敢動彈,也不敢回頭,只能屏住呼吸,靜靜地等著。

那東西在我背後站了一會。就慢慢的離開了。我看不到它,但是憑著那種陰涼的感覺,我覺得它走到了我面前,然後貼在了呂先生的背上。

我看見呂先生的脊背開始微微的顫動。所有的一切都證明,他正在害怕。

忽然,呂先生伏下了身子,聲音都在發抖,他似乎是在哀求:「相信我,這次肯定會成功。」

呂先生說了這話之後,我感覺那團陰氣飄走了。幾分鐘後,遠處傳來一聲冷笑:「我相信你?我已經相信你們太多次了。多年來,你們來了多少批人,可是又有誰成功了?」

呂先生伏在地上,聲音都在顫抖:「上一次,上一次我差一點就成功了。但是沒想到,驚動了那個老東西。」

那聲音沉默了一會,而屋子裡越發的冷了。我看見那三盞油燈正在不停地搖曳,其中一盞,火光越來越小,眼看就要熄滅了。

呂先生忽然叫到:「不要滅燈。」

這聲音聽在我耳朵裡,我感覺頭皮開始一圈圈的發麻。對方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會把呂先生嚇成這樣?

我現在忽然開始慶倖,慶倖呂先生沒有把這裡的事情告訴我。不然的話,我現在恐怕已經嚇破膽了。

燈火越來越小,越來與虛弱。我看見火焰飄忽,馬上就要離開燈芯了。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人死如燈滅,這比喻真是恰當。如果火苗是人的魂魄,油燈是人的身體,那麼火焰脫離燈芯的這一刻,可不就是魂魄從肉體上飄走的景象嗎?

幾秒鐘後,那團火焰當真離開了油燈。只不過,它並沒有熄滅,反而憑空漂浮在黑暗中,在屋子裡面來回的遊蕩者。

我能想像出來,屋子裡面有一個我們都看不到的鬼魂,他把火焰放在手掌上,來回的把玩著。他把玩的是火焰,但是我總覺得,這代表了我們的生命。

過了一會,那聲音說道:「你來之前就應該想到,你們的行為會驚動那老東西。不管怎麼說,你還是沒能除掉萬鬼窟。」

呂先生信誓旦旦的保證:「我這一次肯定可以,我向你保證。」

那聲音冷笑了兩聲,說道:「你們這些道士,每一次都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可是到頭來,全都是功虧於潰。我真擔心哪天萬鬼窟震怒,連累我的族人。」

他停了一會,又說道:「而且我聽說,你們的心思似乎不在萬鬼窟上面,而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偷走那具骸骨。上一次如果不是老東西被驚動,你恐怕已經得手了。然後逃之夭夭,哪裡會管我們的死活。」

呂先生一向能言善辯,胡攪蠻纏,這時候卻說不出話來了。

那聲音歎了口氣,說道:「我們既然有約在先。你幫我們除掉萬鬼窟,我們則幫你混進去。可是你現在做出這等背約的事來,我可實在不能相信你了。」

他說完這話,那團懸浮在空中的火苗就越來越小,眼看要熄滅了。

這時候,呂先生急道:「我帶來了寶貝,除掉萬鬼窟的寶貝。」

那聲音響了起來:「什麼寶貝?」

呂先生忽然一掉頭,躥到我身前了。借著火光,我看見他滿頭大汗,一臉苦笑的看著我。

我怕得要命,小聲地問:「做什麼?」

呂先生沒有和我說話,一伸手,將我的刀從背上拽下來了。

然後他把刀捧在面前,說道:「這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凶刀,用它可以殺的了那老東西。」

那團火光慢慢的飄到呂先生身前,他像是在觀察我的刀。過了一會,我聽見他說:「不錯,這果然是寶貝。」

呂先生趁熱打鐵,說道:「所以,請你把我們放過去。讓我們除掉萬鬼窟,順便,也帶走骸骨。」

那聲音沒有再回答。黑暗中,我看見火光慢慢的飄回到油燈上面了。

呂先生如釋重負,一下癱倒在地上。他輕聲說道:「多謝,多謝。我這次必然不負重托。」

房間裡面再也沒有聲音了。而那三盞油燈,也越燒越亮。看來,剛才的那只鬼已經走了。

隨著亮度的增加,我忽然看見牆壁上寫著很多字。

我小心翼翼的湊過去。發現全都是生辰八字,密密麻麻,不知道寫了多少。

我看了兩眼,忽然驚駭的發現,在最末尾,居然有我的八字。

我加快腳步,走到呂先生面前,指著那面牆說道:「怎麼回事?」

呂先生擦了一把臉上的汗,說道:「他很厲害,能算出來我們的八字。」

我瞪大了眼睛,指著牆上一摞摞的字跡問:「剩下的呢?」

呂先生苦笑一聲:「幾百年來,凡是來過這裡的道士,他們的八字都在這裡了。」

薛倩的聲音有點發抖:「他們都死了?」

呂先生點了點頭。

我欲哭無淚,只能低聲罵了一句:「麻痹的,又讓你給坑了。」

很顯然,那只鬼走了之後,呂先生活泛了很多,他沖我笑了笑,說道:「你怕什麼?我雖然沒有成功,但是也算得上三進三出了。不照樣未損分毫?」

薛倩呸了一聲:「身體都丟了,還有臉胡吹大氣。」

我看了看周圍,然後謹慎的問呂先生:「剛才的人,走了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剛才的人,是這一族的巫師。生前主張和萬鬼窟周旋到底,被害死之後,化作厲鬼,一直念念不忘的,想要除掉萬鬼窟。」

我問道:「這裡的人,和萬鬼窟什麼關係?」

說到這裡,呂先生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這一族所有人眉心都有水鬼卵。從出生開始,就要被放到竹屋當中,被水鬼產卵,等他們死後,屍體就會變成水鬼。這樣不斷的輪回。」

「換句話說,萬鬼窟製造了水鬼這種怪物,把他們控制住了,如果有誰眉心沒有卵,很快就會被拖到水裡面。他們很想逃脫這種命運,所以想找道士幫忙。恰好,我們這些道士想得到萬鬼窟裡面的寶貝。於是一拍即合。他們幫助我們混進去,我們則幫他們降妖除魔。」

我聽到這裡,有些著急了,揪住他的衣領問道:「那我們為什麼還要接受水鬼卵?想要死了做水鬼嗎?還是想一輩子困在這裡?」

呂先生將我輕輕的推開:「來這裡的路上,我不是已經告訴你們了嗎?眉心中沒有這種卵,根本走不進這裡來。這裡的人幫助我們獲得了身份,就是為了讓我們混進到萬鬼窟中去。」

我坐在地上,手裡掂著我那把大刀,有些絕望地問:「如果我們失敗了,會有人幫我們取出水鬼卵來嗎?」

呂先生笑了笑,語氣輕鬆的說道:「我會一種方法,可以用一根鋼針,紮在腦袋上,延緩水鬼卵的發作,十年八年之內,不會有什麼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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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23:59:53

第92章 屍寨

我看見呂先生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不由得心中火大。可是想想自己眉心裡面的水鬼卵,又感覺到萬念俱灰,甚至和呂先生吵架的心思也沒有了。

我雖然冷下去了,但是薛倩卻沒有打算放過呂先生,他說道:「呂老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事情辦不成,就沒有人給我們除掉水鬼卵?」

呂先生顯然不想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但是薛倩緊追不捨,最後他只好小聲的說道:「水寨中的人可以除掉水鬼卵。他們的研究這東西很多年了。只不過我們被水鬼包圍,沒有辦法動手。一旦身體裡面的水鬼卵不見了,水鬼肯定會殺了我們。我的那兩位前輩就是例子。」

隨後,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頂,說道:「或者像我一樣,用鋼針強行封住自己的腦袋,遠遠逃離這裡,苟延殘喘。不過,這麼做有一個弊端。」

他說到這裡,居然沖我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胸口上的傷口,是被什麼傷的嗎?」

我愣了一下,說道:「水鬼卵?」

呂先生點了點頭:「水鬼卵到底是什麼,我還不得而知。那時候我第一次闖萬鬼窟,失敗而歸。水寨的人見我失敗了,擔心招來萬鬼窟的報復,不肯留我。無奈之下,我用鋼針紮進自己的腦袋裡。那種疼痛,我這輩子都不想來第二次了。我把水鬼卵逼到了咽喉處,本來想把它吐出來。但是沒有成功。它鑽到了我的胸口上,沒想到這樣一來,居然騙過了水鬼。讓我逃了出來。」

我問呂先生:「你有沒有去過醫院,檢查一下水鬼卵到底是什麼?」

呂先生苦笑一聲:「我在外面遊蕩了幾十年,方法都用遍了。什麼都沒有查到。這東西不是活的,或許是一道陰氣,或許是一縷魂魄。反正鑽在身體裡面,無質無形,我是拿它沒有辦法了。」

我們三個人沉默了一會,薛倩問道:「剛才那只鬼提到的骸骨,是什麼東西?就是你要拿走的寶貝嗎?」

呂先生見我們這麼問,明顯的猶豫了。不過幾秒鐘後,他還是點了點頭:「據傳說,骸骨的主人是一位祖師爺級別的道士。誰也不知道他的骸骨為什麼會流落到萬鬼窟裡面去。總之天下的道士都想把它弄出來……」

我問道:「是不是骸骨上面有什麼秘密?」

呂先生嘿嘿笑了一聲:「據說那位祖師爺道術精湛,大家自然想要研究一下,他生平所學,很有可能就在這骸骨周圍,甚至從骸骨上找線索,也能受益無窮。不過只要得到這具骸骨,我們自然也會將他好好安葬。一舉兩得的事。」

我說道:「沒想到你對這種事也這麼熱衷。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清靜無為的人。」

呂先生語氣中滿是懊悔:「那時候我實在太年輕了。每天只是想著修習道術,偶爾聽見這裡有一具骸骨,於是連忙趕來了。在路上遇見了那兩位前輩,我們三人性格都差不多,癡迷道術,毫無城府,馬上引以為知己,什麼都顧不得了。實際上,我們三個人如果能好好打探一番,自然就會知道,這麼多年來,來這裡找骸骨的道士不知道有多少,可是成功的一個都沒有。」

呂先生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轉了兩圈,說道:「那兩位前輩道術固然不錯,可是歷練還是太淺了。我們那一次來這裡的時候,甚至不知道水鬼卵的用處,不然的話,他們兩個也就不用白白的死掉了。」

他盯著油燈惋惜了一會,然後說道:「現在我不再年輕了,也不再熱衷道術了。可是不得不來到這裡,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薛倩忽然來了一句:「我總覺得,還有另外一個辦法,可以除掉水鬼卵。」

我驚訝的看著他:「什麼辦法?你又是從哪知道的?」

薛倩指了指呂先生,說道:「上次他和我媽來這裡的時候,根本沒有想著除掉萬鬼窟,而是想偷走那具骸骨就溜掉。所以我猜……」

呂先生聽到這裡,轉身撲了過來,死死地捂住了薛倩的嘴。他小聲地喝到:「你亂說什麼?」

薛倩有些得意的問道:「怎麼?我猜對了?」

呂先生沉默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緊接著,他壓低了聲音在我們耳邊說道:「我和薛夫人來這裡之前,已經在世上打探了幾十年。我很確定那具骸骨可以除掉我們身上的水鬼卵。所以這一次我根本沒想除掉萬鬼窟,只想著偷走骸骨就算了。哎,可惜,最後還是失敗了。」

接下來,呂先生指了指我的刀:「這次再也沒有辦法取巧了。」

那意思很明顯,上一次他們已經驚動了萬鬼窟的惡鬼,這一次想悄悄地偷走什麼東西,那肯定是不能了。我們三個人只能一路殺過去,將萬鬼窟徹底剿滅。只有這樣,才有活下來的機會。

我沒有問呂先生,他有幾分把握做成這件事,因為我有點害怕他的答案。

我們三個人沉默了一會,我問呂先生:「你為什麼對剛才的鬼怕成那樣?」

呂先生也有些尷尬,他指了指那三隻油燈,說道:「咱們的命在人家手裡面攥著呢,能不小心點嗎?」

我說道:「如果燈滅了會怎麼樣?」

呂先生說道:「外面的人會走進來,把我們吃掉。」

我大吃一驚:「吃人?」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這三座水寨屬￿同一種族。咱們第一次經過的寨子,被稱為人寨。那裡面的都是活人,你們也已經見到了。咱們現在所呆著的寨子,叫做屍寨。這裡面的都是行屍走肉,他們魂魄不全,雖然能夠走路吃飯,但是基本上沒有思維。很容易被人控制。剛才的那只鬼,就控制著他們。」

我問道:「那麼第三座寨子呢?」

呂先生臉上的肉明顯的抽了一下:「第三座寨子,叫做鬼寨。只有些殘破的房子,不見一個人影,那裡已經算是萬鬼窟的地盤了。」

我心情沉重地躺在地上,有點後悔出來這一趟了。

過了一會,呂先生說道:「天亮了,我們可以走了。」

我奇怪的問他:「你怎麼知道天亮了?這裡沒有雞。」

呂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修道這麼多年,把握時辰是最基本的功夫了。」

我們三人收拾了一番,就慢慢地從竹屋裡面鑽出來了。

在路上,呂先生小聲的對我們說:「晚上的時候,那些行屍會異常的興奮。所以我們選擇天亮之後再走,這樣的話,白天的陽氣可以壓制住他們。」

我們三個人走到外面,寨子裡的人沒有什麼變化。他們像是我們進來的時候一樣,低著頭,晃晃悠悠的遊蕩者。

經過呂先生的一番提醒,我很快發現,他們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而且個個面黃肌瘦,倒真的像是屍體一樣。

我和薛倩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我們跟在呂先生的身後,急匆匆的向寨子外面走了。

從屍寨走出來之後,我和薛倩有意放慢了腳步,我們兩個都有點抗拒那座鬼寨。不僅僅因為它的名字陰森,更因為呂先生之前的話:鬼寨,已經算是萬鬼窟的範圍了。

我們走得很慢,但是走到中午的時候,遠遠地,我已經看到那些竹樓了。

這時候,呂先生停了下來,他從包袱裡面掏出來三支蠟燭。一人一隻,分給我和薛倩了。

他說道:「等一會進去之後,蠟燭不能熄滅,明白嗎?這蠟燭是咱們三個身份的象徵,除了蠟燭之外什麼都不要信,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要理會。」

我們兩個都緊張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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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10-1 00:06:53

第93章 鬼寨

呂先生命我們兩個點燃了蠟燭,隨後,他掏出來一塊黑布,把眼睛蒙上了。

我詫異的問道:「你這是要幹什麼?捉迷藏嗎?」

呂先生再也沒有往日的嬉皮笑臉了。他神色有些嚴肅的說:「鬼寨雖然是萬鬼窟的外圍,但是那裡面的小鬼同樣很難纏。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迷住。到時候,我們在裡面轉到死也出不去。」

他指了指臉上的黑布,說道:「所以我把眼睛蒙上,這樣的話,不會受到外界的干擾。只要我清醒著,就一定能把你們兩個帶過去。找到萬鬼窟。」

我問道:「你的眼睛都被蒙住了,什麼都看不到,你打算怎麼帶我們過去?」

呂先生說道:「你別忘了。我現在算不上是活人。我可以感受陰氣。萬鬼窟是方圓幾裡之內陰氣最重的地方。我只要向著那個方向走,總會走到的。」

隨後,他又從身上撕下來兩塊布條,把耳朵也堵上了。

他一手平端著蠟燭,另一隻手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們跟上。然後就摸索著向前走了。

薛倩在我身邊說道:「我們現在是要去闖鬼窩,九死一生的勾當,現在居然要跟著這個瞎子走嗎?」

我有些無奈的說道:「不然又能怎麼辦呢?」

我們跟著呂先生走了一會,就發現他沒有騙我們。他果然能夠感知方向。很快,我們就進入到鬼寨裡面了。

當我走進鬼寨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覺天色瞬間暗了下來。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陰沉沉的,看不見半點陽光。周圍到處都是倒塌的竹屋,砌了一半的泥牆,一副破敗的樣子。

我打了個寒戰,緊緊地跟上了前面的呂先生。

忽然,薛倩在我旁邊小聲的說道:「老趙,你走錯路了。」

我愣了一下,問道:「我走錯了?呂先生不是在前面嗎?」

薛倩一臉驚慌的樣子:「什麼呂先生?那邊哪有呂先生?」

我回頭看了看,發現呂先生不見了。我面前是一堵泥牆,牆上用木灰畫著一個醜陋的人形。

這個人形畫的東倒西歪,筆劃很簡單。但是那一雙眼睛,卻被著重刻畫,畫的很仔細。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作畫的人只看到了一雙眼睛,然後在它周圍草草補全了身子一樣。

我盯著這雙眼睛看了一會,越來越感到毛骨縱然,它像是一個無底深淵一樣,正在把我的魂魄吸進去。在裡面,我看到了奸詐,看到了狡猾。

這時候,薛倩的聲音又在我旁邊響起來了:「老趙,快走啊,你磨蹭什麼?」

我打了個哆嗦,瞬間回過神來了,心想:「看來牆上的這幅畫有點邪門。」

我連忙轉過身來,跟著薛倩繼續走。

然而,這時候我發現一個問題,薛倩始終站在距離我三尺開外的地方。我湊過去,他又敏捷的逃開。

我奇怪的說道:「老薛,你總躲著我幹嘛?」

薛倩沖我笑了笑:「我躲著你了嗎?」

我正要說話,忽然,我的目光注意到他的眼睛上面了。這眼神,它絕對不屬￿薛倩。但是又很熟悉。

我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看牆上的那幅畫。這一眼,就像是一道電流從我身上經過一樣。

薛倩的眼睛,和那幅畫上面的眼睛,一模一樣。

我摸了摸身後的大刀,說道:「老薛,你不肯靠近我,是不是怕我的刀?」

薛倩臉色有些飄忽:「你說什麼呢?」

我又問:「你手裡的蠟燭呢?」

薛倩開始裝作一副尋找的樣子:「咦?我的蠟燭呢?」

我握住刀柄,一下把大刀甩到身前來了。我沒有將刀從刀鞘裡面抽出來,而是將它當做一根沉重的棍子,重重的砸在了薛倩身上。

薛倩驚恐的看著我手裡的刀,忽然發出一聲慘叫,緊接著,他的身子從腰部開始,斷為兩截。

與此同時,我猛地一激靈,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

我發現我正站在那堵牆面前,手裡的大刀把牆砸出來了一個窟窿。這窟窿正好把畫在牆上的小人攔腰截斷了。

我驚恐地看著它:我剛才竟然被一幅畫迷住了嗎?

我知道牆上的這雙眼睛不尋常,乾脆用大刀連砸了四五下,將它徹底的砸壞了。

等我破壞掉土牆,轉過身來再找呂先生和薛倩的時候,不由得暗暗叫苦。周圍只有殘垣斷壁,哪裡還有他們兩個的影子?

我站在一堆破爛中央,著急的喊了一嗓子:「呂先生,薛倩,你們在哪?」

忽然,周圍傳來數十聲回應:「我在這裡,你快來啊。」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過來,像是海浪一樣,層層疊得的湧到我的耳朵裡面,我聽得心驚膽戰,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蠟燭,心裡念叨著:「蠟燭,蠟燭,誰有蠟燭?」

我一手端著蠟燭,一手提著大刀,在鬼寨裡面盲目的走著。

我走了很久,始終沒有看見人影。不僅如此,我發現鬼寨比我想像的要大得多。我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始終沒有走出去。到後來,我累得坐倒在地上。

忽然,我腦子一激靈,明白過來了:「這是鬼打牆。不是鬼寨太大,而是我遇見鬼打牆了。」

天漸漸地黑下來了。我端著蠟燭。像是等死一樣等著呂先生來救我。

周圍出現很多束火光,這些火光青幽幽的,他們或遠或近的飄蕩著。我聽見他們用誘惑的聲音叫道:「來吧,我有蠟燭,我是真的。」

我嘴裡嘟囔著:「蠟燭,蠟燭?」

我看了看手裡的蠟燭,猛然驚醒:「中午的時候,這半截蠟燭就開始燃燒,現在天已經黑了,為什麼蠟燭一點都沒有變短?」

我咬了咬牙,把食指塞到嘴巴裡面,用力的咬了一下。指尖的疼痛傳遍全身,我原本渾渾噩噩的腦子一下清楚了。

我看見現在仍然是白天。我正坐在一堆垃圾上面。然而,緊接著,我看到好幾道影子正在圍著我,來回的轉圈。

他們在我耳邊說著什麼,我的大腦又開始渾渾噩噩。與此同時,光明漸漸褪去,白天又變成了晚上。

我用僅存的一點理智,在身上來回的摸索著。我嘴裡一個勁的嘟囔著:「屍牙,屍牙,屍牙。」

我把屍牙掏了出來,像是癮君子終於買到藥了一樣,哆嗦著塞到了嘴裡。

我含住屍牙之後,腦子漸漸地恢復了清明。

我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見天果然還沒有黑。而在我的身子周圍,有好幾道暗影。他們伸出手,試圖屋捂住我的耳朵,又或者打算遮住我的眼睛。

我抓起身邊的大刀,用力的揮出去,將他們打跑了。那些小鬼飄在半空中,雖然不敢靠近,但是始終不肯離去。

我含著屍牙,再也不敢開口了。

我看見那半截蠟燭歪在地上,仍然在燃燒著。我把它扶起來,端在手裡面。提著大刀繼續在鬼寨裡面走。

很快,我發現呂先生和薛倩正蹲在一口井旁邊。我看見他們兩個,又是高興,又是惱怒。

我高興的是,終於找到了同伴,而我惱怒的是,我掉隊了,他們居然不去找我。如果不是有一顆屍牙在身上,我恐怕已經死了。

我急匆匆的走過去,正要喊他們。忽然,我看到另外一個人,正蹲在呂先生後面,正一臉不懷好意的看著我。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我的心砰砰的跳著。用力的握了握大刀,我在心裡默默地念叨:「好啊,居然敢冒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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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10-1 00:10:54

第94章 探路

我提著大刀急匆匆的趕過去,想要將冒充我的小鬼打個魂飛魄散。

然而,就在我跑到半路上的時候,呂先生和薛倩就已經發現我了。他們兩個一臉詫異的站起來,看著我說:「趙莽,怎麼是你?」

他們兩個同時回頭,看了看另一個我。

現在好了,有兩個趙莽站在地上。不差分毫,難辨真假。

我用大刀指著另一個我說道:「敢不敢試試我這把刀?」

這時候,另一個我居然笑了,他看著我,眼神中露出來濃濃的嘲諷。緊接著,他的身子消失了。

我們三個人驚慌的看著他消失的地方。那裡只剩下了一張紙人,上面用血寫著我的生辰八字。

呂先生把紙人撿了起來,半晌沉默不語。

我亮了亮手裡的蠟燭,說道:「我是真的。」

薛倩說道:「老趙,沒人懷疑你的真假。」

我指了指呂先生手裡的紙人:「那這個怎麼說?」

薛倩一臉疑惑的看著呂先生,說道:「這可真是奇怪了。這個紙人假扮成你的模樣,一路上我們居然一點都沒有看出來。而且他遲遲不動手,不知道他跟著我們有什麼目的。」

我把屍牙從嘴裡吐出來,說道:「剛才我含著屍牙,但是仍然沒有看穿他的身份,這個紙人不簡單啊。」

呂先生把紙人放在蠟燭上燒了。然後頗為惆悵的歎了口氣:「我們看不穿這個紙人,只有一個可能。」

我好奇地問道:「什麼可能?」

呂先生說:「製作紙人的那個傢伙,力量很強大,高出我們很多。所以我們無法識破他。沒准,是那個老傢伙幹的。」

我看著燃盡的紙灰,被風吹散了。隨口說了句:「紮紙人?這是道術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這句話讓呂先生的臉色變了一變,他喃喃自語:「道術,對啊,這是道術,我怎麼沒想到?」

我被他這幅樣子嚇壞了,有些緊張地問:「呂先生,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呂先生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了,他的咳嗽聲假的要命,一看就是裝出來的。等他咳嗽完了,剛才的疑惑、緊張、焦慮全都從他的臉上消失不見了。

他一臉微笑的看著我,說道:「沒事,這個鬼地方,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然後他指了指身前的那口井:「萬鬼窟就在這裡面。」

我向下望瞭望,井裡面黑洞洞的,深不見底。

呂先生站起身來,搓著手繞著那口井轉圈。過了一會,他笑眯眯地看著我:「趙莽啊,剛才我們兩個在商量,要不要派個人下去打探一下。看看裡面是什麼情況。」

我疑惑的看著他:「為什麼要有人打探?我們三個人一塊進去不是很好嗎?」

呂先生搖搖頭,說道:「屍牙只有一顆,你含在嘴裡,只要沒有大動作,不會驚動那些小鬼的。根據我的經驗,萬鬼窟裡面的小鬼,有那麼幾個時辰,是不出來活動的。你下去看一眼,如果情況屬實的話,我們再偷偷摸摸的下去,免得撞上他們,又是一番大戰。」

我很警惕的看著他:「為什麼是我探路,不是你們兩個?你是不是又想坑我?」

呂先生連連搖頭,說道:「我們兩個之前都受了傷,身子虛弱的要命。所以派你下去。你放心,這次安全的很,如果有危險,你回來了把我這腦袋砍下來,我絕對不還手。」

我悻悻然坐在地上:「如果有危險,我還回得來嗎?」

我們三個人圍著井口坐了一會,呂先生說道:「時間到了。趙莽,你準備準備下去吧。」

他指了指那口井,說道:「這井口雖然小,但是裡面別有洞天。你進去之後,如果看見兩隻石獅子。那就代表沒事了。如果看見的是別的東西,那就要小心點,慢慢的溜回來,不要驚動他們。」

我聽得雲山霧罩,小心翼翼的問:「什麼石獅子?」

呂先生擺擺手,說道:「遠遠地望一眼就行,不要耽擱時間了,快去吧。」

我摸了摸那口井。它已經荒廢多年。井壁脫落,露出裡面砌井的石頭來。我正好抓著它們,像是攀岩一樣,一點點的向下爬去。

等我完全陷入到黑暗中的時候,我心想:這裡的寨子明明挨著小河,想要取水不是方便得很嗎?偏偏又在這裡挖一口井,也算得上是邪門極了。

我爬了沒有多久,就踩到了底。

井底黑乎乎的,到處都是爛泥。但是卻不臭,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像是小廟裡面燒的香燭味。我吸了吸鼻子,沿著香味飄來的方向摸了摸,果然有一個小小的洞口。

我彎下腰,輕輕地爬了過去。

十幾步之後,裡面透出了亮光來。

我心裡緊張的要命,死死地咬著屍牙:前面就是萬鬼窟了嗎?不知道會有什麼東西在等著我。

忽然,我想起那個紙人的笑容來了。他為什麼會露出那種笑容?他為什麼嘲諷我?難道他猜到了,我會下來探路嗎?

我想到這裡,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我忽然想退回去算了。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我忽然發現前面豁然開朗,我已經爬到頭了。

我從洞口裡面鑽進來。馬上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我看見一座地下道觀。這道觀建的莊嚴氣派。一副神仙洞府的樣子。

任我想破頭也猜不到,萬鬼窟居然是這幅樣子的。

我在周圍看了看,道觀的門口,果然放著兩個石獅子,樣貌威武,正在死死地盯著我。

這裡沒有死屍,也沒有飄蕩的冤魂。再加上燈火通明,我的膽子就大了不少。

呂先生曾經說過,只要那兩隻石頭獅子在,就說明小鬼們不會出來活動。

於是我大著膽子,悄悄的走到道觀門口,伸手推了推那兩扇門。

木門應手而開,沒有任何阻礙,也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我一側身,大著膽子走了進去。

走進大門之後,是一個小院。院子裡跪著很多道士。他們全都身穿道袍,緊伏在地上,模樣似乎很虔誠。

我站在他們後面,小心的觀察了一會。這才發現,他們皮膚灰白,軟塌塌的貼在骨頭上,顯然是死去多日了。

我的心砰砰的跳:「終於還是見到死人了。」

我越過跪在地上的道士,向前看了看。我看見大殿裡面有一座供台。而這供台上面有三清的泥胎塑像。

只不過,這三尊塑像不是受供的。他們三個一臉虔誠,各自伸出一隻手來,呈三足鼎立的樣子,合力托著一個人。

我心中大為驚訝。三清是道教的始祖,地位尊崇。又有誰這麼大膽,敢坐在他們頭頂上?

我疑惑的湊過去,仔細看了看。我發現三清塑的栩栩如生,尤其一雙眼睛,尤為傳神。而端坐在他們頭頂上的人,明顯的是一個死人。這死人身上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塵,看來已經死去多年了,但是他的屍身並沒有腐爛的跡象,只是脫水很嚴重,有些乾癟了。

我又是害怕又是好奇,正看得入神。忽然聽見身後的大門吱扭一聲,關上了。

這一聲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我現在明明在地下,哪裡來的風?大門怎麼會關上。」

我連忙回過頭去。這時候發現,在眾道士中,有一個人沒有伏在地上。他雖然和其餘的道士一樣,虔誠的跪著,但是他努力地抬著頭,一臉微笑的看著我。

我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個到底是呂先生。這是呂先生的身體。

他的笑容,和我之前看到的那個紙人,一般無二,都是一臉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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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10-1 00:12:54

第95章 妖壇

我看著呂先生的模樣,心裡有些發毛。

我知道,這只是一具屍體罷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屍體不尋常。是誰把他們擺成這幅樣子的?難道是這裡的小鬼嗎?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大門附近,什麼東西也不敢碰了。我嘗試著拽了拽門,大門很容易的被我打開了。

我暗暗松了一口氣,輕輕地走出來,把門帶上了。

整個過程,我流了很多汗。但是我沒有敢走快一步,生怕帶起風來,驚擾了這裡的東西。

我看了看門口的兩個石獅子,他們靜靜地蹲在那裡,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

我這才放下心來,弓著身子鑽到小洞裡面去,以最快的速度向外面逃。

那小洞裡面有很多嶙峋的石頭,先是硌的我膝蓋發疼,後來乾脆把我的手掌割破了。可是這個時候,我已經顧不得理會了。

等我回到井底之後,我小心翼翼的仰頭叫了一聲:「還在嗎?」

呂先生和薛倩在上面探頭:「怎麼樣?」

我說道:「一切正常。我看到了兩隻石頭獅子。」

呂先生的聲音中透著一絲喜悅,他說道:「你不用上來了,我和薛倩馬上下去。」

我急於把剛才看到的情況講出來,但是我們三個人相距太遠,這樣喊來喊去的,實在不妥。

我等呂先生和薛倩從上面下來之後,緊張的說道:「我在下面看到了一些東西。」

呂先生表情淡然,薛倩卻顯得很急切,他問道:「你看見什麼了?」

我說道:「我看到一間道觀。道館裡面有很多屍體……」

呂先生淡淡的說道:「不用大驚小怪的了。萬鬼窟本來就是道觀的模樣。嘿嘿,這幫小鬼,想著要以邪壓正,故意把鬼窟建成道觀,膽氣倒是不小啊。」

我拉住他:「我在屍體堆裡還看到了你的屍體。笑得很詭異。」

呂先生被我說的有些不自在。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說道:「現在小鬼們不會出來,我們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只要小心點辦事,不要驚擾了那老東西就可以了。」

我問呂先生:「那老東西到底是什麼?」

呂先生的身子明顯的哆嗦了一下。我聽見他說到:「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只是聽見他說話的聲音很蒼老。所以我叫他老東西。他的力量很強大,我在他面前,幾乎沒有還手的餘地。」

說完這話,呂先生就急匆匆的鑽到小洞裡面去了。我們只有兩個時辰,時間寶貴,耽誤不得。

幾分鐘後,我們三個人站在了道觀門口。

呂先生遠遠地指了指那兩隻石獅子,說道:「這兩隻獅子是用幾百隻野獸的屍體煉化成的。你現在看見他是石頭,又蠢又笨,不會傷人,可是一旦被驚醒了,他們會變成極兇猛的野獸。」

說到這裡,他從身上掏出來了兩串銅錢。銅錢很古樸,有的甚至已經長了銅綠。可就是這樣兩串銅錢,偏偏被五彩絲線擰成的細繩穿著。

古樸的銅錢被鮮豔的絲線穿著,就像是一個老頭子,穿了一身花衣服一樣。這樣一搭配,讓人感覺妖氣沖天。

呂先生小心的托著銅錢,不讓它們發出聲音,然後仔細的纏繞在兩隻石獅子身上了。

做完了這一切之後,他才沖我們兩個擺擺手,說道:「走吧,咱們進去。」

看得出來,呂先生在這個地方也極為謹慎。他先把木門推開了一個小縫,向裡面張望了兩眼,看見沒有什麼問題之後,才輕輕地走進去了。

等我們走到小院裡面之後。我指了指那群道士中間,明顯比別人高一個頭的那位,說道:「看見沒有?那就是你的屍體。」

呂先生淡淡的嗯了一聲,似乎他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面。

過了片刻,他指了指供臺上的三清,小聲地說道:「神像托著的人,就是我要找的骸骨。」

我不由得駭然:「他怎麼坐在三清的頭頂上?」

呂先生搖搖頭:「那就不知道了。或許是這裡的小鬼搬上去的也說不定。」

薛倩問他:「你要現在取走骸骨嗎?」

呂先生說道:「這骸骨一動。就會驚動道觀裡面的老東西。要不然的話,上次我們肯定能全身而退。」

我有些替他發愁:「這麼說的話,這骸骨豈不是肯定帶不走了?」

呂先生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等過一會,我們先把薛夫人救出來。然後你們兩個先走,我獨自留在這裡偷骸骨。如果被老東西發現了,大不了和他同歸於盡算了。」

我不由的詫異:「想不到你在這麼講義氣。」

薛倩擺擺手:「你可別被他騙了,呂老道知道咱們兩個走不了,所以才在這裡假惺惺。你忘了?咱們腦門裡面有東西。就算是逃出去也沒用。」

薛倩這麼一說,我也回過味來了。扭頭鄙夷的看了呂先生一眼。

呂先生被拆穿了把戲,有些尷尬。他指了指旁邊的一條小道,說道:「我們先去後殿,先把薛夫人的魂魄找回來。」

我拽住他:「你怎麼對這裡這麼熟悉?連薛阿姨的魂魄在哪都知道?」

呂先生無奈的說道:「天下的道觀都是一樣的,何況我已經來過兩次了。」

隨後,他就急匆匆的沿著那條小路走去了。

呂先生說的沒錯,這裡的確沒有小鬼活動的跡象,道館裡面靜悄悄的,只有沿途的油燈靜靜的燃燒著。

薛倩走在最後,一邊走,一邊嘟囔道:「小鬼向來喜歡陰森黑暗的地方,怎麼這裡到處都是火光?真是夠奇怪的。」

呂先生帶著我們走到後殿,推開大門,我看見裡面密密麻麻的擺放著很多罎子。這罎子上面都貼著一道黃色的符紙,上面寫著姓名以及八字。

我問呂先生:「罎子裡面,裝的就是魂魄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這些是封妖壇。天師捉鬼,將妖物封入罎子裡面。」他說完這話,又自言自語的嘀咕道:「可惜現在全都反過來了。這罎子裡面裝的是道士的魂魄,而將他們封起來的,是鬼物。哎,這些前輩闖鬼窟失敗,落得這個下場,也算是淒慘了。」

他感歎了一會,忽然向我們兩個說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找薛夫人的魂魄啊。難道等兩個時辰過去,讓那些小鬼幫你們找嗎?」

我和薛倩點頭哈腰的開始在這裡翻找。呂先生站在門口,一個勁的說道:「你們小心點。別把其餘的罎子打碎了。」

過了一會,薛倩叫道:「找到了。」隨後,他抱著一個罎子向我走過來了。

我看見那罎子外面滿是水珠,不由得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好像正在向外面浸水……」

呂先生說道:「罎子裡面裝的是魂魄,陰氣很重。所以罎子發涼。有水珠在外面很正常。」

薛倩抱著罎子喜滋滋的走出來,快要走到我面前的時候,忽然啪的一聲,他將一隻罎子踢碎了。

我們全都愣住了,誰也不敢亂動。

我們靜悄悄的等了一會,可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薛倩抬起頭來,神色緊張的說:「呂先生,罎子裡面,好像是空的。」

呂先生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動。他慢慢地蹲下來,小心翼翼的揭開罎子上的符咒。

呂先生臉色變得很差,他像是瘋了一樣,快速的揭開了十幾個罎子。隨後他站起來,說道:「只有薛夫人的魂魄在這裡。其餘的罎子,全都是空的。」

我緊張的問:「這說明什麼?」

呂先生猶豫的說道:「先把魂魄取出來,放入妖壇。四十九天之後,再進行煉化……難道是有人煉魂?這可是正宗的道術啊。」

他說到這裡,忽然臉色大變,叫道:「咱們得馬上走。什麼骸骨寶貝,全都不要了,薛倩,抱著罎子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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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祖師爺

呂先生的聲音過於急切,我們兩個已經嚇得有些呆了。

薛倩抱著罎子問道:「怎麼回事?」

呂先生根本沒有回答,掉頭向外面跑去。

我們兩個暗罵了一聲,緊跟在後面。

幾分鐘後,我們從小路繞到了前院。那些道士的屍體仍然跪在地上。可是呂先生根本看都沒看,埋頭向大門奔去了。

我在他身後叫到:「你不要自己的身體了嗎?」

呂先生情急之下來了一句:「一副臭皮囊,不要了。」

我正在詫異,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鈴聲。

呂先生本來已經快要跑到大門口了。忽然聽見這聲音,腳步馬上慢下來了。

這時候,我看見兩道黑影,跌得撞撞的從門口走了進來。

它們周身像是包裹在一團黑氣中一樣。脖子上則各自纏著一串銅錢。這兩個黑影,分明就是門口的石獅子。

他們不停地搖頭晃腦,似乎打算把銅錢抖下來。銅錢被晃得叮噹亂響,像是鈴鐺一樣。這聲音顯然干擾了兩隻獅子的神智。它們踉蹌著,像是喝醉了。

我心中一陣慶倖,幸好呂先生事先用銅錢拴住了他們。不然這兩隻凶獸撲上來,我們還有命在嗎?

我正考慮著怎麼逃出去。忽然聽見頭頂上有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又來了。這一次,我可不能放你走了。」

我一聽這聲音,心裡面聳然一驚:「完了,這肯定是那老東西了。我們還是將他給驚醒了。」

呂先生的身子僵了一僵,然後慢慢地轉過身來,一臉苦笑著說道:「老前輩,大家份屬同門,就再饒我一次吧。」

那聲音稍微有些詫異:「你猜到我的身份了?」

呂先生點了點頭:「看見那些罎子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我看了看身邊的薛倩,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薛倩小聲說:「好像是說,萬鬼窟的老東西,和呂先生是同一個門派。」

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門口的那兩隻凶獸,正在不停的搖晃著腦袋上的銅錢。發出一連串的聲音。

實際上,趁著這兩隻凶獸神志未清,我們完全可以沖出去,逃之夭夭。但是呂先生沒有這麼做,想來是忌憚這裡的老東西吧。

很快,我聽見供臺上發出一連串的響聲。我瞪大了眼睛,看見三清托著的那個死人動了。

他慢慢地走了下來,一邊走,一邊說道:「既然份屬同門,你們為什麼三番五次的來盜我的骸骨?」

我看著他,心裡面起了驚濤駭浪:「祖師爺就是這裡的老東西?他就是萬鬼窟的主人?」

那死人已經慢慢地走到了呂先生的面前。我看見他乾癟的身體又瘦又小,一身寬大的道袍掛在上面,顯得很不合身。

呂先生又開始擦汗了,他誠懇地說道:「徒子徒孫們來到這裡,是想把老前輩的骸骨迎回去,好好安葬。」

那屍體冷笑一聲,說道:「把我迎回去?好好安葬?說的好聽。可是為什麼來了這麼多人,從來沒有人拜我呢?嘿嘿,你們既然不想拜我,那我就只好殺了你們,讓你們的屍體,十年、百年的跪在這裡。」

呂先生一聽這話,馬上跪了下去,砰砰砰的磕頭,嘴裡虔誠的說道:「拜見老前輩。」

死人鄙夷的笑道:「你倒是見機挺快。不過已經晚了。事不過三,你還是留下來吧。」

他說完這話,院子裡面的溫度就驟降下來了。我看見有無數黑影慢慢的走過來,將我們幾個人圍起來了。

這些人面目模糊,不過全都身穿道袍。他們紛紛叫到:「道友,留下來吧。」

呂先生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面色蒼白的說道:「我到今天才明白,原來萬鬼窟的鬼,都是道士。」

死人說道:「是魂魄被煉化之後的道士。你們既然想要冒犯我,那我也就不必客氣了。」

呂先生估計猜到自己必死,所以也不再委屈求全了。他站直了身子,大聲說道:「老前輩,你是開派祖師級別的大道士,我們提起你來,語氣裡面都帶著敬重。可你不為民請命,降妖除魔也就算了。為什麼要禍害普通人?我們來這裡冒犯了你,這不假。可是外面的水寨又做錯什麼了?」

死人冷笑一聲:「說的真是正義凜然。你們這些道士該死,水寨裡的人也該死。當年這裡瘟疫橫行,我千里迢迢趕過來,超度亡魂,救危扶困。不成想,這些人居然每日在我的飯菜裡面下毒。我病的奄奄一息的時候,又把我扔在這口枯井之中。」

死人越說越激動,那緊貼在頭骨上的黑皮開始泛出陰氣來。我看見他雙目赤紅,眼神極為的狠毒,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呂先生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小心翼翼的問:「前輩,你當時是不是在修煉道術?」

死人的聲音越發的陰狠起來:「不錯,當時我的道術即將大成,等我發現自己中毒的時候,身體已經被破壞的亂七八糟,再也難以挽回了。」

我聽見呂先生長歎了一聲:「原來你不是死於中毒,而是死於走火入魔。道士即使含冤而亡,也很少有化作厲鬼的。不過,你生前已經進入魔道,死後性情大變,也沒什麼稀奇了。」

呂先生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並不小,似乎並不忌諱死人聽到。

死人站在院子裡,呆了一呆,緊接著說道:「我墜入魔道了嗎?不可能,我是一派祖師,將來的成就要在三清之上,怎麼會墜入魔道?」

呂先生死死地盯著他,說道:「你現在的樣子,可不是墜入魔道了嗎?陰魂不散,留戀世間,殘殺同門,禍害生靈。和厲鬼有什麼區別?」

那死人怔怔的嘟囔:「我不是厲鬼,我事出有因。我做的是對的。」隨後,他伸手向呂先生抓了過去。

呂先生猛地後退兩步,忽然盤腿坐在了地上。然後在自己頭頂和兩肩各拍了一下。我看見三根鋼針飛了出來。緊接著,他身子周圍陰氣大盛,不斷有白霧冒出來。

片刻之後,那白霧中走出來一位高大的凶神,正是鍾馗。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鍾馗,心想:原來這紋身,真的能從身體上走下來。

死人看見鍾馗,冷笑了一聲,說道:「雕蟲小技,想要再來一次嗎?如果他真身到此,我恐怕還要忌憚一些,只是一張畫像,可奈何不了我。」

一邊說著,死人的手掌已經向鍾馗抓過去了。

呂先生趁著這個工夫,大喝了一聲:「趙莽,拔刀。」

我被他喊得愣了一下。薛倩卻比我見機要快得多,他攥住我的刀柄,用力一拽,寒光閃動,大刀被拔了出來。

那一刻,我感覺到濃郁的煞氣,將我的身子包裹住了。我的耳朵裡面聽到的全是龍吟聲,然後有東西重重的撞在我的身上。我心口的氣息馬上停滯了。

我想要睜開眼睛,看看周圍的情況,可是我的眼皮沉重的要命。怎麼也睜不開。我只知道身子輕飄飄的飛起來,又重重的落在地上。

我聽見一陣陣鬼哭狼嚎,我感覺眾鬼的呼喊聲,匯成了漆黑的大海。

在這大海裡面,有呂先生的呻吟,有刀魂的咆哮,有死人的怒喝。他們三個人的聲音糾纏在一塊。像是波濤中不斷起伏湧動的巨蟒。有時候他們被鬼哭聲淹沒,有時候又猛地躥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忽然猛地安靜下來了。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有些不適應這種安靜了。

我虛弱的張了張嘴,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問:「我們是活著,還是死了?」

有一個比我更虛弱的聲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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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10-1 00:26:55

第97章 恩怨

我在地上喘息了很久。才漸漸的緩了過來。院子裡的燈火滅了一半,隨著亮度的降低,這裡終於名副其實的像是鬼窟了。

我左右看了看,薛倩臉色蠟黃,正躺在我身邊。我說道:「老薛,你怎麼搞成這副樣子?」

薛倩有氣無力地說道:「還不是因為你那把刀?幸好有你在前面墊了一下,不然我這次死定了。」

我扭頭看了看那把刀。它好端端的躺在地上,黑乎乎的人皮好端端的包裹著它,就好像從來沒有被拔出來過一樣。

我回想起剛才駭人的龍吟聲來,再看那把刀的時候,眼神中就多了一絲畏懼。我在心中暗暗地想到:「這輩子我都不想再拔出它來了。」

我和薛倩正在談話的時候,忽然聽見我們身後有個人說道:「道友,多謝你了。」

我費力地扭過頭去,看見呂先生盤著腿坐在地上,而在他面前的,居然是那個祖師爺。

這兩個人神態平和,似乎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一樣。

我不由得脫口而出:「這是怎麼回事?」

薛倩微閉上眼睛,說道:「剛才你暈過去了,沒有看到。你那把刀大發神威,捅了老傢伙一下。然後他像是漏了氣的皮球一樣。人軟下來了,脾氣也軟下來了。」

我費力的挪了挪身子,斜著眼睛望著他們兩個。

祖師爺的身子果然變得軟塌塌的,他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

呂先生有些動容地說道:「老前輩,我也不知道現在是該喜還是該憂了。你雖然恢復了神智,可是身上的傷似乎不太好。」

祖師爺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來,只聽見他的聲音很平和:「那把魂刀正好克制我這種混世魔王。你自然應該歡喜。老道一輩子行俠仗義,降妖除魔。死了之後卻做出這等事來,也無顏再留在天地間了。」

他歎了口氣,說道:「我這一生,癡迷道術。結果最後落得個走火入魔的下場。這把刀傷了我,我畢生所學再也施展不出來了,因禍得福,反而恢復了一線清明。哎,實際上,我這點微末的道行,又哪裡稱得上祖師爺了?」

呂先生吹捧道:「古往今來,自開一派的,能有幾個人?老前輩的門派雖然不如茅山、神宵一般廣為人知,不過也算是很了不得了。來這裡的道士,個個稱你為祖師爺,也算得上是拜入你的門下了。」

祖師爺搖搖頭,說道:「當年我也不過和你一般,只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樣寶貝。這才有了一些修為。可就是這寶貝,卻給我招來了禍患。有的人覺得我身份低微,不配身懷重寶,所以一路追殺我,不然的話,我也不用逃到這裡來了。」

祖師爺歎了口氣,說道:「不曾想,我即使來到這裡,仍然被人發現了。他們指使水寨裡的人,將我毒死了。」

我這才恍然大悟,心想:我說呢,怎麼好端端的,水寨的人會恩將仇報,給你下毒。

祖師爺嘿嘿笑了一聲,說道:「他們將我隨身的東西翻了一個遍,可就是沒有找到那樣寶貝。道友,這東西今天恐怕要便宜你了。」

我見他聲音安詳,似乎不會害人的樣子,大著膽子問:「你那樣寶貝是什麼東西?」

祖師爺回頭看了我一眼,卻沒有說話。然後我聽見他說到:「道友,你帶來的那個女人,確實體質特殊,如果假以時日,恐怕成就不淺,可惜你還是操之過急了。」

呂先生苦笑道:「我再不來,恐怕就沒命再來了。」

祖師爺又說道:「可是你今天帶來的這兩個娃娃,似乎沒有什麼本領。」

呂先生指了指薛倩,說道:「這一位,是那女人的兒子,他身上也有鍾馗像。」

祖師爺的聲音有些動容了:「難得,難得。」

呂先生又指了指我:「你也不要小看這位小兄弟。他年紀雖輕,但是已經做了空亡屋的主人。」

祖師爺聽見這話,忽然一躍而起。再也沒有之前虛弱的樣子了。他猛地撲過來,一下砸在我的身上。

我嚇得尖叫一聲,扭頭就想跑,可是重傷之餘,怎麼可能逃得掉。祖師爺重重的砸在我身上。揪住我的衣領,憤怒的叫到:「就是你。」

我駭的心驚膽戰:「不是我,不是我。」

祖師爺憤怒的叫到:「就是你指使水寨的人下毒的。你就是害死我的大仇人。」

他舉起手來,似乎隨時打算一掌拍下來。

然而這時候,我看見他的手臂一寸寸的爛掉了。等他的手掌向下落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段白骨。

然後,那白骨輕輕地拍在了我的頭上,已經沒有力道了。

我伸了伸手,將他推開了。等我掙扎著站起來的時候,剛才還威風凜凜的祖師爺,已經化作了一段枯骨。

呂先生伸手從枯骨中撿起來一顆黑色的珠子。他疑惑的說道:「難道這就是那樣寶貝?老前輩將這珠子吞在肚子裡,怪不得當年那些人找不到。」

我心有餘悸的說道:「這個神經病。我什麼時候害他了?剛才差點嚇死我。」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不是你害了他。而是空亡屋曾經害他。所以他一聽見你是空亡屋的主人,才會那麼激動。」

我有些沮喪的說道:「看來空亡屋的名號,似乎不太好啊。」

薛倩看看我,又看了看呂先生,他笑嘻嘻的說:「呂老道,你以後恐怕要倒黴了。你的本事,強的過祖師爺嗎?他都被這玩意害死了,你猜你能活多久?」

呂先生的臉馬上陰沉下來了。不過他還是把珠子藏到懷裡,說道:「只要你們兩個不到處亂說,我就安全得很。」

然後他跪了下來,向那白骨拜了兩拜,說道:「我也該履行諾言,把他好好安葬了。」

他剛說完這話,我們頭頂上就開始撲簌撲簌的落下土來。不少燈火都被打滅了。

我拽了呂先生一把,說道:「咱們走吧,這裡沒了祖師爺支撐著,恐怕要塌了。」

呂先生歎了口氣,站起身來,伸手將自己的屍體背在身後。一馬當先的跑出去了。

我跑到大門口的時候,看見那兩隻凶獸已經重新化作了石獅子。只不過他們兩個搖頭晃腦,似乎仍然在想辦法掙脫身上的銅錢。

我回頭望了一眼,看見被祖師爺煉化過的魂魄都靜悄悄的站在那裡。他們沒有逃走,也沒有躲閃,很像是屍寨的那些活死人。

呂先生喊道:「他們已經沒有主人了。很快就會魂飛魄散了。別看了,走吧。」

我歎了口氣,心想:「可憐,真是可憐。」

我們三個人急匆匆的從小洞裡面鑽出來,然後咬著牙爬到了出了井口。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這時候,我已經累得精疲力竭了。呂先生和薛倩也好不到哪去。我們三個人互相攙扶者。儘量遠離鬼寨。因為這個地方,已經開始坍塌了。

我們逃出鬼寨之後,一直躺到了天亮。稍微恢復了一些力氣,這才掙扎著回到了屍寨。

呂先生曾經強行逼出體內的鋼針,現在他的情況很不好。我們三個人一頭鑽進曾經歇腳的那間小屋,就再也走不動了。

我躺在地上,看著屋子裡的三盞油燈。它們仍然在靜靜的燃燒著。

呂先生躺在地上,已經失去神智了。他嘴裡一直嘟囔著什麼。我湊過去,問道:「你在說什麼?」

呂先生的聲音很微弱:「告訴巫師,不要滅燈,我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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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10-1 00:31:56

第98章 鬼涎香

我有氣無力地答應了一聲,就躺倒在地上了。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受什麼內傷,我只覺得身子乏得很。呂先生神志不清,一個勁的嘟囔著那句話,像是老僧念經一樣,漸漸地,我的神智也有些迷糊了。

在睡夢中,我感覺有很多人走進來了。他們圍著我說話,對我動手動腳的。我想睜開眼睛,告訴他們:我們成功了,不要滅燈。可是我實在太累了,很快又沉浸在夢中。

我也不知道這一場昏睡持續了多久。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肚子餓得要命。

我從地上爬起來,發現我睡在一處竹樓裡面,周圍依然很潮濕,只不過,這裡明顯不是之前的那一間了。

我活動了活動手腳,感覺四肢虛弱無力,不過那種疼痛感卻消失不見了。

這時候,有只手扶住了我。我回頭看了看,是薛倩。

他遞給我一塊黑乎乎的乾糧,說道:「你先吃點東西。」

我把乾糧塞到肚子裡,問道:「咱們現在是在哪?」

薛倩說道:「人寨。咱們成功了,他們過一會就幫我們取出水鬼卵。」

我一聽這話,心中大喜,三口兩口把乾糧塞進嘴裡,然後從竹屋走出去了。

我看見呂先生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面,薛阿姨也醒過來了。他們兩個都坐在外面,看著河水發呆。只不過,他們的樣子都十分的虛弱。

人寨的首領走了過來,向呂先生唧唧咕咕的說了些什麼。呂先生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隨後,有幾個赤著上身的人,他們手裡拿著棍棒繩索。一臉笑意的沖我們走過來了。

我見苗頭不好,緊張地問道:「你們要幹嘛?」

他們恐怕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只是沖我點頭笑了笑,然後就將我捆起來了。

片刻之後,我們幾個人被扔在了河邊。

我悲哀的看著薛倩:「老薛,你不是說要幫我們除掉水鬼卵嗎?我怎麼感覺現在是要喂水鬼了?」

呂先生面色蒼白,他看了我一眼,聲音低沉的說道:「現在就是要除掉水鬼卵了,你別總大驚小怪的丟人。」

我看呂先生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只好不再說話了,只不過心裡面仍然疑惑:為什麼要把我們綁起來?

過了一會,走過來幾個寨子裡的人,他們拿著長長的竹竿,上面綁了一隻大鉤子。他們手執長竿在小河裡面揮舞了一陣,過了一會,勾上來一隻水鬼。

這是我第一次在白天看見水鬼。他們的身子被河水泡得發脹,很多地方都已經腐爛了,和溺死的屍體區別不大。唯一的不同就是,這些水鬼還活著。

只不過,他們失去了祖師爺的控制,已經很萎靡了。估計會像萬鬼窟裡面的魂魄一樣,漸漸地消失。

寨民把水鬼綁在地上,然後在他嘴巴下面放了一隻碗。隨後,有兩個寨民,用三寸寬的長竹板,一下一下的摔打水鬼的後背。

他們打得很用力,水鬼吃痛,一個勁的掙扎,但是他被綁的死死的,根本移動不了分毫。

我不知道水鬼是不是還有人的情緒,他被打了一會之後,整個脊背已經皮開肉綻,爛的不成樣子了。隨後,他的喉嚨裡面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哀嚎。

我看見從他的鼻子和嘴巴裡面流出來一些粘稠的液體。這液體很像是鼻涕,但是聞起來腥臭撲鼻。

呂先生向我說道:「這東西是鬼涎香。好東西。」

我皺皺眉頭,說道:「香嗎?」

呂先生一臉壞笑:「一會你就覺得香了。」

寨民滿滿的取了一碗。然後將水鬼放回到小河裡面了。

這水鬼生前應該是他們的族人,我看見他們把水鬼放回去的時候表情肅穆,很是小心。

幾秒鐘後,首領端過來一盞大油燈。裡面有很粗的一個燈撚,正在劇烈的燃燒著。

首領把油燈放在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然後將那碗鬼涎香徐徐的倒入裡面了。

鬼涎香進去之後,油燈開始冒出濃濃的黑煙來。那種味道,像是燎了豬皮一樣,嗆得我一直咳嗽。

我正要抱怨兩句,忽然,我感覺腦門上有個神經一動。緊接著,我覺得嗓子裡面有些發癢。

剛才明明還很難聞的黑煙,忽然變成了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我長大了嘴巴,努力地吸著那些黑煙。黑煙進入到喉嚨裡面,再從口腔直貫入腦子裡。我感覺一陣滿足。

這種滿足在持續了幾秒鐘之後就消失了。然後我有了一種更加強烈的渴望。那些黑煙已經不足以滿足我了。我在地上來回的扭曲,想要爬過去,直接喝油燈裡面的鬼涎香。

可是走過來了兩個人,他們把我拽住了。

我感覺有一隻小手,一直在我腦子裡面抓撓。我癢的死去活來,一個勁的求饒,求他們給我喝兩口。但是一直沒有得到回應。

過了一會,我感覺那只手從眉心轉移到了鼻腔,我感覺鼻子裡一陣麻癢,我想打噴嚏,可是鼻子被堵得死死地,根本無法出氣。

我只好長大了嘴巴,像是一個瀕死的人,急促的喘息著。過了幾秒鐘,我感覺有東西飛快的從我鼻子裡面鑽了出來。

當它脫離我的身體那一刻,我的頭腦瞬間恢復了清明。又被那陣黑煙嗆得咳嗽起來了。

我看見一團黑乎乎的虛影,包裹在一團水汽中間。它迅速的竄到油燈中,飛蛾撲火一般的跳進去了。我聽見一聲輕響,它在火焰中化作了一縷黑煙。

我扭頭看了看,其餘的三個人都趴在地上,他們個個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顯然,都經歷了和我差不多的事。

呂先生顯然心情大好,居然有心思問我:「趙莽,感覺怎麼樣?鬼涎香好聞嗎?」

我懶得搭理他,只是一疊聲的叫道:「快點給我鬆綁啊。」

之後的日子,就過得很輕鬆了。

我們在水寨休養了幾天,等體力恢復的差不多了,才告辭離開。

來這裡的時候,我們跟著呂先生的羅盤,不知道搭了多少人的車,等到要走的時候我們才發現,我們根本不知道身處何方。

我們找了很久的路,問了很多人,終於弄清楚了,原來我們身處湖南一帶。

在火車上,我看見一臉疲憊的乘客,不由得感慨萬千,我總算又回到人間了。

第二天傍晚,我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站在大街上,我對呂先生說:「怎麼樣?你有沒有住處?」

呂先生撓了撓頭:「道士四海為家。哪裡有住處?」

我笑眯眯的說道:「我有一間空亡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住進來。」

呂先生很沒種的推辭道:「我身子骨還沒有養好,現在虛弱的要命。還是不住了吧。」

薛阿姨居然也說道:「呂先生,你還是先住在我家吧。趙莽,你來不來?」

我苦著臉說:「我倒是想去,可是我走得了嗎?」

我們一塊吃了個晚飯,一直吃到半夜。曲終人散。他們三個回到燈火通明的居民樓了。而我,則人單影只的向空亡屋走去。

等我快要走到空亡屋的時候,我看見有一個瘦小的人影,慢慢的進屋了。

我心中一喜:「難道是陰鬼婆回來了?她來接替我了?」

我興沖沖的跑過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卻又害怕了。我小聲的叫道:「有人在裡面嗎?」

空亡屋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任何回應。

我咬了咬牙,緩步走了進去。在桌上摸索了一番,點亮了蠟燭。

一切都和十幾天之前一樣,那半截蠟燭仍然沒有燒完。我在屋子裡轉了一圈,什麼也沒有發現。

我躺在床上,有些心不在焉的嘀咕道:「剛才看花眼了?明明有個影子走進來了,而且看身材,應該是個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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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10-1 00:33:56

第99章 【搭訕】

我本來以為,從湖南回來之後,我的膽子會變大,可以無所畏懼的在空亡屋睡上一整晚。可是我又錯了。

我盯著桌上的半截蠟燭,怎麼也不能入眠。這時候我才明白。水寨和空亡屋都很恐怖。我千里迢迢的跑回來,只是換了一種恐怖的方式而已。

我微閉著眼睛在床上躺了很久,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附近有人在說話。我屢次爬起來,又躺下,什麼都沒有發現。

我只好把大刀抱在懷裡,一個勁的嘟囔:「幻聽了,只是幻聽了而已。」

我這樣自我催眠了幾個小時,終於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朧中,我感覺有幾個人在屋子裡進進出出。

我睜開眼睛,周圍瞬間恢復了安靜,我爬起來,看見那張破桌子上擺滿了飯菜。

我心中大為詫異:「這是怎麼回事?鬧鬼了?還是呂先生過意不去,連夜給我送來的?」

我慢慢地坐起來,警惕的握著大刀。

忽然,我感覺肚子很餓。就像是在水寨聞見鬼涎香一樣,那種抓心撓肺的渴望,想要吃點什麼東西。

我心中有些焦急,知道這些飯菜不對勁。但是我心裡這麼想,神智卻一點點開始迷糊了。有一個極為渴望的聲音在我腦子裡小聲的嘟囔著:「吃一口沒事的,就一口。」

我慢慢地湊過去,正要拿起筷子。忽然,我看見破桌子對面坐著一個人。

他身上穿著寬大的道袍,臉上的皮膚又黑又緊,死死地貼在頭骨上。不是祖師爺是誰?他就坐在對面,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我嚇得一哆嗦,甩手扔了筷子。我用大刀指著他,厲聲說道:「你不是死了嗎?你信不信我用刀劈了你?」

這話說得自相矛盾,但是當時一時情急,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我說了這話之後,祖師爺卻巋然不動,仍然用一臉期待的眼光看著我。我心中駭然,低呼了一聲,扭頭就向外面跑。

我跑了兩步,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我,是呂先生的聲音:「趙莽,你到哪去?不是說好了喝酒嗎?」

我心中迷茫:「喝酒?」

我回頭看了看,呂先生正坐在桌子前面,上面擺著幾個小菜,以及兩個酒杯。

我有些糊塗了,慢慢的走回去,說道:「呂先生,道士也喝酒嗎?」

呂先生微笑道:「我們又不是和尚?來,舉杯。」

我慢慢地坐下來,舉起酒杯。我正要放到唇邊的時候,忽然發現,燭光熒熒,坐在我面前的根本不是什麼呂先生,而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

她正笑盈盈的看著我。可是我總感覺她的眼神中有一絲恨意。

我嚇得一哆嗦,一杯酒全灑在袖子上了。

少女站起來,微笑著說道:「你不是最喜歡和我喝酒嗎?怎麼現在倒不喝了?」

我腦子裡馬上恢復了一線清明:「不對勁,今晚上很詭異。」我趁著神智未失,用刀柄在肚子上重重的撞了一下。

我疼得哎呦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屋子裡的酒菜、少女,全都消失不見了。

而桌子上的那支蠟燭,也早就熄滅了。

我看了看敞開著的半扇門,已經天涼了。外面早點攤上的飯香飄進來,我是真的餓了。

我敲了敲腦袋,心想:「在這間屋子住上幾年,就算能僥倖活下來,精神方面恐怕也得出問題。」

接下來的幾天,呂先生時不時就來我的空亡屋轉轉。但是堅決不肯過夜。他的藉口是身上的傷還沒有好,神神鬼鬼的事,暫且是不會接觸了。

更可悲的是,薛阿姨回來之後,薛倩也不在保健品店過夜了。只留下我自己,孤零零的守著一間破屋子。

我每天抱著大刀勉強入睡,雖然一直都沒有遇到什麼,但是每天晚上都會做各種各樣的噩夢。到後來,我都快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每次驚醒之後,都要迷糊上幾分鐘,分辨一下這裡到底是哪。

那天晚上,薛阿姨邀請我去吃晚飯。

我問呂先生:「你的傷到底養沒養好啊?什麼時候住進空亡屋?我都快嚇死了。」

薛倩運筷如飛,吃的眉飛色舞。在咀嚼的間隙,說道:「老趙,你別等著他了。這小子不敢去。」

我詫異的看著呂先生,笑道:「怎麼?去了一趟萬鬼窟,嚇破膽了?要金盆洗手?」

呂先生老著臉不說話,一個勁的悶頭吃菜。

薛倩笑道:「這小子才捨不得金盆洗手呢。他在研究那樣寶貝。」

我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了:「從萬鬼窟帶回來的那顆珠子?」

薛倩點點頭:「是啊。祖師爺不是說,參透了裡面的東西,道術就有可能大成嗎?呂老道急著呢。你想啊,祖師爺那麼本事,還是讓人給害了。他這點道術,哪還敢出門?所以打算著練成了絕世神功,再出山呢。」

薛倩連說帶搶白,呂先生老臉通紅,不過他真沉得住氣,只吃飯不說話。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呂先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在哪參悟不成啊?去我的空亡屋,一邊和我作伴,一邊練你的道術,不是一舉兩得嗎?」

薛倩嘿嘿一笑:「他不敢。你想啊,當初就是空亡屋的人害死祖師爺的。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但是空亡屋沒准還在尋找這顆珠子呢。呂老道要是帶著珠子住進去,那不是自投羅網了嗎?」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呂先生,你心機挺深啊。」

呂先生一臉苦笑,他看看我和薛倩:「你們倆別搶白我了成嗎?好好吃頓飯多好。」

我們幾個人說說笑笑,一直吃到了半夜。

最後,我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該回那間鬼屋了。」

薛倩同情的看著我:「老趙,你別灰心,等我身體好點了,就過去陪你兩天。」

我瞅了瞅他,心想:「你們都用一個藉口嗎?」

我摸著鼓脹的肚子,從薛倩家走了出來。薛倩走在我旁邊,執意要送我一程。他這麼幹,讓我有一種要赴死的錯覺。

我們兩個沉默的走了一會,薛倩忽然來了句:「老趙,最近有個笑話挺火爆的。」

我有些無語,敷衍的嗯了一聲。

薛倩居然自娛自樂的講起來了:

話說有一個男人,晚上在公交站牌下面看見一個少女在等車,就湊過去問人家:你多大了?

少女回答說:三十八了。

這男人油嘴滑舌,笑道:我看你年輕得很,不像是三十八,像是十八的。

你猜少女說什麼?少女說:我死那年十八。

薛倩講到這裡,就哈哈大笑,說道:「那男人嚇得屁滾尿流,再也沒有耍流氓的心思了。這一招已經被傳唱為防狼神術了。」

我有些無奈的說道:「這個笑話我很早就聽過了。」

薛倩尷尬的撓撓頭:「是嗎?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火起來了。最近街坊們都在傳這個笑話。連我媽都知道。」

我們兩個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了一會。眼看已經走出小區了。我對薛倩說道:「行了,你回去吧。如果你再送我一會,我肯定捨不得走了。」

薛倩笑了笑,轉身回到小區裡面了。

我感慨萬千的向回走。這時候,路上很安靜,我掏出手機看了看,已經將近十一點了。不過仍然有公交車,從我身邊呼嘯而過。

在我經過一處站牌的時候,我看到一男一女正在聊天。燈光模糊,我沒有注意他們的樣貌,只聽見他們的談話。

男的油嘴滑舌的問道:「美女,等車啊?你多大了?」

女的說:「三十八了。」

男的笑道:「這個段子我也聽說了,接下來我該怎麼說?哈哈,你這麼年輕,我看你像是十八的。」

女的微笑道:「死那年十八。」

那男的顯然想好了下句,得意的說道:「我死的時候二十二,咱們倆正好一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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