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寒愴 (這是一個真人真事的故事)

大親王 | 2011-10-13 10:40:12

1樓

那天，傾盆大雨剛停，大兒子把黑色的雨傘掛在鐵欄杆上之後，重重的跪在地上，他放聲大哭，傷心的目視窗外，因為，媽媽被擡上了救護車，之後，救護車緩慢的離開了他的視線，他一直哭，嚎啕大哭………那年的冬天特別冷，特別的寒愴~~

她有兩個兒子，她二十三歲那年，兒子們的父親因為交通事故而身亡，所以，她勇敢的面對現實，因為這種天外飛來的橫禍讓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她從小就是所謂的童養媳，連父母親的容貌在她的腦海裡都是那樣的模糊，她曾經說過，五歲後就不曾再見過親生的父母親了。

大兒子五歲，小兒子三歲，就在先生離開的那年。夜深人靜之時，她每每都是哭乾了眼淚後才能入睡，唯一能撫平她心靈的傷痛，就是看著兒子們在睡夢中慢慢成長。家計的重擔她整肩扛起，她是傳統的農村婦女，所以一技之長就是幫忙先生下田耕作。但，當然，在大兒子出生後，她大部份的時間就是在家裡帶小孩。先生的個性樸實而憨厚，就算賺不了大錢，但日落而息的團聚是他們最幸福的溫馨。但，這一切的美好，就這樣的短暫，老天爺對她就是那麼不公平，就這樣無情的剝奪她生命的單純與美好的時光。

她開始四處幫人家洗碗、洗衣服等地打賺零工，因為家裡需要經濟來源。先生死後，大伯也把土地收了回去，因為她這樣一個人是沒辦法讓那塊土地擁有生產的價值，所以，她也只能無奈的面對這樣無情的命運。唯一慶幸的是，巷尾的某個鄰居，大家都稱呼她珍姐，珍姐大她十歲。珍姐的處境跟她一樣，同樣必須獨立扶養小孩，但珍姐比她慶幸，因為珍姐的娘家是個有錢的家族，所以，後顧之憂相對性得到了比較多的保障。

      房間裡有一組木櫃，木櫃其中一個抽屜配了把鎖，這是她每天開開關關的抽屜，因為，她省吃儉用，把每天賺的幾十塊錢，扣除不奢侈的開銷，之餘的錢全部放進這個抽屜裡，當然，抽屜裡一點一滴的累積是將來小孩的學費和出外的生活費。她所作的一切，都是那樣偉大，處處替兒子們著想。就這樣，她每天早出晚歸，早上出門就會先去跟珍姐打個招呼，因為，大兒子和小兒子白天大部份的時間都是寄託在珍姐的家，也唯有這樣，她才能安心的出外打零工。珍姐了解她的處境，所以對她特別憐憫，時常叫這兩個兒子用完晚餐後再回家，因為，她的辛苦，她對生命的奮鬥，珍姐除了感同身受之外也歷歷在目，所以珍姐總是在背後默默的支柱她。她也一直視珍姐為貴人，說她一定會報答這樣的無私與關懷。

時間過的很快，也過的慘忍無奈。十年後，珍姐突然病逝，那天，她在珍姐的靈堂前跪了一天一夜，因為她來不及報答。她的生命，就是這樣不斷的用汗水和淚水洗條出一道對生命的堅強與毅力。

大兒子國中畢業後就出外找工作，那時他才十五歲，因為他體會到媽媽的辛苦，十年來的苦心，大兒子完完全全的感懷在心。那天，大兒子跟媽媽說：「媽媽，您不要再那麼辛苦了，我不打算升學，我想幫忙家裡的生計，還有，讓弟弟繼續讀書，我們一起哉培他，等他長大後，也許可以改變家裡的境況(對窮人來說，也許，唯有這樣才有機會脫離貧窮吧)。

就這樣，弟弟順利的考上一所不錯的國立大學，那天，一家三口相擁而泣，終於有種揚眉吐氣的驕傲了。之後，弟弟離開了家，到外地念書，而媽媽和哥哥一直努力的賺錢，因為，大學的學費對他們而言，是一種沈重的壓力。她和大兒子咬緊牙關，腦海裡夢想中的未來是他們辛勤不懈的動力，有時候，她和大兒子會談論，會夢想到未來的美好，而不時露出燦爛的笑掬。

珍姐的娘家也是她生命中的貴人，因為，珍姐的父親在他們最急需用錢的時候，把在這個村莊的唯一土地，讓她與她的大兒子耕作，而且沒有要求任何條件的回饋。就這樣，大兒子平常除了打打粗工之外，也兼種著一些經濟作物，多多少少的累積，生活還能勉勉強強。

「時間」就這樣，飛得很快，跑得很急………

「你似乎變了，你偶爾要打通電話問候媽媽才對，媽媽開始會腰酸背痛的，你做兒子的要多關心一下才對」。大兒子在一次接聽的電話上對弟弟嚴肅的說道

她好久不知道什麼是享受了，而小兒子每每打電話回來就是要錢。但，當然這種狀況她不敢跟大兒子訴說。她一直覺得，也許是小兒子剛出社會，所以還在適應，因此沒有穩定收入是正常的，也許必須給他一些時間。

這是天性，這種母愛讓她一直期待，期待小兒子開始慢慢的能夠獨立自主，不要再伸手跟家裡要錢了。

在她六十歲的生日那天，大兒子和大媳婦買了一件新的上衣送給她，她在那天很開心，因為，大兒子的貼心讓她覺得很欣慰。但，她在那天也很傷心，因為，小兒子沒有回家，連通電話也沒打。

日子就這樣月度一月，年度一年…………

電話聲再次響起，她舉起疼痛的右手，接起電話，但聊完電話後，她悶著心，發著抖，但還是選擇相信。因此，她又拿了一筆錢，一筆可觀的數目給了小兒子，小兒子跟她說他想要投資，而且這次保證能賺一些錢………

那年，她已經六十五歲了，但因為年輕時過於勞動，現在，她連走路都必須撐著柺杖，摸著牆壁慢走。入夜時，有時背和腰的疼痛讓她輾轉難眠，這樣的病痛纏了她十多年~~

六十七歲的那年，某一天，一大早大兒子就跟她大吵了一架，其實，她跟大兒子吵架很多次了，而吵架的原因，就是大兒子早就知道她私底下一直拿錢給弟弟，一直溺寵著弟弟，但，每每吵完架後，她和大兒子都會默默沈靜，而她也會主動跟大兒子說聲抱歉，同時也得到大兒子的諒解，因為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這次的吵架是吵得最兇的一次，因為，大兒子發現她竟然連房子都拿去抵押，而抵押的錢又都拿給了小兒子，她身邊已經完全沒有積蓄了。大兒子破口大罵，因為多年來的辛苦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大媳婦前陣子已經搬回娘家，事出的原因同樣是為了相同的事情而選擇離開…………

「妳叫他回來說個清楚，這些錢，加起來的這些數目他到底都拿去那了??」。門就這樣「砰」的一大響聲，大兒子氣沖沖甩門而出~~

那天中午，很巧，兩名陌生男子來到家的門口，按了電鈴，她讓他們進來客廳，而他們拿了一份帳款，地下錢莊的帳款，白紙黑字確實是小兒子的字跡，但小兒子已經半年不見人影，三個月沒打電話回家了。她請了隔壁大伯的兒子來替她看看，因為，她沒讀什麼書，所以必須以防萬一，或者說是安全考量吧。兩名陌生男子並沒有蠻橫無理，他們表示是受人之託，同時陳述是因為她小兒子愛賭的關系，才會欠下這筆龐大的債務，在找不到當事者之下，只能來此打擾，他們同時拿出另一份文件，這份文件就是前不久房子抵押的法律文件。

確實，大伯的兒子無奈的表示，一千多萬的帳款是有憑有據的。就這樣，兩名陌生男子在離開前給了選擇，也給了期限，同時表示，第一時間會先選擇用房子抵押的這份法律文件去走法律途徑，接下來才會是……………

她傷心的呆坐在客廳，不知哭了多久，眼流都流乾了，她回憶起四十多年前的那道傷痕，失去丈夫時那種悲痛的感覺，她依然記憶猶新。如今，她已沒有體力，沒有當年的那種本錢再去面對這樣無情的命運。

她托著沈重的步伐走回房間，打開了衣櫃，她拿出了大兒子在她六十歲生日時送給她的那件上衣，她很吃緊的換上這套衣服，而這套衣服她只穿過二次，第一次是六十歲生日的那天，第二次就是今天。

她走出家門，來到家門口前的一條小溪河，靜靜的坐在溪邊的石頭上，這顆石頭是她以前幫老公、大兒子、小兒子洗衣服的地方，她很安靜的坐著，眼眶濕透著，她真的流不出眼淚了，因為，真的乾了……………

救護車急駛著，鳴聲吵醒了正在午覺的左鄰右舍。是大伯的兒子報的警，是他第一時間發現她落躺在溪河邊，面部朝下，左右鄰居協助的將她擡上救護車，而救護車也立刻作了第一時間的搶救~~

來不及了，發現的時間太慢，她已經沒有生命跡象，聽說來到醫院前，她早就沒有生命的跡象了。那時，醫院趕緊連絡家屬，而，第一時間來到醫院最親的家屬是大媳婦。

醫院寫了一份死亡證明書，而站在一旁的大媳婦哭紅了雙眼說著：「把媽媽送回家吧，她的一生都一直守護著這個家，因為，她曾經為了這個家犧牲了太多太多的歲月，就讓她安安靜靜的回家吧…………」

大兒子接到通知，但第一時間的通知非常模糊而且不清不楚，他只知道必須趕緊來醫院一躺，因為媽媽出事了。他非常著急的走到急診室，慌張的尋問著醫護人員。醫生知道他是她的大兒子之後，跟他說了實情，接著醫生拍著他的背，安慰著他。

他立刻衝下樓去，他覺得這不是事實，明明早上還好好的，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就這樣不告而別。

外面的傾盆大雨剛停，他衝到窗戶前突然停了下來，他把黑色的雨傘掛在鐵欄杆上之後，重重的跪在地上，他放聲大哭，傷心的目視窗外，因為，媽媽確實被擡上救護車，因為，窗外前，左側的救護車旁，有一個女人，他看的再清楚不過了，是他老婆。

救護車緩慢的離開了他的視線，他一直哭，嚎啕大哭………那年的冬天特別冷，特別的寒愴……………

不知情的人都說，她是不小心摔到河裡的，因為她那年老的身子，只要不小心，都可能跌倒。但知情的人都知道，這是她選擇結束生命的方式，是她自已跳下去的。河床有一米高，河水最深處只有三十公分，但對於像她這樣一個年紀的個體，背腰完全沒有力氣的老骨頭來說………

   很遺憾，真的很遺憾，就像故事中的「她」，生命充滿了很多遺憾。我沒有巨細靡遺描述很多細微的層面，這篇故事我寫出了大綱，所以很多段落跳躍的很快。但，當我起筆想訴說曾經有這樣一段故事時，我的心，其實很酸，因為很少人或許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真正的生活………也沒有人會猜想到，一向很堅強的她，為什麼最後的選擇會是…………

   每個人對於生命都有不同的詮釋和看法，這是很正常的。但我想寫出這篇文章與大家分享，最主要目的是強調「社會關懷」。每當我打開新聞或閱讀報紙時，社會新聞的版面，每每焦點都落在一些邊緣人士，雖然上述的這篇故事發生在二十多年前，但我想，就算今天的社會，每天依然上演著類似且相同的悲劇，尤其當貧富差距愈來愈大時，無助邊緣的人數就會愈來愈多。

   我想，當我們可以很自在的過著衣食無缺的生活時，我們就更應該對社會多一點無私的貢獻，社會也因為有您的關懷，才能減少更多的悲劇的發生。或者說那些無奈的聲音，會因為您的憐憫心，得到更多生命的欣慰……

作者：幕谷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