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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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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二十章 事有反常必為妖









一天時間在忙忙碌碌中度過。

冷玉明和秦海帶著彭金根等幾名熱處理工,先把高頻感應淬火爐做了改造,然後又從倉庫領了材料配製了各種不同配方的焊料,接著就開始進行不同工藝的實驗。用每種不同工藝加工出來的工件,都要經過後期的熱處理,然後送到王曉晨那裡去做探傷,還有硬度、耐磨等方面的檢測,程序甚是複雜。

秦海做這些材料性能檢測的工作是輕車熟路,甚至還能時不時地對探傷室的幾名探傷工、化驗員進行指導。冷玉明跟在秦海的身邊,多數時候都不說話,只是讓秦海去操持一切。不過,在他的心裡,對於秦海的看法卻是越來越震驚。

這個小毛孩子對於材料性能檢測以及原理的掌握實在是太驚人了,他通曉各種檢測設備的使用,操作上比王曉晨等操作員還要熟練。在拿到檢測結果之後,他能夠在第一時間提出調整配方和堆焊參數的建議,冷玉明自己反而需要思考好一會時間才能意識到秦海的建議是正確的。

這樣的基本功和理論水平,絕對不可能像秦海自己說的那樣,是因為平時喜歡看書而獲得的,那麼一切就只能從秦海在技校的學習經歷中去找答案了。農機技校與青鋒廠是同一個系統的單位,相互之間都比較熟悉,冷玉明自己也曾去過農機技校,他知道,按照農機技校的教學方案,是絕對不可能教育出秦海這樣一個怪胎的。

這個年輕人難道是從娘胎裡就學過材料性能學嗎?冷玉明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唯物主義價值觀了。

「冷科長,我看現在這個配方就差不多了。」秦海把冷玉明從遐想中拉回來,對他說道,「根據檢測結果,按現在這個配方和相應參數,處理出來的刀片達到了最高耐磨性和韌性的結合,可以作為以後的生產規範。」

「你說得很對,我完全同意。」冷玉明點頭道,他也是一直跟著做實驗的,能夠看出隨著配方的調整,刀片的處理結果越來越喜人,現在達到的性能參數,已經超過了蕭東平帶回來的國內同行的參數水平。

「彭師傅,劉師傅,你們按這個規範,再加工40把刀片出來,交給蕭科長,讓他拿到省農資公司去檢測。」冷玉明對彭金根等人吩咐道。

「好咧!」彭金根愉快地回答道。與秦海在一起合作,實在是一件讓人覺得很舒服的事情,秦海態度謙遜,思維敏捷,自己只需要照著秦海的指示去做事即可。原本以為需要花幾天時間才能完成的工藝實驗,在短短一天時間就做好了。

彭金根等人都是專業的熱處理操作工,對於工件的品質參數多少有所瞭解,從檢測結果來看,經過堆焊處理的刀片,品質與此前有了明顯的提升,這也讓他們幾個人有一種神聖的成就感。

「小秦不錯,技術過硬得很呢。」彭金根拍著秦海的肩膀,由衷地誇獎道。

「彭師傅過獎了,其實這一天都是你們幾位師傅在忙碌了,我就在旁邊指手畫腳,實在是不好意思。」秦海客套道。

彭金根笑道:「別人想指手畫腳,我還不答應呢。你小秦指手畫腳,指得對,指得好,我老彭服你的氣。」

「沒錯,小秦年紀輕輕的,手底下真有兩下子,我看廠裡除了冷科長,其他技術員都比不過你咧。」劉建平也跟著誇獎道。

「多謝各位師傅的誇獎,其實我還年輕,水平還差得遠呢。」秦海連忙拱手對眾人稱謝道。

工藝要求一旦固定下來,單純做堆焊的操作並不難,平均完成一個工件的時間不過是一分來鐘。幾個熱處理工一齊上手,沒過多久,就把40件處理好的旋耕刀片交給了冷玉明的手中。

冷玉明抱著裝了40件刀片的紙盒子,來到供銷科,牛烘烘地把盒子往蕭東平的辦公桌上一放,盒子裡的刀片發出嗆啷啷的一陣山響。蕭東平嚇得連忙跳起來,俯下身子察看自己辦公桌上的鋼化玻璃板有沒有被砸裂。在確認玻璃板無恙之後,他才怒氣沖沖地對冷玉明罵道:「你個老冷,搞什麼名堂,沒看到我這桌上的玻璃?」

「哈哈,砸壞了我賠你一塊!」冷玉明豪爽地說道,「看看,我給你拿什麼來了。」

「刀片加工好了?」蕭東平眼睛一亮,連忙上前打開紙盒。看到裡面新加工出來、還帶著餘溫的40片刀片,他的臉上頓時笑成了一朵牡丹花。

「檢測過沒有,質量怎麼樣?」他對冷玉明問道。

「絕對超過國內同類產品的平均水平,有望躋身第一梯隊!你看看,這是有關的性能參數。」冷玉明拍著胸脯說道,同時把一張檢測報告紙拍到了蕭東平的面前。

「太好了!」蕭東平大喜,「我明天就去紅澤,直接找薛興發,把這個檢測報告拿給他看,讓他當面簽字收下我們的刀片。他如果敢不收,老子就拿刀片把他廢了!」

他這話其實就是吹牛皮了,薛興發是省農資公司的一把手,縣處級幹部,蕭東平根本沒機會直接見到他。平常接待蕭東平的,不過是農資公司門市部的經理,而且由於青鋒廠的產品質量不斷下降,連這個門市部經理都不太樂意親自接待蕭東平了。蕭東平也實在是因為在農資公司看人家的冷臉看得太多了,迫不及待地希望有一個反手打臉的機會。

「秦海這個小年輕,看來還真有兩下子嘛,我先前還以為他是吹牛呢。」蕭東平感慨地說道。

聽到蕭東平的話,冷玉明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欲言又止。他實在不知道應當如何來形容秦海為好,僅僅用「有兩下子」來表述,恐怕是太輕率了。

「怎麼,這小伙子不行?」蕭東平詫異道。

冷玉明又搖了搖頭,想了想,說道:「不是不行,而是太……老蕭,你有沒有聽過一句古話,叫作事有反常必為妖?」

「沒有聽過。」蕭東平大搖其頭,他的文化水平本來也不及冷玉明高,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話也是正常,「你就直說吧,秦海什麼地方反常了?」

冷玉明道:「我如果說秦海在材料方面的專業功底比我還強,你信不信?」

「當然不信!」蕭東平毫不猶豫地答道。冷玉明在青鋒廠那也算是一個神一般的存在,這麼多年,廠裡也曾分配來一些大學生,但沒有一個大學生的水平能夠與冷玉明相比。秦海不過是一個技校生,如果說哪方面的操作技能比冷玉明高一點,蕭東平還敢相信,要說專業功底比冷玉明更強,打死他也不會相信。

冷玉明很嚴肅地點點頭,說道:「可是,我要非常負責地告訴你,秦海在材料方面的專業水平,的確比我高。」

「這是真的?」蕭東平的臉色也有些發白了,他開始理解什麼叫作「事有反常必為妖」了。他知道,冷玉明是個嚴謹的人,輕易是不會亂開玩笑的,如果他說的話是真的,那這個秦海的確就是一個妖孽啊。

省農機技校是一個什麼地方,青鋒廠的人能不瞭解嗎?這幾年分來的技校生前後也有十幾個,他們的本事也就那樣,比本廠的學徒工強一點而已。現在從中間冒出一個秦海,居然能夠讓冷玉明都自歎不如,這不是妖孽又是什麼呢?

「讓老項抽個時間問問龍長生,看看這個秦海在技校期間到底有什麼驚人的表現……不過,老冷,秦海的本事大,對咱們廠來說,是一件好事啊。莫非你還擔心他搶了你這個技術科長的位子不成?」蕭東平說道。

冷玉明擺擺手:「他如果真能代替我,我甘願讓賢。我對當官沒什麼興趣,讓我當技術科長,也就是趕鴨子上架而已。我只是挺可惜這個人才的,放在韋寶林手裡,真是浪費了。」

說到韋寶林,蕭東平一下子就蔫了,他氣惱地一屁股坐回位子上,說道:「唉,別提他了。算了,我還是先想想明天怎麼把刀片推銷出去,好歹先解決一下這兩萬片刀片的銷路,把積壓的資金回收回來。至於其他的事情,就留給你們去操心吧。」

「你趕緊去吧,能夠打開銷路的話,沒準能夠讓韋寶林回心轉意。否則,咱們廠如果真的轉產洗衣機,那可就麻煩了。」冷玉明憂心忡忡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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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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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超高強度合金鋼










冷玉明和蕭東平在感慨秦海是個妖孽,而這個妖孽此時也正在鑄造車間幹著更妖孽的事情。

「40號鉻鋼,500克。」

「12鉻鎳鋼,300克。」

「65號錳鋼,1200克……」

秦海拿著張紙條,一項一項地報著數字,寧默、喻海濤、苗磊、王曉晨幾個人便忙著在一大堆如垃圾一般的鐵刨花、鋼屑裡查找著指定的型號,然後用天平進行稱量,再倒入一個料斗裡,準備進行熔煉。

這已經是下班以後了,車間裡上白班的工人都走了,由於廠裡生產任務不足,鑄造車間上晚班的只有三四個工人,也都在各幹各的活,沒人關心這幾個小年輕在忙活什麼。

王曉晨是臨時被秦海拉來幫忙的,因為稱量這些金屬需要用到化驗室的天平,王曉晨作為探傷工,也屬於化驗室的操作人員,擁有使用天平的權力。此外,秦海也發現他那幾個小夥伴幹些粗活沒問題,但要說精細稱量這樣的工作,還得讓女孩子來干更為合適。

王曉晨不知道秦海他們到底想做什麼,不過她本身是個單身女工,反正也沒啥事,秦海叫她幫忙,她也就樂呵呵地留下了。看到秦海有板有眼地配製著這些廢舊金屬,她覺得挺有一些神秘感。

「好了,總算是配平了。」秦海放下手裡的紙條,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如釋重負地說道。

秦海想煉製的這種合金鋼,是在21世紀初才開發出來的一種超高強度合金鋼,在這個年代裡,關於這種合金鋼的理論甚至都還沒有被提出來。通過精確控制合金鋼裡鉻、錳、釩、鉬、硅等各種元素的比重,再加上特殊的熱處理工藝,這種合金鋼的強度可以比一般的高強度鋼還要高出三倍以上,在後世是用於製造飛機起落架等重要受力構件的。

僅僅依靠一些廢鋼作為原料,加上熔煉設備也比較簡陋,秦海清楚,自己冶煉出來的合金鋼肯定達不到其理論上的最好性能,但用來製作一把軍用匕首,絕對可以算是大材小用了。他敢保證,蠻牯的那個軍人侄子絕對不可能找到比這種鋼材更好的材料。

要憑著從各處搜羅來的各種合金鋼廢料配出超高強度合金鋼的配方,可費了秦海不少腦細胞。各種合金鋼裡含的金屬元素不同,廢料的數量也不同,這相當於解一個帶有若干約束條件的線性規劃問題。幸好秦海的數學功底還是頗為不錯的,這樣的一個複雜問題居然也讓他解出來了。

「現在可以化鋼水了嗎?」苗磊躍躍欲試地問道。

「可以了。」秦海答道。

鑄造車間有一台150公斤容量的小型工頻感應電爐,這是平時用來鑄造一些小工件毛坯的,現在正好被秦海用來冶煉這種超高強度合金鋼。在這一點上,秦海挺感激韋寶林的,如果不是韋寶林把廠子的管理制度改得一塌糊塗,秦海也沒法這麼自由地用車間的設備來干自己的私活。

電爐開動起來了,爐溫一點點升高,爐膛裡那些廢鋼開始發出轟隆轟隆的翻騰聲。這種電爐帶有電磁攪拌的功能,廢鋼化成鋼水之後,會在爐膛裡充分地混合,使各種元素在鋼水中的分佈變得均勻。

秦海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電爐上的測溫計,不斷地調節著電爐的功率,保證爐內的溫度控制在指定的水平上,既不偏高,也不偏低。

熔煉過程持續了近半個小時,秦海向眾人發出了警告:「好,大家靠後一點,要準備出鋼了。」

眾人都向後退去,只在現場留下了幾個預先做好的砂模。這砂模是白天上班的時候寧默拿著秦海設計的圖紙讓人做出來的,這點小活在鑄造車間根本是不值一提的。

前一世的秦海沒有親自幹過鑄造的工作,但他這一世的前身卻是技校學習鑄造專業的學員,所以對於鑄造的操作並不陌生。他按動電鈕,操控著電爐翻轉過來,把橙紅色的鋼水倒入砂模之中。鋼水散發著灼熱,在砂模的空腔裡流動著,然後逐漸冷卻凝結,變成了青藍色的金屬。

「你們在做什麼呢?」有上晚班的工人見到熱鬧,湊過來問道。

「做點小東西。」寧默語焉不詳地答道。

「哈哈,你們干私活,萬一被苗主任逮著,可有你們好看的。」那工人笑嘻嘻地威脅著。

「陳師傅,你放心吧,我是跟我爸爸說過的,他同意了。」苗磊半真半假地回答道。他其實還真的事先向苗福南打過招呼,不過他說的理由是陪著秦海做點材料實驗。苗福南知道兒子平日裡會偷偷幹點私活,既然全廠的工人都在這麼幹,他自己也就懶得去約束自己的兒子了,所以對於這樣的事情,一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工件在冷卻之後,需要先進行機加工,也就是在車床、銑床等金屬切削機床上進行鑽孔、開刃等各種處理。秦海是一個思維縝密的人,他事先就考慮到了機加工設備的要求,所以他選擇的這種鋼材在熱處理之前的強度並不高,能夠用普通的機床進行切削加工。材料的超高強度要等機加工結束之後,再通過一系列的熱處理來實現。

機加工這件事情,只能是到金工車間找上夜班的工人來做了,寧默包攬下了這件事,抱著一堆工件挨個找人幫忙。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寧中英的緣故,寧默在廠子裡的人緣極好,幾乎找到誰頭上幫忙對方都會給面子。當然,寧默也不是沒眼色的人,請人家幫了忙,在人家工具箱裡扔包八毛錢的香煙以示感謝是最起碼的事情了。

由於需要找人幫忙的地方不少,寧默一個晚上送出去了整整一條煙,把前天賣農具掙的那些錢全都搭進去了。不過,寧默對此是一點也不心疼,秦海向他灌輸的觀念是: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要想掙大錢,這些該花的小錢就絕對不能省下。寧默原本也是一個大氣的人,聽了秦海的話,就更加不惜工本了。

幾個人從下午下班時分一直忙到深夜,張老三想要的軍用匕首和秦海另外設計的幾件軍械都做好了。秦海基於自己掌握的理論,對幾件產品做了熱處理,又測試了其各項力學性能,臉上綻出了滿意的笑容。

「怎麼樣,秦海,成功了嗎?」幾個小夥伴都著急地對他問道。

秦海點點頭道:「成功了,雖然沒有達到最理想的狀態,但這刀口比你們那幾把鍬絕對是要硬得多的。」

「能試試嗎?」喻海濤問道。

「試壞了怎麼辦!」寧默拍了喻海濤的腦袋一下。花費了這麼大力氣做出來的東西,如果試壞了,那可就太悲劇了。

秦海笑道:「咱們已經測過力學性能了,就沒必要再拿它去劈磚了吧?」

「不用試了,秦海做的東西還能有假?」寧默說道。他拿著這幾件東西,看著刀子的鋼口和色澤,心裡樂滋滋的,怎麼也看不夠。

「胖子,別看了,你把這些東西都收好,回頭聯繫一下張老三,看看他說的那個蠻牯的侄子什麼時候能到縣城來。」秦海對寧默交代道。

寧默點點頭,說道:「沒問題,我明天就聯繫他。不過,他來不來倒無所謂了,這麼漂亮的玩藝,我們留著自己玩也好啊。」

秦海道:「你可別這樣想,咱們費這麼大勁,可不是為了給自己做個玩具的。這幾樣東西是咱們的發家之本,可不能賣得太便宜了。對了,到時候如果對方來了,你們都別亂說話,看我和他談就好了。」

「秦海,你放心吧,我們都聽你的。」幾個小夥伴都響亮地答應道,他們已經越來越迷信秦海的魅力了。

第二天一早,寧默就騎著自行車去了一趟張老三的鐵匠鋪,告訴他匕首已經做好了,讓他通知蠻牯的那個侄子來驗貨。張老三爽快地答應了,與寧默約好晚飯時分兩邊的人在鐵匠鋪碰頭。

也就在這個時候,因為興奮而一宿都沒有睡好的蕭東平也背著裝了40把旋耕刀片的帆布包,登上了開往省城紅澤市的長途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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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忽悠你沒商量












也許是為了方便農民購買農具的需要,省農資公司的門市部設在紅澤的市郊,旁邊有兩個大型的國有農場,都是農資公司的大客戶。

這天早上,門市部剛剛開門,蕭東平便風塵僕僕地趕到了。他把手裡的帆布包往櫃檯上一拍,大大咧咧地對櫃檯裡的營業員說道:

「林安寶在不在,你們跟他說,青鋒農機廠的老蕭來了,叫他出來接我。」

林安寶正是這家門市部的經理,以往與蕭東平的關係也是非常不錯的。這一兩年,由於青鋒農機廠的產品一月三變,而且每一回轉型後的產品質量都不夠穩定,所以農資公司的人對於蕭東平也就逐漸冷淡下來了,生怕他利用雙方的交情,逼著自己接受青鋒廠那些劣質的產品。

聽到上面那些話,又看到來人是青鋒廠的蕭東平,櫃檯裡的幾個營業員都皺起了眉頭。一位中年的女營業員一邊埋頭打著算盤,一邊問道:「是蕭科長啊,你找我們林經理有什麼事情嗎?」

「當然有事情。」蕭東平道,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帆布包,說道:「我給他送產品樣品來了,這一回,他如果再敢拒收我們青鋒廠的產品,我就上他家吃飯去。」

女營業員停下手,抬頭看了看蕭東平放在櫃檯上的帆布包,說道:「蕭科長,不是我們農資公司非要和你們青鋒廠為難,實在是你們廠的產品質量太不穩定了,我們收了你們的貨,再賣給顧客,回頭他們是要戳我們的脊樑骨的。」

「什麼質量不穩定,我們廠有20多年的歷史,如果產品質量不穩定,這20多年是怎麼過來的?算了,這件事你做不了主,還是把林安寶給我叫出來吧。」蕭東平故意不提感應堆焊的事情,想給對方留下一點懸念。

門市部並不大,蕭東平在櫃檯上發難,在裡間屋裡上班的林安寶自然全都聽見了。聽蕭東平說話越來越牛氣,自己的幾個手下都有些招架不住的意思,便推了推眼鏡,從屋裡走出來了。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蕭科長啊,哪陣風把你吹來了?」林安寶將出無辜的樣子對蕭東平問道。

蕭東平看著林安寶,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老林,我說你可不地道啊,我們是多少年的朋友了,過去物資短缺,你是哭著喊著巴結我老蕭,讓我們給你們供貨。現在有鄉鎮企業給你撐腰,你腰桿子硬了,就不認我這個窮親戚了是不是?我們國營企業財務制度嚴,我沒法像那些鄉鎮企業的業務員一樣給你老林送禮,所以你就拒收我們的產品了,是不是?」

「老蕭你這是說哪裡話!我……我什麼時候收過誰的禮了?你這樣說話,我是要告你的,叫什麼什麼……對了,叫誹謗罪。」林安寶也同樣半是惱火半是調侃地反駁著,不過,他反駁的時候底氣還是不太足,因為他和門市部的這些營業員一樣,偶爾的確會收點鄉鎮企業送來的土特產。

「你說我誹謗你,那好,你說說看,為什麼我們這種國有廠子的產品你們不收,只收那些鄉鎮企業的產品?」蕭東平逼問道。

林安寶道:「老蕭,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你們的產品如果好,我什麼時候說過不收了?可是你們的產品質量比人家的差得多,客戶不願意要,我們有什麼辦法?就比如說上次退還你們的旋耕刀片,人家的刀片能用700畝,你們的不到500畝,價錢一樣,你說讓我們怎麼賣?」

蕭東平前面那一番做作,就是為了引出林安寶的這句話。聽林安寶說完,他裝出一副惱火的樣子,說道:「誰說我們的刀片只能用500畝?你肯定聽錯了。上次你拒收我們的貨,我回去跟我們技術員說了,他們說,我們的刀片壽命絕對不止500畝,肯定是你們存心刁難,想看我們的難堪。」

林安寶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認定蕭東平是來胡攪蠻纏的,他說道:「老蕭,你這樣搞就沒有意思了。你說不止500畝,501畝也是不止500畝,可是這有意思嗎?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了。」

蕭東平道:「什麼501畝?我們技術員說,人家的刀片能用多少畝,我們就能用多少畝。你不是說人家是700畝嗎,我這些刀片,少於700畝的話,一分錢都不要,全送給你了。」

「你們的刀片能用700畝?你是不是早上就喝多了?」林安寶成功地被蕭東平給忽悠了,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挖苦著說道。

自始至終,蕭東平都沒有說青鋒廠已經對刀片進行過改進的事情,讓林安寶覺得蕭東平就是惱羞成怒,跑來無理取鬧的。對於青鋒廠旋耕刀片的質量,林安寶是非常清楚的,說500畝都是勉強,有些刀片用到400多畝都全磨禿了,根本沒法使用。

「艹,什麼喝多了,你聞聞,我嘴裡有一點酒氣沒有?我說700畝就是700畝,你敢不敢跟我賭?」蕭東平繼續激著林安寶。

林安寶也不是什麼善茬,哪受得了這樣的激將法。他當即瞪起眼睛道:「我當然敢賭,你說吧,怎麼賭?」

「我這裡帶了40片刀片來,你去永豐農場找老花,讓他安排一台拖拉機試一試,看這些刀片能耕多少畝地。」蕭東平用手指了指外面,對林安寶說道。

永豐農場是一家國營農場,位置就在門市部的旁邊。蕭東平說的老花是永豐農場的場長花國英,由於業務上的關係,與蕭東平、林安寶關係都不錯,三個人過去還是醉得一塊往桌子底下鑽過的酒友。蕭東平讓林安寶找花國英來測試這些刀片,是因為相信花國英的人品,知道這個人做事是不會弄虛作假的。

「這還不容易。」林安寶被蕭東平帶進了坑裡,馬上就抄起電話,準備跟花國英說這件事。拿起電話的時候,他忽然冒出了一個小心眼,於是又放下電話,對蕭東平說道:「試驗歸試驗,咱們得設點賭注才行,要不,我不是吃虧了嗎?」

蕭東平忍著笑,問道:「什麼賭注,你說吧,我應下就是。」

「第一,如果你的刀片用不到500畝,你不能找老花要刀片的錢。人家是幫你驗貨,不能被你騙著把你們的爛刀片給買了。」林安寶道。

「你放屁,我老蕭是那種人嗎?」蕭東平惱道,「如果用不到700畝,我分文不要。不過,如果超過了700畝,他就必須付錢了。現在正是犁田的時候,他不用我的刀片,也要用其他刀片的。」

「如果超過了700畝,他當然得付錢。」林安寶道,「第二,如果不到……不到700畝,你得請我喝酒。」

林安寶原本是堅信青鋒廠的刀片用不到500畝,所以想以500畝作為賭賽的標準。但聽蕭東平一口咬定700畝,索性就隨著蕭東平一塊說了。在他看來,700畝這個標準是青鋒廠的產品無論如何也達不到的,這個條件一開出來,蕭東平肯定要認栽。

誰料想,蕭東平認準了冷玉明對於這些刀片的鑒定,相信這批經過處理的刀片肯定能夠使用700畝以上。他要做的,就是誘使林安寶與他打賭,然後用一記響亮的耳光,出一出這些天憋下的惡氣。

「好,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釘,我們就定下700畝這個標準。我們的刀片用不到700畝了,我請你喝酒;如果超過了700畝,你請我喝酒,怎麼樣?」蕭東平問道。

林安寶一拍桌子,說道:「一言為定,我這就給老花打電話,到時候讓他當個見證人。」

花國英的辦公室離農資公司門市部沒多遠,接到林安寶的電話,他叫了個吉普車,幾分鐘就趕過來了。聽過林安寶與蕭東平的賭局,他微微一笑,說道:「好啊,不管你們誰贏誰輸,反正這酒我是喝定了。正好,我們農場這幾天正在耕地,我就找台旋耕機,換上老蕭他們的刀片試試好了。」

「等等……」林安寶臨時又想到了一個問題,他說道:「我倒有個建議,你們的旋耕機上,不要全用老蕭他們的刀片,而是一半對一半。一半用他們的刀片,另一半用紅星廠的刀片,這樣對比不是更清楚嗎?」

他說的紅星廠是外省的一家大型農機廠,生產的旋耕刀片質量在國內也屬於上乘的。林安寶這樣安排,也算是給自己又加了一道保險。因為旋耕刀片的使用壽命與土地的類型關係很大,如果花國英為了向蕭東平放水,專門挑一些土質比較軟的田地來進行試驗,那麼讓刀片的使用壽命超過700畝也是有可能的。

但如果在同一台旋耕機上裝了兩種刀片,到時候即使青鋒廠的刀片使用壽命超過了700畝,他也可以通過對比兩種刀片的磨損情況,以證明青鋒廠的刀片的確不如紅星廠的,這樣也有了一個反擊蕭東平的手段。

「你個老林,心可太黑了!」蕭東平也是聰明人,哪裡看不透林安寶的這點花花腸子。他呸了一口,表示對林安寶的鄙視,然後說道:「就依老林的安排,老花,這些刀片交給你,你抓緊時間去做試驗吧。我告訴你,老林這頓酒,咱們喝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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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來了個排長











旋耕機的工作效率大約是一小時8至10畝,一天按10小時工作,耕700畝地也需要一個星期,所以蕭東平不可能留在紅澤等著看試驗的結果。花國英答應,一旦有結果就會及時通知他和林安寶,至於最後是蕭東平請客還是林安寶請客,就不是花國英關心的問題了,他只管到時候帶著肚子去當見證人就是了。

蕭東平誘騙林安寶與他賭賽的時候,心裡存著幾分得意。但當踏上長途汽車離開紅澤的時候,他開始有些患得患失起來,不知道秦海的技術是不是過硬,冷玉明有沒有看走眼。萬一這場賭賽的結果是他輸了,他又從哪找錢去請林安寶喝酒呢?

一回到平苑,蕭東平就忙著去找冷玉明,想再向他確認一下刀片的質量,結果到了技術科,發現冷玉明正和項紀勇對面而坐,一人一支煙,沉默無語。

「你們倆怎麼回事?」蕭東平詫異地問道。

「老蕭回來了,農資公司那邊的事情怎麼樣?」項紀勇問道。

蕭東平把情況簡單說了一下,當然中間略去了有關打賭請酒的事情,只說農資公司答應測試一下刀片,如果刀片合格,自然就會全部接收。

「刀片的質量是沒有問題的,你儘管放心。」冷玉明說道,「我今天又讓化驗室重新做了檢測,各項性能指標都超過了國內同行的水平。」

「這我就放心了,呵呵,農資公司的林安寶這回可栽了,他得乖乖地請我喝酒了。」蕭東平樂不可支地說道。

項紀勇卻一點也感受不到蕭東平的喜悅,他悶頭說道:「技術問題是解決了,可是生產問題怎麼辦?兩萬片刀片,全部要做一次堆焊,必須上自動夾具,沒有自動夾具,光靠幾個熱處理工,得干到猴年馬月去。」

蕭東平收起笑意,說道:「自動夾具的事情,我記得秦海也向老冷說起過吧,好像並不麻煩,咱們自己就能做。」

冷玉明道:「沒錯,這個自動夾具的設計非常簡單,我馬上就可以叫技術科出設計圖。可是,韋寶林如果不點頭,咱們怎麼做?」

「韋寶林?」蕭東平知道問題所在了,「怎麼,你們今天找他了?」

項紀勇把手上的煙蒂用力地按到煙灰缸裡,碾成一堆粉末,然後恨恨地說道:「TMD,老子今天跟他大幹了一場。」

「怎麼回事?」蕭東平愕然道。

項紀勇道:「還不是為了昨天老冷他們做的那些實驗,鑄造車間報上來的材料消耗加工時消耗,合400多塊錢,我拿去找韋寶林簽字,這個混蛋竟然不肯簽。」

「為什麼?」蕭東平問道。

項紀勇道:「他說了,現在青鋒廠的目標已經定下了,就是轉產洗衣機,農具方面的事情要全部放下。我們在這個時候搞刀片堆焊技術的實驗,是與廠裡的大目標背道而馳,是不能允許的。」

「這算什麼道理?如果這個實驗成功了,我們把兩萬片刀片救活,全部賣出去,能夠回籠四五萬塊錢,為此花幾百塊錢的實驗費算什麼?」蕭東平惱道。

項紀勇道:「我看出來了,韋寶林是惱火我們沒有跟他商量。他前天宣佈轉產洗衣機,我們昨天卻去搞刀片的新工藝,他認為我們是存心拆他的台。」

「然後呢?」蕭東平問道。

項紀勇道:「我跟他從廠長辦公室一直吵到走廊上,後來他大概也是怕把事情鬧大了,才給我簽了字,還說是下不為例。我跟他說要搞自動夾具,他當即就表示反對,說這種沒把握的事情,不能再進行投入。」

蕭東平道:「怎麼會沒把握呢?等一個禮拜,等花國英那邊把試驗做完,農資公司就知道咱們的產品質量過硬了,那時候他們就會恢復接收我們的刀片。如果老冷的判斷沒錯,那麼這兩萬片刀片賣出去簡直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嘛。」

「我的判斷肯定沒錯的。」冷玉明趕緊聲明道。

項紀勇道:「沒見到結果之前,韋寶林是不會聽我們解釋的。現在只能等著老蕭這邊盡快把刀片的銷路解決,到時候我豁出去把韋寶林得罪死,也要讓他簽字搞自動夾具。」

「這算個什麼事啊!」蕭東平長歎一聲。

科長們的煩惱,寧默是體會不到的。他從早上開始,就在不停地看著太陽,計算著太陽還要多長時間才會下山。他自己沒有手錶,車間裡只有一個機械鬧鐘,是放在苗福南的辦公室裡的,寧默自然不可能時時地跑去看時間,所以只能靠太陽來計時了。

「師傅,你說現在差不多有11點了吧?」寧默一邊心不在焉地幹著活,一邊對自己的師傅問道。

寧默的師傅叫傅林生,是個老實本份的中年工人。聽到寧默的問話,他不屑地答道:「胖子,你又餓了?現在最多也就剛到9點,你就想著要去吃中午飯了?」

「現在才剛到9點?」寧默傷心地說道,「今天的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啊。」

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個白天的時間,下班鈴聲一響,寧默就像是啟動了發條的機械兔子一樣,活蹦亂跳起來了。

「秦海,秦海,快點!」他大聲地對秦海喊叫著。

秦海正在跟彭金根等人討論改進堆焊工藝的問題,聽到寧默的叫喊,他回頭笑笑,說道:「胖子,急啥呢,我這還有點事情和彭師傅他們沒商量完呢。」

「咱們約好的事情,你沒忘吧?」寧默對他擠眉弄眼地提示著,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當然不能把具體的事情說出來。

秦海點點頭道:「放心吧,我沒忘了。」

說到這,他又轉頭對彭金根等人說道:「好吧,彭師傅,劉師傅,咱們今天就先到這吧,你們也該下班了。今天咱們議出來的這些想法,回頭我匯總一下,報告給冷科長就是,你們就不用惦記著了。」

「嗯嗯,小秦,那這些事就都拜託你了。」彭金根等人答應道,經過昨天的合作,這幾個中年工人都對秦海服氣了,說話的口氣也客氣了許多,儼然把秦海當成一個技術權威的樣子。

看彭金根等人離開,寧默快步走到秦海面前,壓低聲音說道:「秦海,你可真沉得住氣啊,咱們約了蠻牯的侄子,這會他肯定已經到了。」

秦海笑道:「到了就讓他等一會吧,你急啥?」

寧默道:「秦海,人家可是出錢的主,你能讓人家等著?」

秦海道:「胖子,這就是你不懂了。咱們越沉著,越顯得咱們有底氣,一會談價錢的時候,就越主動。反之,如果咱們火急火燎的,對方就會知道咱們的底牌,到時候就會壓咱們的價了。」

「你說得也有道理哦。」寧默拍拍腦袋,「是啊,我就沒你想得這麼周全。那依你的意思,咱們什麼時候去呢?」

「現在去就成了,也不能讓人家等太久。」秦海說道。

寧默表面上接受了秦海的勸告,但心裡依然是十分著急。見秦海答應走了,便趕緊拉著他去找喻海濤和苗磊。那倆人也都早就準備好了,與寧默、秦海匯合之後,便四個人騎著三輛自行車,帶著頭一天加工出來的各種物件,殺向張老三的鐵匠鋪。

來到鐵匠鋪前,秦海等人發現張老三和蠻牯已經等在那裡了,和他們一起的,還有一位穿著軍裝的年輕軍人,站在一旁,臉上帶著一股淡淡的傲氣。

「你們來了,蠻牯和他侄子都等你們好一會了。」張老三迎著秦海等人走上前,笑呵呵地說道。

秦海從喻海濤的自行車後座上跳下來,滿臉歉意地說道:「哎呀,實在不好意思。本來都已經下班了,結果我們車間主任又給我們開了個小會,結果耽擱了一會時間。讓各位久等,實在是抱歉。」

「你爸給你們開會了?」喻海濤小聲地對苗磊求證道。

苗磊用更小的聲音說道:「海濤,你記住,以後秦海說的話,你要打個對折才能相信。我算服了,這傢伙說假話的時候連草稿都不用打的。」

「小秦師傅來了?你做的那些農具,實在是太好用了,我們村好多人都問我是在哪買的呢。」蠻牯也湊上前來,熱情地向秦海打著招呼。

「蠻牯大叔,讓你久等了。對了,這位兄弟,就是你侄子嗎?」秦海用手指了指旁邊那位年輕軍人,對蠻牯問道。

蠻牯趕緊點頭,說道:「沒錯沒錯,他是我堂哥家裡的老大,叫葛東巖,在部隊上當排長。他聽我說小秦師傅你做淬火做得好,就想請你幫他做把好刀。」

秦海點點頭,走到那個叫葛東巖的年輕軍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說道:「是葛排長吧,聽說你想要做把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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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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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撿著大便宜了













早在秦海他們騎著自行車出現的時候,葛東巖就在觀察著這幾個年輕工人。看到他們一個個臉上都帶著些稚氣,年齡看起來比自己要小好幾歲,葛東巖就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了,這樣幾個人,能有什麼技術做出一把好匕首來?

這也怪葛東巖過於癡迷軍械了,他是那種為了弄一把好匕首不惜付出半年津貼的人。看到自己好不容易弄來的一把利器被堂叔的一把鐵鍬給砍得捲了刃,他先是心疼,既而是震驚,然後便死纏爛打地逼著蠻牯去聯繫秦海等人,要求對方幫自己做一把好刀。

今天上午,張老三托人捎過信來,說青鋒廠的那幾個工人把刀做出來了,葛東巖的期待感與寧默並無二致。剛過晌午,他就催著蠻牯從鄉下出來,趕到張老三鐵匠鋪的時候,才3點來鐘,離農機廠下班還差著一個多小時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時間,可是前來送貨的,卻是這樣四個不起眼的小青工,葛東巖有一種上了當的感覺,但這種話又如何能夠說出來呢?

「你說過,你們能夠造出一把好匕首?」葛東巖用犀利的目光盯著秦海,冷冷地問道。

秦海抬起頭,讓自己的目光與葛東巖正面對峙,然後笑著說道:「區區一把匕首算得上什麼,給我一個支點,我能造出一根撬動地球用的槓桿。」

「好大的口氣。」葛東巖應道,他的心裡暗暗嘀咕著:這個小年輕有兩把刷子啊,自己這雙眼睛是專門經過訓練的,尋常人在自己的逼視之下,最正常的反應就是手足無措,絕對不敢與自己對視。可是這個看起來不到20歲的年輕工人,非但能夠在與自己的對視中保持不敗,而且還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些調侃的話語。

「你們的匕首帶來沒有,我驗驗貨看。」葛東巖收起了目光中的殺氣,向秦海伸出手來,討要他們製作的匕首。

秦海心裡微微一笑,他知道在剛才這一場無聲的交鋒之中,面前這個傲氣的軍人已經被自己挫敗了。其實目光對視這種遊戲,比的是雙方的底氣。秦海前世就是一個牛人,現在穿越過來,思維比別人領先了30年,更是牛人中的牛人,怎麼可能害怕一個普通的排長呢?心中既無怯意,那麼四目相對的時候,他也就能夠做到從容不迫了。

「這就是我們做的匕首,葛排長請過目。」秦海從寧默手裡接過他們打造的匕首,遞到了葛東巖的手上。

匕首是插在一個用硬紙板做成的簡易刀鞘之中的,葛東巖接過來的時候,對這個丑不堪言的刀鞘皺了皺眉頭。但是,當他握著匕首的刀柄把它從刀鞘中抽出來的時候,一股凜凜的寒氣霎時就撲面而來,讓他情不自禁地讚了一聲:「好刀!」

經過特殊淬火處理的超強合金鋼匕首表面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耀眼的光芒,相反,倒顯得有些黑沉沉的,讓人覺得有些怪異的感覺。葛東巖是擅長玩刀的人,一看這刀的色澤,就知道是非凡之物,心裡的輕視之意一下子消去了大半。

「葛排長果然識貨。」秦海從葛東巖的臉色猜出了他的心理,他笑呵呵地說道:「葛排長不妨先試試這匕首,看看合意不合意。」

「怎麼試?」葛東巖下意識地問了一聲,然後環顧四周,想找個能夠用來試刀的東西。

秦海用手指了指旁邊一截木料,說道:「先把這段木料試試吧。」

那木料其實是一截雜木的樹幹,木料的木質看起來十分緻密,上面還有幾個樹結,看起來疙疙瘩瘩的,顯然已經不能用於製作傢俱。像這種帶結的木料,一般也就只能當成劈柴燒火用了。

葛東巖剛才也已經相中了這截木料,他徵求了一下張老三的意見,便握著匕首走上前去,在木料上比比劃劃,尋找著下刀的地方。

「你可以試試看,能不能把這個樹結削下來。」秦海走上前,好心好意地出著主意。

葛東巖瞟了秦海一眼,似乎對他多嘴多舌有些不滿。想自己好歹也是一名精英部隊裡的排長,如何試刀難道還需要你這個小青工來教嗎?

「讓我們見識一下葛排長的臂力吧,看看能不能一刀把這個樹結削掉。」秦海樂呵呵地用起了激將法。

「我的臂力不勞你操心,你還是操心一下你的刀會不會崩斷吧。」葛東巖嗆了秦海一聲,然後攥緊刀柄,一刀向著一個杯口粗的樹結砍去。

「撲!」

一聲如踩中爛泥一般的悶響,葛東巖覺得手上並沒有受到什麼障礙,刀子已經從樹結中央輕巧地穿了過去。樹結從樹幹上掉落下來,留下一個光滑的截面。

「太強了!」在旁邊觀看的張老三、蠻牯等人失聲驚叫起來。眾人都知道,樹結是木料上最硬的部分,有些樹結硬到連尋常的柴刀都劈不動,需要用大斧子才能一點一點地剁開。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樹結,居然被一把匕首輕鬆地削開了,從斷面的光潔度可以看出匕首是何等鋒利。

「不錯不錯!」葛東巖的臉上終於綻開了笑容,原來此君不但會笑,而且笑起來比別人都更加爽朗。此前他一直繃著臉,不過是裝腔作勢,以顯示自己的威風而已。

第一刀砍得爽了,葛東巖來了情緒,揮著匕首卡嚓卡嚓地在那木料上砍剁起來。匕首所到之處,木屑紛飛,一片一片的木頭片被削落在地。張老三在一旁看著,哈哈笑著對蠻牯說道:「葛排長這是在幫我劈木頭呢,我一會該怎麼謝他呀。」

就在這時,只聽「叮」地一聲脆響,眾人心裡都顫了一下,這分明是金屬相碰發出的聲音,與前面削木頭的聲響完全不同。葛東巖更是一陣緊張,他顧不上去看砍中了什麼,而是先察看著手上匕首的刀口。

刀口上微微有一點擦痕,但刀刃毫髮無損。葛東巖放心了,這才把目光轉向了那塊木料。

在他剛剛砍過的那個地方,赫然有一個小小的亮點。他定睛看去,發現那居然是一枚被攔腰削斷的鐵釘的斷頭。這鐵釘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釘進去的,紮在木料中間,難怪葛東巖沒有看到。

「太神了,這簡直就是削鐵如泥啊!」張老三大聲地喝起彩來。

「好刀,好刀。」蠻牯也讚不絕口。

寧默等幾個人眼神都看得有些發直了,他們對於這把匕首的性能有些期待,但卻也沒想到它居然能夠把一枚鐵釘輕鬆地削斷。這樣的強度,哪裡還能算是匕首,簡直就和一把車刀相仿了。

「好刀!」葛東巖過足了癮,再也捨不得多用一會了。他把匕首插回那個簡單的硬紙板刀鞘之中,然後攥在手上,對秦海說道:「你是姓秦吧?小秦師傅,這把刀我要了,多少錢,你開個價吧。」

秦海微微一笑,伸出一個巴掌,比劃了一個「五」的手勢。

才五塊?蠻牯在一旁看著,好生覺得愕然。一把匕首用的鋼材的確不如一把鐵鍬多,但這樣的鋼口,加上精細的做工,賣上十塊錢也不過份啊,這位小秦師傅居然才要五塊?

張老三也有些大惑不解,在他看來,這把匕首開價二十應當是比較合理的,因為鋼材的質量實在是太好了,根本不能按照尋常鐵器的標準來估價。這樣好的匕首開價五塊,莫不是這位小秦師傅算錯了?

寧默等人心裡也是咯噔一下,喻海濤當即就想上去問秦海是不是搞錯了,因為光是給這把匕首做機加工,他們送出去的煙也不止五塊錢了。不過,他身形剛剛動了一下,就忍住了。他發現寧默和苗磊雖然臉上肌肉不停地抽搐,卻咬著牙沒有吭聲。出發之前,秦海已經交代過他們,說談價的事情由他一人承擔,讓他們不要亂說話。聯想到秦海此前的種種作為,喻海濤覺得秦海開這個價應當是有所考慮的。

「五?五十?」唯一看懂了秦海手勢的,是葛東巖。別人不瞭解一塊好鋼的價值,他是非常清楚的。他原來那把匕首是請修械廠的熟人用一塊好鋼打製的,連材料帶事後請那熟人吃飯答謝的錢,他也花出去了四五十,而且他覺得一點都不冤。那把匕首與現在他手上的這把匕首相比,只能扔到垃圾堆裡去,如果這把匕首開價五十,他算是撿著一個大便宜了。

「沒錯,五十。」秦海道,「我這幾個同事都非常崇拜軍人,他們堅決要求按成本價把這把匕首轉讓給你,所以我也只能開一個最低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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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居家度日之良器

五十還是成本價?


這一回,蠻牯、寧默等人心里的震撼全部被顛倒過來了。


寧默等人心里全都樂開了花,暗暗佩服秦海夠狠夠黑,同時計算著如果這把匕首賣五十塊錢,自己能夠掙到多少利潤,是不是一會可以去買一盒中華煙來開開洋葷了。


蠻牯則有一種暴走的沖動,他覺得這個小秦師傅在他心目中的光輝形象完全崩潰了,變成了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他先讓葛東巖試刀,等發現葛東巖對這把匕首愛不釋手的時候,就開出一個天價,想狠狠地宰葛東巖一下。


“小秦師傅,你這個價錢也太不地道了吧?你們城里人掙錢多,一個月的工資也就是五塊錢吧,你一把刀就敢向東巖要五十?”蠻牯忍不住抗議道。


秦海笑呵呵地一指葛東巖,說道:“葛大叔,你問問葛排長,我開五十是不地道還是厚道。”


葛東巖伸手攔住正欲反駁的蠻牯,說道:“細叔,你錯怪小秦師傅了,這把刀賣五十塊錢,的確算是很厚道了。”


“什么?就這么一點好鋼,賣五十還算厚道?”蠻牯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侄子,心里暗想,不會是這匕首里有什么蹊蹺,自家的侄子被秦海給施了法術吧?


葛東巖道:“細叔,你不知道這鋼和鋼之間的區別,我們部隊的裝備上面用的鋼,聽那些工程師們說,一公斤就值幾千塊呢。我原來那把被你磕壞的匕首,用的是一塊修裝備剩下的廢鋼材,就這我還給修械廠付了三十塊錢呢。小秦師傅這把匕首用的鋼材,比我原來那塊還好,加上做工,賣五十塊錢真的很厚道了。”


“這是真的?”蠻牯轉頭看著張老三,向他求證道。


張老三搖搖頭,說道:“這個我還真不懂了,不過,我打鐵這么多年,也的確沒有見過這么好的鋼。廠子里用的一些好鋼,一斤賣幾百塊的,我也聽說過,葛排長既然這樣說,想必是有道理的。”


“那是當然,你們不知道,我們是把廠里的家底都拿出來煉這塊鋼了。”寧默聽出了其中了端倪,趕緊上前替秦海大吹大擂。


“這鋼是你們自己煉的?”葛東巖卻是一下子抓住了寧默話里的核心,對秦海問道。


秦海點點頭,說道:“葛排長是懂行的人,你覺得這種好鋼是我們一個農機廠本來就能有的嗎?”


“煉這種鋼,麻煩嗎?”葛東巖又問道。


秦海道:“說難也難,因為原材料不好找,我們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配齊了這些原料。但是,說易也易……”


“怎么講?”葛東巖追問道。


秦海道:“如果有人能夠給我們提供鉻、鉬、鎢、鈦這些原材料,我們出配方和工藝,要冶煉出比這更好一些鋼材也是可能的。”


“哈哈,小秦師傅真是聰明人。對了,大家都還沒吃飯吧,張師傅,你這旁邊有沒有什么好一點的館子,我請各位師傅吃飯。”葛東巖贊了秦海一句,然后便向眾人發出了邀請。


“他為什么說秦海是聰明人?秦海說什么了?”喻海濤拉著苗磊,小聲地打聽道。


苗磊搖搖頭:“我也沒聽出來,秦海好像只是說如果有人能夠提供原材料之類的話,沒有別的。”


寧默在他們倆背上各拍了一掌,說道:“猜什么猜,聽秦海的就沒錯。走吧,那個當兵的說請咱們大家吃飯,咱們狠狠地撮他一頓。”


在張老三的引導下,眾人來到了離鐵匠鋪不太遠的一家小餐館。葛東巖對蠻牯交代了幾句什么,蠻牯便拉著張老三去找餐館老板安排飯菜去了。寧默等人圍著桌子坐下,葛東巖自然是坐在了緊挨著秦海的地方。


“小秦師傅,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我們部隊上的物資都是有數的,肯定不能提供給你們地方。我剛才的意思,只是想問問你能不能再打兩把差不多的匕首,我想替我們連長和上頭的作戰參謀各要一把。你不知道,這兩個人都是嗜刀如命的人,如果看到我有一把好匕首,他們沒有,鐵定要動手從我這里搶過去的。”葛東巖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對秦海訴說著。


秦海道:“葛排長,如果僅僅是一兩把匕首,我們回去再搜羅一下廠里多余的原料,應當還是能夠做出來的。不過,我這里還有一些好東西,不知道葛排長是不是感興趣。”


“還有什么好東西?”葛東巖的好奇心被吊起來了。


秦海伸手從寧默手里接過另一個紙包,放到了葛東巖的面前。葛東巖打開紙包一看,不由得便抽了一口涼氣,像是牙痛起來了一般。


原來,紙包里包著的,是一把造型古怪的鐵鍬。這鐵鍬帶有一個可折疊的手柄,折起來的時候不過像一本書一樣大小,但展開手柄就變成了一把使用方便的短鍬。葛東巖對這種設計并不覺得有什么驚奇,讓他覺得心疼難耐的是,造這鐵鍬的鋼材,分明與他手上的那把匕首毫無二致。


“這么好的鋼,你你你……你們竟然拿來做鐵鍬!”葛東巖幾乎想拿起鐵鍬在秦海腦袋上拍上幾下了。啥叫暴殄天物,這就叫暴殄天物啊!這一把鐵鍬所用的鋼材,能夠打造出好幾把匕首,虧剛才秦海還裝腔作勢說什么要搜集全廠的材料才能打造出一兩把匕首來。


“葛排長,我們是農機廠,做鐵鍬是我們的本行啊。”秦海一本正經地對葛東巖說道。


“可是你們要做這么結實的鐵鍬干什么?難道拿來砍鐵絲嗎?”葛東巖質問道。


秦海點點頭道:“沒錯,這鐵鍬的確是用來砍鐵絲的。”


“什么意思?”葛東巖有些納悶了。


秦海又向寧默伸出手去,寧默像只無所不能的機器貓一般,迅速地又遞過來一小把廢鐵絲。秦海把鐵絲放在地上,然后展開鐵鍬柄,掄起鐵鍬,對著那些廢鐵絲用力剁去。


鐵絲的硬度根本無法與釘子相比,用這種超強合金鋼制作的匕首能夠削斷鐵釘,那這柄鐵鍬砍斷鐵絲就更是沒什么懸念了。一鍬下去,一小把鐵絲整整齊齊地被砍成了兩截,迸得滿地都是。


“可是,這有什么用呢?”見識過剛才匕首削鐵釘的神跡,再看這鐵鍬砍鐵絲的表演,已經不能讓葛東巖感到吃驚了,他依然是一副不解的神情,看著秦海問道。


“別急,等我向你介紹一下這把鍬的功用。”秦海不慌不亂地說道。


“葛排長,你來看,這把鍬的一側是刀刃,可以用來砍木材,也可以用來切菜。這一側是鋸齒,可以鋸木頭,也能鋸普通的鋼材。鐵鍬的鍬面是可以翻轉過來的,這一頭是一個鎬頭,可以用來開鑿巖石,如果翻轉成向前的方向,還可以當作刺刀。這個地方有一個鉗口,可以當鋼絲鉗使用,一般的鐵絲網……你懂了吧?這里還有一組卡口,適合于各種規格的六角螺母……”秦海一邊熟練地扳動著鐵鍬上的機竅,一邊如數家珍地向葛東巖介紹道。


“哎,的確是不錯。”葛東巖聽出點味道來了,秦海說的這些功能,對于一名軍人來說,實在是太有用了。鐵鍬可以用來挖戰壕,鋼絲鉗正如秦海所說,可以用來破壞鐵絲網,鎬頭、鋼鋸、菜刀、扳手、啟瓶器,這絕對是一名特種兵居家度日、殺人越貨之必備良器啊。相比之下,自己剛才愛不釋手的軍用匕首反而顯得像件廢物了。


匕首這種東西,是用來在戰場上與敵短兵相接的。但在和平環境下,這種需要白刃格斗的機會,幾乎就沒有出現過。葛東巖原來的那把匕首,更多的時候是用來掘地,連訓練的時候都沒法使用,因為一不留神就可能會誤傷戰友。


而一把多功能工兵鍬就不同了,在兵營里可以用來切菜、啟罐頭、修理裝備,在野外可以砍樹、挖坑、對付野獸。匕首是短兵器,工兵鍬是長兵器,如果在山野遇到一頭野豬啥的,工兵鍬的戰斗力絕對比一把匕首要強得多。


“這也是你們造出來的?”葛東巖從秦海手里搶過工兵鍬,學著秦海的樣子玩耍著,眼睛里早已沒有那種不屑的神氣了。


“當然是我們造的。”秦海笑道,“怎么樣,還入葛排長的法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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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第二十六章一萬塊貴嗎


“一萬塊,你能出嗎?”秦海問道。


“一萬塊!”葛東岩嗤之以鼻,“小秦,我是認真的。”


秦海正色道︰“小葛,我也是認真的。”


被稱為小葛的葛東岩瞪起了眼楮︰“你真不是開玩笑?”


“當然不是。”秦海說道。


葛東岩認真地看看秦海臉上的神情,從中的確看不出什麼調侃的意味,不由得把工兵鍬放回到桌上,也嚴肅地問道︰“你是什麼意思?你明明應該知道,這把鍬值不了這麼多錢的。莫非你是在耍我,這把鍬你根本就不打算賣?”


“一把鍬當然不值這麼多錢。”秦海道,“如果是100把呢?”


“我要100把干什麼?”葛東岩錯愕地問道。




秦海道︰“你剛才說過,你有個連長,還有個作戰參謀,你排里有幾十名士兵,你們連里有上百名士兵,他們不需要100把這樣的工兵鍬嗎?”


葛東岩沉默了,他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開始思考起這件事情來了。這種鍬的確是為軍隊量身定制的,如果每一名士兵的背囊里都有這樣一把鍬,野外訓練的時候能夠帶來的便利可太多了。但是,這畢竟是非制式的裝備,部隊首長能夠答應給每人都配備一把嗎?


秦海道︰“葛排長,我不想打听什麼軍事機密,不過,據我觀察,你不是尋常部隊里的排長,你的部隊應當是擔負一些特殊任務的。這種裝備價值不菲,但與你們承擔的任務相比,就非常廉價了。


我們兄弟幾個絞盡腦汁設計出這樣一把工兵鍬,可不是為了給葛排長你造一件玩具,要知道,光是開這把鍬的模具,就費了我們多少氣力。我們都是愛國青年,我們希望能夠為子弟兵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這才是我們約葛排長到此來面談的原因。”


“你說我不是尋常部隊的,那我是什麼部隊的,你又是根據什麼猜測的?”葛東岩用目光逼視著秦海,心里卻是翻騰了起來。


葛東岩的確不是普通部隊里的排長,他服役的部隊是安河省軍區的直屬特務連,的確是擔負一些特殊任務的隊伍。80年代中期,通過總結南疆自衛還擊作戰的經驗教訓,各軍區都在組建自己的特種部隊,葛東岩所屬的特務連也被列入了改編的特種部隊之列。


對于特種部隊應當如何建設,軍區的首長心里也沒數,只是先從各部隊抽調了一些軍事素質良好的士兵,把建制建立起來。涉及到作戰方法、訓練手段、裝備之類的問題,由于缺乏可參照的經驗,現在都還在摸索的階段。


有關自己服役的情況以及部隊的情況,葛東岩從來沒有向家人透露過,所以作為其堂叔的蠻牯也不知道這些細節。葛東岩自忖在剛才並沒有說錯什麼話,那麼秦海是根據什麼猜測出他的身份的呢?




其實,秦海對于葛東岩的身份只是有所懷疑,談不上什麼準確的猜測。讓秦海覺得疑點最大的,就是葛東岩的那把自制匕首,按照軍隊里的條令,士兵是不可能自己找人制造武器的,能夠擁有這種特權的,只能是某些特殊部隊的官兵。此外,剛才葛東岩在張老三那里試刀,那一通劈砍的動作頗有章法,力道也很足,明顯是一個高手的作派。如果他真是普通部隊里的一個排長,那我們部隊的戰斗力也未免太恐怖了。


對于葛東岩的逼問,秦海只是笑而不語。有些事說出來就不神秘了,而留一些神秘感,對于自己與葛東岩打交道,是頗有好處的。


“我知道了,你是在詐我。”葛東岩沒有嚇唬住秦海,只好悻悻然地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他說道︰“部隊就是部隊,哪有什麼尋常不尋常的。不過,你說得對,這樣好的工兵鍬,能夠極大地提高我們部隊的戰斗力,應當建議部隊領導引進這種工兵鍬,裝備我們的連隊。


可是,小秦,你應當知道的,咱們國家現在是把工作重點轉移到經濟建設上去了,部隊的經費非常緊張。讓部隊出1萬塊錢采購100把工兵鍬,恐怕有些難度。”


在秦海與葛東岩對話的時候,寧默等人坐在一旁如看一場大戲一般,情緒起伏不定,三顆脆弱的心靈被數以萬計狂奔而過的羊駝踩得血肉模糊。


尼瑪,秦海真敢玩啊,竟然真的跟部隊談起生意來了。他說葛東岩不是尋常部隊的,看葛東岩臉上的表情,好像是被秦海說中了一般。這樣的軍事秘密,秦海又是如何得知的呢?為什麼我們看葛東岩的樣子與一般的傻大兵就沒什麼區別呢?


一萬塊錢100把工兵鍬,如果葛東岩真的答應了,這得到機床上去掃多少鋼屑才夠啊?整個青鋒農機廠一年也產生不了這麼多合金鋼廢料吧?秦海打算怎麼來做這些工兵鍬呢?


回頭來想,現在造出來的這把鍬,算是造模具的錢、機加工的錢、電爐的電費等等,成本也不會超過20塊錢,如果一把賣100塊,利潤就是80塊,100把就是8000塊錢……天啊,8000塊啊!抵得上我們10個、20個……反正好多個月的工資總和了……




“小葛啊,這件事情,我知道你也做不了主,你把東西拿回去,向部隊首長請示一下。如果首長有意向要和我們合作,你就到青鋒農機廠來找我們就是了。我叫秦海,他叫寧默,實在記不清楚名字,到青鋒廠問一句胖子,誰都知道。”秦海笑呵呵地讓寧默又中了一槍。


“你是說,這把工兵鍬,我可以拿走了?”葛東岩讓秦海忽悠得腦子有點懵,他暈暈乎乎地問道。


秦海扭頭看了寧默等人一眼,三個小伙伴都用熾熱的眼神對他表示了支持。他笑了笑,對葛東岩說道︰“照理說,剛才那把匕首和現在這把工兵鍬,都是樣品,讓你直接拿走也無妨。不過,我們都是窮工人,為了造這些東西,欠下不少債,所以還請葛排長付個工本費啥的。”


“這沒問題。”葛東岩對于掏錢的問題是非常爽快的,他從兜里掏出一大把錢,一五一十地數了起來,數到最後,他有些尷尬地說道︰“不好意思,我這趟回來探親,把錢都留給家里了,現在兜里只有135塊錢……要不,我找我堂叔再借點。”


他這個算法是根據秦海此前的報價而來的,秦海說一把匕首50塊錢,一把鐵鍬是100塊錢,加起來就應當是150了。他這趟來見秦海,本打算如果對方提供的匕首的確出色,他可以出到100塊錢,現在一下子變成了買兩件東西,他帶的錢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秦海擺擺手,說道︰“我說過了,這兩件東西,我們只收工本費,你出100塊錢就好了。不過,這個價錢可不是未來合作的價格,這一點你要記清楚哦。”


“合作的事情……我不敢打包票,所以,這兩件,我還是按150付錢好了。”葛東岩說道。


秦海道︰“買賣不成人情在,不管最終部隊首長是不是願意與我們合作,這兩件東西,我都只收你100塊錢。如果葛排長不嫌棄的話,大家就交個朋友好了。”




“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大家本來就是朋友嘛。”葛東岩愉快地說道。


“酒菜來了!”


張老三和蠻牯從後廚回來了,手里各端著兩個菜,蠻牯還用一個手指頭勾著一個裝酒的大塑料壺。


葛東岩從蠻牯手里接過酒壺,擰開蓋子,第一杯先給秦海滿上了,接著又分別給寧默等人倒酒。秦海對于葛東岩的殷勤只是還以一個微笑,而寧默等人則有些受寵若驚的惶恐。他們當然也知道,葛東岩所以對他們如此客氣,全是看在秦海的面子上。


葛東岩又給張老三、蠻牯以及自己倒上了酒,然後端起酒杯,說道︰“來來來,為感謝小秦師傅和這幾位師傅煉出這麼好的鋼,為我們部隊生產了這麼好的裝備,大家干了這杯。”


秦海也站起來,端起酒杯說道︰“為了咱們軍民合作,干杯!”


“好,干杯!”眾人一齊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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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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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跟著我有肉吃











一頓飯吃得賓主皆歡。酒過三巡之後,寧默等人也都放開了,向葛東巖打聽起當兵打仗的各種事情。葛東巖得了兩件神器,心中歡喜,不知不覺便有些喝高了,對著一干比自己年輕幾歲的青工吹起牛皮來,把自己的部隊吹得神乎其神。不過,他畢竟是特務連的軍官,雖然酒勁不小,該保密的地方還是注意了保密,有些話除了秦海,其他人也聽不出什麼內涵來。

酒足菜飽,葛東巖起身付了飯錢,然後向秦海等人告辭,稱自己要搭晚上的一班火車回部隊去。雙方互相留下了通訊地址,然後就握手告別了。

「胖子,這100塊錢怎麼分,你定吧。」

送走葛東巖之後,秦海一行依然騎車回廠,秦海在路上對寧默說道。

寧默擺擺手,說道:「秦海,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這錢主要是你掙的,你說怎麼分就怎麼分,我們絕無二話。」

「對,秦海,你本事最大,以後咱們一起出來掙錢,掙到的錢由你分配就行了。」喻海濤和苗磊跟著附和道。今天這一幕可把他們給震撼壞了,連葛東巖都拉著秦海的手一口一個「小秦師傅」地奉承著,他們幾個在秦海面前還有什麼可得瑟的?

秦海道:「你們可別這樣說,大家都是兄弟,不分彼此的。我有一個想法,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吧。」

「你說吧!」三個人一齊應道。

秦海道:「這100塊錢,咱們每人分五塊,夠這些天買煙抽的就行了。餘下80塊錢,留著做咱們的發展基金。以後我們要把生意做大,沒錢可不成。你們放心,這80塊錢,我一定能夠讓它變成800、8000。」

「我們當然相信。」寧默率先表態道,「我贊成秦海的想法,多出來這80塊錢,就由秦海安排如何使用好了。」

秦海道:「管錢的事情,我要不擅長。如果大家沒意見,我建議讓苗磊來管吧,他心細,不會出錯。」

「我可沒管過這麼多錢!」苗磊趕緊聲明,「這麼多錢,我連見都沒有見過。」

「老大讓你管,你就管!」寧默瞪了苗磊一眼,說道。他想起了過去看過的港片,覺得裡面「老大」這個稱呼非常霸氣,靈機一動,就用到了秦海的身上。

「對,以後秦海就是老大,他說什麼,咱們就做什麼。」喻海濤也被點醒了,覺得用老大這種稱呼來指代秦海,實在是太貼切了。想想剛才秦海與葛東巖對峙的時候,那種泰山崩於前而不驚的神氣,真有點像港片裡的那些黑老大。

「我好像比你們都小吧?」秦海心中暗笑,想不到自己一個堂堂的科學院博士後,竟然跑到一個工廠裡來當一群小混混的老大了。他嘴裡客氣著:「我覺得寧默才是老大,我當個老……呃,反正當什麼也無所謂了。」

秦海原本想謙虛一下說自己當個老二就好了,話到嘴邊終於還是嚥了下去,這個稱呼帶來的歧義太多了,對自己不利。

「老大,我跟你說,誰當老大,不是靠年齡來算的,而是看本事。我寧默在廠裡誰都不服,連我家老頭子訓我我都不服,可是我就服你,你不當老大,誰當?」寧默沒有聽出秦海的潛台詞,他只顧照著自己的想法對秦海勸說道。

喻海濤和苗磊也一齊起哄,鬧得兩邊的路人都在側目以視。秦海只好連連點頭,說道:「好吧好吧,這件事就不討論了,我當這個老大就是了。不過,大家注意一點,平時喊著玩玩也就罷了,在領導面前可千萬別這樣叫,要不,會給我拉仇恨的。」

「好,我們不當著領導的面這樣叫就是了。」三個人一齊答應道。

往前騎了一段,苗磊又想起一事來,說道:「老大,我記得當領導都是要講話的。像韋東林當廠長的時候,就在全廠大會上發表了一個講話,好像叫做施政演說。你現在當老大了,是不是也該發表一個演說啊?」

「對啊,老大發表一個演說吧。」喻海濤笑道,這種推舉老大的事情,讓他們幾個都覺得很好玩,當然心中也都有了些期待感。這麼大的孩子都希望自己有一個什麼組織,原來他們幾個雖然在一起玩,但整體歸屬感還不夠,選了秦海當老大之後,他們突然覺得自己也是有組織的人了,這種感覺實在是很微妙。

秦海想了想,說道:「好吧,我發表一個施政演說,我的演說就六個字:跟著我,有肉吃!」

寧默等人稍一錯愕,緊接著就大聲地附和道:「對,跟著老大有肉吃!」

「有肉吃!」

喊出這句話,幾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精神抖擻,自行車箭一般地從平苑街頭掠過,飛向東郊工業區。

幾家歡喜幾家愁,在寧默等人為找到了「老大」而欣喜的時候,青鋒廠廠長韋寶林家的客廳裡,卻是一片肅穆,氣氛極其壓抑。韋寶林正在聽取著金牌狗腿子翟建國關於廠裡這幾天各種消息的匯報。

「韋廠長,情況已經搞清楚了,有關洗衣機市場不好的傳言,都來自於一個名叫秦海的小年輕。」翟建國說道。

這兩天,有關青鋒廠轉產洗衣機的消息在廠裡瘋傳,與此同時,一個唱反調的觀點也悄然流傳出來,那就是認為洗衣機市場即將出現飽和,青鋒廠在這個時候進入這個市場,已經失去先機,最終必然導致雞飛蛋打。

這個觀點是建立在對經濟全局的判斷之上的,普通工人識別不出真假,但多多少少對於轉產的決策產生了懷疑。翟建國經過深入調查,終於查出這個傳言最早是從王曉晨那裡說出來的,而王曉晨又是聽秦海說的。

「秦海?」半躺著坐在籐制沙發上的韋寶林皺皺眉頭,說道:「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問題就在這了。」翟建國故弄玄虛地說道,「我已經查過了,這個秦海是這個星期天才到咱們廠報道的,是省農機技校畢業的一個技校生,到廠裡總共也才4天時間。」

「一個技校生,而且才來了四天,他有什麼資格評論廠裡的決策?」韋寶林不滿地評論道。

翟建國並不直接回答,而是繼續說道:「還有一個情況,項紀勇和冷玉明這幾天在車間裡大搞技術革新,據說解決了旋耕機刀片表面堆焊的工藝問題,已經讓蕭東平帶著改進後的刀片去找農資公司去了。」

「這件事我知道,項紀勇為了這事還跟我吵了一架。」韋寶林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項紀勇和他吵架的事情,讓他極其不痛快,但一時又找不到辦法來給項紀勇穿小鞋。項紀勇在青鋒廠的資歷比他要長得多,他雖然是承包廠長,但也沒法隨心所欲地處置下面的幹部。

翟建國道:「韋廠長,你只知道項紀勇他們搞了技術革新,你知道這個革新是誰提出來的嗎?」

韋寶林詫異道:「不是冷玉明嗎?」

翟建國微微一笑,說道:「不是冷玉明。」

「不是冷玉明,那是誰?」韋寶林問道,在他想來,能夠搞技術革新的,除了冷玉明,應當就是技術科的另外幾名工程師和技術員了,這也不算什麼新鮮事,可是看翟建國的神情,好像是有什麼蹊蹺,所以他才有此一問。

翟建國賣足了關子,此時才揭開謎底:「這個人,也是秦海。」

「你說什麼?項紀勇他們搞的那個堆焊,也和秦海有關?」韋寶林坐直身子,看著翟建國。兩件事情都和同一個人有關,這其中就有問題了。

翟建國非常滿意自己給韋寶林帶來的驚奇感覺,他說道:「正是如此,我去瞭解過了,據鑄造車間的彭金根說,帶領他們做技術革新的,是冷玉明和秦海,而其中冷玉明大多數時候都沒有說話,直接幹活的是秦海。」

「你的意思是說,這項技術革新的關鍵人物是秦海,而不是冷玉明?」韋寶林問道。

翟建國道:「至少從車間裡反映上來的情況,的確如此。」

韋寶林皺著眉頭:「這個秦海,是個什麼來頭?」

翟建國道:「我去勞資科查過了,這個秦海是姜山縣人,家裡是農村的,沒有什麼背景。他在學校的學習成績也是一般,並沒有表現出什麼過人的本領。」

「既然如此,他怎麼可能代替冷玉明去做技術革新呢?」韋寶林問道。

翟建國道:「這就是疑點了。韋廠長,你想想看,一個普通無奇的技校生,剛到廠裡沒幾天,又是批評廠裡轉產洗衣機的決策,又是搞技術革新,據說是要救活倉庫裡積壓的旋耕刀片,這不是很奇怪嗎?一個技校生,水平比冷玉明還高,這種事說出去誰能相信?」

「你的判斷是什麼?」韋寶林道。

翟建國道:「我的判斷是,其實秦海的種種表現,並不是他自己的意思,他不過是被人利用來破壞廠裡的決策的。利用他的人看中的是他的身份,因為他是一個新人,對廠裡的情況不瞭解,只要給他許一些好處,他就會傻傻地給別人當槍使。他所說的和所做的,都是別人準備好了教給他的,他不過是一個傀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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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沒有知識可不行


如果秦海在場,恐怕真心要佩服翟建國的想像力了,有這份想像力而不去當作家實在是可惜材料了。不過,翟建國和韋寶林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穿越這種更具想像力的事情,所以從他們的視角來看,說秦海是被人利用的傀儡,恐怕是最合情合理的一個解釋了。

「那麼,是誰在利用他呢?」韋寶林又問道。

翟建國道:「這就是我要向您匯報的第三個情況了。我問過杜欣欣了,秦海到青鋒廠來報到那天,是寧默帶他來的。事後,寧默又請秦海到為民餐廳去吃了晚飯,三葷三素,花了整整十塊錢。」

「寧默!」韋寶林渾身一激靈,「你是說,這背後的黑手,是寧老頭?」

「這個……」翟建國有些不敢說了,寧中英在青鋒廠的淫威真不是隨便說說的,即便是已經退居二線好幾年,翟建國在提到寧中英的名字時,還有些怯意:「這個嘛,我也不敢確定,不過,從寧默和秦海的關係來看,寧廠長對這件事情,應當是有知情的。」

「寧老頭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韋寶林在沙發上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在面積不大的客廳裡來回遛著,嘴裡唸唸有詞地嘀咕著。他把翟建國前前後後說的這些信息串起來,得到的結論也是認為此事必定與寧中英有關。

寧默這個人的情況,韋寶林自認為是瞭解的,一次拿出十塊錢來請一個陌生人吃飯,這種事情既不符合寧默的性格,也不符合寧默的經濟條件,唯一的解釋就是背後有人在指使寧默這樣做。而在這個廠子裡,能夠讓寧默乖乖做事的人,唯有寧中英而已。

「項紀勇、冷玉明,這都是寧老頭的得力干將,如果秦海的背後是寧老頭,那麼就很好理解為什麼項紀勇、冷玉明都要支持這個秦海了。不,秦海只是一個被人利用的傻瓜而已,寧老頭親手布了這個局,讓秦海在前面當炮灰,項紀勇和冷玉明在秦海的掩護下向我發難……」韋寶林覺得自己把整件事情的脈絡都想明白了。

「如果這事真的與寧廠長有關,那咱們怎麼辦?」翟建國小心翼翼地問道。

韋寶林道:「寧老頭已經下來了,再怎麼蹦躂也沒用。他推秦海出來攪局,目的應當是為了把他的人推上去,這個人沒準就是項紀勇,要不就是蕭東平,冷玉明這個書獃子是不可能的。當下之計,我們需要這樣做……」

「您說!」翟建國坐在方凳上,腦袋隨著韋寶林的走動而來回轉動,聽到韋寶林提出解決方案,他趕緊掏出筆記本來,開始記錄。

「第一,轉產洗衣機的事情必須堅定地推行下去,這是縣裡郭縣長支持的項目,寧老頭再有影響,能敵得過郭縣長嗎?要堅持轉產洗衣機的決策,就必須打消項紀勇他們改進旋耕刀片的念頭。別說他們的所謂革新只是一種嘗試,就算是完全成功了,我們也不能允許他們去做。旋耕機刀片的革新,有可能會帶來一些短期的利潤,但更會影響到大家對於轉產洗衣機的決心,所以這個苗頭必須堅決地打下去。」韋寶林說道。

翟建國點頭如啄米:「韋廠長說得對,這種時候不能有任何事情來動搖全廠幹部職工的決心。」

「第二,那個秦海是寧老頭的馬前卒,不能讓他繼續亂說亂動。要去敲打敲打他,讓他認清形勢,不要再發表不負責任的言論。」

「這件事我去辦,一個剛出學校的毛孩子,跟他聲明利害,他就會明白該站在哪一邊了。」

「第三,寧老頭那邊……」韋寶林說到這裡,開始有些為難了。他甚至不知道寧中英為什麼要對他發難,自然更談不上如何應對了。

「要不……我找寧默問問?」翟建國試探著獻計道。

韋寶林冷笑一聲:「這個胖子,每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他能知道什麼?」

「是的是的,他估計也搞不清楚自己的老子想幹什麼。」翟建國趕緊附和,其實他剛才說要找寧默,只是出於替領導分憂的考慮,他也知道寧默根本就不在乎他這個辦公室主任,誰讓人家的老子是前任廠長呢?如果他去找寧默問話,十有八九會被寧默一句話給噎死。

韋寶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實在不行,我親自去找寧老頭談談,看看他到底是什麼想法。他如果是對待遇不滿,廠裡可以考慮給他改善一下待遇。但如果他真要跟廠裡來硬的,廠裡也只好翻臉不認人了。」

「好吧……」翟建國垂下頭去,不敢多說什麼了。

寧中英在位的時候,韋寶林是辦公室主任,與寧中英是能夠說得上話的。而那時候翟建國不過是工會的一個幹事,因為組織活動不得力,還曾被寧中英狠狠地訓過,在年輕的心靈上留下了陰影。親自上門去與寧中英談判的這種事情,翟建國是連想都不敢想的,而韋寶林則多少還能夠做到。

主僕二人商定了對策,翟建國便起身告辭了。韋寶林目送著翟建國出了門,聽到門鎖啪嗒一聲撞上,臉上那副裝出來的自信神情便蕩然無存了。他想了幾分鐘,對著在裡屋看電視的妻子喊道:

「雅琴,上次人家送我的那包碧螺春你給放哪了?幫我找出來,我有用。」

第二天白天,所有的人都在按部就班的工作中度過,外人根本看不出青鋒廠正在暗流湧動。

蕭東平給花國英打了個電話,詢問試驗的情況,花國英告訴他現在才耕了100多畝地,離能夠出結果還差得遠。蕭東平知道自己性急了,與花國英閒扯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項紀勇和冷玉明找到秦海,與他商量搞高頻感應堆焊自動夾具的事情,從設計聊到工藝,一整天就混過去了。

寧默、喻海濤和苗磊心裡只惦記著葛東巖那邊的事情,但又知道這種事是沒那麼快的,於是一個個抓耳撓腮,像是害了相思病一般,在工作中鬧出了不少失誤,被各自的師傅臭罵了若干回。

好不容易又到了下午下班的時間,寧默看到項紀勇和冷玉明從鑄造車間離開,趕緊上前去找秦海。

「老大,咱們晚上去哪吃飯?」寧默腆著臉問道。

秦海笑道:「當然是各回各家,你還想上哪吃飯?」

「回家有什麼意思……」寧默鬱悶地說道,「我回家就是挨罵,我家老頭子在家裡閒著沒事,就以罵我為樂。」

「可憐孩子。」秦海幸災樂禍地笑著,「我到青鋒廠好幾天,還沒正經在食堂吃過晚飯呢。天天在外面吃飯,還不得吃窮了?」

寧默搜腸刮肚地找著理由:「我是想,咱們幾個出去隨便吃點炒粉也好,順便商量一下葛排長那邊的事情。葛排長說他的部隊就在紅澤,這會應該已經向他的領導匯報過了吧,要不,咱們到張老三那裡去聽聽消息?」

秦海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行了,胖子,別搞得自己那麼緊張,這種事情哪有那麼快,一兩個月沒有消息都是正常的。對了,你們幾個人也別成天瞎混了,我昨天晚上把我在技校學的課本找了一些出來,你們拿回去好好學一學,有不懂的地方等上班的時候來問我,或者到我宿舍去問我也行。」

說著,秦海從自己的工具箱裡翻出幾本書,遞到了寧默的手裡。

寧默接過書,臉苦得像吃了黃連一般:「老大,你不是說跟著你有肉吃嗎,怎麼還要讀書啊?你不知道我見了書就腦袋瓜子疼嗎?」

「疼也得讀。」秦海擺出了老大的派頭,「咱們要想掙錢,不能光靠賣苦力,得靠知識。我找的這幾本書都是入門書,你們先看,等看完了我再給你們找更深入的書。沒有知識,到時候讓你們去給客戶做點維護啥的,你們都做不了,咱們能掙什麼錢?」

「有你懂就行了唄。」寧默賴皮涎臉地說道。

秦海道:「我一身是鐵,能打幾根釘?一個好漢三個幫,你們如果沒點基本的常識,怎麼能幫我?不說別的,你連鉻鋼的鉻字都寫不准,關鍵時候豈不是要掉鏈子?我可警告你,這些書你們必須讀,到時候我要測驗,你們幾個誰測驗不過,我不就帶他玩了。」

「我造了什麼孽啊!」寧默仰天長歎,「我怎麼會認識了你這樣一個不講道理的老大呢!」

「呵呵,現在後悔也晚了,回去讀書去吧,我看好你哦。」秦海呵呵笑著,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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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你背後是誰



除了寧默等人之外,秦海在平苑縣並沒有其他什麼朋友,所以吃過晚飯之後,秦海便呆在房間裡整理記錄著自己的從前世帶來的知識。他非常擔心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知識會逐漸被淡忘,那可就太可惜了。

「篤篤篤,篤篤篤!」

門被敲響了。秦海起身打開門,看到門外站著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此人看起來也就是30歲左右的年齡,臉上帶著一絲裝出來的威嚴,那嘀溜溜亂轉的眼珠子分明暴露出了他內心的虛弱。

「你找哪位?」秦海詫異地問道。

「你是秦海嗎?」來人問道。

「我是。請問你是哪位?」秦海用手撐著門框,阻止著那人打算長驅直入的舉動。

「我是青鋒農機廠辦公室主任翟建國。」來人牛烘烘地自我介紹道。

「哦,是翟主任。」秦海點點頭,收回胳膊,用手指了一下房間,說道:「請裡邊坐吧。」

翟建國這個人的名字,秦海是聽寧默等人講起過的,而且也知道他是現任廠長韋寶林的心腹。秦海到青鋒廠好幾天,但一直都在車間裡與冷玉明等人搞技術革新,並不曾接觸過機關的這些幹部,所以也就認不出翟建國了。他想不出翟建國親自找到他門上來有什麼用意,不過,對方既然已經報出身份,他自然不便將其拒之門外,畢竟人家也是廠裡的中層幹部嘛。

翟建國進了屋,用挑剔的眼神來回掃視著秦海的房間,甚至走到寫字檯前,探頭看了一下秦海正在寫的東西,當然,那滿紙的公式、分子式之類的內容,是翟建國所看不懂的。翟建國這種旁若無人的舉動,讓秦海感覺到了一絲惱怒,不過他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還不至於為這麼點事就對翟建國發難。

「翟主任,你請坐吧。抱歉,我這裡沒有開水了,所以也沒法給你沏茶。」秦海把自己的椅子拉出來,示意翟建國坐下,然後自己先在床沿上坐了下來,等著翟建國說話。

如果翟建國不是帶著這種盛氣凌人的姿態進來,秦海也許會到王曉晨那邊去借點開水來倒給翟建國喝。一個辦公室主任的頭銜嚇不住秦海,但畢竟是同一個廠的同事,秦海是不可能對來賓如此失禮的。

可是,翟建國從敲門到進門,始終把自己擺在一個高人一頭的位置上,似乎秦海就該理所應當地害怕他、奉承他,這種態度可就讓秦海不樂意了。既然你要裝牛,那我自然不會對你客氣,至少水是不會請你喝的。老話說得好,不能強按牛頭喝水嘛,秦海在心裡暗暗地想道。

翟建國倒也沒挑秦海這方面的禮,在他想來,一個單身男工,就應當是極其邋遢散漫的,屋裡沒有開水想必也是實情。他今天來找秦海,並不是要與秦海聯絡什麼感情,而是帶著韋寶林的指示來敲打秦海,所以喝不喝水,並不在他關注的範圍之內。

「你是叫秦海嗎?」翟建國在椅子上坐下,再次確認著秦海的姓名。這個問題在他進門的時候就已經問過一次了,但這並不妨礙他再問一次。在他看來,要訊問一個人,總是從核對名字開始的。

「是。」秦海琢磨著翟建國的來意,面無表情地回答著對方的問題。

下一個問題應當是問對方的性別……翟建國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他不想讓秦海覺得他太傻帽了。

「你是農機技校畢業的?」

「是。」

「你是姜山縣人?」

「是。」

「到青鋒廠多長時間了?」

「四天。」

「來了之後,和什麼人接觸過?」

「這個可就多了。」秦海呵呵地笑了起來。他看出來了,對方是想用這種方式來顯示自己的威風,給秦海一個下馬威。可是秦海豈是這麼容易被嚇著的?慢說翟建國不過是一個智商和情商雙殘疾的傻書生,就算是面對葛東巖這樣的特種兵,秦海又何嘗膽怯過?

他裝出一副認真的樣子,一五一十地向翟建國匯報起來:「我接觸的人啊,有辦公室的杜欣欣,勞資科的欒蘇琴,鑄造車間的苗主任、彭金根師傅、劉建平師傅、魏家立師傅,食堂打飯的那位胖胖的女師傅,農藥廠那邊為民餐廳的孔老闆,對了,還有孔老闆家的閨女小芳……」

「夠了!」翟建國一開始還聽得挺認真,聽到秦海連孔小芳這種NPC一級的小人物都報出來了,不禁惱火起來,「說重點,要說重點的人。」

「重點的人?那只有胖子了,也就是寧默哦。我沒稱過他有多重,目測怎麼也得有90公斤吧,這可不是重點,而是很重哦?」秦海樂此不疲地耍弄著翟建國,小樣,當個辦公室主任就得瑟了,還到我房間來耍威風來了。

「你和胖子……呃,也就是寧默,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翟建國不知道秦海是真傻還是裝傻,有心糾正他對於「重點」一詞的誤解,想想又覺得太麻煩了,於是只能順著秦海的話頭,扯到了寧默的身上。

秦海聰明過人,從翟建國的問話中,感覺到了對方的用意似乎就在寧默身上,只是一時猜不出對方為什麼要關心寧默。他不想把自己與寧默的關係說出來,於是裝出一副惱火的樣子,說道:

「別提了,這個死胖子,當初我只是想請他用自行車幫我搭一下行李,結果他非要敲詐我請客不行。結果沒辦法,我剛到青鋒廠就請他和另外幾個人吃了一頓飯,用掉了我一半的派遣費呢。對了,翟主任,我還想打聽一下,如果我錢不夠花了,能不能提前預支一點工資啊?」

「敲詐你請客?」翟建國覺得有些意外,他昨天專門到孔老闆那裡瞭解過秦海與寧默他們吃飯的細節,孔老闆信誓旦旦地說請客的人是寧默。可是從秦海現在的陳述來看,似乎請客的人是秦海,寧默是敲詐秦海請客的。如果他們之間的關係是這樣的話,那麼說寧中英指使秦海破壞轉產洗衣機大業的猜想就站不住腳了。

「我再問你,是不是你在廠裡說青鋒廠轉產洗衣機是死路一條?」翟建國決定先擱置寧默的話題,轉而追查秦海蠱惑人心的罪行。

秦海知道翟建國是有備而來,關於這些流言的出處自然是經過了查證的。他自認為自己說的這些話也不算犯法,不必擔心翟建國追究,於是便坦承道:「沒錯,這是我說的。」

「你為什麼要這樣說?」翟建國追問道。

秦海笑道:「青鋒興亡,匹夫有責。我覺得廠裡的決策有問題,自然就要發表自己的意見了,這也是愛廠如家的表現嘛。」

「你不過是一個技校生,你懂什麼廠裡的決策?」翟建國道。

秦海聳聳肩道:「這麼說,翟主任認為我說的不對?」

「當然不對。」翟建國道。

秦海道:「哦,既然不對,那我收回這些話就是了。」

翟建國瞪圓了眼睛,逼問道:「這不是收回這些話就行的,你必須老實承認,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我自己啊,難道我連說話都需要別人教嗎?」秦海反問道。

翟建國道:「這不可能,你不過是一個技校生,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秦海笑道:「翟主任,你這就不講道理了。你剛才說過,我說的這些話都是錯誤的。我是一個技校生不假,關於廠裡的決策,我說不出正確的話也就罷了,難道我連錯誤的話也不會說嗎?」

「這……」翟建國的腦子哪有秦海的好使,秦海一套彎彎繞的歪理,頓時就把翟建國給說啞了。對啊,作為一個技校生,沒有水平說正確的話,難道連犯錯誤的水平都沒有?廠子裡傳的關於轉產洗衣機有風險的那些話,其實並非沒有道理,而是太過於有道理了,以至於翟建國堅信這不是秦海能夠說出來的。可是,他剛才為了批判秦海,又紅口白牙地否認過這些話,現在讓他如何再自圓其說呢?

「秦海,你不要認錯了形勢,廠裡的決策是縣政府的郭縣長親自過問過的,是任何人都無法推翻的。你只有老老實實承認,才有出路。」翟建國說理不過,只能轉為威脅了。

秦海裝作糊塗的樣子,問道:「翟主任讓我老老實實承認什麼呢?」

「承認你背後是什麼人。」翟建國說道。

秦海是坐在床上的,背後就是牆壁,而牆壁上正好貼著一張劉大美女的巨幅劇照。他回過頭看了一眼,然後扭回頭笑著對翟建國說道:「我背後的人……不就是劉小慶嗎,怎麼,翟主任這麼大歲數也追星?」

「追你妹……」翟建國被秦海噎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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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三十章 喝涼水能敗火



「秦海!你不要油嘴滑舌,和廠裡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翟建國歇斯底里地吼叫起來。在他看來,秦海這廝實在是太可惡了,居然敢在他這個辦公室主任面前耍嘴皮子,而且居然還能耍得比他更出彩。

聽到翟建國的叫囂,秦海噗地一聲笑出來了:「翟主任,你沒事吧?青鋒廠是不是轉產洗衣機,是你們領導說了算的事情,與我何干?我說轉產洗衣機是死路一條,你說我的話是錯的,那就錯了唄。一句錯話也能讓你這麼緊張嗎?」

「你必須懸崖勒馬,否則……否則……」翟建國腦子有點亂,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能有什麼辦法來懲罰秦海。秦海已經報到,是實打實的國企職工,只要不犯什麼大錯,青鋒廠是沒權力開除他的,甚至於要扣罰工資之類的,都必須有明確的理由才行。

「唉,翟主任,看來我的確得給你倒點水了。」秦海歎了口氣,拿起自己的水杯,撂下翟建國逕自出了門。過了一會,他端著一杯水從外面進來了,把水杯往翟建國面前一放,說道:「翟主任,天太熱了,你喝點水壓壓火。」

翟建國的確是讓秦海氣得有點上火了,見秦海遞過杯子,他也沒想太多,接過杯子咕咚咕咚就喝了個乾淨。秦海弄來的水十分清冽,翟建國只覺得渾身一陣清爽,但緊接著就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秦海,你這水是從哪倒來的?」

「水房啊。」秦海無辜地看著翟建國說道。

「我呸!你說這是自來水?」翟建國眼睛瞪得滾圓,怒道。

像安河這種亞熱帶省份,人們在夏季是有喝涼水的習慣的。但在平苑縣,人們對於喝自來水卻有一些忌諱,原因據說是因為曾經有一年自來水公司的取水口被一頭腐爛的死豬堵塞過,等維修人員到達現場的時候,發現死豬的肉已經有一半不見蹤影了,想必是被抽進了蓄水池,又送到了千家萬戶。

雖然說自來水在出廠之前經歷過無數道消毒、過濾的處理,縱然有什麼死豬肉混進去,最終也會被過濾掉。但這個傳聞出來之後,眾人還是捕風捉影地說自己的確曾從自來水中喝出了腐肉的味道,更有神人繪聲繪色地說自己還喝到了一截疑似豬腰子的東西……

自那之後,平苑縣城裡的人就不再敢直接喝自來水了。翟建國在盛怒之下被秦海騙著喝了一杯自來水,那份委屈實在是無處哭訴。

「翟主任,我可是好意,我看你火氣太大,所以弄點涼水給你敗敗火……」秦海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你你你……你真是不可理喻!」翟建國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用手指著秦海,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想到關於豬腰子之類的傳言,他連去醫院洗胃的心都有了,哪還能坐得下去。

「你的問題,我一定會向廠長辦公會議反映的!」

翟建國撂下一句狠話,便拂袖而去。秦海也是有恃無恐,把翟建國的威脅只當成了清風拂面。他笑吟吟地跟出門去,站在門口招呼道:「翟主任,慢走啊,樓梯有點壞,你小心……呃,好像說晚了……」

只聽得樓梯上枯嚓一聲悶響,緊接著就是翟建國的一聲慘叫以及重物滾下樓梯的轟隆聲。單身樓裡的住戶都被驚動了,一個個從屋裡跑出來,議論紛紛:

「哎呀,是誰從樓梯上滾下來了?」

「好像是翟主任……」

「他怎麼到單身樓來了?」

「誰知道呢……」

「翟主任,你沒事吧,你躺著別動,我去醫務所給你叫醫生……」

「翟主任,我拿自行車馱你去醫務所吧……」

聽到這一通喧嘩,王曉晨也從屋裡出來了。她一挑門簾,正好與秦海四目相對,她瞪著秀麗的大眼睛對秦海問道:「小秦,出什麼事了?」

「翟主任從樓梯上滾下去了。」秦海笑著說道。

「他怎麼會從樓梯上滾下去呢?」王曉晨有些不解。

秦海道:「可能是想下樓快點吧……」

聽到這個無厘頭的解釋,王曉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揉著肚子笑了好一會,才收起笑意,對秦海說道:「小秦,翟主任是剛從你這出去的吧,你是不是惹他生氣了?你可小心一點,翟主任這個人,不太好說話的。」

秦海聳聳肩膀,說道:「他好不好說話,關我什麼相干。我好端端在屋裡坐著,他跑來衝我吹鬍子瞪眼,還指望我對他客氣?我沒親自把他踹下樓梯,已經算是很有修養了。」

王曉晨問道:「翟主任為什麼來找你吹鬍子瞪眼啊?你做了什麼讓他不高興的事情嗎?」

秦海道:「我之前壓根就沒見過他,誰知道他是抽什麼瘋了。」

翟建國來向秦海發難,原因在於聽說秦海說了一些對洗衣機市場悲觀的話,而這些話恰恰是從王曉晨那裡傳出去的。王曉晨也是出於對廠子前途的擔憂,所以才把從秦海這裡聽到的消息告訴其他工友,直至最終傳到翟建國的耳朵裡去。秦海不想把這個前因後果告訴王曉晨,因為這樣會讓王曉晨覺得有心理壓力。

王曉晨道:「小秦,你還是小心一點吧,你剛到廠裡,得罪了翟建國可不是一件小事,韋廠長最信任他了,得罪他就相當於得罪了韋廠長呢。」

秦海歎了口氣:「我也不想惹他,可是他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我豈能忍他?……對了,曉晨,我昨天還忘了件事,咱們一塊做的那把匕首,還有工兵鍬,我和胖子他們給賣出去了。你也出了一份力的,所以給你分了五塊錢。」

秦海說著,把自己分到的五塊錢取出來,遞到了王曉晨的面前。

「我可不要!」王曉晨像是看到一塊燒紅的木炭一樣,連忙退後兩步,連連擺手,「我又沒做什麼事情,哪能拿你們的錢呢。」

「你就拿著吧。」秦海走上前,一把拉過王曉晨的手,把錢塞到了她的手心裡。

王曉晨長這麼大,還不曾被一個男人拉過手,一時間羞得滿臉通紅,連拒絕都忘了,癡呆呆地握著那五塊錢,不知該說什麼好。

秦海做出這個動作,實在是什麼也沒多想。在他穿越之前的那個年代,男男女女之間拉拉扯扯、肌膚相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秦海就不止一次被實驗室的女碩士、女博士們挽著胳膊、摟著脖子照過相,那些腐女們一向是以**比自己大的男老師為樂的。

「錢不多,你先收著吧,等以後我們再做其他的東西,你還來給我們幫忙,有錢大家一起掙。」秦海說道。

王曉晨好容易才讓通紅的臉頰恢復了正常的顏色,這個時候再想把錢退給秦海已經不太合適了,再說,她也沒有勇氣拉著秦海的手把錢塞回去。

「那……那就謝謝你了,小秦。」王曉晨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聲音裡透著一種莫名的喜悅。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能夠掙到一筆外快,五塊錢對於她這樣的女孩子來說,可算是一筆巨款了。

「不必謝,這也是你的勞動所得嘛。」秦海呵呵笑著說道。

給王曉晨發五塊錢的報酬,是秦海早就打算好的。不過,在頭一天與寧默他們分錢的時候,他把王曉晨這件事給忘了,到今天看到王曉晨的時候才想起來。

秦海到青鋒廠總共才四五天時間,王曉晨與他素昧平生,卻處處照顧他,非但替他打過開水,有一回在水房遇到秦海洗衣服的時候,她還主動上前替秦海把洗不乾淨的衣領搓了一把,儼然就像是一個小姐姐一般,所以秦海一直惦記著要找機會回報一下王曉晨。

與王曉晨對門相處這幾天,秦海發現王曉晨是個非常節儉的女孩子,她幾乎不到食堂去吃飯,每天都是自己做飯,而下飯的菜則是簡單之極,要麼是一把空心菜,要麼是幾塊醬腐乳,根本見不到一點葷腥。

秦海向其他人側面地打聽過,知道王曉晨是個從鄉下招工上來的女孩子,每月發了工資之後,一大半都要拿回家裡去,只剩下很少的一點維持自己的生活。作為一個20歲的女孩子,她甚至於連一盒「萬紫千紅」的雪花膏都買不起,只能用2分錢一盒的蚌殼油來搽臉和手。

知道了這個情況之後,秦海便有心想幫王曉晨找點掙錢的機會。這一回做匕首的事情,因為要用到化驗室的一些設備,所以他請了王曉晨幫忙,現在匕首賣出了一個高價,給王曉晨發點報酬也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哎,對了,秦海,你沒打開水吧?我這裡有點多餘的開水,你拿去用吧。」王曉晨掙了五塊錢的外快,心中的歡喜與感激之情交織,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表示才好。愣了一會,她才想到可以給秦海送點開水,這也是這個節儉的姑娘能夠找到的唯一的答謝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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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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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扶上馬送一程



在翟建國去找秦海談判的時候,韋寶林拎著一盒茶葉,敲響了老廠長寧中英的家門。

「誰啊!」

屋裡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老廠長,是我啊,小韋。」韋寶林用溫柔的聲音答道。

「小韋?」屋裡的人嘀咕了一聲,隨後門便打開了,一個身高一米七幾、腰板挺直、頭髮花白的老頭出現在韋寶林的面前。

「老廠長,我來看看您。正好有人送了我一盒好茶葉,我想起老廠長最喜歡喝碧螺春,就給您拿來了。」韋寶林把那盒茶葉捧出來,遞到老頭寧中英的面前,笑吟吟地說道。

「哦,那就謝謝你了。」寧中英微微點點頭,伸手接過茶葉,把韋寶林讓進了客廳。

「老廠長,最近在忙什麼呢?」賓主分別坐下之後,韋寶林用拉家常的腔調,問起了寧中英的生活起居。

在寧中英當廠長的時候,韋寶林是他的辦公室主任,那時二人的關係是十分融洽的。韋寶林做事頗有一些機靈勁,對於寧中英的喜好、習慣等瞭如指掌,處理各種事務都非常合寧中英的心意,因此深得寧中英的賞識。

有關「明白人當家」的政策下達之後,寧中英作為一個年過五旬、而又沒什麼文憑的老幹部,自然只能退居二線。在縣經委讓他推舉接班人的時候,寧中英沒有推薦韋寶林,而是推薦了另外一位副廠長。按寧中英的說法,韋寶林當個侍候人的辦公室主任是很稱職的,但要當一廠之長,就不合適了。

但韋寶林自己可不是這樣認為的,他覺得自己有大學學歷,又長袖善舞,屬於開拓性的人才,憑什麼就不能當個廠長呢?他利用搞接待的時候與縣裡一些官員結下的交情,展開各種遊說活動,最終讓縣裡否決了寧中英的推薦,轉而任命韋寶林當上了青鋒廠的廠長。

縣經委的主任親自到青鋒廠來宣佈了韋寶林的任命決定,同時任命寧中英為青鋒廠調研室主任,並且叮囑寧中英要對年輕同志「扶上馬、送一程」。在那次的會議上,寧中英一改往日的霸氣,在整個會議過程中一言不發,甚至於經委主任讓他表態的時候,他也只是擺擺手,讓經委主任吃了個癟。

經委主任一行離開之後,韋寶林怯生生地來到寧中英面前,請老領導對他提出要求。寧中英似笑非笑地看看韋寶林,然後伸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說了句「好自為之」,就揚長而去了。

跟在韋寶林身邊的狗腿子翟建國沒看懂寧中英打的啞謎,只顧咧著嘴傻笑。而跟隨寧中英多年的韋寶林卻臉色驟變,連罵街的心都有了。

用手指天指地,是那些年裡家喻戶曉的一個政治段子,說的是某老帥對某個「火箭式」幹部的鄙薄。這個段子是真是假,已經無法考證,但這個動作的含義,韋寶林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在說他不知天高地厚。

從那時起到現在,已經兩年時間過去了。韋寶林在青鋒廠的執政並不順利,青鋒廠經營績效每況日下,引來不少對他的非議。出人意料的是,從一開始就不看好韋寶林的寧中英卻從未對廠裡的經營發表過意見,甚至於項紀勇、蕭東平等老部下到他家裡去發牢騷的時候,他也只是笑而不語,不肯發表議論。

韋寶林對寧中英採取了一種表面尊重、私下防備的策略,每隔兩三個月,他就要親自登門去問候一下寧中英,每次還必定會帶上一些小禮品,與當年當辦公室主任的時候一樣。遇到寧中英要用車或者報銷醫藥費等事情,韋寶林一概是給予最大的支持,要求行政科、財務科等絕對不能對寧中英有絲毫怠慢。

正因為韋寶林始終保持著謙恭,寧中英對他的態度也相對比較友善,至少是一種面和心不和的狀態。韋寶林知道,寧中英一直認為他不適合當廠長,而他當上廠長之後,也的確印證了寧中英的預言,因此寧中英對他是極其不屑的。韋寶林沒指望能夠贏得寧中英的肯定,他只需要安撫住寧中英,讓對方不要拆自己的台就行了。

聽到韋寶林的問候,寧中英靠在沙發上微微一笑,說道:「我一個老頭子能有什麼事情忙,每天就是吃飯、等死,沒有其他的事情。」

「哎,老廠長哪能這樣說啊。」韋寶林裝出責備的樣子說道。他用眼睛掃了一下屋裡的陳設,看到吃飯桌上擱了個圍棋盤,上面擺著黑白二色棋子,便走過去,認真看了看,然後說道:「老廠長在打譜呢?嗯,這好像是中日圍棋擂台賽上江鑄久與小林光一的那一局吧?江鑄久真是可惜了。」

寧中英沒有接韋寶林的話頭,只是微笑不語。他知道,韋寶林越是這樣做作,越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韋寶林那點花花腸子,在縣領導那裡挺管用,在寧中英眼裡就是一些小把戲而已,根本別指望能瞞得住他。

「對了,老廠長,我今天登門,一來看望一下老廠長,看看老廠長生活上有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二來呢,是想請老廠長對於青鋒廠的經營提出一些寶貴意見,以便廠裡進行決策的時候作為指南。」韋寶林終於把話頭引回了正題。

「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縣裡既然把青鋒廠交給了你,那一切經營你就自己拿主意好了,我這個老頭子胡言亂語做什麼?」寧中英說道。

韋寶林道:「話可不能這樣說,老廠長畢竟是青鋒廠的老領導,對青鋒廠的情況最瞭解,而縣也是最有感情的。廠裡的經營決策哪能離得了您這樣的老領導出謀劃策呢?」

寧中英沒有搭理韋寶林,從旁邊茶几上的煙盒裡取出一支煙,自顧自地點上,一聲不吭。

韋寶林知道,這是寧中英允許他說話的表現,如果寧中英真的不想聽廠裡的經營問題,這個時候就會起身送客,而不是自己抽煙了。

「是這樣的,由於國家計劃任務越來越少,咱們青鋒廠的傳統業務持續萎縮,已經很難支撐我們這個大廠了。前一段時間,我們幾個廠領導和中層幹部到國內幾個城市去調研了一番,最後給青鋒廠找到了一個新的產品方向,想必老廠長也已經聽說了吧?」韋寶林說道。

寧中英搖搖頭道:「我沒有聽說過什麼。」

你就裝吧!韋寶林在心裡暗自嘀咕著。他既然認定秦海是受寧中英指使而詆毀洗衣機市場前景的,那麼寧中英說自己不知道青鋒廠的新業務方向,就必然是一句謊言了。轉產洗衣機的事情,已經近乎全廠皆知,寧中英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其實,韋寶林還真是冤枉寧中英了。轉產洗衣機的事情,是星期一才在中層幹部會議上透露出來的,今天是星期四,總共也就才過去了三天時間。寧中英退居二線之後,平常都是呆在家裡不出門,有關廠裡的消息都是由一些來串門的幹部工人轉述的。這幾天,恰好沒人到寧中英家裡來聊天,所以寧中英還真的不知道轉產洗衣機這件事情。

要說起來,寧中英的寶貝兒子寧默是知道這件事的,但寧默見寧中英就像耗子見貓一樣,躲都躲不及,哪會主動和父親說起廠裡的決策問題。再說,寧默這幾天心裡惦記的都是出去撈外快的事情,廠裡是轉產洗衣機還是轉產航空母艦,與他有何相干?

寧中英否認自己知道青鋒廠的新業務方向,韋寶林不管信不信,都只能先向他介紹一二了。聽說韋寶林選擇的新業務是生產洗衣機,寧中英的臉上分明掠過了一絲不屑。

「老廠長,你覺得我們這方向選得如何?」韋寶林問道。

寧中英把手裡的香煙在煙灰缸上撣了撣,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道:「對於這個方向,我只有兩個字評價。」

「哪兩個字?」韋寶林問道。

「胡鬧!」寧中英乾脆利落地答道。

「……」饒是韋寶林早有心理準備,聽到這樣直截了當的批評,他的臉色也變成了豬肝一般。

「老廠長,這個方向是我和小翟,還有另外幾位中層幹部一塊選定的。」韋寶林委屈地說道。

寧中英道:「是不是胡鬧,和人多人少無關。你是一廠之長,該如何經營,你可以說了算。不過,你要徵求我的意見,我就只有這一句:胡鬧。」

「好吧……」韋寶林委屈求全地說道,「老廠長能不能說得明白一點,您為什麼認為這個決策是胡鬧呢?」

「農機和洗衣機,除了都有一個機字之外,其他的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農機廠能夠造洗衣機,是不是以後也可以造飛機了,也是有一個字相同嘛。」寧中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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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要論嘴不饒人,秦海與寧中英相比,堪稱是小巫見大巫。寧中英那張嘴,是經過無數次的運動磨礪出來的,各種典故、俏皮話、無厘頭調侃等等幾乎是張嘴就來,幾句話就能夠把人噎到牆角上去。

韋寶林在給寧中英當下屬的時候,就已經見識過寧中英的毒舌,就算他曾在安河大學中文系號稱四大才子中的老九,他也不敢與寧中英鬥嘴皮子。

「老廠長,話是這樣說,術業有專攻。可是農機市場已經不如過去那樣景氣了,咱們青鋒廠如果死抱著農機這個業務不放,最終必然是被市場淘汰,到那時候後悔就晚了。」韋寶林解釋道。

寧中英道:「農機市場什麼時候都不會不景氣,關鍵是有沒有適合市場的產品。洗衣機的確是一個好產品,但我們沒有生產洗衣機的經驗,我們的工人都是做農機出身的,一旦轉產洗衣機,多出來的技術工人,你怎麼解決?還有青鋒廠原來的設備,你準備如何處置?」

寧中英是憑著自己的認識在說話,言者無心,聽者卻有意。韋寶林敏銳地抓住了寧中英話裡的一個信息,反問道:「老廠長,你也認為洗衣機是個好產品?」

韋寶林到寧中英家裡來,是為了求證秦海關於洗衣機沒有市場的言論是否出自於寧中英的授意,在他看來,廠子裡能夠指使秦海去破壞決策的人,也只有寧中英一個了。可是,從寧中英剛才那句話中,卻聽不出寧中英對於洗衣機市場的悲觀,相反,寧中英似乎還是挺看好洗衣機市場的。

難道秦海的言論,不是從寧中英這裡出來的?

寧中英不知道這中間的種種貓膩,更沒想到韋寶林會懷疑到自己的頭上來。聽到韋寶林的問話,他點點頭道:「老宋這段時間也正想買個洗衣機,她說市場上洗衣機非常緊俏,生產洗衣機的確是一個有利可圖的業務。」

寧中英說的老宋,是指他的夫人宋玉蘭,是縣裡衛生局的一個幹部。因為寧中英的家就在青鋒廠的家屬區,大家成天低頭不見抬頭見,所以韋寶林與宋玉蘭也是非常熟悉的。

「可是,現在廠裡有一種傳言,說洗衣機市場上的緊俏只是暫時現象,過不了多久,市場就會飽和,然後洗衣機就銷售不動了,所以青鋒廠不應當轉產洗衣機。老廠長,你覺得這個觀點有參考價值嗎?」韋寶林再次試探道。

寧中英愣了一下,隨即反問道:「這個傳言是誰最先說的,有根據嗎?」

「瞭解過了,是一個叫秦海的小年輕,是農機技校畢業分配到廠裡來工作的,剛報到不到五天。他的根據是說,現在全國各地都在建洗衣機廠,我們青鋒廠這個時候搞洗衣機,已經來不及了。」韋寶林一邊說著,一邊偷眼觀察著寧中英的臉色,看他在聽到秦海這個名字的時候,有沒有一點異樣。

「秦海?沒聽說過。」寧中英搖了搖頭,「他說的情況是否屬實呢,你們有沒有去查證過?現在全國有多少個地方在搞洗衣機,這個問題的確是需要問清楚的。」

「我們正在瞭解。」韋寶林答道。

在他的心裡,湧上來一絲冷笑,寧老頭啊寧老頭,你可太會演戲了。可是,百密一疏,你也有演砸的時候。你如果說你認識秦海,但不知道秦海說過什麼,我或許還會被你的鎮定所迷惑,可是你紅口白牙說自己沒聽說過秦海這個名字,那就是欲蓋彌彰了。

青鋒廠誰不知道,你家大兒子寧默現在天天和秦海摽在一起,只差沒搬鋪蓋卷睡到一起去了,你居然說自己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自認為自己已經掌握了情況的韋寶林不想再呆下去了,寧中英拒絕承認秦海與自己有關係,那他再說什麼也是白搭。從今天晚上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寧中英至少還沒有赤膊上陣,連找個代理人都要遮遮掩掩,這就意味著這個老頭已經認命了,不會衝到前台來攪事了。

帶著這樣的想法,韋寶林和寧中英又扯了幾句閒話,然後便以要回去監督孩子看書為由,起身告辭了。寧中英把他送到門口,互相說完再見之後,韋寶林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拍拍腦袋說道:「對了,老廠長,小默好像跟那個秦海關係不錯,他們是一個車間的。」

「哦。」寧中英漠然地點點頭,並沒有多餘的話。

送走韋寶林,寧中英關上門,回到客廳。他拿起韋寶林送來的那盒茶葉,看了看上面的產地、標牌等,嘴角露出了一縷微笑。

如果韋寶林臨走時沒有說出最後那句話,寧中英恐怕到現在還蒙在鼓裡,不知道韋寶林為什麼突然要來拜訪自己,而且在自己面前提起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青工秦海。可是有了這最後一句話,韋寶林的所做所為,就昭然若揭了。

原來秦海是寧默的朋友,或者至少是互相認識吧。秦海在廠裡亂說話,說出來的話對韋寶林不利,韋寶林就懷疑到了自己的頭上,所以才會跑來試探自己。至於韋寶林的那最後一句話,其實是在向自己隔空喊話,表示自己對於寧中英與秦海之間的默契是瞭如指掌的,讓寧中英不要搞什麼陰謀詭計。

問題在於,寧中英從一開頭就沒有什麼陰謀詭計,這一切都不過是韋寶林自己的想像而已。韋寶林這個人一向都喜歡耍小聰明,明明智商情商都不夠用,還愛在人前顯擺,這一點,寧中英實在是太瞭解了。

「小靜,小靜!」寧中英向著裡間屋喊道。

裡間屋的門開了,一個身材高挑、梳著馬尾巴長辮、秀麗陽光的女孩子應聲而出,她正是寧默的妹妹、寧中英的小女兒寧靜。

「爸爸,什麼事?」寧靜問道。

「你哥呢?」寧中英問道。

「在外面玩吧?」寧靜答道。

「他這些天跟誰在一起玩,你知道嗎?」寧中英又問道。寧默在家裡見了寧中英就躲,根本不敢多和寧中英說話,所以寧中英要瞭解寧默的情況,只能向女兒求證。寧中英總共就這兩個孩子,兄妹倆性格迥異,但關係卻是非常親密的。

寧靜搖搖頭道:「沒聽他說,還不是和喻海濤、苗磊他們兩個在一起?」

「他這幾天沒什麼異常嗎?」寧中英問道。

「異常?」寧靜有些詫異,不知道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問,她稍稍想了片刻,旋即笑了出來:「你一說我想起來了,我哥這幾天還真有點異常。」

「什麼異常?」寧中英追問道。

寧靜走上前,小聲道:「爸,我告訴你,你可別說是我說的。」

無數家庭中子女向父母告密都是這樣一套,把自己兄弟姐妹的事情告訴父母,卻還要叮囑父母不准說是自己說的。其實,這不過就是子女與父母之間的一種遊戲而已,真有什麼不能告訴父母的秘密,他們是不會隨便透露的。

寧靜長得漂亮,性格乖巧,學習成績也不錯,再加上是小女兒,所以在家裡遠比寧默更得父母的寵愛。她與寧默的關係非常好,寧默做什麼事情都不會瞞她,而她則永遠都守不住這些秘密,屢屢要向父母偷偷告狀。

寧默每次因為寧靜的告狀而挨打或者挨訓之後,都要警告妹妹以後不許再告自己的狀,並且揚言從此之後再也不把自己的秘密告訴妹妹。不過,他的這種誓言從來都持續不過三天,三天之後,他又賤兮兮地在妹妹面前大談自己的種種隱私了。

寧中英和宋玉蘭也習慣了這對兒女之間的默契,遇到涉及寧默的事情,都要向寧靜打聽。

「你說吧,你哥這些天又怎麼啦?」寧中英道。

寧靜正色道:「爸,我跟你說,你可千萬要挺住,別嚇得摔跟頭了。我告訴你,我哥昨天回來,說他新認了個老大!」

「老大?什麼意思?」寧中英奇怪道。

寧靜道:「爸,你沒看過港片啊,老大就是那種特別有本事、特別厲害的人,就是就是……相當於我們說的流氓頭子。」

「什麼?他和流氓混到一起去了!」寧中英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他那個兒子他是瞭解的,懶惰、貪嘴、不務正業,但與街上的流氓卻絕對是毫無瓜葛。寧中英揍寧默、訓寧默,但對寧默從來都很放心,相信寧默在道德方面是不會給他丟人的。現在聽說寧默居然認了個什麼「老大」,這可讓寧中英嚇出一身冷汗了。

寧靜格格笑了起來:「爸,我就說你會嚇著了吧?你放心,我問過我哥了,他認的那個老大,可不是真的流氓,而是一個技校畢業,剛到咱們廠工作的工人。聽我哥說,那人可有本事了,說連冷叔叔都不如他有本事。」

「他說的這個人,是叫秦海嗎?」寧中英驚魂稍定,但還是有些不踏實地問道。

「對啊對啊,他說的名字就是秦海!」寧靜瞪著漂亮的大眼睛看著父親,「爸,原來你都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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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前世千百次的回眸



秦海!

這一刻,寧中英把這個名字牢牢地刻在了心裡。

能夠讓寧默拜為老大的人,絕不會是什麼尋常人物。寧中英對自己這個19歲的兒子很瞭解,知道他雖然讀書不行,只能進廠當個出死力氣的鍛工,但眼界和心氣是頗高的。一般的人不可能讓他頂禮膜拜,更談不是能夠當上他的「老大」。這個秦海能夠讓韋寶林緊張到懷疑是寧中英的傀儡,又能夠讓寧默服氣,這就值得引起寧中英的關注了。

寧中英自從退居二線之後,在各種場合都表現得極其超然,他不參加廠裡的會議,不與幹部工人談論韋寶林各種決策的得失,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關心廠裡的大事。他的超然僅僅是一個風光一世的老頭給自己找的保護蓋,他不想讓別人說他丟了權還不情願,這是他的自尊心所不能容忍的一種評價。

在表面的超脫之下,是寧中英對廠裡各項事務的高度關注。如果韋寶林今天不上門來,最多再過兩三天,寧中英恐怕也能夠從其他人的議論中知道秦海以及轉產洗衣機之類的事情。韋寶林的種種作為,寧中英洞若觀火,心裡早就憋著一股氣了。

他不是沒想過要跳出來劈頭蓋臉地訓斥韋寶林一番,甚至還想過要到縣裡去找領導反映反映情況,但想到自己是被縣裡強行推到二線去的,他又有些氣憤不過,不想再去聽縣政府或者縣經委的官員說什麼「要愛護年輕幹部、要允許改革犯錯誤」之類的屁話。

一個才報到四五天的技校學生,能夠讓自己的兒子拜服,又能夠讓韋寶林緊張,這就是青鋒廠出現的一個新變數了。對於這樣的變數,寧中英是不能不去研究一下的。

「小靜,你能找到你哥嗎?」寧中英問道。

「現在啊?」寧靜拖著長腔,不滿地說道,「我在做一道難題,剛有點眉目……我哥現在不回來,到睡覺的時候肯定會回來的。」

現在正在放暑假的時候,寧靜下學期上高二,這會正在抓緊時間鞏固高一時候的功課。對於父親打算讓自己去找寧默的事情,她一肚子不樂意。

寧中英可不管這套,他說道:「這件事我得找寧默問個清楚,你現在還沒上高二,哪有那麼緊張?你快去快回,找到你哥,叫他馬上滾回來,對了,讓他把那個秦海也叫過來,我要看看這個小年輕是怎麼回事。」

聽說父親不但要叫寧默回來,還要讓寧默把秦海也叫回來,寧靜一下子來了勁頭。這幾天寧默天天在她面前絮叨秦海如何神奇,讓她對這個傢伙也產生了深厚的興趣,只是不好意思跟著哥哥去見識一番而已。現在父親要宣秦海來家裡,她正好可以看看此人是不是真的長著三頭六臂,要不怎麼能夠讓一向牛烘烘的哥哥都五體投地。

「那我去了,不過,我可不敢保證能找到他。」寧靜答應著,回房間換了條漂亮裙子,花枝招展地出門去了。

寧中英的家是在青鋒廠的家屬院裡,寧默如果沒有出廠去玩,一般也就是呆在喻海濤、苗磊這兩家,距離寧中英家並不遠。雖然是晚上,但廠裡的治安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所以寧中英敢叫寧靜出去找人。

寧靜猜測得沒錯,寧默果然是呆在喻海濤的家裡,和他們一起的還有苗磊,正是傳統的三劍客。不過,讓寧靜大跌眼鏡的是,這三個人湊在一起,並未如過去一樣在玩斗地主,而是一人捧著一本書,愁眉苦臉地讀著。

「你們看什麼書呢?怎麼這麼專心?」寧靜沖三個人喊道。

「《鋼材熱處理》……」寧默把書的封面向寧靜展示了一下,聲音裡帶著幾分委屈。

「不是武俠小說?」寧靜有些吃驚,在她的記憶中,哥哥似乎從來沒有看過這種技術書籍,甚至於他的中學課本都是嶄新的,完全可以送回新華書店再賣一回。

「你們是要技工考試了嗎?」寧靜猜測道。

寧默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說道:「也算是要考試吧,我們老大說了,我們連鉻字都不會寫,他不帶我們混了,除非我們把這些書都讀完。」

「是啊,哪有這樣當老大了!」喻海濤和苗磊也一齊抱怨起來。

他們這番抱怨,其實也是痛並快樂著。秦海讓他們讀書學習,他們其實是打心眼裡都樂意的。看到秦海憑著自己的本事能夠把白菜賣成玉石的價錢,他們心裡充滿了羨慕,也都幻想著如果自己有這樣的能耐,是何其風光。

秦海承諾只要他們肯用功,他就會把自己的本事教給他們,這讓這幾個一向志大才疏的年輕人看到了希望,所以才會如此自覺自願地湊在一起看書。當然,從小就沒有看書習慣的他們,捧起書本來那份鬱悶、煩躁都是無與倫比的,所以需要藉機抱怨抱怨,古語說得好,何以解憂,唯有抱怨。

「對了,小靜,你幹嘛來了?」寧默這才想起要問妹妹來找他的原因,同時在心裡拚命地回憶著自己這幾天是否做過什麼讓老爸惱火的事情。妹妹到喻海濤家裡來找他,十有八九就是老爸要傳喚他,而每一次這樣的傳喚,都意味著要挨一頓暴風驟雨般的訓斥。

「爸叫你回去,說有事要問你。」寧靜說道。

「爸有沒有說是什麼事情?」寧默趕緊放下書,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向妹妹求證著。他希望事先知道老爸找他的緣由,以便做好心理準備。

寧靜搖搖頭道:「不知道,不過,爸說了,讓你叫上秦海一起去。」

「秦海?」三個小伙子一齊喊了出來。

苗磊看著寧靜,問道:「小靜,你爸怎麼會知道秦海呢?」

寧靜抿著嘴直笑,腦袋卻依然搖成了一個撥浪鼓,一把馬尾辮在腦後甩來甩去,煞是好看。只可惜喻海濤和苗磊都是從小就把她當成親妹妹看待的,心裡無論如何也產生不了「君子好俅」之類的感覺。

「海濤、磊子,你們在這呆著,我去找秦海去。沒準是咱們賣東西的事情讓我爸知道了,他要找我們算賬呢。唉,就是連累了秦海,太對不住他了。不過你們放心吧,我拼著被我爸打一頓,也不會出賣秦海的。」寧默叨咕著,匆匆忙忙出門奔單身樓去了,寧靜則一步不離地緊隨其後。

一路上,寧默拚命向寧靜打聽事情的前因後果,寧靜因為剛才一直關著門在屋裡做功課,也不知道韋寶林來向父親說了什麼,只能語焉不詳地說韋寶林曾經來過,而之後父親就向寧靜追問寧默是否有何異常。

「難道是韋寶林告了狀?」寧默自言自語地嘀咕著,說完,又自己搖了搖頭。他和喻海濤、苗磊私造農具賣錢的事情,韋寶林是早就知道的,而且從未指責過。這種干私活的事情在青鋒廠非常普遍,韋寶林一向討好寧中英,所以是不可能專門跑去向寧中英告這種黑狀的。

青鋒廠家屬區的面積不算大,寧默兄妹倆走了幾分鐘就來到了單身宿舍樓。他們來的時間晚了一點點,沒有趕上翟建國滾下樓梯的精彩瞬間。寧默帶著寧靜上了樓,來到208門口,敲響了房門。

「秦海,秦海,開開門,我是胖子。」寧默喊道。

秦海打開門,第一眼看到了寧默,緊接著就看到了寧默身邊那個俏麗的姑娘。二八年華的寧靜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氣息,粉紅的雙頰、靈動的眼眸,讓秦海一下子感到了**無限、美不勝收。

「這是我妹妹寧靜,在上高中。」寧默向好朋友介紹著,他一向以自己擁有這樣一個漂亮的妹妹而自豪,遇到合適的機會,總喜歡向人顯擺顯擺。

「哦,請進請進!」秦海經過短暫的失神,這時候已經恢復過來了。他趕緊把寧默兄妹倆讓進屋子,同時不露聲色地把一個泡了髒衣服的水桶用腳頂到床下。

「小靜,我跟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的老大,秦海。」寧默帶著妹妹進了屋,又開始驕傲地向妹妹介紹起了秦海。在寧默心裡,有秦海這樣一個牛氣的朋友,與有寧靜這樣一個漂亮妹妹一樣,都是他的風光。

「你就是我哥的老大?How_old_are_you?」寧靜偏著頭上下打量著秦海,好奇地問道。至於她冒出來這句英語,可絕對沒有任何刁難秦海的意思,只是覺得不好意思直接打聽對方的年齡,因此換一種掩耳盜鈴的問法罷了。

「How_old_are_you?」秦海心中暗笑,面對著這樣一個極品小蘿莉,他的邪噁心思驟然萌發,他故意地皺著眉頭說道:「嗯,你說『怎麼老是你』,難道我們過去見過嗎?對了對了,佛曰,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匆匆相逢,我們上一輩子一定是互相見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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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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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小狐狸晉見老狐狸



「你說什麼呀,亂糟糟的……」

秦海這一番惡搞,把寧靜徹底說暈了,她眉頭微皺,回味了一下秦海的話,然後試探著問道:「你剛才聽懂我問的問題了嗎?」

「聽懂了呀,你不是說『怎麼老是你』嗎?」秦海裝傻道。前一世的秦海是30剛出頭的年齡,在16歲的寧靜面前,算是一個大叔了。**小蘿莉正是這種壞大叔永遠樂此不疲的遊戲。

「我哪有說這個呀。」寧靜並不知道自己上當了,這個惡搞的段子是後世才有的,對於一個80年代中期的高中生來說,根本就想不到那頭上去,「我說的是,How!old!are!you!就算你是技校生,你總是上過初中的吧,這句英語初中就學過的。」

秦海認真道:「我知道呀,How就是怎麼,old就是老,are就是是,you就是你,連在一起,不就是『怎麼老是你』,我說錯了嗎?」

「How_old_are_you……」寧靜在嘴裡一字一頓地念了一遍,這才悟出秦海的意思,不禁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嘴裡不停地學著:「怎麼老是你!怎麼老是你!」

「秦海,你好像說錯了吧?」寧默沒有寧靜那樣的靈氣,至今還沒有聽出秦海是在開玩笑,他徹底不懂英語,但也能猜得出妹妹肯定不是那個意思,他拉了拉秦海的衣角,說道:「你到底懂不懂英語啊?」

「You_can_you_up啊!」秦海成功地把小姑娘逗樂了,精神抖擻,隨口又來了一句。

「什麼意思?」寧默愣了。

「你行你上啊!」秦海笑道。

「You_can_you_up,你行你上啊……咯咯咯,太有趣了,秦海,還有沒有,再說幾個給我聽聽。」寧靜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眼前這個秦海絕對不是不懂英語的人,相反,他能把英語解讀得有趣之極。她趕緊記下了這兩句話,打算明天就去找自己最要好的閨蜜,把這兩個笑話說給她們聽。同時,她還拚命鼓勵著秦海,讓秦海給她說更多更好玩的英語笑話。

「怎麼樣,小靜,我老大有本事吧?」寧默聽不懂這兩個小段子好笑在哪裡,但看到妹妹樂不可支的樣子,他還是非常得意,抓緊時間向妹妹得瑟著。

「哎喲,笑死我了……」寧靜揉著肚子,好不容易才笑停,她乜斜了哥哥一眼,說道:「你老大的本事,又不是你的本事,You_can_you_up啊!咯咯咯……」

秦海開了兩個玩笑,見寧靜被逗樂了,自己也挺開心。他扭頭看著寧默,問道:「胖子,你怎麼帶著你妹妹到我這來了,是來串門的嗎?」

「不是不是。」寧默這才想起了自己的大事,趕緊說道:「秦海,有件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出了紕漏,剛才韋寶林到我家去了,見了我家老頭子,不知道說了什麼。然後我家老頭子就讓我妹妹去找我,說讓我帶你去我家,老頭子有話要問你。」

「韋寶林?」秦海稍愣了一秒鐘,就反應過來了。翟建國剛剛從他這裡走,與此同時韋寶林則出現在寧中英的家裡,而且還提到了他的名字。把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秦海不難猜出,韋寶林和翟建國兩個人說的事情應當是相同的,那就是與轉產洗衣機有關的問題。他不確定的,只是韋寶林為什麼要向寧中英說起此事,而寧中英又為什麼要傳喚他去問話。

「秦海,我估計我爸是為了咱們賣農具的事情,說不定他們已經知道咱們和葛排長之間的事情了……這事是誰說出去的呢?不過,秦海,你放心,我寧默不是會出賣朋友的事情,我寧可拼著被我爸打一頓,也會把這事攬到我自己頭上的,絕對不會連累你。」寧默拍著胸脯說道。

同樣的話,寧默已經對喻海濤和苗磊說過一遍了,現在又對秦海再次保證,可見他心裡對於這個承諾是何等看重。這是寧默的優點所在,他本事不大,又因為長得肥胖而遭人歧視,但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一條好漢,當好漢就是要有擔當的。

「不是這事。」秦海拍拍寧默的肩膀,對他說道,「胖子,寧廠長要找我,這事應當與你無關,你不用大包大攬,省得把一些不該透露的事情也透露出去了。咱們現在就去你家吧,到時候你不用說什麼,我來回答寧廠長的問題就是了。」

「你們幹了什麼……犯法的事情嗎?」寧靜見這倆人都是一副寧死不屈、大義凜然的樣子,心中不覺有些害怕。她雖然習慣於向父母洩露哥哥的秘密,但卻不願意看到哥哥真的出什麼事情。這個秦海與她只是剛剛見了一面,但卻用兩個笑話贏得了她的好感,所以她也不希望看到秦海出什麼事情。

「沒事,丫頭,你就放心吧。」秦海笑著對寧靜說道,「你看我和你哥都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我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幹犯法的事情呢?」

「玉樹臨風……」寧靜看著寧默那水泥罐車一般的身材,真心替玉樹臨風這個詞感到委屈。不過,當她把目光投到秦海身上的時候,不由得微微地點了點頭,嗯,玉樹臨風這個詞,用在秦海身上,還是挺貼切的哦。

因為是寧中英召喚,三個人不敢怠慢,匆匆離開單身樓,來到了寧家。寧靜出門時是帶了鑰匙的,直接開門進屋,向父親通報已經把人叫來了。

「爸……」寧默邁著沉重的腳步進了客廳,低著頭喊了寧中英一句。

「寧廠長,我是秦海,是這星期才到青鋒廠工作的。」跟在寧默身後進屋的秦海走上前,向寧中英微微躬了一下身,然後不卑不亢地做著自我介紹。

「你就是秦海?」寧中英用鷹一般的眼光掃視了秦海一番。秦海早就料到寧中英會來這樣一手,面對寧中英的逼視,他臉上微微含笑,一聲不吭,等著寧中英出招。

「嗯,不錯。」寧中英點了點頭,他並不掩飾自己剛才逼視秦海的目的,他知道秦海也看出了他的企圖,所以才會如此應對。聰明人之間的較量,不需要什麼偽裝,相比之下,韋寶林與他玩的那些心眼,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坐下談。」寧中英用手指了指凳子,然後自己先在專屬於他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了。

秦海在凳子上坐下,寧默在父親面前不敢造次,拉了個凳子,坐在離秦海一尺遠的地方,既顯得與秦海同進退,又避免給父親造成一種自己想與秦海同仇敵愾的錯覺。寧靜想看看秦海如何與父親過招,因此也搬了個小馬扎坐在寧中英身邊,面對面地觀察著秦海,同時偷偷地向秦海扮著鬼臉。寧中英對於女兒一向寵愛,雖然知道寧靜在搗鬼,也並不制止。

「你和寧默關係不錯?」寧中英直截了當地開始了問話。

秦海點點頭:「是的,我們是好朋友。」

「你和寧默是怎麼認識的?」

「他和喻海濤、苗磊一起做了些農具,但卻不會做淬火,因此和買農具的農民鬧出了點糾紛。我幫他們做了淬火,就這樣認識了。」秦海坦白地說道。

在從單身樓到寧家的路上,秦海簡單地向寧默瞭解了一下寧中英的脾氣以及其他一些情況,他意味到,與其藏頭藏尾地編什麼謊言,不如把事情的真實情況告訴老頭子。寧中英主政青鋒廠20多年,即便退下來也依然是雄風猶在,這絕對是一條千年修煉的老狐狸。自己雖然智商頗高,但在寧中英面前,最多只算一條小狐狸。小狐狸跟老狐狸玩心眼,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坦白從寬這條政策,在這個場合應當是更適用的。

「爸……好多人都這樣做……」寧默訥訥地向父親解釋道,從廠裡弄材料干私活,這是寧中英當廠長的時候所不允許的,他擔心父親會因此而責罰他。

寧中英一反常態地沒有追求寧默干私活的問題,而是抓著淬火的事情訓斥道:「人家能這樣做,起碼是有本事,做出來的農具過硬。你們三個小年輕,連淬火都不會,就敢去學人家做農具,沒挨打就算幸運了。」

「爸,你不知道,我們是因禍得福啊!」寧默聽父親這樣說,頓時一塊石頭落了地,只要老頭子不追究干私活這事,他可就啥把柄都沒有了。心情一舒暢,他又活轉了過來,眉飛色舞地對父親吹噓道:「爸,就因為我們不會淬火,那些老表真的找上門來了。結果你猜怎麼著,哈哈,讓我們碰上了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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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女生外向



「你還好意思說!」寧中英瞪了兒子一眼,心裡卻是有些酸酸、暖暖的。

寧中英退居二線之後,心情不佳,每次看到兒子不爭氣,都要忍不住破口大罵一通。罵過之後,他多少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對兒子太過苛責了。但以他的脾氣,後悔歸後悔,卻是絕對不會向兒子低頭的。

一來二去,寧默見了寧中英就害怕,父子之間的關係也漸漸地疏遠了。寧中英有時候也想和兒子談一談,恢復一下關係。但每當他有這個念頭的時候,寧默又必定要在外面闖下點什麼禍,讓寧中英不得不用更嚴厲的訓斥來對待他。

像剛才這樣手舞足蹈的快樂舉動,寧中英已經有很多年不曾在兒子身上看到了。在寧中英的記憶中,那還是寧默十歲以前,寧中英讓他騎在自己脖子上,在紅澤動物園逗猴子玩的時候,寧默有過這樣天性萌發的放肆。

「爸,你不知道吧,秦海的淬火技術,那是頂尖的牛氣啊!」寧默沒有寧中英那樣多的感慨,他只是覺得今天父親對他甚是寬容,雖然話裡話外仍然是訓斥,卻是關心多於指責。他心思單純,父親給了他一點陽光,他就燦爛起來了。

「……那個鐵匠張老三,一開始多牛啊,說秦海什麼……初生牛犢不怕虎,結果秦海弄了個那個三硝水溶液,把鐵鍬頭淬了火,拿來砍磚頭,一點事都沒有,把張老三都給看傻了,拉著秦海就要拜師呢……」寧默如數家珍地敘說著秦海霸氣側漏的表現。

「你這是從哪學的?」寧中英打斷了兒子的話,轉頭向秦海問道。

秦海道:「有些是技校的課程,有些是我自己看書學來的。不過,紙上得來終覺淺,最終還是需要通過實踐來檢驗的。」

「爸,秦海說了……」寧默談興正濃,又打算繼續向父親介紹秦海叫他們看書的事情,他覺得這件事情如果說出來,父親對秦海的印象一定會非常好的。

「寧默,別打岔,聽寧廠長說。」秦海在一旁提醒道。有關他的情況,寧默的敘述已經足夠了,說得再多反而容易引起寧中英的反感。現在到了聽寧中英有什麼想法的時候了。

說來也怪,寧中英打斷寧默的話,寧默沒什麼感覺。秦海這一提醒,寧默馬上就乖乖地閉嘴了。短短幾天時間,他居然就養成了對秦海言聽計從的習慣。

寧中英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覺得自己更有必要深入瞭解一下秦海的虛實了。如果秦海的確是一個有為青年,寧默跟著他是能夠學好的。反之,如果秦海是個大奸大邪之人,那麼寧中英就得想辦法把秦海打壓下去,別讓他帶壞了自己的兒子。

「你到廠裡工作好幾天了,對於青鋒農機廠有什麼看法?」寧中英問道。

秦海知道寧中英是在轉著圈子地瞭解他,他原本也沒什麼劣跡,自然不用擔心,所以便有問有答:「廠子實力不錯,許多幹部和工人能力都很強,也有一些很敬業的職工。」

「對於廠裡的經營方向,你有什麼看法?」

「有些混亂,不過如果調整及時,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你聽說過廠裡打算轉產洗衣機的事情嗎?」

「聽說過。」

「你對此如何評價?」

「胡鬧!」秦海斷然說道。

「胡鬧?」寧中英啞然失笑,對於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興趣頓時就漲了好幾個級別。他記得,當韋寶林向他徵求有關轉產洗衣機的意見時,他說的也是這兩個字,而這兩個字讓韋寶林很是蛋疼了一番。通過韋寶林的介紹,他知道秦海也是反對轉產洗衣機的,卻萬萬沒有想到,秦海對此事的評語竟然與自己不謀而合。

「你說說看,怎麼就是胡鬧了?」寧中英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給自己點上。在把煙盒放回茶几的時候,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舉著煙盒對秦海說道:「你會抽煙嗎?」

「謝謝寧廠長,我不會。」秦海答道。

寧默很想說自己會抽,但他知道,如果他這樣說,迎接他的必然不是一支煙,而是一頓喝斥。寧中英知道寧默抽煙的事情,但要讓寧中英給寧默讓煙,那可就得等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你說說吧,轉產洗衣機怎麼就是胡鬧了?」寧中英深吸了一口煙,再次向秦海發問道。

秦海道:「隨著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輕工業品,尤其是家用電器,必然會迎來一個調整發展的時期,在這一點上,韋廠長他們並沒有看錯。」

「嗯。」寧中英點了點頭。

「但是,能夠看到這一點的,並不只有咱們廠。這兩天我抽空到閱覽室去看了一下舊報紙,僅在過去三個月內,報紙上披露的新上馬的彩電廠就有七家,洗衣機廠有十二家,還有數量不等的電冰箱、摩托車等企業。

另外據瞭解,咱們省除了紅澤原有的洗衣機廠之外,定城、岑州、梁關、屯流四個市都在醞釀建設洗衣機廠,有的已經從國外引進了生產線,很快就能投產。洗衣機的確是緊俏商品,但這麼多企業同時進入這個市場,帶來的衝擊也必然是極大的。

我估計,最多一年時間,洗衣機市場就會出現供過於求的情況,小品牌、劣質品牌會被淘汰,知名品牌也不得不通過降低價格來爭奪消費者。青鋒農機廠在消費品市場上沒有品牌知名度,也缺乏流水線生產的質量控制經驗,在這個時候盲目捲入這樣的競爭,必然是凶多吉少。」

秦海一氣把自己這兩天考慮過的問題和盤托出,相比那天隨口與王曉晨說的內容,又要完善了許多。

「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寧中英有些吃驚,秦海的這番分析,其中自然有些地方還值得商榷,但作為一個18歲的年輕工人,能夠把事情考慮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十分不易了。至於說他談吐的邏輯性、用詞的精準,一時還不在寧中英的關注之列。

秦海道:「有些東西是我自己琢磨的,有些是看報紙上專家說的。從去年以來,各地的基建規模驟然加大,帶來了鋼鐵、水泥等基建原材料的嚴重短缺。輕工業投資過旺,導致各種產品原料出現缺口。一些經濟專家在報紙上呼籲,要求控制當前過高的投資,實行軟著陸。

以我的猜想,咱們廠要想轉產洗衣機,光是基建方面的壓力就難以克服。就算能夠把生產線建立起來,各種原材料的採購也會把我們卡死的。」

「你考慮得很周全!」寧中英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謝謝寧廠長的表揚。」秦海應道。

寧中英對秦海的表現很滿意,一個年輕工人,有見識,有擔當,得到表揚之後又沒有得意忘形,這樣水準的人才,自己已經有多年沒有見到了。他扭轉頭對寧靜說道:「小靜,你傻坐著幹什麼,也不知道給小秦倒杯水來。」

寧靜站起身,把嘴湊到寧中英耳朵邊,小聲說道:「爸,我去切個西瓜給秦海吃好不好?」

「去吧去吧。」寧中英笑了起來,果然是有才的青年人見人愛,連自己這個小女兒都對這個小年輕有好感了,居然主動提出切西瓜來招待秦海。

平苑人夏天買西瓜都是一次性買十幾二十個的,全部塞在床底下的陰涼處儲存著,想吃的時候就滾一個出來切。寧靜拉著寧默進了房間,少頃,寧默就抱著一個十幾斤重的大西瓜出來了。他把西瓜拿到廚房用自來水洗過,然後寧靜親自操刀,把西瓜切開,用臉盆裝著端到了客廳。

「來,秦海,這塊給你。」寧靜笑呵呵地挑了一塊大西瓜,先遞到秦海的手上,然後才是給寧中英送去一塊,接著又用盤子裝了兩塊,到裡屋給母親宋玉蘭送去。因為知道寧中英與秦海談的是工作問題,宋玉蘭在此前只是出來與秦海打了個照面,就返回裡屋看她一直追著的狗血電視劇去了。

秦海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寧靜分發西瓜的順序,腦子裡無來由地想到了一個詞,叫作「女生外向」……

呃,**啊,這丫頭才16歲好吧,秦海在心裡給自己扇了一巴掌。

見寧中英欣賞秦海,寧默心情十分愉快。他自己挑了一塊西瓜,一邊大口地啃著,一邊對秦海說道:「秦海,大口吃啊,床底下還有,吃完了我再切一個。」

「我又不是牛肚……」秦海無語了,一個西瓜十多斤,豈是他們這樣幾個人就能夠吃完的?

「小秦,你說青鋒廠轉產洗衣機是凶多吉少,可是現在農具市場也在萎縮,咱們廠的農具銷售情況越來越差,照你的看法,青鋒廠應當如何做,才能起死回生呢?」

寧中英一邊吃著西瓜,一邊信口對秦海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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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一顆孤子











「農具市場怎麼可能萎縮呢?」秦海不以為然地反駁道。

「這可是你們廠長說的。」寧中英笑著說道,他對於農具市場萎縮的這個斷言也是十分不屑的,這會用這樣的腔調說出來,分明就是贊同秦海的觀點了。

秦海聽出了寧中英的潛台詞,他說道:「農村聯產承包之後,大集體解散了,大中型農機具的市場的確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萎縮。但隨著農民逐漸富裕起來,必然會出現機耕專業戶,把農村的青壯勞力從農業生產中解放出來。」

「解放出來幹什麼?」寧中英問道。

「當農民工啊。」秦海想當然地答道,「在城裡務工,一個月的收入抵得上在鄉下一年的收入,他們憑什麼不出來?」

「會有這種情況嗎?」寧中英來了興趣,秦海說的這個情況,是他沒有考慮過的,聽起來倒是挺有道理的一個觀點。

秦海於是把後幾十年農民工形成的過程以一種猜測的形式向寧中英講了一遍,那時候的資訊不像後世這樣發達,許多在沿海已經發生的事情,內地人還知之甚少。秦海繪聲繪色地這樣一說,把寧家老少三口人都聽得入迷了。

「在發達國家,農業勞動力佔全部勞動力的比重不足5%,而我國是70%以上,這種情況肯定是要得到改變的。要把農民從土地上解放出來,就必須依靠機械化,所以農機具市場未來非但不會萎縮,反而會得到長足的發展。」秦海用這樣一段話結束了他的講述。

「你不是學鑄造的嗎?怎麼連這些事情也瞭解?」寧中英笑著對秦海問道,老頭子嚴肅起來的時候能讓寧默都戰戰兢兢、汗不敢出,而他和藹的時候,卻是人畜無害,像個慈眉善目的鄰家大伯。秦海在與青鋒廠的工人們聊天聊到寧中英時,大家對寧中英的評價還是非常高的,認為他是一個很可親近的領導,當然,前提是你沒犯什麼事落到他的手裡。

秦海道:「學技術的人也不能不瞭解社會發展大勢嘛,否則如何能夠把握技術發展的方向呢?我在農機技校讀書,對於農業生產的事情多關心一點,也是正常的。」

「嗯,不錯,年輕人就應當胸懷全局,鑽研技術很重要,瞭解天下大事也很重要,在這點上,小秦你做得不錯。」寧中英以一個長者的口吻肯定著秦海。

接下來,眾人便是一通閒聊,寧中英問了秦海有關旋耕刀片堆焊的事情,又問起秦海在學校裡所學的專業。寧默在一旁不停地插話,以強化父親對於秦海的好感。寧靜則對於一些八卦的事情更感興趣,比如秦海是從什麼地方學到那些古怪的英語句法的。

一直聊到宋玉蘭看完狗血劇從裡屋出來,秦海才意識到時間已經比較晚了,連忙起身告辭。寧默以秦海初來乍到、不認識路為由,自告奮勇地要求送秦海回宿舍,其實是想在路上與秦海交流一下今天晚上聊天的心得。

寧中英知道寧默的想法,並未阻止,他親自把秦海和寧默送出家門,看著二人下樓梯的時候,寧中英叮囑了一聲:「寧默,小秦他們是單身漢,在食堂沒啥東西吃。你有時間就叫小秦到家裡來吃飯,讓你媽給他做點好吃的,知道嗎。」

「知道了,寧廠長!」寧默歡天喜地地和老爸調侃了一句,摟著秦海的肩膀下樓去了。

「爸,這個秦海真的很厲害嗎?」送走秦海之後,寧靜對寧中英問道。

寧中英點點頭道:「一個小年輕,能有這樣的見識,的確是不錯了。」

「我哥什麼時候竟然交了一個這麼棒的朋友,真看不出來。」寧靜笑著說道。

寧中英想了想,說道:「對了,小靜,等你哥回來,你跟他說,讓他明天見到項科長和冷科長的時候,讓他們抽時間到家裡來坐坐,我有事情要問他們。」

「嗯,知道了,寧廠長。」寧靜也學著寧默的樣子,和寧中英開起了玩笑。

寧中英心情不錯,沒有計較兒女對他的言語冒犯。他走到飯桌前,若有所思地端詳著桌上還沒有擺完的棋局,突然無聲地笑了:「這顆孤子實在是巧妙,從這個位置打入,還真讓對方不好應付呢……」

再說翟建國,因為在秦海宿舍裡氣迷了心,出來時在單身樓的樓梯上一腳踩空,摔了個鼻青臉腫。第二天一早,他裹著滿臉的紗布來到辦公樓,沒有去自己的辦公室,而是直接到了韋寶林的房間。他一進門,倒把韋寶林給嚇了一跳。

「小翟,你怎麼這副樣子?」韋寶林問道。

「別提了,都是秦海那個小混蛋!」翟建國怒道。

「他打你了?」韋寶林騰地站起身來,打人與造謠的性質可截然不同,尤其是把翟建國打成這樣,直接抓起來送派出所也不算過份了。

翟建國擺擺手道:「倒不是他直接打的,是我自己……唉,這種倒霉事不說也罷吧。對了,韋廠長,您昨天去寧廠長家裡打探到的情況如何?」

韋寶林示意翟建國坐下,然後把昨晚去見寧中英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尤其說到寧中英露出的破綻,表示自己能夠據此推測出秦海就是寧中英布下的棋子。

「寧廠長不肯承認,這就說明他心中也有軟,這一點對於我們很重要。韋廠長,我覺得我們現在要加快步伐,不能讓寧廠長和項紀勇、蕭東平他們成了氣候。我覺得,我們要抓緊取得縣裡的支持,只要郭縣長能夠支持我們,我們就勝券在握了。」翟建國呲牙咧嘴地說道,他臉上的傷情實在不適合表現這樣慷慨激昂的情緒。

韋寶林點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旋耕刀片的事情,要盡快地解決掉,不能讓項紀勇他們再折騰下去了。洗衣機那邊,你趕緊把報告寫出來,我拿去向郭縣長匯報,爭取早日上縣裡的辦公會。至於這個秦海……」

「我覺得應當給他一個嚴重的處分。」翟建國搶著說道。

「什麼名目呢?」韋寶林也是當辦公室主任出身的,對於這其中的程序還是瞭解的。沒有什麼名目就處分一個工人,這是很難辦到的。

「他……」翟建國有心舉出秦海騙他喝涼水的事情,想了想又覺得好像也不算什麼過錯,猶豫片刻,他說道:「不管怎麼樣,他發表不負責任的言論,干擾廠領導的決策,最起碼給個當面批評是可以的吧?」

「那這事就由你去辦吧。」韋寶林一推六二五,懶得去惹這種荒唐事。

兩個人正在聊著秦海,門敲響了,辦公室秘書杜欣欣探頭進來,報告道:「翟主任,秦海找你。」

「他找我幹什麼?」翟建國一愣,自己沒去找秦海,他倒反而找上門來了,難道是有什麼陰謀嗎?

杜欣欣臉上露著古怪的神氣,說道:「他不是一個人……」

「讓他到這來吧。」韋寶林發話了,他可不管秦海是不是一個人,在這個廠裡,他是老大,秦海帶什麼人來說情也是白搭。

少頃,杜欣欣帶著秦海和陪同的人一起來到了韋寶林的辦公室,韋寶林和翟建國抬眼一看,不由得都愣住了,與秦海一同到來的,居然是兩位軍人。

「你是韋廠長吧?」當頭的一位軍人走上前來,向韋寶林行了個軍禮,然後遞上一份證件,自我介紹道:「我叫朱崇武,是安河省軍區作戰處的處長,那位是我們軍區特務連的葛東巖排長,我們今天冒昧來訪,是有點事情想請韋廠長幫忙。」

「省軍區……」韋寶林覺得腦子有點暈,實在想不出省軍區和他這個農機廠能有什麼瓜葛,此外,既然朱崇武是來請他幫忙的,秦海為什麼又會出現在這裡呢?他的英語不夠好,否則他也打算向秦海大吼一聲:How_old_are_you!怎麼老是你啊!

朱崇武微微一笑,說道:「是這樣的,我們瞭解到貴廠的秦海同志在金屬材料熱處理方面有一些獨特的專長,正好我們有一項國防任務涉及到一個熱處理方面的難題,所以軍區首長讓我和葛排長來請秦海同志去協助解決。這是我們的商請函,韋廠長請過目。」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份公函,遞到了韋寶林的面前。

韋寶林接過公函,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抬頭的安河省軍區的大紅字樣以及公函下方的大紅圖章。他晃了晃腦袋,讓眼睛適應了一下,這才開始閱讀公函的內容。

公函寫得非常簡單,內容是:「平苑縣青鋒農機廠,今有重大國防任務,需借用你廠工人秦海同志協助工作,請予配合為荷。秦海同志被借用期間,考勤請按公假處理。此致革命敬禮。」

公函裡的措辭很客氣,但態度卻是不容置疑的。省軍區的來頭不是一個小小的縣屬農機廠能夠扛得住,人家打著國防任務需求的旗號,別說借一個秦海,就是把農機廠全部徵用了,韋寶林又敢多說一句廢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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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Crawler | 2017-10-3 18:08:00

第三十七章好闊氣的農機廠


看過公函,韋寶林臉上笑容綻放,他繞過辦公桌,和朱崇武握了握手,說道︰“原來是朱處長,怠慢了,怠慢了。你們要調小秦同志去幫忙,我們大力支持,支援子弟兵,是我們應盡的職責嘛。”


朱崇武微微笑道︰“那我就感謝韋廠長了,我們請秦海同志過去,也花不了幾天時間,任務一完成,我們就會馬上送他回來。”


“沒關系,去多長時間都可以。”韋寶林慷慨地說道,說罷,他又把頭轉向秦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是小秦吧,你來廠里這麼多天,我都沒顧得上去宿舍看你。朱處長他們調你去,是做一項非常有意義的國防重點任務,你一定要好好干,為廠爭光,知道嗎?”


“謹遵韋廠長的教誨。”秦海樂呵呵地應道,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韋寶林對他一副愛護有加的樣子,他當然犯不著給韋寶林難堪了。


翟建國捂著一臉紗布,站在旁邊咬牙切齒,卻又無法上前對秦海發難。人家軍方的人專門上門來請秦海,而且說是重點任務,他一個小小的農機廠辦公室主任哪怕呲牙?照常理來說,韋寶林都上前鼓勵秦海了,他這個韋寶林的狗腿子豈能落後?可是,他現在這副尊容,又哪有臉去對秦海說什麼熱情洋溢的話呢?


秦海看到了翟建國的表情,不過當著朱崇武和葛東岩的面,他也不好把內部矛盾表現出來,這畢竟是家丑,讓外人看去就不合適了。他向韋寶林說了幾句表決心的話,然後便隨著朱崇武和葛東岩離開韋寶林的辦公室,下樓登上了一輛軍牌的吉普車。葛東岩坐在駕駛座上,讓朱崇武坐在後排,秦海坐在副座上,然後便啟動了車輛。


吉普車在過往干部工人的注視下,駛出了青鋒廠,駛上通往紅澤的省道。開了一小段,秦海扭頭對葛東岩問道︰“葛排長,現在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了吧?”


原來,非但韋寶林沒弄明白事情的原委,連當事人秦海自己對此事都是莫名其妙。今天早上剛上班,葛東岩就帶著朱崇武來到了鑄造車間,叫上秦海直奔廠辦公樓。朱崇武給韋寶林看的那份公函,秦海根本就沒有看到,他只知道韋寶林準了他的假,他從現在開始就歸朱崇武調配了。


听到秦海的問話,葛東岩呵呵一笑,用手指了指後排,說道︰“這件事,還是請朱處長向你解釋吧。在朱處長面前,我只是一個司機罷了。”


“小葛,你耍什麼滑頭,這件事不是你整出來的嗎?我只是來幫你演戲的好不好?”朱崇武收起在青鋒廠裝出來的嚴肅嘴臉,笑呵呵地對葛東岩說道。


“好吧,那我就說了。”葛東岩于是開始向秦海解釋起來。


事情的起因,自然是來自于秦海造的那把匕首和那把具有超前理念的工兵鍬。


話說那一天葛東岩得了這兩件神器之後,連夜回到位于紅澤的省軍區駐地。第二天一早,他就興沖沖地帶著東西來到了司令員岳國陽的辦公室。他曾經給岳國陽當過警衛員,與岳國陽的關系非同一般,所以出入岳國陽的辦公室也是尋常的事情。


“小葛,你怎麼來了,有事嗎?”正在看文件的岳國陽見葛東岩進門來,不經意地問道。


葛東岩呵呵傻笑著,雙手背在身後,說道︰“司令員,我剛得了一樣寶貝,你想不想看看?”


“哦,又上哪弄了把好刀吧,拿來我給你鑒定鑒定。”岳國陽知道葛東岩的這個嗜好。事實上,葛東岩的這個嗜好恰恰就是向岳國陽學的,岳國陽對于好刀好槍的痴迷是全軍區皆知的,而且鑒賞能力也十分出色。


葛東岩把藏在背後的軍用匕首拿出來,送到岳國陽的面前,說道︰“司令員猜對了一半。這是我這次回家探親時候,請人做的一把匕首,請司令員鑒定。”




岳國陽沒有細琢磨葛東岩的話,他的目光被葛東岩呈上的那把匕首吸引住了。他把匕首拿到手上,仔細端詳一番,又用手指彈了彈刀身,听了听金屬的聲音,贊道︰“的確是把好匕首,就是不知道硬度如何。”


葛東岩對此早有準備,他從隨後的軍挎包里掏出一截細鐵絲,遞上前去,說道︰“司令員可以拿這個試試。”


“切鐵絲?”岳國陽有些詫異,“你真舍得?”


好的軍用匕首,當然是能夠切斷鐵絲的,但一般匕首的主人都舍不得這樣做。匕首的刃口也是有疲勞限度的,反復用來切割堅硬的物體,刃口就容易損傷。葛東岩新得一把好匕首,卻舍得讓岳國陽用切割鐵絲來測試,這就不能不讓岳國陽覺得奇怪了。


葛東岩牛烘烘地說道︰“沒事,司令員,你就切吧,切壞了算我的。”


岳國陽聞言,也就不客氣了。他離開辦公桌,走到屋子中間,把葛東岩遞給他的細鐵絲擱在水泥地上,揮起匕首便砍了下去。


“ 嚓”一聲悶響,鐵絲毫無懸念地被切成了兩半。岳國陽提起匕首一看,只見刃口完好如新,沒有一點損傷的痕跡。再看那鐵絲的斷處,平展展地,像是被菜刀切開的豆腐一般。


“這麼好的鋼,哪弄來的?”岳國陽是識貨之人,一看這個結果,就知道葛東岩弄到的這把匕首用的是極好的鋼材。


“這可是軍事秘密。”葛東岩笑呵呵地和司令員開起了玩笑。他給岳國陽當警衛員的時候,才剛滿18歲,岳國陽對待他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弄得他也有些沒大沒小。


“屁,在我面前還有什麼軍事秘密。你不說也就罷了,這把匕首,我沒收了!”岳國陽不理睬葛東岩的調侃,直接把匕首就收歸己有了。他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個錢包,說道︰“你花了多少錢,這錢我出了。”


“司令員,這樣不好吧?這算不算軍閥作風啊?”葛東岩依然笑嘻嘻地抗議著。其實,他拿這把匕首來見岳國陽,就存了獻寶之心。像他這種當過警衛員的人,有啥好東西都是第一時間想著送給首長的。


岳國陽佯嗔道︰“什麼軍閥作風,我還沒說你是兵痞作風呢。一個現役的排長,不用制式裝備,自己去找人做什麼軍用匕首,這符合條令要求嗎?”


“唉……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更何況你是大司令,我才是個小排長。”葛東岩假意嘆著氣,又假裝自言自語地嘀咕道,“好在我沒把別的東西拿出來……”


“你說什麼?”岳國陽听出了葛東岩的暗示,再聯想到此前葛東岩說他只猜對了一半,頓時警惕起來,瞪著葛東岩問道︰“你老實交代,是不是挎包里還有什麼好東西?”


“沒有沒有!”葛東岩雙手護著挎包,臉上的表情極其夸張,就差用刀刻上“此地無銀”幾個大字了。


“服從命令听指揮,把挎包里的東西交出來!”岳國陽下令道。


“其實嘛……就是一把鐵鍬而已。”葛東岩用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從挎包里掏出秦海的那把工兵鍬,遞到了岳國陽的面前。



“一把鍬你也弄得神神秘秘的……”岳國陽見葛東岩拿出來的果真是一把鍬,不禁有些失望,他用手扒拉了一下那把鍬,眉毛微微地皺了起來,“這是一把什麼鍬,怎麼造型這樣古怪?”


“嘿嘿,司令員,你沒見過吧?”葛東岩賣關子成功,不禁得意起來,他拿起工兵鍬,熟練地擺弄起來︰“我來演示給你看……這是工兵鍬,這是鎬頭,這是鋼絲鉗,我試驗過了,剪五毫米的鐵絲像剪棉線一樣,這是扳手,這是切刀,這是鋸子……”


隨著葛東岩的演示,岳國陽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專注,他現在已經不是在與一個小兵擺弄一件新玩具,而是在研究一種能夠極大提高部隊戰斗力的新裝備。


“這是從哪來的?”等葛東岩的演示告一段落,岳國陽迫不及待地問道。


葛東岩是個拎得清輕重的人,他拿著這把工兵鍬來見岳國陽,本身就是為了向岳國陽匯報這種新式裝備的情況,在這個時候當然就不能再耍貧嘴了。他報告道︰“這是我老家的一個農機廠造的。”


“農機廠?”岳國陽只覺得自己被雷著了,他敲了敲工兵鍬的鍬面,想了想,又敲了敲剛剛得到的那把匕首,對葛東岩問道︰“這兩件東西,是同一個廠子出的?”


葛東岩點點頭︰“是的,用的是相同的鋼材。”


“好闊氣的農機廠。”岳國陽倒抽一口涼氣,“用這麼好的鋼材造鐵鍬,這一把鍬怎麼不得賣個幾百塊錢?”


“這就是我要向您匯報的事情。”葛東岩說道,“造這把匕首和這把鐵鍬的,是平苑縣青鋒農機廠的工人,叫秦海。這些鋼材不是農機廠原有的,而是他自己研究出來的一個鋼材配方,自己冶煉的。他想問問,咱們是不是有意與他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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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Crawler | 2017-10-3 18:10:01

第三十八章你妹的工程師

“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岳國陽認真起來,他在位子上坐穩,又指了指旁邊的凳子,說道︰“小葛,你坐下說。”


葛東岩坐下來,把與秦海打交道的過程一五一十向岳國陽做了匯報,岳國陽听得很認真,有些地方還反復地詢問、核實。葛東岩作為省軍區特務連的排長,觀察能力十分出眾,對于現場秦海的表情、語氣等等都能夠模擬得八九不離十。


“只是一個青工?”岳國陽听完之後,有些不敢相信地發出了疑問。


“是的,這也是讓我覺得不能理解的地方。”葛東岩說道,“他的城府太深了……我甚至覺得,自己比不上他。”


“有沒有調查過他的背景?”岳國陽問道。


葛東岩道︰“沒有,我昨天晚上才從平苑回來,今天一早就到您這里來匯報情況了。”


“好,我安排人去了解一下。”岳國陽說著,當著葛東岩的面打了個電話給政治部,讓那邊安排人馬上到省農機技校去調查秦海的情況,要求越細致越好。


“司令員,你看……秦海提出跟咱們合作,這件事咱們如何處置?”葛東岩等岳國陽打完電話之後,訥訥地問道。


岳國陽道︰“這個秦海可是獅子大開口啊,一張嘴就是一萬塊錢,他以為咱們部隊的錢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嗎?國家的軍費是有數的,他搞的這個工兵鍬,是編制之外的裝備,咱們不可能自主采購的。”



葛東岩賠著笑臉,說道︰“司令員,普通部隊裝備不了這樣好的東西,咱們應急處置大隊應當每人配一件吧?您不是說過嗎,應急處置大隊是整個省軍區的尖刀,要挑最好的兵,用最好的裝備……”


葛東岩說的應急處置大隊,就是安河省軍區正在籌建的特種部隊,只是用了一個相對比較低調的名字而已。葛東岩已經被內定為應處大隊的一個中隊長,他拼命向岳國陽推薦秦海發明的工兵鍬,就是希望這種工兵鍬未來能夠成為應處大隊士兵的標準裝備。


“這種工兵鍬,咱們是不是可以讓修械所自己制造?”岳國陽問道。秦海的工兵鍬,涉及到多種功能,結構設計上頗有許多新穎之處。但形狀和結構上的創新是無密可保的,別人已經看到了這種設計,要仿造起來並不困難。當年的人們沒什麼知識產權意識,就算有,岳國陽也不會介意,為國防事業做貢獻的事情,你敢扯什麼知識產權?


葛東岩也沒往知識產權這個方面去想問題,他想得更多的,是材料的問題。他搖搖頭道︰“這種工兵鍬的設計沒什麼復雜,但是用的鋼材是修械所解決不了的。我先前那把匕首就是修械所造的,當時用了一塊最好的廢鋼材,可是和這把匕首的鋼材比起來,簡直差勁到家了。”


“你不是說這鋼材是秦海他們自己煉的嗎,咱們修械所不能學著煉出來?”岳國陽道。


葛東岩道︰“這個只怕有難度,一是怎麼煉的問題,二是咱們修械所也沒有煉鋼設備啊。”


“他們怎麼就會有煉鋼設備……”岳國陽下意識地抬了一句杠,說完自己也覺得無趣。省軍區的修械所原本的職能就是做一些修修補補的工作,不像農機廠是側重于制造。修械所需要使用一些鑄造件的時候,都是請地方企業協助生產的,本身的確沒有煉鋼的電爐。


話說到這個程度,兩個人都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了。岳國陽對葛東岩擺擺手,說道︰“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情容我考慮一下。”


葛東岩原本以為岳國陽的“考慮”只是一句托辭,誰知到了晚上,作戰處長朱崇武突然找到葛東岩,通知他第二天一早前往平苑縣,把秦海接到省軍區來,說是岳國陽要親自會見秦海。葛東岩歡欣鼓舞,于是今天一大早就開著吉普車與朱崇武來到了平苑,從青鋒廠把秦海“借”了出來。




所有這些事情,葛東岩當然不可能全部說給秦海听,他只是簡單說秦海設計的工兵鍬得到了省軍區首長的好評,首長要親自和他談談合作的事情。至于這種合作是采取什麼方式,這就不是他這樣的小兵所能知道的了。


“小秦,我可提前告訴你,我們岳司令是雷厲風行的人,最不喜歡吞吞吐吐、討價還價,你有什麼想法就直接對岳司令說,我們部隊是講道理的,不會讓你吃虧。但如果你打算從部隊掙大錢,我勸你還是盡早打消這個念頭的好。”朱崇武坐在吉普車後排,對秦海發出警告道。


秦海笑笑,說道︰“朱處長放心,我也知道現在部隊沒錢,我盡量提一個能夠讓大家雙贏的方案就是了。”


吉普車沒有進入紅澤市區,而是從城市邊緣經過,徑直開進了紅澤市北郊的一片丘陵之中。在穿過一條山間的林蔭道之後,前面出現了一個有持槍哨兵站崗的部隊大院。哨兵看了看吉普車前擋風玻璃上貼著的標志之後,揮揮手讓葛東岩把車開進了大院。


“省軍區不會是在這麼隱蔽的地方吧?”秦海忍不住問道。前世的他對安河省不太熟悉,但這一世的他好歹是在紅澤讀過三年技校的,知道省軍區大院是在紅澤市中心的一個大院子里。


“這是駐軍的營房,岳司令員今天在這里釣魚。”朱崇武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釣魚?”秦海有點懵了,這算是個什麼節奏呢?


朱崇武和葛東岩二人都沒有向秦海進行更多的解釋,作為軍人,他們有守口如瓶的素質。今天這場戲,主角是司令員,他們只有配合跑龍套的義務。


營房區依山傍水,面積不小,環境也非常怡人。葛東岩把吉普車一直開到了位于營房區後面的一個小湖邊,秦海看到,湖邊真的支著幾柄大陽傘,有幾個穿著軍裝和便裝的人正坐在水邊垂釣。



葛東岩把車在一旁停下,與朱崇武、秦海一起下了車,來到那幾名垂釣者身邊。他跑前幾步,來到一位穿軍裝的人面前,立定敬禮,報告道︰“報告司令員,秦海已經接到,請您指示。”


此人當然正是岳國陽,他轉過頭,向秦海他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說道︰“請他過來吧。”


朱崇武推了推秦海,示意他上前去。秦海依言上前,來到岳國陽面前,站住說道︰“岳司令,我叫秦海,奉命前來,請您指示。”


“你就是秦海?”岳國陽上三路下三路地審視著秦海,問道。


“是,我就是秦海。”秦海不卑不亢地應道。


“嗯,有點意思。”岳國陽莫名其妙地贊了一聲,然後對葛東岩說道︰“小葛,給小秦拿個馬扎,讓他坐下說話。”


葛東岩拿來一個馬扎,放在秦海身邊,秦海向岳國陽和葛東岩分別道了聲謝,便規規矩矩地坐下了。他不知道岳國陽打算如何跟他聊,所以並不急于開口,只等著對方出什麼招,他再琢磨如何應對就是了。


“我看了你造的那把工兵鍬,構思非常獨特,非常適合我們部隊使用。你說說看,你設計的時候是怎麼考慮的?”岳國陽問道。


對于這個問題,秦海是有所準備的,他編了一套說辭,不外乎說自己從小喜歡軍事,看過不少戰爭電影,又從報紙、雜志上看過一些外國資料,所以基于這些認識設計了這樣一把工兵鍬,希望有利于國防。他的說法半真半假,在外人听來,倒也可信。



岳國陽其實對工兵鍬的設計並不感興趣,這種設計難的只是想法,一旦有了想法,落實到具體結構上是很容易的。他問這個問題,只是為了迷惑秦海,以便掩飾自己後面那些問題的用意。


“你設計的這把工兵鍬,設計非常巧妙,而用的鋼材更是很特別,你能說說這種鋼材是怎麼冶煉出來的嗎?”岳國陽接著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其實也沒多難,我就是把幾種不同的合金鋼扔到一個爐子里去熔煉,煉出來就這樣了。”秦海笑著答道,他並沒有指望這樣的回答能夠讓岳國陽相信,他只是要向岳國陽表明一種態度,那就是一個合金鋼的配方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問出來的。


“真的這麼簡單嗎?”坐在岳國陽身邊、一直在裝作釣魚的一位中年人突然插話道,此人穿的是一身便服,鼻梁上架著近視眼鏡,是個徹頭徹尾的知識分子形象。


“他是我們軍區修械所的陳工程師,對金屬冶煉很有研究。”岳國陽隨口向秦海介紹道。


秦海剛才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岳國陽的身上,並沒有關注他身邊的其他人。听到那位陳工程師的話,他才把目光轉了過去。只看了一眼,秦海就幾乎想笑出來了︰


你妹的工程師啊,如果這位仁兄是你們修械所的工程師,你們修械所也太逆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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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10-3 18:15:02

第三十九章你原來早就知道

眼前這位,這一世的秦海自然是不認識的,但前世的秦海卻是再熟悉不過。當然,前一世秦海認識他的時候,他比現在要大出了20多歲,已經是一位半截入土的老頭了。秦海曾經與此人在一起合作共事過大半年,此後又多次在開學術會議的時候踫見,屬于忘年之交。此人當然不是什麼省軍區修械所的工程師,而是科學院院士、鋼鐵總院的總工程師,名叫陳賀千。


秦海現在看到的陳賀千,還只有40來歲,也不是院士,不過秦海知道,陳賀千此時已經在金屬材料性能研究方面取得了非凡的成就,是國內這個領域中的大牛之一。


“原來是陳工,失敬了。”


秦海不知道陳賀千為什麼要隱姓瞞名地坐在這里,既然岳國陽不透露他的真實身份,秦海自然也不能當場揭穿。人家要跟自己演戲,自己就陪著演好就是了。要敘舊之類的,日後還有機會,還有,這能算敘舊嗎?


“小秦同志,我研究了一下你造的那把鐵鍬的鋼材,發現它的強度遠遠超出了常見鋼材的強度,你能不能介紹一下,這種鋼材是如何冶煉出來的?”陳賀千推推鼻梁上的眼鏡,開始對秦海發問了。


其實,今天這個場景的真實主角,並不是岳國陽,而是陳賀千。他們所處的這個營地,是駐安河省的一個導彈部隊基地。前一段時間,部隊在訓練中發現某型導彈的尾翼材料存在缺陷,便邀請地方上的專家前來診斷,陳賀千就是為了這個原因而來到此處的。


昨天,岳國陽拿到葛東岩送來的匕首和工兵鍬之後,一直在琢磨著如何解決鋼材的問題的。他知道鋼鐵總院的專家就在紅澤郊區的導彈部隊,便親自過來,把這兩件產品送給陳賀千鑒定。


陳賀千見了這兩件東西,大驚失色。他讓助手們用儀器對這種鋼材進行了測試,得到的結論是這種鋼材的強度超出了國內現有最好的合金鋼的強度,尤其是其耐高溫的性能更是杰出。雖然這種鋼材還不能直接用于制造導彈尾翼,但借鑒這種鋼材的思路,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他們目前面臨的困境。


這個結論一出,岳國陽也愣住了。陳賀千等人在導彈基地忙活了兩三個月時間都沒有解決的問題,居然在一家縣級農機廠找到了答案,這簡直是太有戲劇性了。陳賀千當即就要求會見這種鋼材的發明者,而此時政治部調查的結果也返回來了,顯示秦海在政治上毫無問題,屬于可以接觸一定級別軍事秘密的人員。岳國陽當即決定,派朱崇武前往青鋒農機廠,商調秦海到省軍區來協助工作。


這些情況,秦海自然是不知道的。不過,當他認出陳賀千之後,他就知道岳國陽召自己過來,絕對不是為了一把工兵鍬的事情,能夠讓陳賀千出面的項目,絕對簡單不了。


明白了這一節,秦海也就懶得再玩什麼花招了。區區一個超高強度鋼的配方而已,就算是送給老朋友的見面禮,又有何妨。他微微一笑,說道︰“陳工,其實我煉的這種鋼,也不是什麼新工藝,我只是仿造H11和H13這兩種熱變型模具鋼的冶煉思路,通過二次硬化的方法來提高合金鋼的強度而已。”


“可是,你這種鋼材的強度,明顯比H11和H13要更高啊。”陳賀千追問道。


“這是因為我采取了特殊的高溫回火工藝,使鋼材彌散析出M7C3、M2C和MC等特殊碳化物,能夠增加二次強化效應。”秦海應答如流。


“鋼的韌-脆轉變溫度是如何降低的?”


“通過加入適量的鎳來實現,同時還能夠提高鋼的淬透性。”


“熱處理工藝你是如何設計的?”


“1010攝氏度空冷,550攝氏度回火,在空冷條件下能夠形成高位錯密度的板條馬氏體組織……”




“……你真是農機技校畢業的?”陳賀千用駭然的眼光看著秦海,臉上各種表情交織在一起,已經無法形容了。


“呃……我是不是說得稍微有點多了?”秦海苦笑道。


剛才這一番答問,秦海早忘了自己的穿越身份,似乎又回到了穿越之前。那時候,他每次與陳賀千在一起就是這樣一問一答,思維跳躍之快,讓旁听的人都反應不過來。可是,那時候的秦海是材料所的博士後,有與陳賀千對話的實力,現在這個秦海不過是一個技校生,說出來的東西讓鋼鐵總院的總工都覺得匪夷所思,這簡直就是妖孽了!


“你們听懂了嗎?”陳賀千把頭轉向旁邊幾個人,問道。


旁邊有幾位是陳賀千此行帶來的助手,有在讀的研究生,也有已經工作的助理工程師。在陳賀千與秦海對話的過程中,他們一開始還能抓住一些概念,但很快就完全陷入糊涂之中了。陳賀千提的問題,都是技術中的重要環節。而秦海回答的時候,也是甩開過程,只提關鍵概念。這種頂級專家之間的對話,是不會去回顧什麼原理的,往往只需要一個詞就能夠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想法,其余的東西只需要互相腦補就行了。


“陳老師,我有些地方沒听懂。”一名助手訥訥地答道,“不過,剛才您和秦老師說的這些,我都已經記下了。”


秦老師!


旁邊作陪的還有導彈部隊里的工程師,听到那助手的話,眼楮瞪得比銅鈴還大。陳賀千是個平易近人的專家,但他身邊的助手里卻有那種眼高于頂之輩。剛才說話的這位就是如此,來部隊這段時間,除了在陳賀千面前顯得老實一點,在部隊的工程師們面前不要太拽哦。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拽人,居然把這個稚氣未消的小青工叫作老師,這世界真的讓人看不懂了。


“岳司令,你們這的技校,水平竟然如此之高?”陳賀千扭頭去向岳國陽求證,他本不是一個會作偽的人,被秦海的學識震撼住之後,更是忘了岳國陽給他編的那個假身份,一說話就露出馬腳了。


岳國陽拼命地向陳賀千眨眼楮示意,嘴里說道︰“老陳,咱們農機技校的水平還是挺不錯的,你沒去吧?”


“了不起,了不起。”陳賀千喃喃地說道,“一個農機技校培養出來的學生,竟然有這麼過硬的理論功底,人才啊,人才啊!”


“陳老師過獎了。”秦海趕緊向陳賀千拱手道謝,他知道自己說的這些東西讓陳賀千服氣了,這其中的緣由,一方面是因為他本身是一個出類拔萃的人才,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擁有超前幾十年的知識。有些內容在後世的專業人員看來並不算是什麼了不起的知識,但放在這個年代,就屬于非常前衛的理論創新了。


“聊了一上午了,都餓了吧?來來來,咱們把桌子擺上,大家邊吃邊聊。”岳國陽站起身,對眾人招呼道。


陳賀千是國家級的專家,岳國陽對他一向是尊重有加的。秦海能夠讓陳賀千都感到佩服,岳國陽自然而然地把秦海也看成專家了,不再以一個青工的身份來對待。見雙方的對話告一段落,岳國陽想起了自己的角色,便開始張羅著安排酒宴,當然主要目的是為了招待陳賀千,秦海只是沾沾光而已。


湖邊上有幾棵亭亭如蓋的大樹,照著岳國陽的吩咐,飯桌就安排在這大樹底下,這樣既蔭涼又開闊,倒是符合軍人的傳統。


幾名警衛士兵從食堂抬來了大圓桌,在樹下支好,接著又開始分派碗筷。朱崇武領著秦海走到桌邊,給他指了個位子,說道︰“小秦,我看陳老師很欣賞你,要不你就坐陳老師旁邊吧。”



“沒問題。”秦海點點頭,然後走上前去,把自己座位旁邊的碗筷稍稍挪動了一下。


“陳老師,這邊請。”岳國陽陪著陳賀千也走過來了,他給陳賀千指了一下位子,說道︰“陳老師請坐這吧。”


陳賀千走到桌邊,正欲坐下,眼楮無意間注意到了放在自己面前的碗筷,不由得一愣。


“這是誰給我擺的筷子?”陳賀千問道。


“是那位秦同志。”正在旁邊服務的警衛戰士說道,他看了看碗筷的位置,不由得嘀咕道︰“這個秦同志也真的是,怎麼把您的筷子放到左手邊了……”


“別動!”陳賀千攔住了正準備替他把筷子挪到右手邊的警衛戰士,然後扭頭看著一旁的秦海,眼楮里閃著狐疑之色。


秦海倒是呵呵地笑著,伸手示意道︰“陳老師請入席吧,如果我沒弄錯的話,您應當是習慣用左手拿筷子的。”


“你原來早就知道我是誰?”陳賀千這一刻的震驚,完全不亞于剛才那一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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