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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0:14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零一章 筑巢


    蕭月生被她溫柔關切的秋波所感,心中一暖,笑著點頭,忽的一下將自己放倒,仰天而躺,詠嘆一聲:“這天氣真好哇——!”

    她抬頭望了望天,倒也大是同意此語。

    謝曉蘭學他般將自己放倒在茵茵綠草上,聞著青嫩的綠草氣息,看著藍天上棉絮般的朵朵白云,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便是如此了。

    身邊几乎緊*著的男人,隱隱約約的氣息讓自己的心忽然安定下來,仿佛一切都不值得挂念,天地間有他在支撐著。

    澄如明鏡的天池之旁,兩人仰天而躺,身旁白鹿相伴,無思無慮,中天之日的陽光明媚暖人,醺醺欲睡。

    躺了一陣子,謝曉蘭感覺自己已是睡了一覺,全未有過的安定,令她極為渴睡,沒有驚惶,沒有警惕戒備,完完全全放下心來,這種感覺,十几年來,她從未有過。

    她一醒來,睜開眼睛,轉身而望,看到的卻是一雙深邃溫潤的雙眸,蕭月生正溫柔的看著她。

    “餓了沒?“蕭月生側身而臥,左胳膊支著腦袋,輕聲問道,仿佛輕輕拂過的清風一般輕柔。

    謝曉蘭先是下意識的搖頭,隨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頭。

    她的神志這才開始清醒,剛才一直是朦朦朧朧。

    蕭月生呵呵一笑,盤膝直塵,先是自袖中拿出一塊錦布,鋪在兩人之間的青草之上。接下來拿出之物,令謝曉蘭目瞪口呆,瞧見一盤盤一碟碟珍饌佳肴,猶帶著熱騰騰的香氣,由不得她不震驚。

    蕭月生看著她張嘴結舌嬌俏模樣,不由哂然一笑,拿出象牙箸與白玉勺后。又自袖中掏出兩只短耳碧玉杯,一盞銀壺。

    待他執壺將放于她面前的玉杯斟滿。謝曉蘭才如夢初醒,忙奪過銀壺,素手執壺,細細斟酒,姿態優雅曼妙,帶著醉人的風情。

    待她放下銀壺,蕭月生長笑一聲。舉杯邀酒:“來來,這是桃花醉,酒牲溫和綿軟,甚難醉人,夫人且放開胸懷,陪為夫痛飲几杯!”

    他舉止間豪氣橫逸,笑聲將本是嗅著鼻子的兩只小鹿嚇了一跳,抬頭好奇的望著他。

    “是,妾身遵命!”謝曉蘭亦雙手捧起玉杯。微垂著螓首,低眉順眼,說話溫婉柔和,羞紅的杏腮越發嬌艷媚人。

    蕭月生舉著杯,歪著頭,仔細看了看捧著玉杯的謝曉蘭,心下疑惑,為何像換了個人似地?

    他并不知謝曉蘭的心思。

    謝曉蘭從未覺得依*一個人是這般安心舒適,她只需*著他、賴著他、依著他,其余之事,無須挂心,這個男人便是自己地天!這樣的男人,怎能不盡心侍候?!

    這些菜都是出自小鳳之手,蕭月生的胃口已被她慣得其刁無比。平常飯菜,難以下咽,于是便在外出時,做上一桌飯菜,讓他帶在身上,免得餓著自己。

    小蔥豆腐、紅燒豆角、蘭花竹筍、水晶肴蹄、蟹粉獅子頭、清蒸鮮魚、龍鳳對蝦、蝦仁魚子羹,對于富家大戶,也是些尋常菜肴,但光看其色,便已令人食欲大開,小蔥豆腐的青白相間,水晶肴蹄地晶瑩剔透、龍鳳對蝦的鮮紅嬌艷,再聞著那扑鼻的香味,令人實在難以拒絕。

    蕭月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贊嘆一聲,此酒雖然綿軟,卻也是清幽沁人,獨具一格,怪不得庄中女人們都喜歡喝

    謝曉蘭見他如此,也捧著玉杯,慢慢將杯中酒喝完,一口一口咽下,喝得極慢。

    放下酒杯時,看到蕭月生正盯著自己的胸脯看,目光灼灼,令她大是羞澀,嬌嗔的白了他一眼,這才感覺頸間有些發涼,卻是酒沿嘴角流了下來,弄得自己衣衽微濕,月白襯衣一濕,便透出微微的水紅之意,卻是自己的肚兜顏色,讓她如何能不大羞?!

    蕭月生不為己甚,做若無其事之狀,剛才只是情不自禁,醒過神來,自然不會再那般不自制。

    寂靜是曖昧之溫床,兩人之間的氣氛頗為微妙。

    不過活躍氣氛,是蕭月生的拿手好戲,隨便說了几個笑話,便將謝曉蘭笑得前俯后仰,捧腹不已,咯咯的笑聲,清脆如營,在山谷中傳蕩不休,打破了周圍的恆久以來的靜寂。

    兩人席地而坐,邊笑邊吃,且吃且飲,在蕭月生殷殷勸酒之下,即使是桃花醉這般溫性之酒,也將謝曉蘭喝得醺醺欲醉,明眸流光,桃腮嬌艷,誘人之極。

    待兩人吃飯喝足,當空之陽已微微西斜,兩只小鹿并未走開,反而分別偎在兩人身旁,蜷著四蹄,趴在地上,曲頸而臥 ,眼睛朦朧,似困欲睡。

    又有几只白鹿徘徊在他們不遠處,靜靜啃著嫩草,時而抵角嬉戲,奔騰歡鬧,仿佛對他們兩人視而不見,不再如開始時地躲避,有時追逐嬉戲的小鹿會自兩人身邊跑過,跳脫頑皮,靈動優雅,兩人看著它們玩鬧的情景,心中自生愉悅。

    對蕭月生憑空拿出這么多東西,謝曉蘭自然好奇,但卻按捺住好奇之心,并未多問,這般奇異之事,如非親見,斷難相信,但越是奇異,越是忌諱,多問便是為難別人。

    謝曉蘭拾掇碗箸,拿看到了天池邊,想要洗碗碟,卻讓蕭月生阻止,這般清澈如鏡之池,沾上油腥,頗感罪過,于是竟拿出只一人多高的青銅大鼎,安于池旁,以掌將水攝入其內,用于洗濯碗箸。

    謝曉蘭目瞪口呆之余,又有些好笑,實沒想到這個男子竟是這般講究之人,竟怕將池水染污,博愛之心,令人慚愧。

    她撫著銅鼎,感覺一切都不真實起來,似夢似幻,眨眼間自袖中拿出一人多高的銅鼎,這能是真的么?

    不知掐了自己多少下。一陣陣地疼痛的累積,讓她終于肯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待她挽袖扎襟。以紅酥手將再碗銀碟洗完,微醺的醉意已被化去,看到站在自己旁邊,瞇著眼睛。嘴角泛笑的蕭月生,她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寧靜喜樂,這樣的寧靜生活。最是動人。

    蕭月生將碗碟收入袖中,拉著她被水浸得白里透紅地小手,踩著茵茵綠草。邊胡亂是邊商量在哪個位置建一座小屋。

    最后決定在天池之北,二十丈遠處建屋,那里有几棵松樹散零而立,筆直挺立,且頗為繁盛。

    對于蕭月生而言,建一座小木屋。實在輕而易舉,他不讓謝曉蘭幫手,反而拿出一具瑤琴,讓她撫琴為自己助興即可。

    謝曉蘭不再違拗,溫婉著答應,便依他之言,盤膝坐于青草地上,靜心撫琴,身旁兩只小鹿跟隨。

    琴聲淙淙,如那拂面的清風,亦如山間清泉,叮咚做響,聞之令人神清氣爽。

    不遠處,垂頸啃草地白鹿們亦長耳豎起,似在傾聽,它們亦不再嬉鬧,靜如處子。

    良辰美景,琴音相合,蕭月生渾身充滿了干勁,身形如電,迅捷如風,直樹如草,任他信手拈來,兩曲尚未撫完,木屋已初具雛形,三曲剛畢,屋已建成。

    此屋與當初與郭襄,張清云同行時所建木屋大不相同,那時人多且只是為了容身,全不講雅致,又豈能與現在相比。

    謝曉蘭踏入小屋時,屋內松香陣陣,屋子雖不大,卻既不昏暗,又顯溫馨,她立刻喜歡上了這里。

    一內一外,外間客廳,內里書房寢室,雖無流蘇珠帘懸挂,仍顯出几分雅致,床榻,桌案,椅凳皆由扣木制成,樣式簡單,卻有古朴之氣,絲毫不顯簡陋,窗外恰好有兩棵一人高的嫩松搖曳。

    “如何,夫人?”蕭月生笑吟吟的負手而立,任由她東瞧西顧,見到她臉上的滿意地神色,呵呵笑問。

    謝曉蘭轉頭望向他,星眸中滿是笑意,歪了歪頭,嬌俏的輕笑道:“沒想到大哥竟是心靈手巧之人!”

    蕭月生做出得意狀,能受其肯定,自然最好不過,眼睛左右轉動,看自己的杰做,暗暗可惜自己有些急了,原本可以再精雕細琢一番地,將自己的雕刻之朮運用進來。

    “呆會兒為夫去買些帷幔珠帘回來,再弄些錦席暖衾及平時用具,今晚我們就住在這里了。”

    “嗯。”

    謝曉蘭有些猶豫的回答,對孤男寡女宿于野外,還是有些疑慮,但見到他興致勃勃地神情,實在不想掃了他的興致。

    輕撫著光滑的長素,她大是驚奇,沒想到這么短短一會兒,他竟能做出這些東西,實在不能不驚嘆。

    看著看著,她忽然面色一紅,發現了一件極為嚴重之事,那便是,這里竟然只有一張床塌,一間寢室!

    雖然自己半推半就,成為了他的夫人,但畢竟尚未正式入門,這便同處一室,實在太過不合禮制。

    看到她的雙眸定定望著床塌,雙腮染紅,如傍晚紅霞,蕭月生,心中知曉她的心思正翻滾起伏,不由心中輕笑。

    “夫人,我們皆是無父無母之人,今晚我們便以月亮為媒,天地為証,正式結為夫妻,如何?”

    說這番話時,蕭月生緊緊握住謝曉蘭微微出汗地小手,神情鄭重,目光深邃懇切,顯得極為真摯。

    “啊——!”

    謝曉蘭不由輕叫一聲,忙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捂住了自己羞紅如火燒的俏臉,轉過身去,不敢看他。

    這等婚姻之事,當面講出,實在羞煞人了。

    蕭月生也不逼她,靜靜是出屋外,留她在屋內細想。

    靜靜坐于塌上,此刻她的腦海中,其紛亂復雜。以亂麻形容之,恰如其分,實在是剪不斷,理還亂,這般前所未有之事,令她無所適從。

    這個男人行事之古怪荒誕,她這才深有體會。沒有父母之命,也沒有媒灼之言。便私訂終身,實需要非凡的勇氣。

    況且觀瀾山庄他地諸位夫人,更是需要考慮,沒有告知她們,便這般迅速的成了他的夫人,會不會讓她們誤會,會不會排斥自己?雖然以前與她們相處融洽。但換了另一種身份,還能如此么?

    她竟有著難以言喻的惶恐,對未來亦是有几分茫然與畏懼。

    呦呦的鹿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抬頭尋聲望去,只見那只小鹿正站在寢室門口,瞪著好奇的眼睛,小心地鼻著以木鋪就的地板,畏縮猶豫,雪白中一圈黑色繞著的前蹄踏進又退出。不知如何是好。

    它可愛的模樣令謝曉蘭煩亂的思緒淡化了一些,她輕輕一笑,沖小鹿招了招手。

    白鹿頓時有了勇氣,邁著輕蹄踏了進來,來到她的膝前,用舌頭輕舔著她伸過去地小手。

    手心的微癢令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心頭的煩惱頓時消去不少,索性不再去想,透過敞開地木窗,那瀟灑的身影令她安心,便一切聽他的吧!如此決定下來,她便放開胸懷,逗弄著小白鹿。

    負手立于天池邊上地蕭月生微微泛笑,送小鹿進去安慰她之舉頗為成功,聽到她那清脆悅耳的咯咯笑聲,他這才放下心來。

    身邊站著白鹿,如同忠心之犬般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一人一鹿的身影倒映于天池,極為和諧。

    蕭月生自袖中拿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玉瓶,去掉瓶口封臘,傾倒之間,兩枚流光溢彩的黑金色丹藥落入他掌中,那約有眼珠大小的金丹仿佛半透明,內里蘊著流動不已地云煙,似虛似幻,似是天上的流云被捉入其中,在金丹這個小天地中飄動。

    沒有異香,沒有辛辣,什么味道也沒有,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味道亦封在丹中。

    這兩枚金丹是他閑來無聊,煉來玩玩,功用便是易筋洗髓,伐毛鍛骨,對別人來說,可能是舉世罕見的奇藥,對他而言,卻是可有可無,自己出手,比吃這金丹強得多,再說金丹藥力之強,非是凡人能夠承受,送到別人那里,怕是服下即死的巨毒之藥。

    將金丹舉到眼前,透過金丹去看太陽,金光朦朦朧朧,而又漆黑一片,陽光無法穿透。

    驀然間,兩道金光自陽光下閃過,兩枚金丹划著半圓孤線,啵啵聲中,一先一后,一南一北,落入光如鑑鏡的天池之中。

    這般天池妙境,凡人難至,自己踏入其中,感覺有些驚擾了這里的寧靜,便將金丹投進天池,以改善其水質,也算是贖報之舉,雖無法如同西王母的瑤池一般,令其變成瓊漿玉液,但這兩枚金丹投下,飲之則增強體質,延年益身,卻也可期。

    蕭月生拋完金丹,將雕著蘭花的羊脂玉瓶收入懷中,空著的兩手向前平伸,微微彎曲,如環抱樹狀。

    一股微風自他身上散發出來,裊裊拂至天池之中,令平靜無波的池水微起漣漪。

    這股輕風綿綿不絕,越來越強,漸漸池水泛波,不復平靜,本是銀峰藍天的倒影亦支離破碎。

    微瀾之水漸變成洶涌波濤,本是平靜的池水,被蕭月生攪動起來,池水自南向北,逆行而轉,几近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好在蕭月生只是想攪勻池水,化開金丹之力,并不為己甚,未得漩渦生成,已散去推波助瀾之力,任其自己恢復平靜。

    天山劍派,位于天山山脈的博格達峰之中,上承雪峰,下臨草地,冷暖并存,氣候獨特,是一處奇特的所在。

    天山一帶山脈眾多,帶著白帽的山峰處處可見,與山下的青青的草原相映成趣。

    博格達峰卻是這一帶最高的山峰,抬眼望去,下面郁郁蔥蔥,向上則是茫茫白雪,峰頂那高聳的冰川。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頗有刺破天空,直戳艷陽之勢。

    夕陽西下,瑞光萬道,照在博格達峰峰頂,將其變成五彩冰川。霞光閃爍。令人目眩神迷。

    晚霞中,天山劍派三代弟子熱娜與李散平輪值。以接賓客,兩人坐在石桌旁,百無聊賴。

    他們所在是位于半山腰的一個小飛亭中,一張石桌。周圍半身高地圍欄,朱漆遍染,偶有脫落之處。四面透風,唯有亭蓋能擋些雨雪。

    這座飛亭位于博格達峰冷熱交界之處,進山的唯一山道之旁。飛亭以下,草木叢生,雖是寒冬,仍能見几分不畏嚴寒的青綠,一見望去,溫暖的夕陽之下。如同一張多彩的草墊,空闊寧靜,是放牧的好所在。

    飛亭以上,則開始出現冰雪,再往上,則是皚皚天地,銀妝素裹,唯見一條青石小經通往山上,望上去如同一條青絲帶。

    “師兄,好像有人上來了。”

    正坐在石桌旁的熱娜如一只受驚地小鹿,忽然蹦了起來,扶著半身高的欄杆,剛健婀娜地嬌軀探出欄外,左手搭在眉前,向山下仔細觀看。

    “你看你看,真的有人。”

    熱娜神情專注的瞧了半晌,轉身著向師兄,小手直招,滿臉急切,讓那兀自端塵于石桌旁的年輕人過來看。

    “哦。”相貌普通、身形敦實、穿著一件月白儒衫,外罩青色鶴氅地李散平坐得穩穩當當,見到師妹熱切的神情,利索的起身,抓起石桌上地長劍,兩步跨到師妹身旁,依言觀看。

    他國字臉、下頜骨方直,雖相貌普通,卻有一股草原男兒的陽剛堅毅之氣。

    熱娜是一位眉目輪廓頗深的美貌女子,雪白衣衫之外還有一層霓裳,劍柄纏著素絲劍穗。

    她一直盯著自己師兄地臉,看到那越來越凝重的表情,不由芳心惴惴,美麗的大眼睛一邊瞄著亭外,一邊*近師兄,小心翼翼的問:“師兄,是沖著咱們來的嗎?”

    她過于小心,其實只能隱約見到兩個黑點,她把嚦嚦的聲音壓得極低,近乎竊竊私語,且是*在李散平地耳邊說話,她呵氣如蘭,若放在以前,定會讓李散平面紅耳赤。

    但現在李散平卻似毫無知覺,雙目中精芒隱隱,眨也不眨的望著山下,滿臉凝重,沉聲說道:“這兩人不好對付,怕是沖著咱們天山劍派來的!”

    近在咫尺的熱娜看著李散平的側面,那堅毅的輪廓,令她心跳,那眼中的精芒,令她欽慕,隨著勁風吹來,熱娜霓裳輕飄,一縷長發被吹到了李散平臉上。

    李散平感覺臉上微癢,忙伸手去撓,卻發覺是一縷青絲,順勢一看,師妹的玉臉近在咫尺,嬌媚的眼睛正痴痴望著自己。

    李散平微黑的臉龐一熱,慌忙后仰,閃開一段距離,隨即心下有些后悔,怪自己的膽子太小。

    微黑的臉龐是抉極好的遮羞布,即使羞紅了臉,旁人卻也看不出來,熱娜那張白如冰雪的玉面卻無法隱瞞,如同這天邊的火燒云,紅得嬌艷,欲要滴出。

    斗大的小亭中,頓時尷尬與旖旎并存,即使是勁風猛吹,仍無法吹散其中的曖昧氣息。

    李散平心下有些慌亂,眼睛掃視間,忽然見到本是兩個小黑點的兩人已經漸漸顯現人影,忙吸了口氣,自旖旎中醒來,沉聲道:“好高明的輕功!”

    “嗯,……什么?”熱娜仍未從醉人的羞意中清醒,朦朧中回答了一句,忽然又反應過來,忙追問。

    李散平指著越來越近的兩道人影,頭未轉,眼睛不敢瞧她,聲音卻厚重沉穩:“師妹你看,那兩人的速度好快!”

    熱娜有些不舍,又有些心不在焉的把目光自他臉上轉開,順著他的胳膊指向望去,頓時忙不迭的點頭,只見原本是草叢中兩個若有若無的黑點,現在已能看到是兩個人了,這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吶!

    “師兄,怎么辦?要不要通知山上?”

    熱娜知道茲事體大,容不得半點兒疏忽,剛才的兒女情長頓時被拋到了九霄云外,急忙轉身問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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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2:43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零二章 天山


    李散平凝重的點點頭,微一沉吟,咬了咬牙,抬頭果決的說道:“你去山上通報一下,讓大伙有些准備,我在這里接待他們!……就這樣罷,快去!”

    說罷,大手一揮,他已轉過身去,注視著山下那兩道奇快無比的身影,臉色凝重。

    “可是……”熱娜不動,雪白的臉上帶著猶豫,“師兄你不是帶著煙花彈嗎?”

    她不想讓師兄孤身履險,自己武功雖然差師兄很多,但并非不濟,只是他武功太強罷了,多出一份力量,總比沒有強!

    李散平頭也未回,向后擺了擺手:“不行!敵友未分,不宜太過張揚,他們馬上就要上來了,你別磨蹭!快走!”

    說著,轉過身來,臉上已經有了几分冷意,擺出了大師兄的派頭,眼睛狠狠瞪著她。

    “好嘛好嘛!” 熱娜有些委屈的答應,嘟著紅潤的嘴唇,小聲嘀咕:“真是的,凶什么凶。”

    其實李散平懷中有三顆煙花彈,三種顏色,紅色代表敵人,綠色代表朋友,黑色則表示危險,不可力敵。

    只是李散平著那兩人輕功奇高,深怕師妹在此,萬一反目沖突起來,她會有什么閃失,便故意將她支走。

    待她躍出飛亭,沿著青石階向山上奔去,李散平方轉過身來,看著漸漸遠去的婀娜身彩,翩翩如蝶。他長長舒了口氣,心亦安定下來。沒有了后顧之憂,自己無所畏懼!他迎風一甩儒袖!

    待他再轉過頭來,想要將長劍抽出來著看,看那長劍是否鋒利依舊時,已然能夠依稀看清兩人的衣著。

    那指指點點地兩人,一著月白素潔羅衫,身姿窈窕曼妙。移步之間,搖曳生姿,雖看不清容貌。僅憑身姿,李散平這個見慣美女之人便泛起驚艷之感,與此女相比,不必看其容貌。劍派內的眾女子便黯然失色,風姿之絕,僅掌門堪與相比。

    另一人身著寶藍長衫。大袖飄飄,身形瀟灑從容,大有古代隱士之風,他每踏出一步,仿佛并非自己走,而是有一股力量推著他一般,悠然從容,氣度清華。

    兩人走在一起,令他泛起一對壁人之感,說不出地和諧,仿佛兩人本來就應該在一起,是理所當然之事。

    夕陽的霞光中,兩人似緩實疾,呼吸几次的功夫,那邊走邊指指點點的兩人已能看清容貌,那女子果然貌美如仙,鬢發如云,斜綰碧玉簪,耳著明月鐺,在夕陽之下,一閃一閃,腰間環佩亦隨著蓮步輕挪而擺動,其絕代風華,宛如天仙下凡。

    但那微笑的男子卻令人失望,容貌普通平常,劍眉顯不出其人之鋒利,身膽鼻透不出其人之英挺,在他面前,李散平不由多了几分自信,自己雖然相貌平常,但亦有獨特之處,不像那人一般的毫無突出之處,他不由為其瀟灑的風度可惜,如配之俊朗地相貌,定是絕世美男子!定將迷倒女人無數。

    想到這里,他忽然一怔,忙暗罵自己,太過胡思亂想,來人已經走近,是敵是友即將分清,自己應該全神戒備才是!李散平,李散平!他心中暗叫自己兩聲,讓自己打起精神來。

    來人已到了二十多丈遠處,他往后看了兩眼,師妹的身影已經不見,看來已經進入派內,師妹還算聽話,跑得也挺快,他心懷大放,待要轉頭,忽然耳邊響起溫和的聲音:“勞駕小兄弟!”

    李散平忙轉身,一張溫和地笑臉映入眼帘,其人聲音變是溫潤醇厚,令人聞之即生好感。

    他心中驚異,卻神情自若,抱了抱拳,落落大方問道:“不知在下有何效勞之處?”

    他眼神微瞥間,旁邊的女子亦收入眼中,她的目光如映著月光的清泉,澄澈而明亮,令他頓生自慚形穢之感,不敢直視,這對生在百花叢中地李散平來說,尤為罕見。

    這二人自是蕭月生與謝曉蘭,蕭月生見她內心有些掙扎,便不勉強,反正她逃不出自己的掌心,慢慢來即可。

    于是便提議來天山劍派著看,一路兩人逛了不少風景,草原、湖泊、雪山,美景無數,游玩了半天,才尋天山劍派而來。

    “這里可是天山劍派?“蕭月生拱了拱手。

    “正是。”

    “不知丁辰丁前輩可在?”

    “丁師叔祖?……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李散平有些遲疑,但心中的戒備卻減少許多,看起來這兩人并不是猜測地那些人,沒有半分敵意,但提到丁叔祖,卻也要慎重,丁師叔祖無量劍之名,顯赫武林,卻極少人知曉他出身天山劍派,丁師叔祖年少成名,難免氣盛,惹下了不少的麻煩,還是問清再說。

    “呵呵,在下蕭月生,煩請通稟一聲。”

    蕭月生微微一笑,又拱了拱手,一派謙和風范。

    “那……”李散平微黑的臉龐泛出一絲不好意思,如沒將師妹支走,便可令她上山通稟,自己陪著他們,現在自己一人,如果上山通稟,扔下他們不管,則太過失禮,腦筋一轉,還是決定按規矩辦,帶著一臉的歉意道:“那在下上山去稟報師叔祖一聲,煩請兩位稍等,怠慢莫怪。”

    蕭月生點點頭,帶著理解的微笑,一伸胳膊,示意他請便。

    李散平拱了拱手,告了聲罪,一溜煙兒般的往山上跑去,他輕功頗高,遠甚他地師妹。

    “大哥,丁辰是何人?”兩人拂了拂石墩。坐到石桌旁,謝曉蘭便禁不住開口問道。一邊輕撣著膝下衣裾。

    “無量劍知道吧?”蕭月生搖著頭,帶著苦笑。

    謝曉蘭嬌媚的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是笑自己孤陋寡聞。

    無量劍,當年確實聲名顯赫,威風一時,被稱之無量神劍,只是他出身西域武林。雖在中原走動,但時間并不長,僅如流星划過。且現又是前輩名宿,近些年極少出手,行事低調,蹤跡難尋。記性不好之人,怕已經忘記。

    人們甚少知道無量劍地消息,是因他敬郭靖為國為民之胸懷。中原爭霸,改朝換代,本與他這個外域之人無關,但他仍是進入郭府,當了一名清客,身為郭靖四客之一。

    李散平匆匆而行。鼓動全身內力,施展天山劍派獨門輕功飄雪步,迎著忽忽的寒風,一步躍過七八階青石橙,如星丸擲矢,衣袂噗噗作響,緊貼身胸。

    他心下百轉千回,暗自慶幸,還好不是想象中地人,否則怕是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唉,近几日派內的氣氛實在太過壓抑,每個人的心弦都繃得緊緊的,臉上再也見不到一絲笑容,便是自己身為三代第一大弟子,也是心中慘然,覺得未來一片暗淡,何況是自己的師弟師妹他們。

    龍家,這個該死的龍家!

    他心中又恨又懼,龍家地威勢,實非那些一無所知的師弟師妹們能夠知曉,這次,真的是踢到鐵板上。雪山劍派恐怕也是到了生死存亡地關頭了!

    憂心仲仲中,腳下輕功越發迅疾,周圍越來越寒冷,儒衫獵獵作響之聲漸強,他翻過一道陡直如懸挂的窄道,眼前頓時豁然開朗,在相對平坦的雪地上,一片青松林頑強生長,可謂萬里白中一點綠。

    這片松林中,几座樓宇房屋鱗次櫛比,被青松護在林內,在閃著五彩光芒的雪峰之下,這些建筑透著几分寧靜氣息,宛如深山古剎。

    “平兒,是誰來了?”

    如同鐘磐清鳴般地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頗為突兀,好在他已習慣,并未一驚一乍,因想心思而低著的頭趕忙抬起,見自不遠處松樹掩映著的院中出來一行四人,一個光頭在夕陽下閃閃發光。

    李散平棄輕功而不用,忙提著劍小跑兩步,來到這四人面前,沖著那中年光頭和尚躬身道:“師父,是一位名叫蕭月生地來拜訪師叔祖。”

    接著又躬身對另一位風姿綽約的花信少婦見禮,口稱師叔,其余兩人一個是先前回來報訊的熱娜,另一人是位面目憨厚的少年。

    “蕭月生?”那中年和尚面目清秀,身形削瘦,著一身月白儒衫,儒雅之氣隨著他手撫清須的姿態而益發濃郁。

    撫了撫頜下清須,闔目沉吟,最后他搖了搖頭,看向身邊身材丰滿,一身雪白霓裳的花信少婦:“師妹聽說過此人嗎?”

    少婦面似滿月,眸如彎月,嫵媚中帶著一絲冰寒,目光冰冷,透著拒人于千里之外地氣質。

    聞聽師兄問話,她只是搖了搖頭,冰冷的目光掃過李散平沉穩的面龐,問道:“另一個人呢?”

    聲音清脆如黃鶯初鳴,嬌嫩如少女,亦帶著掩不住的一絲嬌媚。

    李散平忙畢恭畢敬的躬身答道:“回稟師叔,那是位女子,隨蕭月生一起,好像是他的夫人。”

    這位師叔比師父難伺候多了,應答之時,需萬分小心,如惹她不快,便是師父也不會護著自己。

    霓裳飄動的少婦微一點頭,一掠鬢邊青絲,對身側的熱娜吩咐:“熱娜,你去。”

    熱娜領命稱是,明眸偷偷瞄了一眼氣度沉凝的李散平,轉身飛快的跑了起來,如一只蝴蝶翩翩飛舞

    “師妹——,快些,下面的人正等著呢!”

    李散平禁不住揚聲喊道,快轉進院內的熱娜頭也不回的朝后擺了擺手,示意放心,身形陡然加快,沒入院內。

    李散平一向沉穩厚重,從未有過這等急切之舉,令其他人大是驚異,不禁瞧向他。

    “徒兒覺得這個蕭月生不一般,不能怠慢。”

    李散平見眾人齊齊看著自己。頓覺渾身發癢,不自在的很,忙不迭地解釋,即使如此,仍是神態從容,聲音穩重,顯得理所當然。

    “唔……既然平兒如此認為。那便不是一般人了。” 中年僧人撫著清須,緩緩點頭,對于這個座下大弟子。他極有信心,辦事穩重,實在令人放心。

    少婦掃了師兄一眼,并未反駁。

    “師父。徒兒猜測……”李散平話剛出口,便有些后悔,看了一眼在風中霓裳飄舞,冷冷而立的師叔,欲言又止。

    “說!”少婦嬌哼,瞪了他一眼。

    見到師父正不停地打著眼色,讓他快說,李散平終于不再猶豫,定了定神。聲音放輕:“徒兒猜想,……說不定,這位蕭月生是師叔祖邀來的幫手呢。”

    “呵呵……”中年僧人忽然笑了几聲,清秀的面龐滿是苦澀,丹鳳眼中玉閃過一抹喜悅,卻轉眼即逝。

    他擺了擺手,嘆息道:“唉——!不太可能,西域武林沒有敢拂逆龍家的高手,中原武林太過遙遠,遠水解不了近渴!”

    他身邊憨厚壯實的少年聽到師兄的猜測,頓時興奮起來,但聽完師父的話,又哭喪下來,變化不可謂不快。

    “不必胡亂秸測,*人不如*己!”少婦本是合握于胸前地雙手忽然放開,將袖子上被吹至臉上的素白輕紗甩開。

    中年僧人呵呵一笑,恢復了從容的氣度:“師妹所言有理,生死有命,不必太過在意!”

    少婦橫了他一眼,眼中地冷意稍減,蓮步輕移,嘴上說道:“下去迎接罷,免得人家說我們天山劍派缺少禮數!”

    其實她何嘗不希望此時有人雪中送炭,前來相助,天山劍派已到生死關頭,*自身的力量對抗龍家,無異以卵擊石,說那些話,只是不讓弟子們失了勇氣罷了!

    她霓裳飄飄,如盛唐的飛天舞者,飄雪步在她腳下施展開來,如洛水之神的凌波微步,姿態曼妙,卻又迅疾無比,向山下直飄而去。

    中年僧人儒袖一甩,拋下一句:“慢慢跟來!”便追著少婦而去。

    李散平與師弟扎力布兩人對視一眼,彼此苦笑,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氣,追在他們身后。

    剛行至半山腰,忽然一陣獵獵作響的衣裾飄風聲自他們身旁掠過,聲音極大,隱隱帶著呼嘯。

    待他們抬頭去看,只能見到一個鶴氅飄舞的身影。

    “是師叔祖!是師叔祖!”扎力布迎著風,對身旁地師兄興奮的喊道。

    丁辰在天山劍派內的威望,不做第二人想,其無量劍法,威力奇大,遠甚天山飄雪劍法,天山劍派一個小小的劍派,放在西域武林,無人會放在眼中,只因有了一個無量神劍丁辰在,才能保持超然中立,不被其余門派上門來。

    丁辰是如今天山劍派掌門賀鑄雪的師弟,雖說兩人師姐師弟,其情分不僅僅如此,丁辰是其師父自路邊揀來的孤兒,從小便由賀鑄雪照料長大,賀鑄雪對丁辰來說,亦姐亦母。

    雖因練功理念不合,丁辰反出天山劍派,但他地家便在天山劍派,賀鑄雪便是他的母親。

    丁辰的身份半上半下,古怪得很,外人稱之他為天山劍派第一高手,卻不知他早已被他師父給逐出師門,只是后來賀鑄雪執掌天山劍派,對這個師弟的身份便睜只眼閉只眼,含糊其辭,模棱兩可,几乎無人知曉丁辰竟是個黑戶。

    待李散平與師弟扎力布趕到山下,卻見山下之人已經迎頭往山上走來,那蕭月生夫婦二人被師叔祖陪著最前,身后跟著師父與師叔。

    “哈哈……小平子,小布子,過來過來,快快拜見這兩位尊客!這是蕭庄主,蕭夫人。”

    鶴發童顏的丁辰哈哈大笑著招手,洪亮的笑聲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喜悅與快意。

    李散平看著師叔祖眉飛色舞的模樣,心下頗有些驚異。丁師叔祖是極為自傲之人,以目空一切來形容毫不為過。這般熱情待客,前所未見,于是心下更為小心,趨步于前,隔著一丈遠處,便要拜倒見禮。

    “不可,這般大禮,蕭某可受不起!”蕭月生一步跨到他們面前,兩手一托,一手一人。阻住他們二人下拜之勢。

    兩人看了看不遠處白髯飄拂地師叔祖,見他微笑著望著自己,心口舒了口氣,不再用力。以免顯得矯情。

    蕭月生帶著溫和的笑容打量了兩人一眼,轉頭對正撫須微笑地丁辰笑道:“天山劍派果然人才濟濟,這兩位少俠俱有麟鳳之姿。將來必會大放異彩,光大天山劍派!”

    丁辰擺著手,哈哈笑了起來,聲音洪亮,在山間回響,他雖知這是蕭庄主寒喧之語。但從他嘴中說出,聽著卻讓自己不由自主的高興。

    “師叔,快走吧!”在他身后的花信少婦李秋夢見他笑個沒完,大感臉紅,忙低聲提醒。

    “哦,……對,對!我們快些上山,蕭庄主,蕭夫人,請,快請!”

    丁辰醒悟,只顧著自己高興,哈哈大笑,倒把客人怠慢了,忙伸手延賓,頗帶歉色。

    其實他是心中高興,借題發揮罷了,本來一直憂心忡忡,怕是應付不了龍家之人,沒想到老天有眼,竟讓蕭庄主恰巧來此,實乃天不絕我天山劍派呀!

    中年僧人性明與李夢秋并不知師叔的心思,見身前的蕭夫人抿嘴微笑,風姿嫣然,如玫瑰微綻,美極妙極,他們感到賞心悅目之余,卻大感慚愧,認為她定是笑師叔舉止癲狂。

    一路上丁辰與蕭月生言談極歡,聊了些周圍的美景,丁辰在郭芙的婚宴上見過完顏萍諸女,并不認識謝曉蘭,觀其美麗,與郭府大小姐不相軒輊,沒想到這么短地時間,這位蕭庄主竟又多了一位貌美絕倫的夫人,心下自然將他定為風流之列。

    中年僧人性明與少婦李夢秋在師叔面前頗為拘謹,不敢多言,李散平與扎力布,更是沒有說話的份兒,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師父身后,謝曉蘭則在蕭月生身旁,風姿嫻靜的聽他們說話,一路之上,皆是丁辰洪亮的哈哈大笑。

    爬完青石階,來到平闊的天山劍派所在,蕭月生仰頭看著夕陽之下地冰川,不由贊嘆其瑰麗,自然又免不了贊天山劍派目光不俗,能選在此地建派。

    他深通厚黑之學,商場逢迎之道,自是知曉人脈之重要,并不恃自身力量強大而傲,也不覺得自己應該擺什么身份,有機會贊美兩句,自然不會放過。

    圍牆之內,共分了三塊兒,以牆相隔,水月院、鏡花院、月圓院,院內分明是男弟子,女弟子與夫婦家眷。

    各院內由練功場與軒舍、樓宇構成,建筑設計得頗有唐氣,堪稱華麗,很有氣派。其中叮叮當當的長劍交鳴聲與此起彼伏的叱喝聲交織在一起,讓最南處地練功場充滿了生氣。

    夕陽之下,二十几年少年男子冒著寒氣,正在認真的練功,鼻尖通紅,呼吸間熱氣翻涌。

    看了几眼練功場,几人沿著一條青石小徑,筆直穿過十几座緊緊相挨的軒舍,到了一座三層樓宇中。

    看其飛檐雕梁,便知當初所費錢力非小,進了樓內,地下是厚厚的褐色地毯,毯上案几皆是矮几。

    一番推讓,一番客套,終于落座完畢,兩名褐衣短打弟子端上茶,几人盤膝圍坐于一張圓桌旁,品茗不語。

    柔和的夕陽自敞著的軒窗鑽入屋內,照在眾人身旁地畫屏之上,照紅屏上所畫的淡淡山水,眾人也被畫屏所映紅光微染,渾身披上了淡淡的紅光。

    “唉!”丁辰放下茶盞,撫了撫銀髯,一直笑哈哈的臉上帶上了苦澀與黯然。

    蕭月生舉著茶盞,抬眉自盞上淡淡瞥了他一眼,裝做什么也沒聽到,吹了吹浮上的茶葉,自在悠然。

    這種場面他見得多了,頗為俗套,以他懶散的性格,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不開口接話,玲瓏的謝曉蘭自然也不會張嘴,只是低頭品茗,眉眼低垂,秀雅嫻靜。

    “唉——!”丁辰又發出一聲幽然長嘆,聲音之長之大,即使想裝做沒聽到亦不可能。

    蕭月生心下無奈的苦笑,只好裝做乍聞之下,心下好奇,忙放下茶盞問道:“不知丁前輩何故嘆氣?!”

    丁辰在此緊要關頭,也頓不上老臉,撫須似拔須,搖著頭,面帶苦笑:“若蕭庄主晚來兩天,怕是再見不到我這把老骨頭了!”

    “哦?”蕭月生怔了怔,他倒沒想到竟是這般嚴重,看這丁老爺子并非虛夸之人,心下真正好奇起來:“究竟何事?竟令丁前輩如此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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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3:06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零三章 娛情


    “唉,我們天山劍派這次得罪了龍家,大禍即在眼前吶!

    丁辰嘆息,抬頭自軒窗著向連綿不絕的峰頂,那正有一輪火紅的夕陽斜墜。

    “龍家……龍家?”蕭月生左手撫了撫八字胡,低聲沉吟,若有所思狀,須臾,他胡須上的手一頓,哂然一笑,“想起來了!”

    “哦,蕭庄主竟然知曉龍家?”

    丁辰頗為驚奇,龍家雖然在西域武林聲勢浩大,但在中原之內,鮮少人知。

    “呵呵,久聞大名吶!”蕭月生笑了笑,端起茶茗啜了一小口。

    鏡花院院主李秋夢與水月院院主性明本不須相陪,只是丁辰有心向蕭月生求助,將他們留了下來。

    李秋夢生于謝曉蘭身旁,此時忽然開口:“龍家這些年越發咄咄逼人,這次定是他們成心找碴!哼,躲過一時躲不過一世,早晚龍家會吞并我們劍派!”

    雖是在師叔祖面前,她仍是冷著臉,聲音中亦是沒有一絲熱氣。

    蕭月生雙目一掃,其人姿色雖然略遜于自己諸位夫人,卻氣質冰冷如霜,頗為獨特。

    丁辰默然的點了點頭,長嘆一聲,凝望著夕陽的目光中透出無奈,本是魁捂的身形,在溫暖的陽光中卻顯出几分岣嶁。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一法則,無論何處皆准,大魚吃小魚,最是常見。

    “龍家前兩年出現了一對絕頂高手,武功絕頂,橫行無忌,無人敢掠其鋒。”

    那儒雅的中年僧人性明亦開口說話。吐字從容清晰,即使說喪氣話。亦給人成竹在胸之感,他緩緩而道:“他們龍家勢大,殲滅我們猶如踩死一只螞蟻。”

    李秋夢蹙了蹙斜入云鬢的秀眉,卻并未開口,師兄性明的話雖然難聽,卻也是實情,龍家是威名赫赫的武林世家。人才濟濟,高手無數。實非他們這樣的小派可以相提并論。

    “丁前輩沒想過擴大劍派嗎?”蕭月生沉吟著說:“據蕭某所知,那馬家與李家亦是非同小可,今日得罪龍家,明日說不定便是馬家,何不讓天山劍派強大起來?”

    落后便要挨打。這是蕭月生在后世所知最朴素地外交規律。

    李秋夢聞言禁不住一撇菱角小嘴,暗暗斜橫了他一眼。

    丁辰亦是禁不住苦笑,這個蕭庄主是飽漢不知餓漢飢呀!

    他長長嘆息一聲:“唉——!讓劍派強大談何容易!天山劍派地武功本就算不上一流,即使資質再高,亦事倍功半。成就有限,又豈能與那些大世家相比?!”

    性明亦是心有戚戚然的點頭,技不如人。徒呼奈何!

    蕭月生看了謝曉蘭一眼,他時刻不忘眉目傳情,對丁辰的括,他只是呵呵一笑,不以為然之意昭然若揭。

    不過他也知讓人舍下臉面相求,如再推脫。便有些不近人情,雖不知其中曲折,但武林中又哪有什么是非公理,便是看在岳父的面子,也不能不幫這個忙。

    “呵呵,內子喜歡見識各派各家奇功絕學,如有機會見識龍家的武功,也是難得之遇,還望丁前輩成全!”

    蕭月生呵呵笑道,表情誠懇,仿佛確有其事,外人聽來,定會信以為真,但丁辰已是年老成精之人,自是知曉蕭庄主顧惜他丁某的臉面,說話委婉罷了。

    正專心品茗傾聽的謝曉蘭不由嬌媚的白了他一眼。

    “哈哈……”丁辰雙目放光,不由撫須大笑,復又以掌拍膝,身體左搖右晃,極是歡暢,“有蕭夫人相助,老朽是吃了粒定心丹吶!在此先謝過蕭夫人了!”

    說罷,抱拳躬身一禮,因是盤膝坐在桌旁,又是心中興奮,躬身之際,頓將桌上的茶盞碰倒,熱氣騰騰地茶水倒在了他腿上。

    他卻若無其事的抹了抹桌面,笑聲不停,紅光滿面,半是夕陽之功,半是他心中興奮如狂。

    郭家姑爺地武功如何,他有高深莫測之感,但郭大俠的武功如何,他卻再消楚不過,當年西域的第一高手金輪法王,在郭大俠的手中,亦難討好處,而郭家姑爺的武功,又遠勝郭大俠,這龍家之人,不足為慮,不足為慮——!

    他恨不吼上兩嗓子,高唱几句。

    謝曉蘭亦是坐著斂衽一禮,落落大方,柔聲道:“丁老前輩太過抬舉小女子了,小女子武功低微,怕是成事不足,徒令前輩失望!”

    丁辰忙不迭地擺手,這蕭夫人風華絕代,便是自己這個老頭子,亦感覺招架不住。

    “夫人內功之強,令老朽汗顏,實在過謙了!過謙了!”

    丁辰擺著手說道,他不知自己為何竟有些結結巴巴的趨勢,老臉微紅,好在他鶴發童顏,滿面紅光,臉紅不紅,倒也看不大出來。

    謝曉蘭嫣然一笑,不再多說,低頭捧起茶茗細細品嘗。

    蕭月生雖知謝曉蘭八面玲瓏,精于應酬,卻沒想到這次竟然這般乖巧,嫻靜溫婉的氣度,實是恨不能立刻將她摟在懷中,狠狠愛撫。

    李夢秋冷著臉,只是自顧端著茶盞看盞中浮著的茶葉,心中對對面而坐的蕭庄主大是好奇,看其容貌,再是普通不過,看其本領,好像不會武功,為何竟能娶得身邊這位女子?

    她內功之強,難以揣度,她容貌之美,令人自慚形穢,這般奇女子,為何竟屈身于一個平凡男子?李夢秋心下大是不解,被進屋地夕陽染上一層微紅的玉臉上,微蹙著眉頭,寒意似乎不知不覺中消解了几分。

    品完茶茗,丁辰將兩人領至一處精致的小院,是位于兩排軒舍的最西,*近圍牆。

    小院內一塊竹林夾徑,廳前一座假山,只是太小,頗像是盆景之石,几株寒梅在軒窗前搖曳,雖然地方不大,卻頗顯雅致。

    推開下繪喜鵲上鏤壽格的木門,屋內地地毯亦是褐色,四壁挂著山水字畫,中廳即有軒窗四扁。既不昏暗,又顯溫馨。設計之人,調格不俗,即使是雅調高妙的謝曉蘭,亦頗覺滿意。

    丁辰三人親自將兩人送至院口,便告辭離開。

    “師叔……”

    隨著他身后的李夢秋見師叔滿面紅光。眉開眼笑,走路都似乎有些飄飄然,好似萬事無憂,晴空萬里一般,不由輕聲嬌喚。

    “嗯?”

    丁辰轉頭望向她。白眉銀髯中仍帶著笑意。

    “那蕭夫人……她真的能抵得住龍家?”

    她聲音依舊冰冷,難辨喜怒,她身旁地性明卻能聽出她在小心翼翼的說話。

    “不曉得!”

    丁辰回答得極為干脆。眉眼間仍是笑意盈盈。

    李夢秋與性明對視了一眼,若不是這個師叔積威強盛,恐怕她會上前摸摸他的額頭,看其是否燒得發了臆症。

    “那師叔為何這般高興?!”

    李夢秋有些氣哼哼的語氣,橫了一眼背對著自己的師叔,令一身儒服。翩翩風采的性明有些暗暗擔心,這個師妹性子一發,恐怕不會顧及對面是師叔還是徒弟,如惹得師叔發怒,那可不得了。

    “那蕭夫人內功奇高,便是你們師叔我,也是望塵莫及,應該能對付得了龍家地人。”

    丁辰有些安慰性的話,反而讓李夢秋兩人更為擔心,龍家地威勢,早已植入兩人內心。

    “唉——!生死自有定數,也不必強求!”

    性明長長嘆息一聲,兩手合什,面容平靜,好似看破生死。

    “哼!”

    丁辰猛的轉頭,狠狠瞪了兩人一眼,銀髯輕抖,不過看其神情,兩人卻知道師叔只是故作生氣狀罷了,如果真的生氣,目光鋒利如劍,氣勢如惡浪滔天,他們站都站不穩。

    “你們兩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知道那蕭庄主是什么人嗎?啊?!”

    丁辰搖頭嘆息,恨其不爭,令兩人不由自主的慚愧。

    “他是什么人?”

    兩人聞聽師叔之語,便知這個蕭庄主是大有身份之人,頓生好奇之念。

    “呵呵,他可是郭大俠的乘龍快婿!”

    丁辰撫須微笑,恰似他是郭大俠一般,一幅自豪地氣勢。

    “他竟是郭大俠的女婿?!”李夢秋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與語氣,令丁辰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也難怪她難以相信,蕭月生乍看起來,實在平凡無奇。

    “怎么,不像嗎?!”丁辰面色不善的問,亦顯著几分逼迫凌人的氣勢,好似必須按照他地意思回答一般。

    “呵呵,師叔,那他是大女婿了?”性明不慌不忙的帶著笑容問道。他是怕這個師妹性子一犯。跟師叔較起真兒來。

    “自然是大女婿!郭二小姐尚未到出閣之齡!”丁辰亦收起了氣勢,瞪了李夢秋一眼,方才回答,接著撫須閉目贊嘆:“唉,郭大俠的這兩個女兒,長得一朵花似地,咱們天山劍派的女人,一個也經不了!誰娶了她們,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

    李夢秋斜睨了師叔一眼,紅潤的嘴唇微撇,心中頗是不服,論及容貌,稍有几分的姿色的女子,必不會容忍有人在自己面前贊別的女子貌美。

    “喏,就像剛才那位蕭夫人一般!”丁辰補充地這一句,頓令李夢秋有些泄氣,看了蕭夫人,她即使自負容貌,也是自愧不如。

    “那剛才那位蕭夫人,不是郭大小姐?!”性明雖然看似出家之人,但頭上并無戒疤,一看即知并非真正的出家和尚。

    他自小天資卓絕,堪稱天才,只是免不了浮躁之性,強修一套天山絕學。結果走火,雖被丁辰強行止住,頭頂卻自此寸草不生,他便順勢給自己取了個法號,充了個出家人,也算自得其樂。

    他也已成家,這句話問得頗有些酸意,對于美貌女子,男人都有覬覦之心,即侯他也是人到中年。也不能免。

    丁辰搖了搖頭,長長嘆息一聲。“唉,人無完人吶,這位郭姑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風流,加上這位。怕是已經有了三個夫人,四位妾室了吧!”

    說罷,又是搖頭又是撫須,頗有惋惜之意。

    說話之間,三人已經回到樓前。剛要踏入屋內,丁辰忽然轉過頭來,一擺手,“你們倆不用跟進來了!忙你們的去吧。”

    但兩人正被勾起好奇之念,又豈會這般不明不白的離開!

    可惜丁老爺子這會兒為郭大小姐惋惜,忽然沒有了說話的興致,眼睛一瞪,雪白的身眉一挑,將兩人轟走。

    軒窗皆敞。吹動屋頂地幔紗飄拂,屋內的空氣頗為清新。

    進了屋內,兩人脫下長靴,穿著羅襪踩著柔軟的地毯,謝曉蘭先是掀開珠帘,蓮步輕盈的觀遍整個屋子,中廳、內堂、寢室,俱是鋪著毛毯,几案錦墩卻也與中原相同高矮,看來是依照中原風格所布置。

    待她看完,敲門聲響起,卻是一明眸皓齒的少女,端著茶壺而進,少女雖然手腳利索,明亮的純淨的眼睛,卻不停的看著兩人,滿是好奇的神情。

    兩人于是進入內堂,待少女有些戀戀不舍的掩門退出,這個屋子頓成了他們二人地世界。

    男女二人對坐于內堂松木方桌旁,謝曉蘭素手執壺,沏上兩盞茶,看到窗前素上的瑤琴,便禁不住玉手發癢,遂上前捧起瑤琴,坐回蕭月生對面,置琴于桌上。

    謝曉蘭纖纖玉指,白里透紅,置于琴弦之上,輕撥了撥,錚錚兩聲響起,她搖了搖頭,對此琴地音質不甚滿意。

    她平常所用之琴,皆由蕭月生所制,琴音之清,即使當世名琴亦無法相比,她琴道授業恩師郭楚望所贈之明且清輝琴,亦被她束之高閣,甚為罕用。

    “大哥,我們真要幫忙么?”她抬頭以如水般的目光望著蕭月生,手下漫不經心的撥弄著琴弦,發出淙淙清音,節奏輕緩,令人聞之心靜神寧。

    “要幫!”蕭月生放下茶盞,順手將不遠處案几上的棋盤拿了過來,“丁前輩常年住在郭府,助我那泰山大人守護郭府家春,這點兒小忙,我又豈能拒絕?”

    謝曉蘭抿嘴一笑,橫了他一眼:“若是不幫,怕是你那芙兒饒你不得。”

    蕭月生呵呵一笑,避其鋒芒,換了個位置,往她身前湊了湊,棋盤擺于兩人中間,將裝著棋子的木罐遞到她跟前:“來來,我們且手談一局,瞧瞧你棋藝是否有長進!”

    “沒興趣!”她一擺頭,將精致地玉臉轉向一側,雙手仍撫著清心之曲,“我更喜歡彈琴!”

    她玉臉緊繃,看也不看他一眼,明顯帶著意氣。

    “哦?莫不是自知不敵,便要藏拙?”蕭月生放下木罐,笑吟吟的看著她。

    謝曉蘭猛的轉頭,杏眼圓睜,很狠的瞪向他,似欲沖上前去咬他一般,隨即放松表情,輕斜了他一眼,頗帶不屑之意。

    “莫非為夫臉上有花不成?”蕭月生笑著摸了摸了自己那張平凡的臉。

    她咬了咬薄薄地紅唇,深深吸了口氣,兩手一拱,琴音驟停:“好罷!今日便殺得你啞口無言,免得你再信口雌黃,顛倒黑白。”

    她聲音雖是嬌脆悅耳,語氣卻帶著氣狠狠的意味。

    她將瑤琴一豎,置于桌邊,拉過棋盤,掀開木罐蓋子,纖纖兩指夾出一枚黑子,重重按到棋盤。

    “要讓你兩子么?”蕭月生白子捏在空中,仍是笑吟吟的模樣,眼中帶著戲謔,一幅氣人地架式。

    “……”謝曉蘭狠狠瞪著他,高聳的胸脯劇烈起伏,薄薄的嘴唇送出兩個字:“不必!”

    蕭月生看她有些真的生氣,不再撩撥于她。靜靜的落子,不再說話,屋內只有啪啪地棋子棋盤相擊之聲。

    兩人下棋極快,皆是你下一手我馬上便應一手,毫不間斷,與平常人下棋大是相異。

    “夫人不想出手幫丁老前輩?”蕭月生自罐中捏出一白子,按到棋盤上,隨口問道。

    “你都答應人家了,我又怎能不幫?!”謝曉蘭也飛快地捏出一子,蹙著彎月眉想了一想。方才落子,話說得也沒什么好氣。

    半盤棋下來。她也變得平心靜氣,只是心有余氣,不想忍而不發,便有些惡聲惡氣。

    “夫人如此通情達理,實乃蕭某之福也!”蕭月生邊按子邊笑,“其實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我不識得芙兒,沖著丁前輩相幫郭大俠,我也不能袖手旁觀!”

    謝曉蘭未再譏諷,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她雖不是武林中人,但對郭大俠的高風亮節,卻也聽過不少,亦是心中敬佩。

    此時夕陽已經漸沉,暮色變濃,屋內亦有些暗淡下來。

    蕭月生手指輕彈,牆角四盞油蝦火焰漸漸變大,緩緩變亮,屋內的一切皆被籠罩在這溫暖的燈光中。

    “龍家……這個龍家。可不簡單吶!”蕭月生撥弄著被打磨得頗為細膩的棋子,目光盯著棋盤,口中喃喃道。

    謝曉蘭微微一笑,支著一只胳膊,撐著自己精致絕美的螓首,雙眸在燈光下猶如那波光粼粼的天池之水,舉眉瞥了對面的蕭月生一眼:“再不簡單,能厲害過慕容家么?”

    薄薄地紅唇微撇,秋水般的明眸輕斜,輕蔑不屑中又帶著誘人的嬌媚,令蕭月生有些情動。

    “那倒也是!”蕭月生哈哈一笑,同時重重拍下那枚白子,用力之大,震得棋盤一顫,頓時棋子挪位,亂了位置。

    “好哇——!你又耍賴!”謝曉蘭頓時站起,咬著紅潤的嘴唇,纖纖玉指指著蕭月生,怒目而視。

    “又”字一出,便知這并非第一次為之。

    “無心之失,無心之失!”蕭月生忙擺著手笑道。

    “無心之失,我讓你無心之失!”謝曉蘭大是不依,繡拳握起,便要打他。

    蕭月生自然躲閃,他雖并未運氣,只憑肉體能力,卻也令謝曉蘭徒勞無功,于是她開始追著蕭月生在屋中跑。

    蕭月生憑著桌墩躲了几次,終于被她逮住,一把將她摟在懷中,“嚶”的一聲嬌叫中,任由她的粉拳輕捶著自己。

    謝曉蘭亦是濃情蜜意之時,不僅并運絲毫內力,且又下手極輕,如同按摩,大是舒服。

    看著他一臉享受的模樣,謝曉蘭頓時大羞,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已經被他摟抱著身子,忙掙扎了一下。

    此情此景,蕭月生又怎會放手,胳膊收緊,讓她緊貼于自己胸前,感覺著她身體地柔軟溫香,其滋味之妙,骨頭為之頓酥。

    看著近在眼前的面龐,聞著他身上那股獨特的男子氣息,謝曉蘭再也無法掙扎,頓覺渾身力氣皆被抽走,便是骨頭亦似不見,周身綿軟,站立亦是不能,只能*在他的身上,支撐著自己。

    蕭月生看著近在咫尺的芙蓉玉面,精致得無以復加,令人不忍觸摸,卻又極想吞入腹中。

    親了親她光潔如玉地額頭,蕭月生未再進一步,而是輕輕放開她,扶她坐到她原來的位置。

    他已不是原來的愣頭小伙兒,對男女之事,更能享受,并不猴急,如燉湯一般,火候需要掌握。

    “夫人若想建靈鷲宮,可必須了解龍家!”蕭月生見她低眉著螓首,羞不可抑,便找些正經事來說。

    果然,謝曉蘭抬起頭,努力抑住兩腮地酡紅,輕聲問:“龍家真的那般厲害么?”

    說完,又低下了頭,受不住蕭月生那灼灼的目光,實因她這般含羞帶怯的嬌態太過勾魂誘人,令他情不自禁也。

    “嗯!很厲害!”蕭月生緩緩點頭,頗為鄭重,同時將炙人的目光收起。

    “龍家、馬家、李家,可謂是西域武林的三大世家,這三姓家家俱是根深葉茂,實力非凡,非是一般門派可比,對這三家來說,像天山劍派這般小派,滅它確實如踩一只螞蟻一般,將來靈鷲宮建成,你免不了要面對這三大世家!”

    蕭月生將溫熱地茶水啜了一口,神色端凝。

    對于靈鷲宮的未來,他并不打算一直呵護著,那豈不是自找苦吃,最好還是讓她們自食其力,自保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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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3:25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零四章 飛騎


    謝曉蘭抿嘴笑了笑,微垂著眉毛,晶瑩纖細的小手收拾著棋子,將黑白棋子分開裝入木罐之中,臉上帶著嫣然淺笑,動人中帶著一絲漫不在乎,顯然對這三大世家不甚放在心上。

    她這些年經歷了無數次的襲殺,雖然恐懼,卻也極具信心,也就慕容世家的家主慕容業對她構成威脅,其余眾人,不過是消耗她的內力之用罷了!

    “呵呵……”蕭月生輕笑,心下卻有些苦笑,倒是盼望這次龍家的人不是太差。否則會更令謝曉蘭驕傲,最好是龍家的那對高手能來,不過想想天山劍派的名威,怕是奢望,殺雞豈能用牛刀!

    蕭月生順手將瑤琴拿過來,撥了兩下琴弦,錚錚聲令他皺了皺眉,難得謝曉蘭剛才能彈得一首靜心寧神的曲子,這琴的音質。也夠難為她得了。

    不過這才更有趣,他輕輕撥了撥上方細弦與下方粗弦,低音雖不渾厚,高音亦無金石之利,但也清脆,勉強可彈,看其琴面之紋,是由松木而制,且年代不久,自是琴質有限。

    制琴之選材,不必非桐木不取,但年代久遠,則是必須,若能自百年古宅,或由古墓,制琴之人得其一木,則如獲珍寶。

    蕭月生所制之琴,其材皆是人煙難及處尋得數百年之木,自是遠非常人可及。

    淙淙的清流聲在屋內緩緩響起,蕭月生端坐琴前,微闔雙目,在修長與粗矮之間徘徊的手指輕抹慢捻,時揉時秧,琴弦顫抖。化為清音,令人頓覺此屋是建于深山流泉之下,周圍鳥語花香,潺潺清泉,空氣清新沁人。

    謝曉蘭聽著清泉之音,手腳放輕。徐拾緩放,落子無聲,將棋子盡收入木罐之內,再理了理剛才厮鬧時散亂的烏發,便微闔星眸,長長的睫毛微顫中,凝神傾聽。

    蕭月生在自己心中構建了一處世外桃源,用琴音將其展現。聽者如同隨著琴音而進入這處桃源勝景,一時間,兩人皆沉醉忘返……

    忽然,一陣寒風自軒窗吹入,屋內四盞油燈頓時搖曳不止,時晦時明,屋頂的幃慢亦隨風飄拂。

    “要下雪了!”蕭月生雙目陡睜,望向窗外。兩手一按琴弦,琴音頓止。

    謝曉蘭頗為流連不舍的睜開雙眸,玉面上滿是惋惜。她正聽到妙處,戛然而止,實在難受得很。

    “不會罷?”她平息了一下自己地心情,方才開口說道。

    說罷盈盈起身,來至軒窗之前,輕探窈窕曼妙的嬌軀。去關那兩扁格子窗。

    燈光透出窗外,几株梅枝在寒風中搖曳,似在隨風起舞,灑下一地碎影,謝曉蘭的黃發亦隨之起舞,她忙將格子窗關上,臨合上之際,抬頭看了看天空,夜空漆黑如墨,星月不見。

    看來天真的變壞了!她有些遲疑,難道真的要下雪了?

    隨著軒窗的關攏,本是晃動不已,明滅不止地燈光亦恢復了光亮,瑤琴平滑的琴面泛著微褐的光澤,蕭月生坐于其前,臉上泛著的笑容,仿佛燈光一般溫暖。

    她頓覺自己的心都被他的微笑融化了。

    “也不知龍家什么時候找上門來!”她臉上無由的飛上紅霞,盈盈坐回桌前,伸出一根蔥白的纖指,撥了一根琴弦,發出錚地一聲,她順口低語。

    “怕就是這兩天吧。“蕭月生將瑤琴推開,被中途打斷,便再沒有了繼續彈下去的興致。

    屋外地寒風越來越大,呼嘯聲隱隱響起,頗為嚇人,屋內燈光下兩人對坐而談。

    “那豈不是龍家一天沒來,我們便呆在這里一天?!”謝曉蘭繼續用一根玉指撥著琴弦,時斷時續的發出錚錚之聲。

    她話中之意似是不愿呆在此處,其實心中恰恰相反,她恨不能龍家永遠不要來,將自己與他拖在這里,永遠兩個人呆在這間小屋中

    “嗯,……估計就這兩天吧,……這些大家族,反應自然極快。”蕭月生漫不經心的回答,他亦用一根手指撥弄琴弦,她撥哪根,他便同時撥向哪根,如影隨行,亦如附骨之蛆,無一失誤。

    “呵!”他忽然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看到謝曉蘭澄澈的目光,他笑道:“哈哈……,我想起了那龍家的小子,真是偷雞不成,反蝕了把米!真是可憐之人呀——!”

    “要死了,別再說他了!”謝曉蘭不由啐了一口,白如冰雪的臉上頓時再次飛上兩朵紅云。

    “好,不說,不說,呵呵……”蕭月生忍不住地呵呵大笑,手自琴上離開,去拿壺倒茶。

    謝曉蘭雖羞不可抑,紅霞滿面,卻仍是伸手自他掌中奪下茶壺,素手執壺,斟滿茶盞,姿態優雅從容,賞心悅目,茶水猶有熱氣,倒不必蕭月生出手將其加熱。

    說起天山劍派與龍家結怨的經過,卻也是平常得很。

    在博格達峰几里遠處,有一處頗大的鎮子叫哈瓦鎮,頗為繁華,是絲綢之路經過之所,來往客商頗多,在前兩天給瓦鎮有一個大巴扎,即中原人所說地集市,龍家的一個弟子喝得微醺,在巴扎上見到天山劍派一個女弟子,楚楚可人且獨自一人,他便酒壯色膽,上前輕薄,沒成想出師不利,臨行前未曾燒行,這朵玫瑰帶著刺兒!

    對這般無行之人,天山劍派的小姑娘自然不會手軟,拔劍便刺,且劍刺要害,直沖其下身傳宗接代之物。

    好在那龍家弟子功力不俗,雖被酒絆住,功力反應十去八九,仍是躲過了這要命的一劍。

    只可惜畢竟是吃酒之人,躲得了小和尚,未躲過廟。那一劍被其臀部代受。

    慘叫聲中,酒意散去了大半,他覺馬失前蹄,被一個小丫頭傷了,自然惱羞成怒,出手反擊。

    龍家弟子的武功遠強于天山劍派的少女。只是吃了酒,功力大打折扣,兩人倒是不相伯仲,便在巴扎上大打出手,周圍圍觀者甚眾,毫不吝嗇喝彩聲。

    可惜龍家弟子武功再強,亦敵不住臀部不停流血,十几招過后。終于面色蒼白,體力不支,被踢倒在地,天山劍派地少女猶不解恨,對他另一側臀部補刺了一劍。

    此時龍家弟子的同伴,另一位少年正在一處小榨上美美的喝羊湯,聞聽喝彩之聲迸過來湊熱鬧,見到躺在地上咬牙切齒的竟是自己師弟。急怒之下,未忘問出天山劍派的名號,便忍著欲要報仇的怒氣,急忙背著師弟離開,傷者血流得厲害,面色已經蒼白,聲音已弱,他實在不耽擱,否則定讓那小丫頭好看!

    雖然他嫌師弟丟人,羞于報上名號,但周圍看熱鬧之人。卻有他的同一部落之人,說出了他竟是被龍家收為弟子。

    天山劍派的少女一聽龍家,并未放在心上,心中滿是怒懲采花賊地快意,只是回到山上,心中存不住得意,說與師姐師妹們聽,被大師姐聽到,她知曉龍家的厲害,忙報與了師父,于是几個派中主事大驚,只是怕引起慌亂,并未說與眾年輕弟子們聽。

    天山劍派與龍家頗有宿怨,十多年前,他們亦著中博格達峰,對天山劍派所在之地頗是覬覦,曾建議并派,自然被天山劍派拒絕。

    先禮后兵,是大家族行事約定俗成之風,于是比武定輸贏,令人驚訝的是,龍家的第一高手龍正雷,竟敵不過無量劍丁辰,龍家也氣魄十足,毫不猶豫的退走,未再拼來滋擾。

    這次派中弟子傷了龍家之人,無疑是將枕頭送于欲要躺下睡覺之人,對龍家來說,大是及時,求之不得。

    近兩年來,龍家出了一對兄弟,武功絕頂,橫掃西域武林,怕是沒有這件事,他們早晚亦會找上門來。

    這其中因由,蕭月生與謝曉蘭兩人俱已清楚。

    “大哥,你說,龍家會不會不聲不響的殺上山來?”謝曉蘭看著黃中帶綠的茶水,眼中有一抹憂色。

    她對刺殺心中留有陰彩,總是未雨綢繆,已養成了習慣,因為她深知,不聲不響,最是致命。

    蕭月生放下手中茶盞,微微一笑:“不會!”語氣頗為果斷。

    謝曉蘭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玉手執茶壺,幫他續上茶水,口中說道:“倒不見得,如果我是龍家,便會先派人制住丁前輩,然后一切還不是易如反掌?!”

    蕭月生看著她得意嬌笑,不由搖了搖頭,忽然歪頭盯著她看,卻不說話。

    “怎么了?”謝曉蘭有些莫名其妙,被他看得羞紅了臉。

    “任重而道遠吶——!”蕭月生低聲一嘆,舉盞一飲。

    “大哥——!你到底說什么呢?聽不清!” 謝曉蘭嬌軀輕輕一扭,眼波流轉,叫大哥時拖長著聲音,似是撒嬌,聲音柔膩帶嗲,實是勾魂攝魄,令蕭月生聽得渾身一熱,換作旁人,怕早已情不禁地有所為了。

    這種撒嬌之舉,亦是她無意為之,這是情到濃時,水到渠成一般的行為舉止。

    在這溫暖柔和地燈光下,看著他溫暖的笑容,聽著他溫和的聲音,謝曉蘭心中的柔情蜜意,不停涌動發酵,令她做出一些平常難為情的舉動,比如這聲大哥叫得,在外人聽來,便極是肉麻。

    蕭月生擺了擺手,呵呵一笑,左手手腕一抖,五指由內向外,在琴弦上一拂而過,驚起一串清音,“你要做好一個宮主,還是任重而道遠吶”這句話,被他吞入了腹中,時機未到,說出來并無效果,不如不說。

    “晚宴的時間到了!”蕭月生微笑著推琴而起,“走罷!”

    說罷長袖飄動,邁步向外走去。

    謝曉蘭呆了一呆,看他挑過珠帘是出內堂,忙起身追在他身后,臉上地羞紅猶未褪去。

    甫一推開中廳房門。一陣大風迎面猛擊,掠過開門的蕭月生而沖向微暗的中廳,牆上身挂地山水字畫被風向上掀起,卷蕩不休,頗令人擔心其是否能夠承受這般動蕩。

    “啪”地一聲,門又被關上。蕭月生轉身對身后的謝曉蘭笑道:“好大的風!來,披上!”

    說著手中出現一件雪白裘袍一頂貂帽,在微暗的大廳中,亦纖毫畢現,廳內似乎陡然明亮了几分。

    “不用……”謝曉蘭微帶忸怩的推脫,心中卻如喝下被溫熱地蜜水,又甜又暖,尚未褪盡地羞紅更深几分。

    蕭月生也不聽她推辭。將柔軟的貂帽戴到她頭上,蓋住煙云般的烏發。再將襲袍披到她削瘦的香肩上。

    謝曉蘭神態忸怩,輕輕伸臂,任他幫自己將裘袍穿上,蕭月生上身后傾,看了看一身裘袍的女子,似乎成了一個冰雕玉琢的美人兒。兩頰的嬌艷的紅暈,更令她美得驚人。

    “對!”蕭月生兩手一拍,恍然大悟狀。手上忽然出現了一條瑩白玉帶,怪不得自己總覺得缺點兒什么,玉帶在她腰間一束。一身裘袍再也格不住她窈窕玲瓏地身形。

    謝曉蘭雖未在銅鏡前,卻也能夠想象自己穿著這一身的模樣,光著對面男子灼灼發光地眼眸。便知這身衣著不會太差,女為悅己者容,她心中喜悅無限,溫暖的襲袍將自己包裹,似是被他摟在懷中,說不出的舒適。

    “篤篤”聲在耳邊驀然響起,是身前的廳門被敲響,謝曉蘭方才驚覺自己竟是這般大意,一時意亂情迷,竟沒有聽到近到咫尺的腳步聲。

    “蕭庄主,蕭夫人,弟子奉丁師叔祖之命,請兩位共進晚膳。”清脆的聲音蓋過呼嘯地寒風,在房門外響起。

    蕭月生對謝曉蘭微微一笑,轉身拉開房門,對門外衣衫鬢發迎風亂舞的少女溫聲說道:“好吧,這就去罷!”

    門外站著的清秀迷人地少女,提著一盞燈籠,在風中胡亂搖晃,純淨無暇的明眸中滿是驚奇之色,似乎未曾想到門這般突然被打開。

    謝曉蘭見少女這般呆呆望著自己,不由抿嘴一笑,容光若雪,更是動人心魄,便是一直微笑旁觀的蕭月生,亦不由被其所迷,剎那失神。

    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得妻若此,夫復何求,面對每位妻子,他都會有這種感嘆,她們的絕世之姿,實在令人無法不發出這般贊嘆。

    這個時代,女子毫無地位,稍有家資之人,動輒三妻四妾,家中女子只是附庸,卻非談情說愛之對象,蕭月生這個異世來客,對女子的尊重之態,卻非當代社會男子所能具備,只因所受教育不同罷了。

    三人是在去晚膳的路上,少女提著燈籠是在前頭,蕭謝連根隨在后面,四周軒舍中點點燈光,令這個水月院再無冷清之感,夜空漆黑一片。

    邊漫步行是邊東顧四瞧的蕭月生忽然雙眸一凝,眼中金光微閃,在漆黑的夜色中極為耀眼,身前帶路的少女并未覺察,他身邊的謝曉蘭卻一覽無遺。

    “怎么了?”她禁不住拉了拉他的隨風飄動的衣袖,蓮步未停,扭頭低低問道。

    “嗯,……怕是龍家的人來了。”蕭月生亦悄聲回答。

    “哦?”謝曉蘭明眸微微一閃,黑暗中似是銀芒閃過,她心下雖略有些興奮,卻更多失望。

    博格達峰山下飛亭,四盞氣死風燈懸挂于亭角四周。

    燈下雖墜石塊,仍難免晃動,使站在亭中的李散平與熱娜的身影亦隨之晃動。只是山下地矮,寒風并無山上那般凌厲。

    兩人各穿一身皮襖,戴著皮帽,頓顯臃腫,熱娜*在亭邊欄杆,抄揣著小手,不時跺跺小皮靴。

    她背對亭外,觀看李散平在石桌上舞劍,輪廓頗深的小臉凍得通紅。

    微晃的燈光之下,劍光如雪,寒氣森森。似乎更甚那不停涌入的寒氣。

    使劍之人李散平,踏著石桌,毫無束手束腳之感,身形端凝。面目肅穆,隱隱有大家之風。

    李散平極為勤奮,稍有空閑,便用來練功。且隨時隨地,見縫插針的練。便是吃飯時,用竹箸夾菜,亦得使上劍法招式,其能稱之天山劍派年輕一代的第一高手,絕非浪得虛名。

    李散平正施一招玉龍攪空,劍尖微旋。刺出一朵劍花,如空中綻開一朵梨花,隨之劍尖又旋。又化出一朵劍花,此花比彼花大些,此式是破暗器之招數,功力深處,劍花可護處半身,籠罩之下。暗器難入。

    “咦?”李散平劍式忽然凝頓,長劍停在半空,他粗黑地眉毛一蹙,問正痴痴看著自己的熱娜:“師妹,聽,什么聲音?”

    熱娜聽到師兄的聲音,如夢初醒,見師兄正目光炯炯,凝視自己,頓時紅云遍布臉頰,慌忙轉過臉去,看向亭外,“沒有聲音呀,……唔,有,是馬蹄聲!”

    一片漆黑中,陣陣悶響隨著寒風隱隱傳來,若有若無。

    李散平功力更深,已能確定是駿馬奔騰之聲,驀得,他自石桌上一躍而下,直接全身趴到地上,側臉以耳貼地,對地上的冰冷與泥土之臟毫不顧忌。

    “師兄……?”熱娜不由有些憐惜。

    “噓!”李散平一舉手,沉聲喝叱,聲音頗大,極為嚴厲。

    熱娜嬌美的臉龐神情一藉,陷入情網的少女總是敏感而易傷,心上人地厲色以對,自是令她受傷。

    “十騎!”李散平站起身,不顧半邊臉上的泥土,目光炯炯,沉聲說道,“正朝這邊趕來!熱娜,放煙花彈,紅色!”

    “是。”熱娜面色一緊,顧不得傷心,迅速自懷中掏出三枚花彈,摘出紅色那枚,其余兩枚小心而麻利的放回懷中。

    剛要出亭放煙花彈,她忽然身形一頓,猶豫一下。

    “師兄……,真的要放?傍晚那會兒,我師父還罵你大驚小怪呢!”

    熱娜有些擔心這次又如上次那般,一旦再弄錯,自己的師父鏡花院院主李夢秋可不會饒過大師兄。

    “放!快放!寧殺錯莫放過,但愿這次是我弄錯,被你師父責罰也是心甘情愿!”李散平又趴到地上,側臉貼地,面色越發沉凝。

    他忽的蹦起,身快如電,一把搶過熱娜小心翼翼拿著的花彈,兩步跨出小亭,胳膊一甩,往天空扔去。

    淒厲的尖叫聲隨著紅色煙花地升空而響徹夜空,隨即在高空炸開,化成一朵光芒四射的紅花,四處散開,亮光緩緩變淡,最終消失。

    李散平能夠想象得到,山上地眾位同門與長輩,此時定是放下手邊的一切事物,整裝提劍,風風火火,齊涌入水月院的大廳,廳內的地毯,怕是已印上數十人的臟腳印。

    如果這次再是失誤,那鏡花院的李師叔定會毫不手軟,定會讓自己清潔整個天山劍派地毯!

    望著天空中的花雨漸漸消散,這個念頭在李散平腦中一閃而過,隨即為那十騎快如迅雷的奔馬所擔憂。

    馬蹄踏在草地地悶響聲隨風飄來,那聽來几乎僅有兩騎的沉重蹄聲,既重且急,聽在他耳中,仿佛巨大的銅鼓在他耳邊猛敲,每一聲皆直撼心底,令他感到窒息,無法喘息。

    他對正盯著自己的師妹勉強一笑,想安她的心,面龐卻僵硬得如同被澆上鐵水。

    三代弟子中,除了他與鏡花院的大弟子,其余弟子皆不知那龍家的威勢,熱娜也并不知曉,只是以為平常尋仇之人,三兩下便能打發他們下山,心中不以為意。

    他忙聚集周身功力,催運天山劍派的冰心訣,雙目闔起,對沉重的蹄聲不再注意傾聽。

    他冰心訣的火候極深,直逼自己師父性明,他氣質端凝厚重,從容不迫,卻也有冰心訣之功。

    隨著冰心訣的運轉,體內真氣流過几條平時并無大用的細小經脈,心頭漸漸一片清明,那沉重疾快的蹄聲再也無法影響自己。

    忽覺面龐微癢,忙睜眼,卻見到了師妹近在咫尺的粉面,她正伸手撫著自己的臉。

    “師妹……”他不由身體一僵,臉龐微燙,對這個師妹,他亦極是喜歡,只是自己拙于表達,不敢說出口罷了。

    “呀!”熱娜如觸電般迅速縮手,身子疾轉,背對他,不敢看他,深怕他看到自己羞紅如火的臉,“你臉上有泥,我……我幫你抹去。”

    她輕揉著自皮帽中垂下的几縷青絲,結結巴巴的解釋,聲音如蚊,也顧不得師兄能不能聽得到。

    她一直盯著自己師兄微闔雙目的臉龐,越看越覺動人,情動之下,難以自持,便想幫忙弄下泥土。

    李散平微微一笑,玉對臉龐上滑膩的觸感心醉不已,但耳邊陣陣的鐵蹄聲令他頓無別的心思,沉聲吩咐:“呆會兒師妹莫要慌亂,不必說話,一切全由師兄應付!”

    “嗯!”熱娜仍是首對著他,微微點頭,聽著師兄略帶霸氣的吩咐,心中甜蜜異常。

    李散平微微搖頭,心中長嘆,有時,不知亦是一大幸事。

    怦怦的馬蹄聲仿佛是放大的心跳聲,飛亭之下,地勢平坦,正是一馬平川,縱蹄馳騁之佳處。

    漆黑的夜色中,十騎膘悍駿馬踏風而至。

    緊貼馬背,難見人影,似乎空騎而馳,唯有最前一騎似有鶴氅翻飛,十騎成棱錐形,如箭矢形狀,直刺入李散平兩人所在飛亭。

    本已被凍住的枯草,在凶猛的蹄下,亦被鐵蹄刨起,不由自主的翻飛,隨即被寒風卷至半空,落向別處。

    飛亭之中,一直以來,漫不在乎的熱娜,雪白的臉龐越發雪白,怪不得師兄神情那般凝重!怪不得他的性情忽然間變得暴躁!

    看這鐵蹄翻飛,蹄聲如一的聲勢,她亦知來人實不簡單。

    “聿——!”一聲震耳的吼聲在夜空中震響,十騎頓時直立而起,整齊如一,兩只后蹄在枯草之中齊齊滑過半步,止住前沖之勢,同時聿聿聲響起,馬嘶聲清亮如龍吟,划破夜空的寂靜,直沖云霄,即使山上亦能聽聞。

    十騎所停之處,距飛亭一丈。

    “下!”沉聲一喝,馬上坐得筆直之人飄身而下,眾腳同時踏地。

    這種整齊划一的舉止,仿佛令行禁止的軍隊,金戈鐵血之殺氣扑面而至,李散平師兄妹兩人首當其沖。

    李散平面色沉凝肅穆,毫無慌亂之色,見師妹蒼白的臉色,一步跨到她身前,擋住她的視線。

    凌厲的殺氣頓時消散,熱娜貪婪的深深呼吸一口,那十人的壓力,令她几乎窒息,此時心中不由大是恐懼,手腳頓覺得僵硬酸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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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3:48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零五章 暗鋒


    李散平雙眼微瞇,擋在師妹身前,扶著亭邊欄杆,神情若的盯著亭前不遠處,忽然發現,站在那里的,竟是十一人,只是其中一人被人背在身后罷了了。

    十匹馬,十一人,而蹄聲不亂,實是難得的駿騎!李散平心中感嘆,頗為羨慕,這等駿馬,天山劍派一匹未有。

    那十一人下馬之后,靜靜站立,一動不動,任寒風凜冽,割我臉,撕我衫,我自巍然。

    李散平也以不動應不動,扶欄靜靜觀看,可惜夜色漆黑如墨,難以及遠,著不清人臉,只能隱約看到此十人以扇行分站,似是一個陣式,將其中一披著鶴氅之人護在其中。

    他急速催運冰心訣,不敢停歇,對面十道凌厲如劍的目光無法撼動他的心神,他們目光如冰,寒甚博格達峰頂的冰川。

    忽然一人直沖而出,身形如電,一閃之間,已至亭內。

    李散平按住身后師妹拔劍的小手,凝神觀看,卻見眼前之人與自己年輕相仿,眉清目秀,頗為俊朗,只是神情冷漠,目光似是冰冷無情,其一身黑亮裘衣,在氣死風燈之下,微閃光澤。

    此人目光一閃,如寒劍划空,他自懷中扣出一張淡金拜帖,遞至正凝神運氣的李散平面前,面無表情,沉聲道:“龍家家主,拜會天山劍派賀掌門!”

    說罷,兩手將繪著金龍的拜帖捧起,向前一送,雖然冷漠,卻未失禮。

    待李散平接下,此人身形一閃,踏飛亭欄杆而起,如箭矢般沖回十人之中。

    李散平兩手接過拜帖,粗略一看。那淡金的龍騰圖案,隱隱帶著睥睨天下的氣勢,令人見之難忘。

    他凝視一眼在寒風中靜靜站立,須發飛揚的十一人,轉過身來,將拜帖遞至正死死握著劍柄的熱娜,“師妹,送給掌門。”

    “師兄……”熱娜未接拜帖,看了看一丈遠處站立的龍家諸人,睫毛極長的雙眸閃過几許憂慮。頗是遲疑,握著劍柄的小手又緊了緊。

    李散平嘴角提了提。提出一絲微笑,大手輕掰開她握劍地小手,只是那只手似乎已經僵硬了一般,掰開得極為費力。

    他將拜帖放在這只小手上,輕聲道:“快去吧。放心。”

    熱娜望著師兄,著他眼中滿是沉靜,心中亦不由平靜了几分,她心中思忖,這些龍家的人既送上拜帖,想必不會對師兄如何。

    于是她點點頭,小手捏著拜帖。轉身直接躍過小亭攔杆,飄雪步一展,迅速沒入黑暗中。

    李散平輕吁了口氣。剛要轉過身來,忽聽師妹的聲音響起:“師兄……”

    “怎么了?!”李散平霍然轉身,有些不高興,人家拜帖遞上來了,站在寒風中等待,師妹卻遲遲緩緩。實在太過失禮。

    “師兄……,這煙花彈你拿著。”熱娜兩腮微紅,紅潤的小嘴噴著熱騰騰白氣,將兀自有些溫熱的兩枚煙花彈塞入他手中,轉身又匆匆跑了出去。

    她要將拜帖塞入懷中時,碰到了懷中的煙花彈,由于擔心師兄的安危,便又返回,讓他拿著,萬一真動起手來,也好招呼幫手。

    李散平無言苦笑,對師妹頗有歉意,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亭外龍家諸人,他們仍是悄無聲息,靜靜站立,動也不動,恍如雕像。

    他亦是靜靜站立,不停催動冰心訣。

    俄爾,叮叮的鐘磬聲響起,清靈悠揚,隨著寒風,在夜空中婉轉繚繞,共響六聲,此乃歡迎貴賓之鳴禮。

    本是漆黑一片地山間忽然出現點點星火,火光亦如流水般,自山上往下蔓延,光點構成筆直的光線,兩條平行光線。

    李散平知道這是劍派地弟子們正舉著燈籠,沿石階由上往下,男女各排成一列,這也是迎賓的禮儀之一。

    “龍前輩,敝掌門有請!”李散平站在亭中,拱手抱拳,向不遠處那十一人恭聲說道。

    他吐字清晰,頓挫鏗鏘,沉凝有力,帶著不卑不亢的從容氣度。

    那十一人緩緩移動,十匹駿馬卻停在原處,僅是微嘶几聲,前蹄輕刨,除此以外,再無動作。

    距離漸近,李散平能夠看清諸人容貌,當前一人,身形魁梧,臉方口闊,及胸長髯尚黑亮,其鼻山根正直,鼻孔略大,丹鳳長眼,眼瞳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看他一身黑亮裘衣,外披鶴氅,李散平便知他即是龍家家主龍正雷,當年的龍家第一高手。

    當年比武之時,李散平年歲尚幼,無緣入內觀看,對龍正雷亦無太深印象,只記得他哈哈大笑之聲豪氣干云,令人聞之心折,與師叔祖的哈哈大笑一時喻亮。

    他身后諸人,雖個個腳步沉凝,氣度不凡,卻僅有兩人令李散平心中一凜,這兩人緊跟在龍正雷身后,雖低眉垂眼,極為恭順,給他地感覺卻最是危險。

    “天山劍派三代弟子李散平見過龍前輩!”李散平未等龍正雷走到飛亭,忙跨步出亭,躬身作揖。

    “哈哈……”身形魁捂的龍正雷虛虛一扶,方手撫須,長笑一聲,“不必多禮,小伙子是個人材!哈哈……,老夫但凡看到人才,便是喜不自禁!”

    他長笑几聲,態度親切,毫無據傲之氣。

    “晚輩愧不敢當!龍前輩,容小子前面引路!“李散平面容平靜無波,躬身答道。

    “有勞!”龍正雷微一點頭,右手撫須,左手一順,示意有請。

    李散平也未拿盞氣死風蝦,便在前引路,這條上山之路,即使閉著眼睛,他也能摸著上去。

    尚未踏上石階,由上往下蔓延的蝦籠便已至山底。雖是寒風呼嘯,燈籠晃動,仍將青石階照得纖毫畢現。

    “可是龍家主?”圓潤的女聲緩緩響起,微帶沙啞,卻也從容平和,只是語氣竟隱隱帶著諷刺之意味:“龍家主大駕光臨,老身誠惶誠恐啊——!”

    在几盞燈籠簇擁下,自山上是下一群人,是在前頭乃一頭雪白銀絲的女子。容貌卻像是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杏眼桃腮。身形纖弱,竟有几分楚楚動人之氣,若非她眼角的魚尾紋,定會以少婦視之。

    “哈哈…”,龍某豈敢,數年未見。賀掌門美麗依舊呀——!”身披鶴氅,威勢十足地龍正雷聞聽此言,忙抱拳大笑。

    “哈哈……龍兄弟,久違了!”跟在掌門師姐身后的丁辰亦是一聲哈哈長笑,豪氣四溢。

    “哈哈……,是丁兄,你個老不死的還未死,真是蒼天無眼吶——!”龍正雷毫不示弱地哈哈大笑。

    “行了!別傻笑了。上山!”天山劍派掌門賀鑄雪冷冷一喝,言語之風與她嬌弱的體態頗不相符。

    這一聲斷喝仿佛一把利刃,閃電般斬斷兩人的聲帶。哈哈長笑聲戛然而止。

    兩個男人竟有些灰溜溜的感覺,各自摸了摸鼻子,相對苦笑一聲,不再大笑,匯合一處,齊齊向山。

    龍正雷身后的諸位龍家弟子。依舊冷漠如冰,步履整齊,李散平感覺凜然的兩人,形影不離地跟在龍正雷身后。

    蕭月生與謝曉蘭跟在丁辰身后,悄無聲息。

    蕭月生容貌普通,雖氣質蕭灑,看起來卻不通武功,不通武功者,對武功高明之人來說,與殘廢之人無異,即使表面未曾表現出來,潛意識中亦會以弱者待之,故他不被人放在心上。

    但謝曉蘭卻如一顆璀璨的明珠,光芒熠熠,殊難掩藏。

    她精致如瓷的面龐,在一身雪白裘袍映襯下,宛如冰雕玉琢,面頰地淡淡紅暈,頓令其嬌艷異常。

    這般如珠似露之美人兒,不惹人注目,實不可能,在這邊荒之地,氣質如斯清華者,亦難見到。

    龍正雷只是掃視兩眼,未再多看,便隨天山劍派掌門賀鑄雪向山上走去。

    龍正雷身后兩人如影隨形,兩個中年人身形皆是削瘦修長,容貌平常,殊無特異之處,兩人容貌相近,似是兄弟。

    只是在蕭月生觀察之下,卻知道兩人的手掌比常人大上許多,與他們修長地身形格格不入,他一猜即知,這兩人一身功夫盡在手上,極可能從小便修練某種特異拳法或掌法,令其手掌變得遠大于常人,極不諧調。

    他們兩人手上的功夫定是非同小可,由內而外的改變骨骼成長,便是大力金剛掌亦無此霸道強橫。

    這兩人護在龍正雷身后,是在丁辰與蕭月生三人之前,行走間,總是擋在謝曉蘭與龍正雷之間,似是隨時防備她出手攻擊一般。

    看到那兩人渾身凝神運氣的緊張模樣,蕭月生眉目帶笑,不時與謝曉蘭對視一眼,在人群中,燈籠下,旁若無人的眉目傳情。

    隨著几人地是動,兩旁的站得筆直,舉著燈籠的弟子亦隨之移動,緩緩向上。

    越是越高,寒風隨之越強,兩旁弟子們的燈籠亦晃動加劇,似欲掙脫系神的束縛,隨風而去。

    長發飄飛,漸迷人眼,賀鑄雪一頭銀發,飄揚于空,竟有一股說不出的淒美。

    “呵呵……好大的風!”龍正雷闊嘴一張,呵呵一笑,絲毫不怕風灌口中,撫著被風吹亂地及胸長髯,轉身對賀鑄雪笑道,“這么大的風,今年卻也罕見得很!”

    紅顏白發、輕盈如舞的賀鑄雪杏眼一瞪,冷冷一笑:“風從龍、云從虎,龍家主大駕光臨,豈能不卷風帶雨?!”

    這一語雙關之句又令龍正雷啞然,一手撫須,另一手摸了摸其孔微大地鼻子,臉上倒也從容,似乎在她面前吃癟亦是平常事。

    不過他們身后的龍家眾人卻目光如炬,熊熊燃燒的火炬,其亮不下身邊的燈籠之光,對家主不敬,依照以往的規矩。早就拿下,便是天王老子亦不能例外,只是家主臨來時交待,沒有他的吩咐,不得任意行事,才令他們有氣難抒,怒氣填膺。

    衣裾獵獵作響,將眾人地腳步聲掩去,寒風如刀。兼且挾泥帶土,襲至人身上又疼又臟。

    兩派弟子仿佛沒有知覺。上身穿著皮襖,任頭發亂飛,衣裾獵獵,女弟子的裙裾或被風撩起,頗是令人擔心。

    站在人群中地蕭月生不由感嘆。可惜是冬天,如是炎夏,有如斯烈風,撩人裙裾,露出雪白修長的大腿,定是蔚為奇觀,令人血脈賁張,鼻血狂噴。

    几人不自覺的越行越快,對擾人的大風,自是有趨避之心。

    人群之中。唯有謝曉蘭秀發未亂,紋絲不動,仿佛大風吹不到她的頭上一般,卻是鎮神簪之效,只是她如今戴著雪白的貂皮帽,玉簪被其遮住罷了。

    龍正雷身后的兩人神色越發凝重。兩人一直暗暗觀察這個令自己栗栗生寒的絕美女子,一直思忖兩人連手,是否能夠克制住她。

    上得山來,進入水月院樓宇下的大廳,龍家諸人除了緊隨龍正雷身后地兩人,皆站于廳外,天山劍派亦是如此,僅有李夢秋與性明得以進入。

    眾人都有些狼狽,頭發紛亂,身上亦滿是泥土枯草,便是強如龍正雷、丁辰、賀鑄雪,亦難逃脫。

    謝曉蘭一襲襲袍潔白如雪,一塵不染,令眾人驚奇不已,相比之下,她身邊的蕭月生發未亂,衫尚潔,倒未惹人注目。

    謝曉蘭一身奇絕的功力也能收放自如,尋常高手,斷難察覺,只是龍正雷身后跟著的兩人,非是一般高手,總能隱隱覺出她的功力之強。

    “這位女俠是……?”龍正雷掃了一眼謝曉蘭,其絕代風華令其不敢多看,頭轉向丁辰,遲疑的問道。

    “呵呵,容老朽介招,這位是觀瀾山庄庄主蕭觀瀾,這位則是蕭夫人,前來敝派游玩,卻恰逢龍兄造訪,卻也算得上有緣了!哈哈……”丁辰撫須伸臂,將蕭月生兩人介紹于龍正雷。

    “久聞龍家主大名,今日得見,幸會幸會!“蕭月生拱手一揖,微微一笑,神情頗為誠摯,毫無一絲作偽之態。

    龍正雷頓覺春風拂面,對其大生親切之感,不由給給長笑,拱手還禮:“不敢不敢,龍某薄名,不值一提!”

    他心中卻中暗暗一凜,頓覺剛才走眼得厲害,竟沒看出此人的不尋常。

    “見過龍家主!”一襲雪白襲袍地謝曉蘭斂衽一禮,卻有一股雍容之氣,聲音柔和清潤,極是悅耳。

    她身負琴仙之名,精于音律,對于聲音的駕馭,亦是頗有造詣,自是令人感覺悅耳。

    “哈哈,蕭夫人客氣了,今日得見夫人仙姿,亦是龍某的造化,蕭庄主卻是好福氣啊!”龍正雷兩手虛扶,哈哈一笑,意態頗豪,此時亦無拘束之感,轉頭對蕭月生所說之括,恰如其分的帶了几分酸意。

    蕭月生溫和輕笑,微一頷首,看了一眼盈盈而立的謝曉蘭,眼中滿是毫不掩飾的柔情。

    “龍家主,不知何事竟勞大駕親臨?斷不會是想念看望老朋友吧?!”賀鑄雪待几人寒喧完畢,各自落座,她便開口出言,直指其心,毫不客氣。

    她坐于廳內正中主座,廳內矮几盡被撤去,頗有些空蕩,几只滕椅排在廳正中,正對主座。

    一側坐著丁辰蕭月生諸人,另一側則僅有龍正雷落座,那兩位龍家之人站于龍正雷身后,不肯坐下,兩雙眼睛精芒不時閃現,仍不時掃向對面的謝曉蘭。

    “哈哈,賀掌門風采依舊,還是這般口齒鋒利!”安坐于丁辰對面地龍正雷哈哈一笑,對她滿是諷刺的語氣不以為意,撫著油黑的長髯:“這么多年未見,龍某真是有些想念!”

    賀鑄雪其杏眼桃腮,貌美如花,聞聽龍正雷大笑,不由皺了皺彎眉,冷冷一笑:“哼哼,讓你惦記,實在不幸!……你此次前來。不會賊心不死,還要吞并我天山劍派吧?!”

    “哈哈,賀掌門哪里話,來人,帶上來!”龍正雷未開口便先笑,隨即大掌一揮,向外面喝道。

    喝聲剛落,廳內是進一人,身穿黑裘。面目雖不英俊,眉字間卻帶著几分英氣。墩實地身材,首上尚背著一人,面色蒼白,雙目無光,雖容貌俊美。卻難掩萎靡霉色。

    “將這混小子放下!”龍正雷收起笑意,方臉闊口頓顯威嚴,揖指腳前的地毯,對進來的少年命令。

    天山劍派諸人默默不語,冷眼觀瞧。

    被背著的少年甫一落地,頓時摔倒,看那兩腳不規則的扭曲狀。便知其腿已斷。

    本是蒼白的面色頓時變得臘黃,額頭一層冷汗在明亮地大廳中微微閃亮,他緊咬下唇。牙齒已嵌入下唇肉中,兀自哼也不哼一聲,雙目低垂,盯著地毯。

    龍正雷修長眼中憐惜之色一閃即逝,抬頭指著地下少年。揚聲對面無表情地賀鑄雪道:“賀掌門。這個混小子,酒醉蒙心,竟在哈瓦鎮的巴扎上對貴派弟子無禮,實乃色膽包天,龍某已按龍家家法懲處于他,這次前來,便是誠心賠罪!”

    “行了行了,龍家主不必大驚小怪,此許小事,不值一提,他雖做了糊涂事,卻被我那不成器的徒孫打傷,未能鑄下大錯,就算兩不相欠吧!……再說他們年輕人的事,咱們老家伙也不必那么操心!”賀鑄雪擺了擺手,將胸前的銀發拂至身后,看著地下之人,玉面滿是憐惜,口中輕描淡寫,連推帶卸,兼且綿里藏針,頗為厲害。

    “唉,真是狠心,好好的一個小伙子,看被你們折磨得!……唉——!”賀鑄雪搖著頭,頗為明亮的雙眸蘊滿不忍與憐惜,以一聲長嘆結尾,惹人同病相憐。

    “唉——!沒辦法,龍家便是這般家規森嚴!”

    龍正雷亦是以一聲長嘆應之,看著腳下的少年,亦滿臉痛惜:“龍某視他們如親子,可惜人雖有情,家法無情,即使是龍某范之,亦逃不過家法之懲!……這是龍家家運綿長之本,遠非旁人可知。”

    隨即他傲然一笑,下頜微抬,一臉昂然:“龍家之人!須是敢作敢當的錚錚男兒!須能愈挫愈勇,勇往直前!受些挫折,便一撅不振者,不配做龍家之人!”

    最后几句,如擲金石,鏗鏘果決,語氣中蘊著令人熱血沸騰地力量,不論地下趴著的少年,還是龍正雷身后地兩位中年,皆雙目放光,牙齒緊咬,堅定不移的神色洶涌于外。

    頓時大廳內一片寂靜。

    突然間,一陣大笑響起。

    “哈哈……好氣魄,果然不愧是龍家!”丁辰哈哈大笑,笑聲震耳,在廳內轟響,他左手輕撫銀白長髯,與龍正雷油黑的長髯相映成趣。

    他是老姜彌辣,頓將廳內激昂之氣破去。

    “哈哈……哪里哪里,丁兄謬贊!”龍正雷亦縱聲長笑,不甘示弱。

    兩人笑聲不停,此起彼伏,卻誰也壓不過誰。

    卻苦了趴在地上的少年,本就疼痛難忍,這般轟鳴震耳的笑聲,傳入心底,其痛苦更甚斷腿,自己地心似正被利刃一下一下的割刮。

    “咳咳!”一聲清脆圓潤的干咳聲忽然響起,如玉磐清鳴,繚繞不絕,兩人哈哈的大笑聲,本似是一團烏云籠罩眾人,卻被這一聲突兀的清音划破,透入一絲光亮。

    兩人一驚,停下笑聲,掃目而視,卻見蕭夫人輕捂著小嘴,帶著几絲歉意望向自己。

    見兩人望向自己,謝曉蘭伸出纖纖玉指,指了指地上。

    地上趴著的少年,此時已是暈了過去,下唇血肉模糊,面色臘白如紙,額上冷汗淋漓。

    蕭月生暗暗搖了搖頭,手中出現一只玉瓷,偷偷交于謝曉蘭小手中,暗中傳音:“去給他服下丹藥一粒,是震傷了心脈!”

    蕭月生由于身具觀心朮,對周圍之人的心性一目了然,這龍正雷卻是梟雄心性,蕭月生不喜也不厭,亦仿佛對史上地曹操一般,不加入喜厭,只是冷眼旁觀。

    龍正雷此時卻心中戒意大生,雖知這位蕭夫人不簡單,卻沒想到竟有這般功力,能將自己與丁辰的聲音同時壓下,功力之強,怕是兩人自己與丁辰合力亦不能當。

    心中戒備,他臉上卻未露絲毫,只是皺著眉頭,看著腳邊暈過去的子弟,探了探其脈象,臉色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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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4:05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零六章 出手


    “如何,傷勢如何?”丁辰探頭問道,目光炯炯的望著龍正雷的方臉,撫在銀髯上的手似有拔須之勢。

    他心下惴惴不安,畢竟剛才首先挑釁,引起這場功力交鋒,如是毀了一個少年,會今他良心難安。

    “真的娘的要命!”一句粗話驀然自威嚴的龍正雷口中迸出,也蹲在地上,鶴氅鋪地,臉色陰沉,罵完一句,便緊抿雙唇,厚唇兩角低低垂下,似欲垂到下巴。

    丁辰盯著他的臉,看到他腮幫隱隱鼓動,一幅咬牙切齒狀,知道不太妙,忙急聲問道:“到底怎樣了,你倒走說呀!”他嗓門本就宏大,此時一急,聲音震耳,整個大廳都在轟鳴。若非廳中鋪著地毯,能夠吸音,怕走整個大廳都要搖晃。

    本是昏過去的龍家子弟被這聲音震醒,只是心力交瘁,虛弱之極,尚無力睜眼,只是靜靜的呼吸,積蓄睜眼的力氣。

    “唉……怕是不成了,傷了心脈!似斷非斷,他本就受了內傷……,唉——!”龍正雷重重嘆息,眼中怒火涌動,兩道濃密的粗眉緊緊攢在一起,兩拳亦是緊緊握住,青筋賁起,似欲出手一般。

    龍正雷心中滿是自責,若是當初將東原的內傷治好,他如能運功抵御,怕不會這般不濟!只是他性子剛硬,本是自責的話并未出口。

    他從未想過廳內還有一人看似不會武功。

    “傷了心脈?!”好整以暇端坐著的賀鑄雪急忙起身,衣裾飄動,兩步跨至跟前,依舊丰瑩的玉手探出,一查其脈,風韻猶存的臉上頓失神采。那少年的手亦被無力的放下。

    “唉,果真是心脈欲斷,……哼,笑,笑!你們倆一笑,准沒好事兒!”她猛然回頭,冷冷瞪著兩人,杏眼圓睜,柳眉倒豎,滿是怒氣。

    本是要遷怒于人地龍正雷被她氣勢一壓。窒了一窒,轉頭怒目瞪向丁辰。

    丁辰心中自責,有些煩亂的拽著自己地銀髯,身下的藤椅吱吱做響,者到龍正雷怒目而視。心中亦是怒火隱隱:“說這些沒用的做甚!……難道就沒有辦法了?”

    “辦法?”龍正雷冷笑,及胸的黑髯飄動,目光好似利刃。刺向丁辰。“心脈斷了有什么辦法,丁兄倒是說說,好讓龍某開開眼!”

    丁辰喘了兩口粗氣,肚子鼓漲、依著平日的脾氣,有人這般對自己吹胡子瞪眼。他早就翻臉,管他是誰!

    只是畢竟心有愧疚,底氣不足,便忍了又忍,將火氣壓下,皺著眉頭,雪白的眉毛亦攢聚于一處,冥思苦想。要無中生有,想出一個辦法,救活這個倒霉的小伙子。

    “要不,先送入內力,穩住傷勢?”坐在最末,一直運功抵御笑聲的性明忽然開口說話,他著到師叔祖與龍家家主只是在一旁生氣,卻對地上之人不管不顧,頗為不忍。

    兀自怒氣滿腔地龍正雷恍如未聞,丁辰則在冥思苦想,站在他們身旁的賀鑄雪對性明搖了搖頭,“千萬不能用內力,內力一進入身體,怕是未曾斷絕的心脈被徹底斷開,那時,縱是大羅金仙前來,亦是無能為力!”

    “丁前輩……”圓潤清靈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卻是謝曉蘭盈盈立在他身旁。

    “……蕭夫人,怎么了?”丁辰愣了一愣,他心頭仍是苦想如何解救,反應遲緩許多。

    謝曉蘭玉手一伸,將手中精巧的玉瓶遞至丁辰面前,嫣然一笑,容光若雪:“這是外子所制丹藥,給那小兄弟服下一粒,或能有效。”

    蕭月生乍聽之下,頓時心中苦笑,看著謝曉蘭星眸中閃過的狡黠,他只有苦笑。

    他本不想惹別人注意,全力為謝曉蘭造勢,卻沒成想,她反而把自己推了出去。

    丁辰著著眼前雪白手掌托著的精致雖瓶,僅是這只玉瓶,便是價值不菲,他自信這個眼力尚具。

    廳內眾人的目光頓時閃亮,齊聚于她精致地面容之上,先是懷疑,再是迷醉,其容顏之絕美,令人不知不覺中沉迷。

    大廳寂靜無聲,廳外寒風呼嘯怒吼之聲清晰可聞。

    “咳!那快給小伙子服下,師弟,還磨蹭什么!”微帶沙啞的女聲忽然響起,看著那小巧精致的玉瓶發呆的丁辰,身體忽然一震,卻是挨了師姐賀鑄雪一記無影鴛鴦腳,因其在裙下出腳,臨出之時,神不知鬼不覺,故有無影之名。

    丁辰是心思尚未轉過來,所以發愣,卻與被美色所迷的眾人不同,挨了師姐一腳,他徹底醒了過來,忙接過玉瓶,對蕭月生一抱拳:“多謝蕭庄主!”

    看到身側的蕭夫人抿著嘴、強忍笑意的嬌美之態,他本是嬰兒紅的老臉亦有些發熱,直紅至胡須根下。

    師姐動靴踢人的習慣,真的極是不雅,但誰讓她是師姐呢,從小到老,都是這樣,還好蕭庄主涵養極深,只是頷首,未露笑意!

    這些心思只是一閃之間,轉過身來,已拋于腦后,忙蹲下身子,拔開瓶塞,扑鼻的清香剎時溢滿大廳,即使是坐在最遠處的性明李夢秋兩人,亦能感覺頭腦一清,體內頓時一松,像極調息了几大周天之后的感覺,舒暢異常。

    “龍家主,放不放心?“丁辰倒出一粒丹藥,斜眼一睨正盯著自己手上玉瓶的龍正雷,沒好氣的問。

    指甲大小的丹藥赤紅如火,嬌艷異常,更勝過女子抿在櫻唇上的涂丹。

    “放心放心!快快給他服下吧!”龍正雷一直下垂的嘴角用力一提,弄出一抹笑意,他本是威嚴的臉顯得有些僵硬。

    丁辰未再拿捏,小心翼翼拿著那粒清香四溢的赤丹,將其送入正被龍正雷捏開的嘴巴。

    他另一只胳膊向后一伸,本想要水。卻發覺丹藥甫一進入那人之嘴,便消失無蹤。融化之快,令人不禁懷疑是否真的存在。

    赤丹剛一在他嘴中消失,這位名叫龍東原地少年便睜開雙眼,目光雖無神采,卻頗清明,看著圍在身上,擋住燈光的兩人,他微微一笑。竟有一股說不出地意味。

    “赫,好藥!”

    “好,醒了!”

    兩聲喝聲同時響起,分別出自龍正雷與丁辰之口,兩人盯著乍醒的龍東原。老臉上俱露出舒心的微笑。

    隨即眾人的目光掃向神態淡然的蕭月生,心下皆與龍正雷有同樣的感慨,這等一服即見效的奇藥。聞所未聞。

    唯有蕭月生知曉。這是陰錯陽差,那躺著的龍家少年早已醒來,只是無力睜眼,只要多聞聞藥香,自然令他有力氣睜眼,只是這與心脈之傷是否治好。卻是干系不大。

    蕭月生緩緩起身,向這邊是了過來,對于少年英才,他亦是遇見則喜,雖這個龍家少年色心不少,但憑著這份硬氣,卻也不能任其死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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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已被謝曉蘭雅了出來,便不須再遮掩。

    龍正雷忙讓位置,讓蕭月生蹲身給龍東原探手把脈。

    手一觸其腕,蕭月生便對盯著自己、神色憔悴地龍東原溫和一笑:“尚有生機,好好調養,性命便無礙。”

    龍東原亦還之以微笑,神情間透出几分感激。

    蕭月生輕輕放下他的手,站起身來,對身旁的龍正雷囑咐道:“這位小兄弟不宜移動,便讓他在此處靜養吧,……瓶內尚余六粒丹藥,每服一粒,多加一日再服下一粒,服完即可痊愈,在此期間,須與外界隔絕,心緒不能太過波動,否則……藥石罔效!”

    “是是,大恩不言謝,蕭庄主救命之恩,自當后報!”龍正雷連聲應是,大是感激。滿臉陰翳盡已褪去,抱拳之際,豪氣隱現。

    蕭月生微微一笑,極是輕淡,擺了擺手,“因緣際會,蕭某不能見死不救,也算是這位小兄弟與在下有緣罷了!”

    “哈哈,蕭庄主乃灑脫之人,倒是在下俗氣了!”龍正雷長笑一聲,卻未再運內力。

    龍正雷接過玉瓶地速度甚快,出手似電,既快且誰,顯露出了一手極高明的武功。

    便是坐于木椅中的賀鑄雪,眉宇間亦有些不舍之色。

    并非他們貪婪,實在奇藥太過珍貴,有此一粒,便無疑多了一條性命,一個人又能有几條性命?

    蕭月生張口即將這一瓶丹藥送了出去,出手之闊綽,足以令人吃驚,只是在他眼中,并無珍貴之感,絕非是他性格這般慷慨,看到眾人眼中掩不住地驚嘆,他倒有些受之有愧之感,素來皮厚地他,卻也難得出現慚愧之緒。

    看到謝曉蘭正脈脈含情的望著自己,如一株雪蓮在燦爛的綻放,秋波瀲灩,令人心醉,蕭月生微微一笑,卻是淡淡的苦笑,一瓶丹藥,無聊時煉著玩的,唉,慚愧!

    “賀掌門,丁前輩,龍家主,在下有些倦了,暫且失陪,容蕭某先行告退!”他抱拳做一團揖,極是客氣的說道。

    他覺著這會兒怕是打不起來了,不必自己夫婦出手相幫,與其跟他們在這里說話,還不出回房中與謝曉蘭卿卿我我呢!

    眾人齊齊起身,抱拳作揖相送。

    “站住!”一聲斷喝聲忽然響起,聲音雖不大,卻直撼人心,中氣極足,蓋過了廳外寒風地咆哮聲。

    謝曉蘭正裊裊婷婷、蓮步輕移的往蕭月生身邊是來,踏著地毯,腳步無聲,此時斷喝聲響自身后,她不由止步,轉甚望去。

    兩雙眼睛精芒四射。如利刃般刺向自己,眼神之中。帶著几分不服與挑釁,這兩人卻是站于龍正雷身后默默無語的兩人。

    沒想到自見面以來,從未出聲,多半被人以為是啞巴的兩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個時候,竟能發出這般斷然一喝。

    “士英士杰。你們做甚么?給我退下!”龍正雷鶴氅一展,猛的轉身,沖著兩人低聲喝斥,他面方口闊,厲色之下。帶著迫人的氣勢。

    “家主,我們兄弟回家便領家法!但這次遇到這般高手,無論如何。得讓我們兄弟跟這位蕭夫人分個高下!”龍正雷身后左側之人梗著脖子,表情昂然,本是普通地容貌,此時竟有几分煥然的神采,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

    他旁邊地兄弟亦是滿臉堅定,渾身鋒芒畢露,如出鞘之劍。

    這一番話說完。惹得一片側目,天山劍派諸人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被裘袍包裹、盈盈怯怯的謝曉蘭,心中氣憤。

    “哼,”賀鑄雪端坐于椅中,紅潤的嘴唇微微一抿,哼了一聲。

    “龍家家法,好一個森嚴!”賀鑄雪聲音輕柔,語速緩慢,說完之后,尚對臉色鐵青的龍正雷笑了一笑,仍舊明亮的雙眸中,譏諷之色濃得化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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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鑄雪武功并不高,無法覺出蕭夫人的深淺,但對眼前這兄弟兩人,卻能覺其功力之深,他們一人,足以勝過兩個自己,而今他們竟要兩人一起對付蕭夫人,實在欺人太甚!

    “放肆,退下!”龍正雷怒喝一聲,鶴氅的長袖一甩,聲音如裂合帛,顯是極為用力。

    他濃眉倒豎,瞪著丹鳳眼,寒芒閃爍,聲色俱厲,被賀鑄雪這般冷嘲熱諷,他原本七分火氣,如今也變成了十分,而久居上位形成的威嚴,迫人之極!

    兩人昂然地戰意窒了一窒,隨即反彈,仿佛應了龍正雷所說,龍家子弟愈挫愈勇,兩人氣勢不降反升,更勝原來。

    這龍士杰龍士英兄弟性子憨直,嗜武成痴,看上去愚鈍,在武學上卻天賦異稟,兼且心中雜念極少,練起武來,又堅忍不拔,故進境奇快,如今已是龍家第一高手,便是在西域武林,亦是從無敵手,龍氏雙雄,威名赫赫。

    臨行之際,兩人奉命保護家主,便形影不離,即使龍正雷開口攆也攆不是,他們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倔強無雙。認誰之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誰也拿他們沒輒,唯一能令他們聽話的師父,也早已去世,故這兩人在龍家,實是令人又恨又愛。

    丁辰與其氣憤焦急的師姐相比,神態表情大是迥異。

    他撫著銀須白髯端坐一旁,神情自若,毫不擔心這兩人會傷了蕭夫人,這龍氏雙雄雖然稱雄西域武林,但到郭大俠跟前,怕是接不住几招,跟蕭庄主相比,怕更是差得遠,無甚可擔心。

    “呵呵……有意思!”蕭月生看了看梗著脖子,昂首挺胸,做挑釁狀的兩人,又看了一眼微帶薄怒謝曉蘭,搖了搖頭。

    “蕭庄主,請莫見怪,這兩個家伙是兩頭犟驢,不必跟他們計較!”龍正雷忙拱手賠禮,這廂人家才救了自己子弟的性命,這兩個家伙卻要找人家麻煩,這豈不是恩將仇報,實在丟人!龍家的臉,今晚都讓他們給丟盡了!

    蕭月生擺了擺手,表情從容不迫,似笑非笑地看著橫眉冷目地兩人,心中只覺好笑:“蕭某曾聽聞西域武林有龍氏雙雄,當世無敵,不知是否是這二位兄台?!”

    “正是在下兄弟!”仍是左側那男子昂聲回答,顧盼之間,神采飛揚,頗有高手的氣度,他的兄弟亦是挺了挺身子。

    “呵呵,果然英雄過人,氣概非凡!……嘿,在下亦是手癢,兩位如能接住蕭某一掌,倒可與內子一較高下。”蕭月生拱了拱手,神情有些淡漠,無喜無怒,雖是呵呵一笑,卻殊無笑意,這龍氏雙雄地名聲并不佳,亦正亦邪,只憑好惡行事。

    “你——?!”那方側的龍士杰終于開口說話,略有些憨厚的臉上滿是懷疑。對蕭月生看了又看,“你去一邊暖和暖和吧。你這等廢物,在下兄弟懶得動手!”龍士杰滿臉鄙夷,他對于武功弱于自己之人,從不正眼瞧。

    “放肆!”勃然大怒之人卻是龍正雷,他揚手便是一掌,只聽啪地一響,清亮無比,龍士杰被打得退了一步。微黑的臉上,燈光下已能看到五指掌印。

    龍正雷手指顫抖,指著龍士杰那昂著地臉,氣得渾身發顫,實在氣憤不過。揚手又是一掌抽下,響聲更甚,他心中實在氣極。這番話話一出。可是將蕭庄主給得罪,氣煞人也!

    “哼!”本是站在一旁看熱鬧的謝曉蘭玉面霧時冰冷,嬌哼一聲,玉牙咬緊,星眸微瞇,冷冷哂笑。射向龍士杰地眼神滿是殺意。

    “呵!”昂著頭,不畏龍正雷雙掌的龍士杰忽然悶哼一聲,面色一變,兩腮微動,牙齒緊咬几下,雖然他面色黔黑,卻掩不住臉頰上地的一抹酡紅。

    他的眼睛不由轉向謝曉蘭冰冷的眼神,此時那明亮的秋波不再醉人,反而帶著徹骨的寒意,令人望之心頭發冷。

    外人聽著只是一聲不滿的嬌哼,在他耳邊,卻如赤雷炸響,震耳欲聾,猝不及防之間,已然受傷,這才曉得,這女子竟是如斯厲害!

    此時,他心中非但毫無畏懼,反而興奮異常,對手難求,對手越強,打起來越有滋味。

    謝曉蘭心中殺意洶涌,這個人竟敢這般對待自己地……丈夫,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誅此僚,難解心頭之恨!

    她本就是手辣之人,死在她手中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之人,不知凡几,不想被人殺,便得先殺人,別無選擇。

    當她略有些憐惜的望向蕭月生時,卻見他只是搖了搖頭,竟無聲笑了一笑。

    蕭月生心中頗有不快,換了別人,聽說此話,怕是怒氣填膺,只是他道心極堅,能不受負面情緒所動,生氣的念頭乍起便被滅,在旁人著來,自是涵養極佳,脾氣太好。

    龍正雷見龍士杰不但不悔改,反而紅腫的臉上滿是興奮!他正要訓斥几句,讓他給蕭庄主賠禮道歉,忽然發覺,他原本滿是興奮地臉上此時竟漸漸涌起恐懼。

    雖然氣憤,但他畢竟是龍家子弟,且是龍家的第一高手,龍正雷自是關切,看他們肆無忌憚的行事,便知龍正雷平日對他們極為縱容。

    “士杰,怎么了?”龍正雷急忙問。

    卻見龍士杰眼珠轉動,嘴巴張了張,卻無聲音發出,情景說不出地詭異。

    “二弟!”在一旁地龍士英見二弟呆呆傻傻的,話也說不出口,不由替其著急,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卻只覺手上似觸一物,頓時一股內力涌入自己體內,身體不由自主的騰騰后退,無論怎樣催運內力,卻悄無聲息,如同毫無內力,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仿佛被鬼魂附體一般。

    待退開一丈遠處,方才止住自己的步伐,他雖是魯直之人,卻非傻瓜,也知驚懼,此時臉上便滿是這般神情,他不怕人,卻怕鬼。

    “呵呵……”一聲長笑,本是沉靜內斂的蕭月生比如換了一人,站于廳口,負手大笑,睥睨之氣,如同滔天巨浪,在廳內洶涌澎湃,眾人只覺自己仿佛是一葉扁舟,在怒濤中不由自主地沉浮。

    廳外寒風如怒,呼嘯淒厲。

    “龍氏雙雄,呵呵……,天下英雄皆雌伏,卻令豎子成名,好一個龍氏雙雄!”蕭月生長笑停歇,漫聲而語,聲音雖低沉,廳內眾人卻覺便在耳邊低語。

    “蕭庄主……”龍正雷忙開口,卻再無機會。

    “去吧!”蕭月生袍袖一拂,似夏日拂去蒼蠅

    滿臉恐懼,如見鬼魅的龍士杰頓如射出之矢,貼地滑行而去,竟是橫飛向大廳東側,撞碎原本蕭月生坐著的藤椅,之后如碎布娃娃一般撞于東牆,轟然一震,眾人似覺腳下一晃,他倒了下去,無聲無息,似已死去。

    “二弟——!”已被震得離眾人一丈遠的龍士英慘嚎一聲,心膽俱裂,眼睛血紅,如噬人之獸般沖向站于廳口的蕭月生,“***,老子跟你拼了!” 身形如電,雙掌如布一層霜氣,微帶青暗,直擊向負手而立的蕭月生。

    “去!”蕭月生袍袖又是一拂,表情沉靜,如撣衣塵。

    “砰!”廳內東牆再受一擊,且是被擊在同一處,龍士英如他弟弟一般,飛擊東牆,萎然倒地,與他弟弟并排躺在一起。

    一切發生的如電光石火,僅在眨眼之間,令人反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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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myyung
公爵 | 2009-12-26 23:04:21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零七章 小鬧


    “蕭庄主……”龍正雷面色有些難看,雖說自己的子弟無禮在前,但他性格魯直,有口無心,不應跟他計較才是,沒想到竟下此重手!


    謝曉蘭緊走几步,裊裊娜娜之間,已來至蕭月生身旁,又上前一步,快要偎到他身上。


    她玉臉泛笑,星眸中滿是柔情與興奮,沒想到他不聲不響,看似與人無爭,行事卻如雷霆,猝然出手,毫不拖泥帶水,這般龍蛇動靜之風,令自己怎能不迷醉?!

    蕭月生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兩頰酡紅如醉酒的謝曉蘭。

    他嗅著謝曉蘭清幽的體香,哂然一笑,若無其事,似若未見龍正雷,反而對有些目瞪口呆、杏眼圓睜的賀鑄雪拱手:“在下失禮了,賀掌門,卻是弄壞了貴派藤椅一具,甚感歉意!”

    賀鑄雪神智一清,忙擺手搖頭,銀發微晃,看上去像少婦的檀口張了張,卻不知要說些什么,她掃了一眼面色陰沉的龍正雷,心中又是舒爽又是擔心。

    看到龍正雷這般吃癟,是今年第一美妙事,她興奮之極,極欲引吭高歌,好在多年掌門身份的磨練,將她潑辣無拘的性子磨平不少,才能忍下這般沖動。

    只是龍家畢竟勢大,這位蕭庄主這般出手,怕是要將龍家得罪了,依龍家的行事做風,斷難罷休,令人擔心呀——!

    她凝神細思,無意識的將一縷發亮的銀絲噙在嘴角,細細雪白的貝齒輕輕磨咬,這件事畢竟是出在天山劍派,也是因天山劍派而起,如真的干起架來。便是搭上這几十口人,也要跟龍家來個魚死網破!龍家龍家。這個該死的龍家!她恨恨地詛咒了兩句。

    丁辰雖然驚于蕭庄主武功之強。但他心中早有誰備,僅是一直估不准到底如何個強法罷了,見師姐臉上忽晴忽暗,忽喜忽怒,不由心中有些惴惴,怕她再有什么出格之舉。

    性明與李夢秋一直默立如朝馬,此時亦自驚駭中醒來,看著掌門的神色,心中不安。怕她再做出什么出人意料之事。

    此時大廳內一片安靜,卻隱隱蘊著壓力,廳外地寒風有些漸少之勢,不再呼嘯得那般淒厲,軒窗并不大地吱吱聲音卻令人聽著刺耳。

    龍正雷此時站在并排躺著的龍氏兄弟身旁,亦已探查完兩人傷勢。

    他緊繃著臉,腦筋亦是迅速轉動,乍見士杰士英被傷,他本是心中憤怒,欲要質問。

    待抬頭見到蕭月生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那眼神之后蘊藏著的冷意,令他背脊迅速升起一股寒流,頓時清醒了几分。

    兩人受傷頗重,鼻口涌血,但并無性命之憂,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龍正雷心中嘆息,剛才心急二人性命,卻顧不得理會對方武功之驚世駭俗。這番冷靜下來,心中驚悚。

    戰,還是不戰?這是個問題!龍正雷心中掙扎,是龍家之威不可犯,還是趨危避險,小心行事?

    蕭月生卻不給他細思周詳的機會,身形一閃,憑空消失,出現在龍東原跟前,蹲下身來,對躺得頗為安詳的小伙子溫和輕笑,手中出現一枚雪白玉佩。

    也不問對方同不同意,便將玉佩送入他懷中,輕拍了拍他肩膀,溫聲道:“相見即是有緣,這枚玉佩,便算是留個紀念,如遇危險,生死當頭,便捏碎玉佩,或可保全性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兄弟不必傷心,大丈夫何患無妻?!”說罷,對他眨眼一笑。

    龍東原無力動彈,亦無法說話,只是神色中露出几分羞意與几分感激。

    蕭月生這般行事,自是令眾人不解,一手大捧一手甜棗,打完了便喂一顆甜棗?

    龍正雷卻覺這是送了一個台階讓自己下,蕭月生肉眼難見的輕功,令他更為忌憚,此人武功莫測,實非能力敵,不能輕啟戰端!

    萬一跟他鬧翻,馬家或李家再招攬他,那自己的龍家便要危險,對待這個危險人物,需籠絡之!龍正雷吸了一口氣,暗想。

    還未等龍正雷措詞開口,蕭月生又忽然閃現在他身旁,他低頭看了看昏迷不醒地兩兄弟,輕哼了一聲,兩人如同裝睡之人,皆立刻轉醒,睜開了迷茫的雙眼,看著他,眼珠轉也不轉,空洞朦朧,一看即知尚未清醒。

    蕭月生淡淡掃了他們一眼,轉頭對龍正雷道:“依蕭某以往的性子,這般驕縱得不知好歹之人,早就廢其武功,任其自生自滅,今日便看在龍家主的面子上,只略施薄懲,好自為之罷!”

    不知為何,自出手之后,他忽然覺得,原本微滯的心境又恢復了活潑靈動,有一種破繭而出的痛快。

    眾人眼中,卻覺此時的蕭庄主,仿佛換了一個人,如云開月現,亦如玉劍出匣,氣度懾人,與開始時的沉斂有天壤之別。

    “哈哈,蕭庄主好高明的武功,在下佩服!這兩個家伙從沒遇過對手,便小看天下英雄,理應受此教訓!……庄主能夠手下留情,龍某感激不盡!”龍正雷抱拳給給一笑,一臉陰翳頓然散去,又顯豪邁之氣。

    他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臉皮亦頗有厚度,家族為重,個人榮辱倒在其次,縱是心下不痛快,亦只能強捺下去,裝出笑臉。

    蕭月生呵呵笑了起來,目光淡然,一拱手:“呵呵,龍家主的心胸,才是令人佩服,佩服!”

    龍正雷笑容有些不自然,那洞悉一切地目光,實在可怕,仿佛心底的一切,頭腦中的一切,皆被其一覽無遺,實在可怕得很!

    蕭月生再次抱拳團揖。一摟裊裊婷婷地謝曉蘭,消失在大廳。

    “大哥。干嘛還送玉佩拾那色坯?”

    回到軒舍。關上房門,將寒風拒之門外,謝曉蘭幫他開解身上地裘衣,櫻桃小口卻不安分,有些抱怨的語氣。

    “嗯,這小家伙心性不壞,只是運氣不甚好!……呵呵,喝個酒,還去調戲人家。調戲就調戲唄,非要找個難纏地調戲!”蕭月生一邊縮著胳膊,任她幫著脫袖子,臉上帶著笑意。

    謝曉蘭白了他一眼,燈光下極盡媚妍。

    他臉上的笑容更盛:“更倒霉地是,這小家伙實在冤枉得很,對人家小姑娘一家鐘情,只是喝酒后色膽包天,手腳不聽使喚,便被人家認為輕薄。于是被人先下手為強,刺了屁……那地方一劍,沒打過一個姑娘家。唉,本就窩囊生氣,回去以后,又被施了家法,打斷了腿,又挨了十几鞭子。”

    脫下裘袍。他挑帘進了內堂,坐在桌前,一只手拿著茶壺,將其加熱。

    待謝曉蘭亦脫下裘袍、挑帘進來,坐到他跟前,帶來了一陣香風,他接著說道:“……呵呵,沒有機會養傷,便一路顛簸趕路,到了這里呢,又被那龍正雷與丁前輩兩人笑聲所傷,差點兒丟了小命,你說這小家伙倒不倒霉?呵呵……這次他若能挺過去,……晤——,將來會變成何模樣,倒是令人好奇呀……!”

    “咯咯……”笑聲響起,謝曉蘭先是抿著小嘴笑,后來越想越覺好笑,伏在桌上咯咯悶笑,柔美地身段不停起伏伸蜷。

    “這個小家伙,遇到咱們,也算是命硬,說不定什么天大降大任于他呢!將來他能成個什么人物呢?為夫心中好奇呀——!”

    他望著軒窗,聲音漸漸的飄忽,目光怔然,謝曉蘭咯咯的笑聲仍未停歇。

    手中茶壺熱氣騰騰,裊裊的白氣夾雜著茶香,將他的面龐籠罩其中,頓顯几分朦朧,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令近前的謝曉蘭不由呆然,怔怔望著他。

    “呵,怎么了?”他聽到銀鈴般的嬌笑停止,不由收回穿過軒舍射向天際的目光,卻見謝曉蘭正兩頰暈紅,星眸迷朦地望著自己,不由摸了摸臉。

    “……”謝曉蘭忙螓首低垂,輕輕搖了搖。

    蕭月生怒懲龍氏雙雄的英姿令她沉醉不已,回味無窮,此時她的眼中,眼前男人一切都是帶著令人窒息的非凡氣度,令自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謝曉蘭螓首低垂的嬌羞之態,他心下也是極喜歡看,便也不去打擾,邊斟茶水邊瞧,屋內頓時安靜下來。

    寒風起的快,落得也快,此時間,經過剛才一陣子的發瘋,卻是到了偃旗息鼓的時候。

    蕭月生舉盞于唇前,眼神透過縹緲的茶氣,細細凝視著她微垂著的玉臉,似在尋其暇疵,令嬌羞敏感地謝曉蘭更羞几分,兩手捧著他遞過去的茶盞,心中怦怦跳得厲害。

    蕭月生看著眼前美不勝收的絕代容貌,卻施分心多用地神通,一邊沉醉于燈下觀美,一邊大煞風景的在想,這個龍家究竟如何要處置。

    他送出的觀瀾玉佩,既是救命之物,捏碎,可瞬移几里之外,卻也是他的一雙眼睛,通過水月朮,他可看到,可聽到佩帶者周圍的一切動靜,只是這個祕密,他卻是不會令別人知曉了。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對于密之一訣,經歷過商海勾心斗角的蕭月生,曾以龐大地損失,令他不得不深刻銘記此訣。

    輕啜一口茶茗,任滾燙的茶水在口中駐留,舌尖輕卷,細品茗中香氣,他心中繼續思索。

    這個龍家,如不是遇到自己,斷然不會這般受挫,看其子弟,那剽悍飛騎,整齊划一,已具軍隊氣象,縱然他們僅是龍家子弟中的少數精銳,卻足以說明龍家子弟的紀律之嚴。

    這龍正雷亦不是簡單人物,梟雄心性,亦善蠱惑人心,人之一物,是最禁不得洗腦。

    有一群忠心耿耿的弟子,再有一個睿智的頭領,這個龍家,卻也不可小覷!

    軒舍內。安靜的很,便如兩人燈下不動的身影。

    在屋內四盞角燈跳躍的燃燒中。時間悄然滑過。

    謝曉蘭捧著茶盞,垂著眉頭,不知不覺間,一口一口,一盞茶已經告罄。

    “大哥……,那瓶丹藥,白白送人,太過可惜了!”她盈盈起身,白皙如玉地小手執壺續茶,瑩白面龐上的羞紅已褪去。她想起了那瓶送人地丹藥,心中覺著極不舒服,覺著吃了大虧,她地臉色也隨之變了几變,精致的玉臉繃緊。

    “救人么,也沒辦法。”蕭月生漫聲回答,眉間顯出几絲笑意,他送出那瓶丹藥,謝曉蘭如一點兒也不覺可惜,他卻會失望。

    謝曉蘭窒了一窒。半晌無語,一頓茶壺,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蕭月生一句大義凜然,封住了她的小嘴,她如再說,便是徒做小人。

    這令她大是氣悶,憋氣之極,剛續上的茶水被她一下倒入口中,隨即噗的一口,扭頭吐出,檀口微張,香舌伸出,不停吸氣。

    她氣昏了頭,竟忘了自己的一身內力,頓被滾熱的茶水燙個正著,忙蹙著眉頭、張著小口吸氣,模樣卻極是動人。

    “呵呵……小心著點兒!”蕭月生忍不住呵呵笑出聲來,放下茶盞,手伸向背對著自己,張嘴呵氣的謝曉蘭。

    剛想將她扳過身來,看看情形如何,謝曉蘭卻扭動刀削般地香肩,不讓他的大手沾身。

    “呵呵,生氣了?”蕭月生看她鬧別扭,不由感覺可愛,呵呵笑了兩聲。

    見她只是背著自己,卻不再呵氣,香肩亦不再扭動不休,手上卻能覺出其渾身的僵硬,看來火氣甚大,蕭月生便以小心的呵護狀,輕聲細語的問道:“怎么樣了,燙沒燙著?”

    謝曉蘭卻仍是默默無語,只是背對著他坐在那里,動也不動,如同雕像一般。

    蕭月生隱隱有些覺著不妙,本以為笑笑就完,燙一下也沒甚大不了的,她功力不淺,根本不會有事,沒想到她真是生氣了。

    他忽然出現在面前,見到謝曉蘭的面龐,卻不由一驚:晶瑩的淚珠一顆一顆,滑過光滑的臉頰,滴入坐著的羅裙上,消失不見,那長長地睫毛,也沾著淚珠,顯得楚楚動人,惹人憐惜。

    蕭月生心下不由痛惜,忙賠笑道:“好好,是為夫的錯,惹你生氣,要不,你咬我一口?!解解恨?”

    謝曉蘭心下又羞又氣,也不說話,只是纖腰用力一扭,轉過身去,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臉。

    蕭月生卻也耐心,她轉向哪個方向,他便出現在郵里,要來個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此法百用百靈,他也樂此不疲。

    “呵呵,夫人大可不必將那瓶丹藥放在心上,區區几粒丹藥,如讓若男聽到,定會笑你,那藥若是送給她,她還會嫌占地方,懶得看一眼呢!”

    蕭月生見她終于消了點兒氣,不再扭頭不顧,方才舒了口氣,笑吟吟地說道。

    他大手撫了撫謝曉蘭精致如瓷的玉容,將其睫毛上挂著的淚珠揩去,輕笑一聲:“為夫平時無事時,閑極無聊,便煉些丹藥,卻也沒人用,有一些是給小鳳的回春堂,還有不少都讓小若男偷去,喂庄前林子里的小動物們了,……夫人毋須心疼!”

    “哼……誰心疼了!”謝曉蘭悶有一聲,她并非初次在他面前垂淚,已不覺太過難為情,眼淚流出之后,心中便舒坦許多,也覺自己這氣生得太過無謂。

    蕭月生微微一笑,挨她坐著,將她十指尖尖如春筍的玉手裹在掌中,細細摩挲:“為夫靈丹妙藥,可是不少,上次若非你五臟盡碎,即使是心脈已斷,一顆藥亦已足矣!何況這個小伙子心脈尚未斷,所用之藥,實在算不上珍貴!”

    謝曉蘭忽然自他掌中抽出玉手,容顏羞澀,心下有些懊惱,自己這般生氣,定會今他把自己看做小腦雞腸之人。

    到嘉興城以前,她一直過著顛沛流離、東躲西藏地生活,一直活在被追殺之中,亦受過無數次傷,對丹藥之珍貴,最有體會。

    一顆好藥。珍如性命,其感受之深。遠非尋常武林中人可比,她也非舍己為人的大善之人,自是極不認同蕭月生的敗家之舉。

    蕭月生見她氣悄得差不多,便引開話題,說起剛才大廳內發生之事。

    跟她細細分析其中關節,那龍正雷是如何行事,其作為大家族家主的行事氣度,必是先禮后兵,上門致歉是假,借故強取豪奪是真。只是行事正大,卻也令人無話可說。

    先是罰其弟子,再為弟子出頭,這等一舉數得的基本行事手段,做為將來地靈鷲宮宮主,可是必須掌握。

    謝曉蘭聽得極為用心,亦是心中嘆服,自愧不如。

    權謀手腕,她可是從未涉及,這般智慧。如非聽他剖折,怕是要經歷許許多多,方能漸漸領悟。望著他的目光中,崇敬之意亦是越來越深。

    如非與她眷戀正酣,如非有今晚之事,如非她現在楚楚動人,惹人憐惜,蕭月生絕難這般誨人不倦。盡心指點,謝曉蘭此時尚不知這般機會是如何難得。

    蕭月生授人之法,亦極是高明,史書在他腦誨中存放,他可信心拈來,往往他挑出一段,讓謝曉蘭扮成其中一人,問她會如何行事,再與史中人物相較,然后較其優劣,折其關節,今她總有醍醐灌頂之感。

    剛只是說完了一例,蕭月生啜茶潤喉,謝曉蘭燈下細細品味思索,忽然“篤篤”地敲門聲響起,卻是晚膳送了進來。

    那送膳少女眉清目秀,圓亮地眼睛雖不大,卻滿是清純與好奇,手上端著的木盤,近有她半身長短,她端來卻無吃力之感。

    她并不知曉剛才廳內之事,也不知屋內兩人武功如何之強,只是覺著這位夫人風華絕代,前所未見,捎帶亦對她的擁有之人帶了几分好奇,圓亮雙眸,總是帶著好奇的目光,極是可愛。

    蕭月生不等她擺開菜肴,便伸手制止,溫和的對她笑道:“這位女俠不必麻煩,在下夫婦便要離開,還煩清女俠通稟,讓賀掌門與丁前輩莫要怪罪才是!”

    少女害羞的垂下頭,抿嘴一笑,覺他說話風趣,自己只是武功低微的第四代弟子,哪里是什么女俠。

    看謝曉蘭扭頭望著自己,面帶疑惑,蕭月生輕笑一下,轉身對少女說道:“這些菜肴,便端回去吧。”

    少女有些遲疑,抬頭看了看他溫和的笑臉,又望了望旁邊的謝曉蘭,不知如何是好,頗有些手足無措之感。

    “就別端回去了,小妹妹便替我們吃了便是,怪冷地天,還要端來端去的,麻煩!”謝曉蘭著其可愛,心中憐惜,便嫣然一笑,溫柔可親的與她說道。

    少女頓覺她一笑如大雪初霽,日出中天,天地陡然變亮,又被她溫柔的氣質所醉,心中又敬又慕,大是激動,用力搖了搖頭,披肩的青絲輕舞。

    蕭月生卻不容她拒絕,已經起身,對兀自看著小姑娘的謝曉蘭道:“走罷。”

    謝曉蘭有些不舍的望了望一臉孺慕的小姑娘,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溫聲說道:“待你吃完,你再去稟報掌門,便說我們感謝他們的盛情款待,待日后再來叼擾,好嗎?對了,敢問小妹妹芳名?”

    少女圓亮地眼睛看著謝曉蘭的雙眸,慢慢點了點頭,清脆的回答:“嗯,……弟子趙清漣。”

    本要挑帘出去地蕭月生忽然止步,到了軒窗下的書案旁,拿起桌上的茶盞,倒出少許茶水,于案上角的硯中,磨了几下,便鋪開香箋,提筆揮毫,龍飛鳳舞,眨眼間寫滿香箋,挪開鎮紙,吹了一吹,是到謝曉蘭身邊。

    此時謝曉蘭正穿著裘袍,嘴中還夸著趙清漣這個名字不俗,頗有雅趣。

    “夫人不說,我倒有些失禮了,這封信待女俠吃完飯后,再交于丁前輩之手,……好了,夫人,我們走罷!”說著,將手中尚未風干的香箋放于桌上,先對趙青漣笑了笑,又轉臉對謝曉蘭催促。

    他一向想走便走,瞬間消失無蹤,從不拖泥帶水,見到謝曉蘭眨眼功夫,便與這少女親近,唯恐灑淚惜別,便急著要走。

    還好并未如此,謝曉蘭穿好自己裘袍,便幫蕭月生穿,她是在觀瀾山庄看眾女這般對待于他,便自覺照做,幫他穿好,心中倒有微微的滿足感。

    蕭月生拿起桌上她地雪白貂帽,給她戴上,對一臉羞紅的趙清漣微一頷首,瞬間消失于原處。

    屋外寒風輕嘯,房門軒窗俱未動,人卻杳然,如同虛幻。

    趙清漣輕搖著頭,心中疑惑,看了看盤中八碟佳肴,食指大動,咽下生津,卻又搖了搖頭,拉開房門,返回桌旁,端起未動的佳肴,迎風邁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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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4:37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零八章 別府


    當蕭月生摟著謝曉蘭出現在輕風微寒的西湖蘇堤上時,無人知曉兩人前一刻尚在遠隔萬里、寒風呼嘯的天山。

    謝曉蘭一身雪白,裘袍貂帽,在游人如織的堤上,卻并不突兀,兩人攜手立于一株柳樹下片刻,便已看到依次有三個貴婦帶著扈從走過,亦是一身裘袍,頭戴貂帽。

    她們耳邊晶亮的耳環,在堤旁樹上挂著的燈籠下,一晃一晃,閃眼得很。

    蕭月生聞著陣陣香氣,便知她們裘袍定熏過玫瑰花香,幽幽的香氣令人聞之欲醉,南方女子特有的柔媚話語如一陣春風拂過。

    如今是景定元年,彈指一揮間,南宋偏安已過百年,復國之念,上至天子,下至百姓,早已消散。

    蒙古鐵騎聲勢漸洶,北方諸地盡歸麾下,但這縱橫馳騁于歐洲大地所向無敵的鐵騎,卻被阻于襄陽城下,無法前進一步、只是此時的南宋,便如那將謝之花,絢爛之極。

    襄陽已是半壁天下的唯一門戶,蒙古狂攻之下,久未見功,此時大俠郭靖之名,風傳天下,一時無兩,得見郭大俠一面,足可與親朋好友炫耀自豪。

    蕭月生兩人攜手站于柳樹下的陰影中,靜靜看著這西湖夜景。

    湖上遍布大小花舫,舫上燈籠映入湖面,影影綽綽,遠遠望去,波光燈盞兩相輝映,幽靜的湖面被遍布的燈籠點綴,可與天上迢迢星河爭輝。

    在燈籠盞盞如星辰般的蘇堤上,游人如梭,三三兩兩,一群復一群,或裘衣華服,或青衫磊磊,更有甚者,手執紙扇,做風流瀟灑態。他們皆是呼朋喚友,或縱情談笑,或春風化雨,熱鬧得厲害。

    像他們兩人般站在樹下陰影中,亦有不少,多是私自幽會的青年男女。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無論朝代更替,滄海桑田,飲食男女,亙古長存。

    蕭月生看了看身旁的謝曉蘭,柳枝疏影,落于她精致地面龐,在這***喧鬧之所,在這柳樹下。卻仿佛與世隔絕的安靜孤寂,有她相伴于自己身旁。他忽覺異常地幸福。

    “夫人,那小伙子定是沒見過我那泰山大人!”蕭月生忽然指了指身旁經過的一群少年英俠,他們挾劍挎刀,朝氣勃勃。高聲談笑。旁若無人,其中一面目俊美,兩唇微薄之人正神采飛揚,大講郭大俠如何如何,仰慕之氣溢于言表。

    “哦。為何?”謝曉蘭有些敷衍的問,她從未見過郭靖,對于這個郭大俠,她亦是仰慕日久,只是站在暗影中,看著***闌珊處,心緒卻忽然低落。

    蕭月生極為敏感,頓然察覺她的變化,將她扶著柳樹干的小手握住,輕笑道:“那岳父他可不會說那些機靈話,倒像是我岳母說的!……咱們也找只畫舫,去湖上游玩一番,如何?”

    “嗯,隨你。”謝曉蘭感覺著手上傳來的溫暖與安全,心間似被注入絹絹溫泉,懶洋洋的舒服。

    堤上微風拂過,數百樹上懸著的燈籠隨風輕晃,極是壯觀,她貂帽下露出地兩縷青絲亦隨風飄拂,“我還記得,上次在這里與大哥你不期而遇的情形!”

    “呵呵,距上次也沒過几天嘛!”蕭月生另一手摸了摸鼻子,有些訕訕之意。

    謝曉蘭玉臉微側,斜了蕭月生一眼,帶著誘人的嫵媚,她宜喜宜嗔,一顰一笑,莫不動人,“那時大哥春風得意的模樣,真是氣人!我便是想忘,卻是辦不到!”

    蕭月生呵呵一笑,頗是知機的閉口不言,不顧理法之規,拉著她的有玉手,往堤下一艘畫舫走去。

    觀瀾山庄的夫妻稱呼亦頗是奇特,不稱相公,不稱官人,小玉四女仍是以公子稱之,完顏萍與郭芙卻稱之大哥,雖說眾妻平等,無分大小,但完顏萍大婦之位卻無人置疑,身為后進門之人,謝曉蘭自是要隨完顏萍,稱蕭月生為大哥。

    往常兩人都是謝大家,蕭庄主這般稱呼,乍然改口,有些不自然,也是難免。

    此畫舫靜靜泊于堤下頗是難走的一段兒,崎嘔不平,亂石遍布,似不欲令人*近,換了旁人,確實會被阻住,但蕭月生腳下勢隨路走,踏亂石與履平地無異。


    舫身兩層,皆涂朱漆,舫舷處盞盞燈籠并排懸挂,二層的閣台與閣檐亦由燈籠纏繞點綴,顯得***輝煌。

    一層僅有十几根雕花木柱,恰似一個龐廊,此時卻人影不見,唯有數十張幔幃薄紗在隨風輕拂,二層那六間相連的軒閣卻***通明,蕭月生能聽到那里傳出地陣陣女子嬌笑聲。

    “大哥,這條舫怕是不成!”謝曉蘭看著這條比觀瀾山庄尚多几分氣派的畫舫,搖了搖頭。

    “哦,為何?” 蕭月生雙眼自那寂中蘊春地畫舫挪開,不禁側身相問,隨即輕笑:“莫不是此舫乃私船?”

    謝曉蘭貂帽輕晃,螓首微搖:“卻也不是,看此舫氣派,怕是這西湖上的花魁所用,這等女子,可非尋常人能見,非是達官貴人,風流名士,想都莫想!”

    蕭月生溫顏微笑,卻有些索然:“那我們這等無權無勢的小民,是要知難而退了縷?”

    謝曉蘭星眸在湖水映著的燈光下,晶瑩明亮,她望了望身邊地丈夫,雖是微微遲疑,卻仍是點了點頭。

    蕭月生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似怨她說話難稱婉柔。

    謝曉蘭抿嘴一笑,“若是在嘉興,南湖上的那些花舫恨不能邀你上去,可在這西湖,別人知道你么?”

    蕭月生搖頭苦笑,看著湖上花舫星羅棋布,琴歌悠揚,舫內之人。尋歡作樂,陣陣嬉笑隨風傳來。其醉生夢死的生活。與自己清泊悠閑迥然有異,實是截然不同的活法呀!

    “唉,回去吧!離這不遠有一座宅子,在城內官巷也有一處,今晚你想住哪里?”蕭月生有些意興闌珊,擺了擺手,便要打道回府。

    看他這個模樣,謝曉蘭原本低落的心緒反而消散。誰讓他當日帶著郭芙時,一幅氣人地模樣!她有著小女人般快意。

    “那去城內吧,這些浮華之景,小女子消受不起!”謝曉蘭嘻嘻一笑,隨著他轉身往回走,這句話倒讓蕭月生聽著順耳。

    “咦,等等!”蕭月生忽然一抬手,停下了步伐。

    謝曉蘭蓮步一頓、有些迷惑的望向他,心中惴惴,還以為他改變了主意,畫舫中那些煙視媚行之人。最擅勾引男人,最好不見。

    “哈哈,這兩個家伙,竟在這里!” 蕭月生索然之態。頓時一掃而空,長笑一聲,堤上來來往往地人們,聽到這聲長笑,卻恍如未聞,看也不看一眼。

    太學國子監武學,這三學便在不遠處,縱歌長笑,傲嘯且吟的狂放書生,他們已見得多矣。

    蕭月生一摟謝曉蘭腰肢,不顧手上傳來柔軟纖細地感覺,几步跨出,已到了堤上,謝曉蘭仍在迷糊間,他又是几步,堤上的人群仿佛水中的石子,任由這兩條游魚靈活的穿過,晃眼間,已到了堤的南頭。

    蘇堤之南端,堤上柳樹下,一雙壁人靜靜而立,樹下的暗影卻難掩一襲白衫飄動。

    “二弟,弟妹!”人未到,音先至,話聲剛落,蕭月生樓著謝曉蘭,一溜兒煙般出現在這對身影面前,呵呵長笑。

    “大哥——!?”清朗的聲音中,柳樹下陰彩中是出一個丰神俊朗的成年男子,修眉朗目,鼻如懸膽,腰間挂著一柄長劍,卻是神雕俠楊過。

    “呵呵,二弟,你們怎會在此?哦,你那雕兄呢?”蕭月生拍了拍楊過肩膀,呵呵笑著問。

    “見過大哥!”小龍女一襲白衣,仍舊美麗脫俗,不染一絲塵世煙火,淡淡的斂衽一禮。

    “快免了免了!”蕭月生擺擺手,未像往常般逗她几句,拉著身旁地謝曉蘭,對兩人笑道:“嗯,這是你們大嫂,見禮吧!”

    “大嫂?……見過大嫂!”楊過面色一變,露出几分吃驚,隨即收起,但大嫂叫得頗有遲疑之感。

    蕭月生瞪了他一眼,這個兄弟性子總是沒變,不必用觀心朮,自己都曉得他的所思所想,小女龍倒是淡漠依舊,對忽然多出一個大嫂來,似是意料之中,亦或似漠不關心。

    謝曉蘭卻落落大方,口稱小叔,弟妹,神情嫻雅,毫無不愉之態,她與楊過夫人亦非陌生,做為楊若男琴技啟蒙之師,自是得到二人的尊敬。

    “二弟,不是說去北方嗎?”蕭月生自是不會多說,撥開垂在眼前的几枝柳條,邁向堤邊,望著湖光輝映的西湖,引開了話題。

    “嗯,是要去北方,去之前,先來臨安看望一些朋友。”楊過跟在他身后,望著燈盞花舫滿西湖之景,雙眸在湖光之下,閃閃發亮。

    “哦——?”蕭月生側頭望向他,似笑非笑,在微微的燈光下,令人頓起高深莫測之感。

    “真的!”楊過忙加重了語氣。

    “此地無銀三百兩!你那雕兄呢?為何不在身邊?呵呵,還跟大哥虛頭八腦!”蕭月生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意味。

    楊過不由露出一抹苦笑,“雕兄留在山庄,這些年跟著我們夫婦東奔西走,太過辛苦他,便讓他留在山庄樹林中歇息一陣。”

    “嗯,也是……”蕭月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湖面。

    隨著夜風陣陣,絲竹琴弦、輕歌慢吟之聲,時高時低的傳來,在他們耳邊繚繞、那柔媚的歌聲,便是在此處聽著,亦令人怦然心動,血脈賁張。

    他們身后地兩女,卻在喁喁低語。

    楊過對大哥的風流成性不以為然,卻也無計可施。再無顏對別人教以守一,只是替几位嫂嫂不值罷了。卻不知她們這般執迷不悟,安之若素,對大哥地負心之舉,總是遷就,實在令人扼腕。

    郭芙剛進門,便又娶了一位,唉,不知郭伯伯與郭伯母知道了,會不會把他們氣著!

    小龍女雖是冷淡的性子。不會對人主動熱情,經過這么多年,仍是如此,但謝曉蘭說起楊若男時,小龍女的話自然多了起來,為人父母者,最喜歡談地便是自己地兒女。

    “二弟,我們結伴去湖上舫中玩耍一番,如何?”蕭月生帶著几分捉弄之意,轉頭大聲問道。另兩位女子想聽不到亦不能。

    “算了吧,大哥。那些歌女舞妓本就身世堪憐,我們又何苦再去狎玩?”楊過一眼即看穿了大哥想看自己笑話之心,他亦是聰明機智之人,自不會束手待斃。

    “呵呵,若人人都與二弟這般想,那她們豈不是要餓死?”蕭月生毫不慚愧地輕笑,“莫不是怕弟妹不喜?”說著,還轉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小龍女。

    “過兒你想去便去,莫要管我。”小龍女淡淡的說道。

    楊過大嘆,龍兒這般一說。自是遂了大哥的心愿,令他可肆無忌憚怕嘲笑自己懼內。

    謝曉蘭抿嘴輕笑,小龍女她一向簡單直接,這些彎彎繞繞,是不會也不屑去想的。

    “唉,江山如此多嬌!江山如此多啊!”蕭月生卻反常地沒有繼續取笑,皺眉看著繁華如夢的西湖勝景,搖頭嘆息。

    “二弟,過兩日若男與小玉她二人便會來臨安,你們便帶著她走走吧,若男也大了,該出去身看,見見世情。”凝望著湖面,蕭月生有些感慨的說道。

    楊過笑了一聲,長發隨著湖面掠來的夜風輕拂,俊逸地面龐自一有股瀟灑,“還是有勞大哥了,這個小丫頭,我們可管不住!”

    “呵呵……”蕭月生提起楊若男,本是有些沉重的心緒忽然一輕,“你大嫂總怨我教女無方,把若男教壞了。”

    楊過展顏一笑:“幸虧有大嫂在!”

    蕭月生亦是給給大笑起來,笑聲清朗,沿著湖面傳蕩開去,陣陣的柔媚之音頓時被其壓下。

    笑聲停歇,他手一揮,“走罷,回去,有你這懼內的家伙在,根本玩不暢快!”


    說著,轉身拂柳,便往回走去。

    “好高明的內功!”一聲斷喝聲如清鶴長唳,自湖中舫內飛出一道人影,踏波而行,眨眼間已至堤上。

    此中年人身材修長,三綹清須于頜下,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一柄長劍傾于后背,杏綠的劍穗輕輕飄動,容貌清奇,氣質飄逸,實不下于楊過。

    只是他放眼望去,欲尋之人卻已杳然無蹤。

    他忙輕輕一躍,縱身飛上懸著燈籠的柳樹,柳枝與燈籠輕晃間,他極目遠眺,只是蘇堤之上,燈盞之下,行人如梭,他又未曾看到欲尋之人的模樣,大海尋針,豈能有結果。

    在周圍游人驚異的目光之下,樹枝一晃,此人已如大鵬般自樹上向湖面傾掠而下,長衫飄飄,踏過一艘花舫之舷,巧燕一般掠入一艘富麗堂皇的舫內,他來去如風,迅捷無比,旁邊看到之人,只覺自己眼花而已。

    花舫內聲音隱隱飄出:“右相,人已走了。”

    “有勞先生了,那便算了,哈哈,來,似道敬先生一杯!、

    此聲雖頗有氣勢,中氣卻弱得多,堤上之人,亦無法知得。

    四人輕功殊妙,如織地行人,并不礙于他們行路,身如游魚,靈動自如的穿梭其中,眨眼間,已是到了堤北。

    蕭月生臉上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剛才那人,卻也是一位放于武林便了不得地高手。

    蕭月生在城內的宅子位于河坊街南的太平坊,是皇親國戚、達官貴人競爭相追逐之所在,個上當年所住潛邸,如今改為龍翔宮,便在此坊中段,而蕭月生的宅子,卻又離龍翔宮極近。只隔兩座府宅。

    其余三人雖與官場甚少關心,但看到經過之處。府宅堂皇,氣派極大,府前地家丁,多是雙目上仰,趾高氣揚,便知此處不是平常百姓所能進得來。

    看到楊過疑惑的目光,蕭月生呵呵笑道:“大哥僅是因緣際會,救下了一位貴人,二弟的眼睛勿須瞪得這般大!”

    他們踏著整潔的街道漫步而行。兩旁無數只燈盞地照耀下,亮如白晝,腳下青磚上的蓮花紋清晰可見。

    經過一座府宅時,數此府氣派最大,飛檐染金、氣勢雄壯,府門前几頂尼轎停放,二十几個褐衣短打地轎夫抄著手,一邊跺著腳一邊聊天,見到蕭月生一行四人。本是談笑甚烈的眾人馬上偃聲,低下頭。神態甚是恭敬。

    蕭月生與謝曉蘭俱是一身裘袍,尋常百姓便是想摸一摸,亦難有機會,再者四人氣度軒昂。這幫子轎夫們雖是操賤役,但亦非毫無見識的鄙夫,都頗有几分眼光,一看四人便不是尋常人。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楊過經過府門,對府門前站著的四名盔甲锃亮。腰佩長劍的士兵視而不見,透過敞著的正門,看著***通明的外院,長聲感嘆。

    “那是榮王府,是當個皇子之親父。”蕭月生卻著也未看一眼,只淡淡笑道。

    楊過怔了一怔,他雖對榮王不知,卻被皇子之親父所唬了一唬,不再多言,隨著大哥向前是去,身后的兩女,卻也未望向那處輝煌之處。

    謝曉蘭本是大家出身,后隨郭楚望學琴,對這些榮華富貴,見之不少,也知其浮華背后的艱心熬神。

    沒是多遠,經過兩座頗為朴素地宅子,在挂著王府題匾的府宅前,眾人停了下來。

    “二弟,這便是我的宅子。”蕭月生一邊上前敲門,一邊說道。

    楊過看著眼拼這座府宅,眼中顯現几分驚奇,據他所知,自己這個大哥一向奢華,頗有本朝寇萊公之風,眼肅這朱漆殘破、淒淒涼涼挂著兩盞燈籠的府宅,竟是大哥的?

    隨著當當的銅環聲,門旁一個小孔出現一只眼睛,蕭月生笑罵:“老童,快滾出來開門!”

    “啊,是公子回來了!”一聲蘊著驚喜的蒼老聲音自門后傳來,隨即掉漆的朱門被吱吱拉開,露出一個胖墩墩的老者,臉鼻皆圓,頜下光滑無須,胖乎乎的臉滿是憨厚,一看即令人放心,看他面相,僅是中年人而已,遠不如聲音地蒼老。

    “公子爺,你終于回來了!!”老童圓圓的臉上像石榴澱開,忽地自門內竄出,沖過來便要拜倒,身手之矯健迅捷,便是年輕人亦要自嘆弗如。

    “行了,進去再說!”蕭月生臉上也是帶著笑意,一拂袖,阻住他的下跪之勢,邁開步子便往屋里走,也不肅手謙讓楊過。

    楊過卻心中一動,當老童身體凝滯,復又直身之際,他已感覺出了這個老童的武功之深。

    他認真著了這個老童一眼,隨著往里是去,欲要睜大眼睛,看看府內是否如外頭那般殘敗。

    對于老童身懷武功之事,他自是不會去管,大哥手下之人、皆是武學精深之輩,若是不通武功,反而今他奇怪,只是老童的功力太過駭人,他有些吃驚罷了。

    老童此時已跟在蕭月生身后,步伐令楊過看著大覺詭異,他的步子邁得起常人大不相同,步幅極小,速度卻快,他胖墩墩的身體,走起來,卻仿佛帶著輕盈。

    進得門來,楊過方知此府之大,僅是栽滿花樹、松樹、青竹的前院,其寬便有四個大門寬,兩旁梅花青竹按遮下,尚有卵石小徑通向兩側庭院,院內一片靜悄悄。

    “老童,不必驚動下人,你也去睡吧!”蕭月生站在廳前,扭身對緊跟在自己身后的老童吩咐道。

    此時他們已經是過近二十丈遠的前院,來到重檐建筑的前廳,楊過看著廳前四根蟠龍雕柱沖天而起,唯有感嘆奢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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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5:05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零九章 釋殺


    “是,公子,老奴先去沏壺茶來,公子爺稍待!”老童恭聲道,轉身下石頭階,對其余三人微微一笑,輕頷首,然后退了下去,悄無聲息。

    天上明月如銀盤,繁星俱閃閃。

    楊過瞇著雙眸,目光緊盯老童的背影,直至他轉向梅花叢后的小徑,方轉過身來,對笑吟吟望著自己的蕭月生笑道:“大哥,這位老童可大不簡單吶!”

    蕭月生輕哼一聲,轉身掀開厚厚的絨帘,“我手下的人,哪個是簡單的?!老童是你大嫂手下的老人,見過的世面,比你吃的鹽多!”

    待楊過隨著掀帘進廳,一股熱氣扑面而至,原本黑暗的大廳已變得***通明,壁角處的十几盞角燈,已被蕭月生瞬間點燃。.

    門帘掀動,人俱已入,謝曉蘭幫著蕭月生脫去裘袍,楊過一襲單薄青衫,雖是瀟灑,卻也脫無可脫,他笑道:“哦,那還真是!”

    完顏萍本是金國公主,乃金枝玉葉,她手下之人,多是些金國的遺老遺少,是末代金朝的棟梁肱股,對她這個公主一片丹心,這些人,講其才干與閱歷,楊過自愧不如。

    大廳極是寬闊,兩排正座沿正中排開,藤椅與茶几交錯,兩側座位之后各是繡著山水女仕的屏風,本是極為寬闊的地方,被屏風三遮兩擋,分成數塊小閣,反而顯得有些錯落雅致。

    楊過極以為廳內無人,會極冷,卻不成想,熱氣騰騰。觀瀾山庄獨有的火爐兩具,在廳內一前一后,占住中央,正肆無忌憚的散發著熱量。

    氣勢險峻的山水畫挂于正壁,楊過望著畫,搖頭笑道:“大哥,你怎能弄到這般宅子?你說地那位貴人,莫不是皇親國戚不成?……這宅子大嫂知道么?!”

    “呵呵,大哥可不像你那般!……她們怎能不知?去年過來住了一陣子,嫌這里氣悶。又鬧得慌,便不再來了!她們多是住西湖那邊的宅子。”蕭月生橫了他一眼。懶洋洋坐到火爐旁一張藤椅內。他說話總是忘不了刺一刺二弟懼內之弱點。

    謝曉蘭拉著小龍女,兩人細細觀看大廳內的屏風與書架,對那兩架瓷器古玩,卻望也不望一眼。

    對于這樣的官宅,謝曉蘭從心中感覺出一股親切。她幼年家道頗昌,父親曾做過中書舍人,后被貶黜,因其清廉耿介。郁郁而終。

    對于幼年的生活,常在她夢境中徘徊,無數次午夜夢回,淚濕枕巾,仍恍惚間住在自己家中,清醒過來。方知再也回不去了,如今再次見到官宅,自是說不出的親切。

    楊過坐于蕭月生對面,便批三揀四、指手划腳的說了几句,似乎他是建筑名家,見識卓絕。

    蕭月生也任由他,知道二弟是不滿自己太過安逸,總是沒出息的窩在家里,不去為百姓做些事。

    大丈夫應志在四方,縱橫四海,楊過常這般勸勉自己的大哥,只是收效甚微。

    楊過尚未說上几句,厚厚的門帘晃動,老童端著茶壺進來,手腳輕盈悅目,將茶茗一一獻上。

    “公子爺,要備些夜宵么?”老童躬著身輕聲問。

    “不用不用,你去歇著吧,有事情明天再說!”蕭月生一手端著茶盞,擺了擺另一只手。

    老童知道公子爺地性子,他說不用,便不須客氣,于是躬身退下。

    大廳內兩個男人拿著茶盞,圍爐對坐。

    另兩位女子則坐在東側屏風圍著的小閣內,數百部線裝書冊整齊排列,一看其磨損程度,便知這些書只是裝飾門面之用,她們坐在躺椅中,手上執卷,不時拿起身旁矮几上地茶茗啜几口,再順便望一眼自己地男人。

    “行了,說吧,二弟到底來臨安欲行何事?我可感覺到你心中的殺意!”

    蕭月生將茶盞往几上一頓,手中出現一只羊脂白玉佩,被他轉摩挲,體會著其細膩溫潤之手感,他覺著與撫摸几位夫人挺拔玉乳的感覺頗是相似。

    楊過聞言,臉色沉了下來,修長的劍眉蹙了蹙,將腰間挂著的長劍解下,置于茶几上,端起茶盞,揭開茶蓋,微啜一口,在裊裊繚繞地水氣。他一直微垂的目光才抬起,透過朦朧的水氣,輕聲道:“大哥,……你莫要多問,……沒什么大事!”

    蕭月生目光一閃,狠狠瞪了他一眼,“呵呵,我說二弟,你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吶,武功沒甚長進,膽量倒是大漲。”

    “呵呵……”楊過忽然笑了起來,放下了茶盞,也不用水氣遮自己的臉,“大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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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從未與人說,但蕭月生神通廣大地形象,在他腦海已是根深蒂固,卻也不敢確實他不知曉。

    “唉,那個丁大全,你不必去管他,他的日子也到頭了!”他站了起來,是到楊過身旁,將茶几上的長劍拿起,嘴上漫不經心的說道。

    “哦——?”楊過不由抬頭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大哥。

    蕭月生持長劍緩緩出鞘,驀然一道龍吟憑空響起,清越悠長,隨即如一道寒光透鞘而出,剎那亮光炫目,他雙眸微瞇,長劍絲毫未停頓,終于完全出鞘。

    劍身似有泉水在其中流動閃爍,劍似水晶,晶瑩別透,卻無法透光,劍身似在不停抖動,汪汪一泓泉水蘊于其中。

    “唉,彈指一揮間,便是十五年過去,昔日的君子劍,隨著時光地流逝,也模樣大變了!”蕭月生將晶瑩的長劍橫于眼前,在燈光下細細觀看,食指輕抹,口中頗是感嘆。

    這柄君子劍本是松木劍。是當初蕭月生在華山之戴,施法救洪七公與歐陽鋒時所用法劍,木列被天地元氣所改造,已是神兵,他便隨手送給了楊過。

    楊過后來在蕭月生的幫助下,找到了那只大雕,隨之找到一代劍魔獨孤求敗的劍冢,玄鐵重劍雖被他帶在身上,而這柄君子列卻也從未離身。

    只是近几年,他劍法精進。已不必重劍相佐,便將其舍在觀瀾山庄。再說那柄劍確實太重。一直帶著,也頗累人。

    “……二弟,你沒用這柄劍殺過人吶!”蕭月生撫劍一笑,食指一曲,扣指輕彈劍身。一聲似金非金地清鳴聲沖天而起,仿佛帶著一股高傲的清嘯。

    楊過面色一紅,甚覺有些不好意思,這十几年來。他與妻子小龍女攜手闖蕩江湖,半是游山逛水,半是行俠仗義,只是動手時,他總是喜歡與妻子一起施展玉女素心劍法。

    這套劍法威力足則足矣,只是殺氣不夠。反而滿是柔情密意,兩人每施過一次,都是心中情思涌動,情意綿綿,哪有什么心思殺人。

    而且此劍似有靈魂一般,握在手中,總有股血肉相連的親密之感,便不忍它沾染血腥,故楊過殺人,甚少用劍,多是以學自東邪黃藥師的彈指神通殺人,殺起人來,不沾鮮血,死狀亦不猙獰,是最佳的方式。

    “殺人的方式有很多種,憑著自己一身武功去殺人,是最笨的一種,殺人,最好借刀殺人!殺人于無形方是最佳!……兵法讀過沒有?不戰而屈人之兵,不戰而勝,方是大勝嘛!武功是強身健體、用以護身自保的!”

    蕭月生撫了撫君子劍,將劍緩緩歸鞘,放回桌上,一本正經的教訓,他對觀瀾山庄地眾人,從未這般多話。

    扑哧一笑,一口茶噴出,這是坐中屏風中間的謝曉蘭所為,不戰而屈人之兵,竟還能這般曲解,實在好笑!

    蕭月生裝做沒聽到,繼續滔滔不絕:“便是用武功殺人,也是花樣繁多,大可不必涉險親身刺殺,……喏,如你想殺丁大全,便在他地轎內放上一枚玉蜂針,或是去李莫愁那兒討几枚冰魄銀針,豈不省事?!”

    楊過苦笑,被大哥這般一說,頓覺慚愧,陰險詭詐之道,自己實是自愧不如。

    “好了,你們先在這兒坐著歇會兒,我去弄些酒菜,……不知是丰樂樓地好些,還是清風樓的可口,……唉,有些日子沒來了!”說罷,搖了搖頭,消失在了原處。

    涌金門外的丰樂樓,可稱之臨安第一酒樓,其高偉雄壯,亦是獨此一家,雖說是三層,但先有磚石建兩層台基,再立永定柱做平坐,略略一算,近有六層樓高,層層疊建,站在樓旁的幡旗下,向上望去,丰樂樓几有穿云沖霄之勢。

    蕭月生已非第一次來丰樂樓,不但是常客,還有著不俗的關系,臨安第一名酒醉南湖便是出自觀瀾山庄之手,是丰樂酒摟地招牌酒,僅此一樓有售。

    酒稅是朝廷最重要財源之一,自是不會放手于私人,私人釀酒,十五斤曲酒便是極刑,蕭月生常苦笑,這酒便是現代社會的毒品啊,私自釀酒與販毒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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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興做為畿輔重地,自是實行酒的專賣,由朝廷的酒庫轄制釀制與銷售,稅賦極重。

    只是嘉興城被觀瀾山庄經營得滴水不漏,巡撫、按察、布政皆需看其眼色行事,這樣一處所在,自然他們諱莫如深,閉口不談,故觀瀾山庄之名,不顯于外,神祕莫測。

    觀瀾山庄這醉南湖酒產量極少,每天百斤,從不多釀,且只售于丰樂樓,所獲財富,卻遠非平常人能夠想象。

    朝廷酒稅從釀酒所用米計算,每天百斤,稅金極少,但醉南湖品質絕卓,遠非其它美酒能比,名氣越來越大,但產量不增,物以稀為貴,自是酒價上漲,成為臨安了第一名酒,尋常富人,卻也無緣得嘗了。

    蕭月生穿過堂皇地歡影門,甫一出現在***通明、琴瑟悠揚、歡笑喧鬧的酒樓下,樓前站著兩個紫衫少年便躬有行禮,絲鞋淨襪。眉清目秀,他們是酒樓的迎賓。

    “……蕭庄主!是您老大駕光臨,快請,快樓上請!”那左側的少年略一怔,忙開口叫道,他清秀的臉上布滿微笑,殷勤中又不諂媚,頗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氣度。

    蕭月生微笑著點點頭,隨他上樓往里走,這兩個迎賓之人亦是大不簡單。几有過目不忘之能,几乎來過地有身份之人。他們都能記得七七八八,唉,有這本事,去讀書治學,也差不到哪兒去,蕭月生浩嘆。

    感慨中。已是上了樓。

    一樓全是散桌兒,近有五六十桌,且桌與桌之間極是寬敞,可見酒樓之大。桌上器皿俱是銀質,銀光閃閃,客人與花枝招展的女子雜坐于一處,如錦簇的花團,霓裳羽衣飛舞,唱曲的。彈琴的,雜耍的,歡笑聲不絕于耳,熱鬧之極。

    這些女子中,多是姿色不俗,或精于媚,或精于藝,在此只是陪酒,賣藝不賣身,是些教坊司下的官妓。

    二樓是屏風隔成地單間兒,三樓則是雅軒,雖有絲竹琴瑟之聲,技藝精妙,遠非一樓那些女子可比。

    來這里吃飯之人,非富即貴,自然不會吃飽喝足便結帳離開,而是邊吃邊玩,或來些詩對,行個酒令,一頓飯下來,便是半夜,這時的酒樓,只見進人,不見出人。

    蕭月生也不點菜,只讓上一桌兒最好地菜,然后打開軒內小窗,臨窗而望西湖,夜風泛寒,他毫不在意,隱隱約約、縹縹緲緲地歌聲隨風吹來,卻別有一番趣味。

    他那几樣菜都是最好的,自然花的工夫有些長,他也不著急,目光穿過夜空,心神已飛至西湖,細細觀看。

    每艘花舫上演的皆是相似的情景,或酥胸半露,鬢發蓬松,汪汪水目,令人忍不住要吞了下去,或是正襟危坐,彈琴唱歌,男子們雅者搖頭相合,俗者上下其手,或已劍至履及,翻云覆雨,花舫微晃,其中百態,皆是浮華眾生地生活。

    看著看著,蕭月生忽然有些感慨,心中竟有些沉重,忽然有種做些什么的沖動,這些鮮活的生命,鐵蹄踐踏之下,不知又能几人能夠活下來,唉——!是該做些事情了!

    思忖間,他忽然感覺有一絲異樣,好像整個酒樓的聲音忽然降低了許多。

    心神一分為二,發覺一樓大廳,如今鴉雀無聲,自己上來時地喧鬧熱烈的情景已不再。

    酒樓大廳內,中央一桌,酒菜尚冒著熱氣,桌旁端坐著五位衣著奇特之人,他們腳下地上,躺著兩個年輕男子,一動不動,整個大廳,俱被其吸引。

    桌旁端坐的那五人,明顯是一主四從。

    身材中等,四肢勻稱,顴骨頗高的少年坐于主坐,其服華美,卻有几分彪悍之氣,比如出身軍旅。

    旁邊坐著兩位,一著即知是一文一武,剃著禿頭,身材短壯的男子氣勢懾人,蹋著鼻子,小眼睛內閃爍的目光令人發寒;另一位則是儒服短巾地中年美男子,氣度翩翩,微撫清須,頗有風流名士的風采。再下坐的兩人則是一個負劍道士與卷毛深廓的番外之人。

    這般一桌人、形象獨特,極是惹眼,如今又將兩人無故打倒在地,生死不知,自是令人側目。

    這丰樂樓乃是官家所開,極少有人在此滋事,便是有事,也多是出樓解決,像這般當場將人打倒在地者,極是罕見與大膽。

    “客官,不知何事,……敝樓乃大家尋歡之所,進得樓來,便是貴客,如欲有事,何不吃完飯再尋一處解決?”

    一位頗為富態、面目圓融憨厚的中年人忽然出現,到在他們桌旁,打著躬,和顏悅色的勸道。

    他眼睛掃了一下地上臥著的兩人,暗舒了口氣,看其模樣,倒像是醉了過去,滿臉通紅,酒氣醺人。

    他迎來送往,閱歷淵深,對看人識人,極是精檀,一著這几人的氣勢,便知非等閑之輩,那光頭之人所露的氣勢。便如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一般,說不定手上已染血腥。

    這掌柜地雖未看到事情的經過,但一眼掃過,桌上酒皿僅有兩人之用,便知事情原委,但看那兩人衣衫平常,又看著這五人氣勢非凡,自然知道取舍。

    “朵哈,將這兩個廢物扔出去,看著心煩!”華服少年擺了擺手。皺了皺濃密的掃帚眉,微瞇的細長眼中卻毫無表情。輕描淡寫中。頤指氣使之態畢露。

    “是,公子!”那禿頭男子忽的起身,身材雖然矮壯,卻氣度懾人,他神態恭敬。躬身答道,接著彎身探手,一手一個,如拎小雞般。將兩個醉態可掬之人拎起,往西邊的窗口是去。

    這個矮壯禿頭竟是羅圈腿,是起來步伐堅凝,拎著兩人,卻如無物,眾目瞪瞪之下。卻視若無人,徑直是向窗旁。

    “慢!”一聲急喝聲卻是自掌柜的口中叫出。

    在樓內諸人的目光中,他躬身抱拳,對那華服少年陪笑,“客官,敝樓這般高,這般扔他們出去,怕是會出人命的,那樣對大伙兒都不好!……依小老兒看,還是客官大人大量,將這兩個醉鬼饒了吧!……小老兒代他們多謝了!”

    說著,他躬身行禮,神情懇切。

    少年微一抿嘴,顴骨微亮,泛出笑意,卻是冷冷的笑。

    “客官——!”看那矮壯之人離窗口越來越近,那掌柜地臉色大是焦急,面色數變,心中急轉,頗是猶豫,到底是用軟求還是硬逼。

    周圍的諸人皆默然無聲,或若作無視,低頭吃菜,或瞇著眼睛看熱門,那些陪酒女子倒秋波微斂,不聲不響。

    能來丰樂樓吃喝之人,俱是有几分身家,平常百姓,根本沒膽子踏進來。

    他們自然知曉是非皆因強出頭地道理,明哲保身,自掃門前雪最是重要,而那些身份頗高之人,多是坐在二樓與三樓。

    一時間只有掌柜地聲音與那少年的冷笑聲回響,那絲竹琴瑟之聲,卻是自二樓傳來。

    “哼,這兩個娘們似的男人,留著何用?!”那少年看也不看一眼周圍,只是手中拿著原本桌上那精美閃亮的銀質酒杯,細看其花紋圖案,微瞇的眼中露出几分贊嘆之色。

    “客官,殺人那可是要抵命地呀——!客官身份尊貴,何苦為了這兩個無用之人惹下麻煩?!”那掌柜的臉色已變得有些難看,因那矮壯羅圈腿的男人已至窗前。

    那少年恍若未聞,只是瞇著眼睛,專注的看手中地銀盞,如似那原本普通的銀盞是奇珍異寶一般。

    此時那矮壯漢子穿過眾人,來至窗前,一只手一松,將毫無知覺蹙著眉頭的醉酒少年扔在地上,空下的手去開格窗。

    坐于三樓雅軒中的蕭月生正要感以人心冷漠,自古皆然,忽然一聲喝聲響起:“住手!”

    自西面人群中站起一面目黝黑的少年,雖不英俊,卻神情軒昂,腰懸長劍,帶著輕蔑目光,瞪著那華服少年。

    但那矮壯禿頭漢子卻聽而未聞,已將窗子打開,左手一提,便要將手上提著之人扔出去。

    黝黑少年眼中怒色閃過,一揚手,銀光閃過。

    “啪”地一聲,有些不忍目睹而閉眼之人,聽到聲音睜眼來看時,卻見本應不見的兩人仍躺在窗前地下,仍是酣醉長眠。

    而那矮壯禿頭男子,卻一手捂著另一手腕,小眼閃爍,瞪著出手之人,似是夜晚荒野里中餓狼的眼神。

    “哼,偷襲!……你們南人便只有這點兒能耐么?” 那華服少年瞇著眼睛,緩緩放下手上的銀盞,細長的眼睛似如劍鋒,目光如劍之寒芒。

    “偷襲如何,不偷襲又如何,難道他能躲得過么?!”那黝黑少年嘿然冷聲一笑。

    說著,他方手一抬,又是銀光閃過,悶有聲響起,那矮壯男子另一手腕上銀光微閃,一枚銀針形之于外。

    樓上端坐的蕭月生臉色微沉,南人,呵呵,他們竟是蒙古人!他心中殺機隱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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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5:23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一十章 子虛


    這使銀針的少年卻不是觀瀾山庄門下,銀針在武林中并非獨觀瀾山庄一家。

    “呀——!”那矮壯男子長吼一聲,憤怒欲狂,那只胳膊如脫臼一般,軟軟垂在一旁,他另一手托起胳膊,在腕間一拔,取下了那枚銀針,霎時無礙,酸麻之感隨著銀針的拔出而消失。

    二樓上的琴瑟絲竹之聲卻未停止,對這聲震天般的長吼充耳未聞一般。

    他小眼發紅,凶狠之氣廳內眾人皆能感同身受,只覺心中發冷,溫暖的大廳頓如爐火已熄。

    小眼睛內仿佛染著血絲,狀若瘋狂的他,卻未如別人意料的那般沖上拼去,大大出手,反而望向那端坐一旁,瞇著眼睛的華服少年,胳膊拄著的軒窗,方側的窗框業已碎了一處,木屑在他手中,點點灑落。

    那掌柜的已悄然后退几步,不想介入,他知道此事怕是無法善了,自己這是官家酒樓,卻也不怕,并未派人去稟報巡檢。

    那少年微一搖頭,轉向那鶴立雞群的黝黑少年,拱了拱手,“看來你也是一位武林高手,既是如此,我們便來比一比罷,若你能勝得過小……我身旁的這位道長,便饒了那兩個廢物!”

    “哈哈……”黑少年哈給大笑了起來,眾目瞪瞪之下,長笑自如,更令旁邊陪他的兩位姿色不俗的輕紗女子傾慕。

    “好笑好笑!真是好笑!……他二人本就是你們給強灌醉,只因你們想坐那一席位罷了,你這厮卻又想將他們扔出去,行事如此歹毒,實今費某齒冷!”

    那黝黑少年滿面憤慨,手中又夾著一枚銀針,在通明的燈光下,微閃銀光,手指夾著銀針。隔著几人,向那端坐的四人指指點點,總給人欲發未發之擔心。

    那毛發卷曲、眼陷鼻挺之人迅速移了移位置,擋在華服少年之前,封住銀針去路。

    深陷的眼睛睜子發藍,微微閃光、與兩顆嵌在頭上的藍寶石,頗為嚇人,布滿黃色長毛的手緊緊按于腰間的刀柄,刀是一柄精美的彎刀。

    此舉頓時惹得對面黝黑少年發出兩聲嗤笑,滿目鄙夷。似是笑其怯懦。

    恥笑今身份尊貴地華服少年難以忍受,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仆人。薄薄地嘴唇抿起,“比還是不比?!”聲音冰冷,亦帶著几分怨毒。

    “比!為何不比?!”清朗中帶著滄桑的聲音忽然在窗口響起。接著白影一閃,現出一位身穿裘衣的中年男子,立于他們身前四五步遠處。

    此人身材中等,面容普通,甚難使人記住,只是人要衣裝,在一身雪白裘衣包裹之下,他渾身富貴之氣隱隱,倒有几分雍容滿灑的氣度。

    怕是楊過在此,也難認出這是自己的大哥,他面目已變,近乎蒼老了十多年。

    蕭月生聽得他們是蒙古人,心中殺意已起。豈能容忍他們再耀武揚威,那黝黑少年武功修為尚嫩,著實不是那几人的對手。

    “你是何人?!”那少年端坐不動,他身旁微撫著几綹清須的中年男子出口問道,他神色中有几分凜然,對蕭月生的身法已有忌憚。

    “呵呵,山野之人,不值一提,倒是你這位主子,怕是蒙古的皇族吧?”蕭月生將殺意斂起,微微一笑,周圍之人頓覺几分灑脫之氣。

    只是他地話猶如晴空炸雷,本是靜悄悄的樓內,嗡嗡聲頓然響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指手划腳,皆是滿目凶光,一反無動于衷地冷漠之態。

    端坐的几人俱是面色微變,目中顯現戒備之色,唯有那少年卻若無其事,睬著眼睛看著嗡嗡成群的周圍之人,嘴角微彎,微帶笑意,卻是不屑的冷笑。

    “蒙古人?!”人群中不遠處站著的黝黑少年大聲問道,端詳了几眼圍坐的几人,又望了望一襲裘袍地蕭月生,劍眉星目,英氣勃勃的臉上帶著疑問之色,同時左手自懷中又取出几枚銀針。

    蕭月生沖他頷首微笑,不想那少年卻一昂頭,不屑于理會的模樣,令蕭月生有些尷尬,但他臉皮足夠厚,尷尬化為淡淡的一笑,消弭于無形。

    “你們怕是前來刺探軍情地吧?!”蕭月生轉過頭來,目光平靜,微笑得毫無火氣,“行鬼祟之舉,尚能這般飛揚跋扈,愚蠢至此,也算空前絕后,古今難尋了!”

    他一臉微笑,目光溫和,卻句句誅心,便是官場上的老手,講究守心養氣之人,怕也是難堪此語。

    “放肆!”中年儒雅之人神色頓沉,怒叱聲中,用力一拍方桌。

    砰然聲中,桌上卻一片安靜,銀質器皿紋絲未動,他修長白皙的手掌,卻已陷入梨木桌內几寸,手掌離桌,掌印宛然如刻。

    他心中憤怒,只是又不能說出使者身份,唯能暗嘆自己主子年少輕狂,成事不足。

    他身旁的負劍道士與彎刀武士卻并不動怒,只是淡然的看向蕭月生,其狀似看死人。

    窗邊矮壯的男子此時面色已平,眼中地紅色褪盡,未再理會腳下二人,緩緩向回走,兩腿羅圈,每一腳踏在地扳上,皆是微微一顫,仿佛巨象踏過,周圍之人皆是震驚,便是那夾著几枚銀針,胡亂比划的黝黑年輕人,面色也有些凝重,輕視之心頓斂。

    蕭月生對向自己是來之人看也未看,只是微笑著注視那華服少年,看他微瞇著的細長眼睛瞇得更小,那鐵青的面色,顯示這少年也是血氣方剛之人,只是未再開口,未叫囂打殺,倒是今蕭月生高看了一眼,那便更不能放虎歸山了。

    “呵呵,在下練了几招庄稼把式,對付汝等蠻夷之人,卻也足夠,哪位上來比划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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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月生裹了裹雪白裊衣,似乎衣衽處透風的模樣。極是隨意懶散,口中卻咄咄逼人,窮追猛打。

    “公子,讓朵哈撕了他!”一聲怒吼聲自那矮壯之人口中發出,在酒樓中回蕩,掩住了二樓絲竹之聲。

    踏出這几步間,他眼中又布滿了血紅色,似遇到了不共戴天的生死仇人,周圍之人忙不迭的避開他的眼神。望上一眼,便渾身發寒。

    那華服少年目光一閃。剛要開口,他號邊的中年男子忽然搶在前頭,“公子,讓李道長教訓他一番即可,此是酒樓,不宜太過血腥!”

    少年一愣。轉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急切凝重,不由點了點頭,轉頭對滿面猙獰,瞪著身旁中年男子的朵哈招了招手,說道:“朵哈,你坐過來,且著李道長如何教訓于他!”

    “……是!”距蕭月生僅几步遠的朵哈用力抱了一拳,放手時短袖一甩,呼呼地喘著粗氣。血紅的雙眼瞪著亂出主意地漢人,恨不能殺之而后快。

    他心中知曉李道長的武功比自己強上那么一點兒,那臭漢人自是信不過自己了!

    望著几步遠處,那南人笑吟吟的可惡的模樣,他胳膊手指傳出叭叭的響聲,青筋賁張,恨不能一拳將那張笑臉打爛。

    蕭月生掃了他一眼,目光一凝,金光未現即逝,消于無形,卻將朵哈弄得心中一凜,他戰場縱橫,無數次出生入死,能夠存活,自是對危險有一種直覺,剛才那一剎那,自己渾身汗毛一豎,卻是感覺到了危險。

    他粗中有細,不再磨蹭,折身轉向自己座位方向。

    “慢著!”蕭月生懶懶的出聲,,伸出指頭,渾不在意的指了指朵哈,不顧對方小眼凶光閃爍,漫聲說道:“既是比划,便一次來個痛快,你們一起上吧,免得打完一個又一個,麻煩得很,山人可沒那麼多功夫奉陪!”

    他雖是笑容溫和如故,狂睨之態,便是周圍不通武功者也是側目而視。

    看這矮個子羅圈腿一路走過來,地板一串約五寸深的腳印,便知這厮不好對付,而他這一身裘袍,身嬌肉貴的模樣,怕是挨不過對方地一拳,說這些,豈不是自求速死,莫不是一個失心瘋不成?!

    便是那捏著几枚銀針的黝黑少年,也是以怪異地目光看了過來,他如今已發覺了這几個人確實不好對付,自付不敵,只是騎虎難下而已。

    “好! 痛快!哈哈……”一聲粗豪洪亮的喝聲自樓上傳來,接著篤篤聲中,樓欄處轉下几人,皆是腰佩長劍短刀,步履輕捷。

    當頭一人腰佩短刀,他個子頗矮,與那朵哈相差仿佛,只是步履輕捷,與他壯碩的身體頗不相符,一臉的絡腮胡子,下樓之際,哈哈長笑,頗有几分武林豪杰縱橫天下的氣勢。

    待蕭月生轉過頭來看向自己,他抱拳一笑:“在下許渡舟,兄台好大的氣魄,許某人佩服!”

    “呵,山人王子虛,非武林中人,僅一修道之荒山野人罷了。”蕭月生拱手略微一笑,溫和中帶著几分矜持。

    如是其徒孫子明在此,怕是要天雷掌相向,蕭月生一眼即看破其身分,竟是橫行江浙一帶地巨寇許渡舟。

    “原來是王道長,失敬!”那許渡舟臉色有些異樣,心中微轉,這道人的衣著,實在令人看不透,不穿道袍,卻一身裘衣,像是富貴中人,但一身氣質,卻有隱有著几分逸氣。

    蕭月生微一頷首,眼睛轉向正要坐下的朵哈,這一寒喧的功夫,卻讓他溜了回去。

    他淡淡一笑,腳下未動,身體微轉,迎向站身是過來地李道長,右手自袖中緩緩抽出一柄桃木劍,似是青鋒長劍的模樣,食指輕輕一抹光滑雪白的劍身,橫在身前:“出招吧!”

    那李道長比起蕭月生這個王道長,更有修道之人的氣度,頗高的身材偏瘦,青色道袍穿于身上,略顯肥大,便飄飄有出塵之態。

    他也不說話,長劍自腰間僚然拔出,劍光森森、面色肅然。左手一捏劍訣,右手擺出個起手式。

    大廳內本有些嗡嗡之聲。頓時啞然,皆屏息凝視,唯恐錯過精彩的一幕。

    蕭月生一身裘袍未曾脫下,橫拿著木劍,顯得不倫不類,兼且身形懶散,并無動手之意,嘴角微翹,似笑非笑。

    他對面地道士。卻面色越發沉重,起手劍式一直未動。長劍仿佛定在半空,無法挪動,溫潤如冠玉的面龐越來越紅,似在屏著呼吸。

    “劉道長……”那謀士模樣的中年男子有些遲疑的出聲招呼。

    這一聲似將那道士驚醒,本是凝立不動的長劍如一道雷電劈過,迅若流光。直刺向對方,嘯聲隱隱,周圍之人俱覺難受刺耳。

    “為虎作倀!”蕭月生木劍輕盈一動,仿佛只是他輕轉手腕,橫劍變直刺,動作安詳,人們能夠看得清清楚楚,他地木劍仿佛等在那里,任由對手長劍與木劍平行刺來,直刺向自己手腕。

    木劍微動。他手腕一旋,以劍身對劍身,輕輕一旋,順勢將長劍絞了出去,周圍之人,只覺這一劍從從容容,卻又連貫順暢,看著如同從外面進屋時,喝下了一杯溫熱的水,極是舒暢。

    那道士抬頭望著裝飾著藻井地樓頂,神情呆滯,目光茫然,長劍陷入其中,劍穗飄動,手中卻已是空空如也。

    看在岳父的面子上,蕭月生并未痛下殺手。

    “一起上吧!”蕭月生仿佛吩咐上一桌兒菜,將木劍收回裘袍袖中,變成了袖里劍,兩手亦是空空如也,示意以空手對敵。

    周圍并不曉得那道士劍法究竟如何,看其被人用一柄木劍,順勢一旋,便將劍攪下,只覺他的劍法實在太差,虛有其表罷了。

    對于蒙古,蕭月生原本并無那般惡感,只是感覺其樂于侵略,戰力高強罷了,只是那是在現代社會,對著歷史書時的不痛不癢看法。

    冷兵器的戰爭,人命如蟻,動輒屠城,赤地千里,絕非虛事,世人已麻木,蕭月生卻無法做到這般漠視生命。

    來到這個時代,他才知道,這個時期的蒙古人是如何殘暴,更甚于后世的日本,他們從不把蒙古之外的人當做同類看,他們愚昧的思想中,只是想把全天下都當做自己地牧場罷了,最好世上的人全殺個干干淨淨,只留著蒙古人盡情放牧最好。

    蕭月生沒去北方殺蒙古高官,已是他偷懶之舉,如今遇到自動送上門來,自是不會放過,把其出使故意說成潛入,也算是全身之舉。

    自拖雷與忽必烈被蕭月生刺殺,阿里不哥威望不足,難以鎮伏眾部落,待將其一一鎮壓,兵力已是消耗頗大,便要施緩兵之計,于是祕密與南宋權臣接觸。

    “上!宰了!”那華服少年望著對面懶散之人、心中殺意勃發,恨不能一刀將其劈成兩半,送去喂狗,于是長身而起,袖子一甩,冷冷命令。

    人影翻飛間,三人如飛華,疾扑袖手而立地蕭月生,彎刀如弦月,划過一抹弧狀電光,直削向他的喉嚨,中年謀士竟也是高手,雙掌似眨眼間漲大,排山倒誨一般擊向蕭月生左側,那朵哈兩手直扑,咬牙切齒,似欲與蕭月生摔跤一般。

    三人如同出柙之虎,既迅且猛,勢若雷霆,似欲將面前之人撕碎。

    蕭月生輕笑,甚是不屑,心下雖覺麻煩,但為了符合王子虛的身份,強按捺住一袖將他們掃出去的沖動。

    兩手自裘衣袖內伸出,迎向后發先至的中年謀士,如同他的劍法一般,從容迎上對方漲大赤紅地方掌,待兩掌交錯擦過時,手腕倏的一旋,將對方手腕勾住,順勢引其向上。

    只聽“當”的一聲,如金鐵交鳴,卻是被其引出的紅掌擊上寒光閃閃地彎刀。

    接著“砰”的一聲,一道人影如皮球般飛出,直射向敞著的窗口,撞碎半扁軒窗,消失無蹤,樓外尖叫聲隱隱傳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待眾人反應過來,才發覺那個矮壯的羅圈腿漢子已然消失不見。

    眾人能夠看清蕭月生手上的動作,從容舒緩。如撫琴弄蕭,卻無法身到他出腳。遮在裘袍底下的腳仿佛未曾動過一般。

    場內攻擊地兩人并未受其影響,反而攻勢更加凌厲,只是對方招法詭異,總是借力打力,兩人反而心有忌憚。

    “斗轉星移!”那中年謀士已是赤紅如血的手掌再次被引向同伴時,不由自主的喝了一聲。

    “呵呵,倒是有些見識!你這密宗手印卻太差!”蕭月生手掌一引,令對方手掌擊向划來地彎刀,隨即裘袍之袂微動。那隆眉深目、一胳膊黃毛的番外之人便如那朵哈一般,不聲不響地飛出了窗外。

    至此。那中年謀士方才發覺,對方最厲害的竟是腿法,兩手只不過是障目遮眼之用罷了。

    “你也去吧!”冷淡的聲音自蕭月生嘴中飄出,裘袍之下微動間,又一條人影飛出,自同一窗戶消失。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迅速,不聲不響中,那三位高手竟已不在,他們動手只不過几招的功夫罷了,那穩穩端坐的華服少年,如今已是孤家寡人。

    那一直呆立的道士如夢初醒。飄飄一躍,自頂棚將劍取下,護于少年身旁,只是誰人都知,這只是徒勞之舉罷了

    “你是自己跳下去。還是山人送你一程?!”蕭月生拍拍手,縮手回到裘袍袖中,懶懶的望著對面少年,眼中戲謔之中蘊著几分殺意。

    “哼!”華服少年冷冷一笑,黃金家族骨子里的凶悍令他面不改色,微瞇地眼中寒光閃閃,如同陽光下的劍鋒之光。

    他穩穩起身,猶帶三分高傲,自周圍安靜地人群中掠過,嘴角微微一提,帶著几分輕蔑的笑,最后落至蕭月生身上,輕哼一聲:“王子虛!……好,還算個人物!”

    說罷,手中銀杯向桌上一擲,緩緩向外走去,面無懼色,從容自若。

    越是如此,蕭月生心中殺機越威,待其是到身旁,那道士雖竭力做鎮定狀,握劍之手已是蒼白,戒備之色布滿面龐與眼神。

    “去吧!”蕭月生出腳,人影飛出窗外。

    場內唯有劍橫身前的道士。

    “饒你一命!”蕭月生淡淡看了他一眼,轉身輕輕一縱,已躍至窗口,回頭對那張著嘴巴,面色呆然的黝黑少年笑了笑,白影一閃,人已消失不見。

    回到軒閣內,已恢復原來面目的蕭月生靜靜聽著樓下的議論,心中頗是快意,毫無殺人后地不適。

    被踢出窗外,摔于地上的諸人,并未直接摔死,骨折腳斷,卻是難免,他們身上卻已被蕭月生種下猶如生死符的禁制,一個月后發作,歷盡痛楚而亡。

    這一手雖略顯陰毒、在蕭月生做來,卻并無顧忌,他還有更陰毒的招數沒用呢。

    上次滅王家庄滿門那一幫子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之人,蕭月生將其殺了之后,心中一直暗暗后悔,讓他們一了百了,死得太過痛快,不應該讓他們死,要讓他們死都死不成!

    樓下地氣氛變得更加熱烈,趴在窗口觀看之人一波接著一波,個個口吐暢言,興高采烈,那許渡舟更是豪氣,要買下十斤醉南湖,與大伙兒共飲,以示慶祝。

    王子虛之名,今夜之后,自會從他們的口中傳出。


    蕭月生笑了笑,這倒是無心插柳,也不知是福是禍,只是王子虛孑然一身,卻也沒什么可怕的。

    一摞銀碗在他手中出現,放至桌上,將桌上熱騰騰、香噴噴的佳肴一盤一碟的倒入銀碗中,再送入自己的芥子空間。

    因為可隨意至想去之處,里面甚少其他酒樓地飯菜,裝著的皆是小鳳親手做的菜肴與點心,用于自己吃用,與其它人吃飯么,自然有些舍不得,便買些大酒樓的菜肴,雖然已是極味美,但自己習慣了小鳳的手藝,總覺得少了點感情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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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5:41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杯酒

    待他在桌上扔下銀兩,出現在王府大廳內時,楊過正捧著一本薄薄書冊,坐在火爐旁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大哥回來,楊過掩上書卷,微笑著道:“大哥行事也太過操切,我與龍兒已吃過晚膳,不必勞煩大哥再去買!”

    他的笑容中帶著幾分取笑之意,近墨者黑,有取笑大哥的機會,楊過也不會放過。

    楊過這般一說,蕭月生匆匆來去,便顯得有些可笑。

    蕭月生一愣,看了一眼那廂坐在屏風中的小龍女,她潔白如雪的面龐亦帶著幾絲隱隱的笑意,偷瞄了他一眼。

    “哼,想得美,……你大嫂還未吃!弟妹,若蘭,過來吃飯,弟妹不喜羊膻氣,便沒買鱉蒸羊,弄了些魚羹,蟹蜜橙,雞鴨之物,還有一些小湯包,快些過來吃!”蕭月生瞥了楊過一眼,揚聲招呼屏風圍成的閣內的小龍女與謝曉蘭。

    “呵呵,龍兒最喜歡蟹蜜橙,來來,坐這兒吃!”楊過也非年輕時那種一語不合,便覺傷及自尊的稚嫩小子,馬上將西側一張四角兒方桌搬到火爐前,臉上嘻嘻笑,反復之快,頗得他大哥的真傳。

    小龍女對丈夫在大哥面前吃癟早已習以為常,也就在大哥面前,他還能如小孩子一般言笑無忌,在外面,卻已是鼎鼎大名的神雕俠,自然逼著自己小心行事。

    眾人圍桌而坐,火爐被楊過弄得極睡。已有發紅之勢,他又自牆角案上取來盞燈燭,置於旁邊桌上,本就通明的大廳。此處更為明亮,四人地懸上染了一層桔紅的柔光,被燈光包裹其中,一時這寬敞空曠的大廳,竟有幾分溫馨的氣息。

    “大哥,你一直沒說,為何那丁大全到日子了?”楊過甫一坐下,將酒幫蕭月生斟上。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蕭月生正沉浸於燈下觀美的妙境,聽他問此話,不禁有些掃興的無奈,拿起象牙箸,指了指熱氣騰騰的菜肴,示意大家開始。在燈下,象牙箸泛著溫潤光澤。

    “嗯,他的壽元已盡,估計過不了清明,唉,說這些掃興的話做甚來來,我們喝酒,說些趣事!”

    蕭月生將酒盞端起。碧蕪酒盛在白玉杯中,澄碧誘人,便是不飲酒的兩女,聞其酒氣,也覺酒香醉人。

    兩人對飲一杯,這次是小龍女起身執壺斟酒。她這也是被逼無奈形成的習慣,免得待會兒大哥酒興上來,以酒蒙臉,責怪自己禮貌不周。

    “唉,二弟,說句實話!……莫看你于武林中赫赫在名,強絕一時,但這宮廷之中,奇人異士無數,你那點兒本領,不足為憑呀!”他對小龍女點了點頭,對其乖覺,露出一抹贊許地微笑。

    見楊過雖是點頭,眉目間卻頗不以為然的模樣,蕭月生不由呵呵笑了起來,微抿了口碧蕪酒,放下玉杯:“就說那九陰真經吧,是第一等的武功秘笈,但那僅是宮�無意中流出的一部罷了,這樣的秘笈,宮�究竟有多少本?”

    楊過有些色變,九陰真經號稱天下武學總綱,是乃武林頂尖的無上秘笈,自己地一身成就,也離不開九陰真經之功。

    “不會有太多吧?”楊過有些遲疑。

    “呵呵,不多,十多部。”蕭月生翻了翻左掌,掌上手指皆張開,他笑著又抿了口酒。

    “呵呵,天子,號稱天下萬物神明之共主,豈是玩笑之語?大內密藏的獨門絕學,更是數量驚人,我也懶得去看!”

    見楊過與兩女有些震驚,忘記咀嚼,菜駐嘴中,模樣甚是逗人,蕭月生不由給哈大笑,只是獨自一人笑,卻也沒甚意思,很快笑聲便弱了下去。

    “此事一想便知,何必驚奇?!”蕭月生將碧羌一飲而盡,放下玉杯,有些無趣的以指敲桌,示意眾人醒過神來。

    小龍女橫了大哥一眼盈盈起身,白得近乎透明地玉手執壺斟酒,醇香四溢的瓊釀衝擊玉杯所出的清撤響聲,極是悅耳。

    “當年太祖便是以武起家,武功少有人敵,豈能不留下制武之術?那些大內侍衛,難道是擺設麼?……唉,武林人再強,也強不過軍隊之力,便是你,如遇到一百人的弓弩手,能不死,就算命大!……所以呀,憑著一身本領,在民間行俠仗義便可,切忌去碰廟堂之事,論其詭譎手段,那些官場沉浮之人,實在今人防不勝防,怕是自己被人當做劍使而不自知呀!二弟,……這水太深呀——!”

    蕭月生說得語重心長,令楊過忍不住隨之點了點頭。

    也就是與二弟,蕭月生才會說這麼多話,與旁人,他說話也僅是寥寥幾句。

    “說不定呀,當初九陰真經出現武林,便是內宮故意洩露出來,當做一塊兒肉骨頭,讓武林中人自己去搶著玩兒呢!這一手法,也頗是平常!”

    蕭月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話一說出口,眾人頓時動容,當年華山論劍,借評出天下第一之名,行奪九陰真經之實,一部九陰真經,將天下絕頂高手盡網其中,使之恩怨糾纏了半生,如今一想,縱是屋內溫暖如春,楊過心頭亦一片冰涼。

    他說完這番話,任由三人震驚細索,自己卻細心觀賞燈下美人。

    小龍女冰肌雪膚,不沾塵俗,謝曉蘭精緻絕麗,似鐘天地之秀,如春蘭秋菊,各擅秋場,實在難分軒輊,在柔和的燭光之下,更是令人心醉。

    過了半晌,三人方才暫放下心思。繼續吃酒。

    “二弟,你大嫂是天山靈鷲宮地尊主,如今卻是孤家寡人,你們夫妻兩人,在外面遇到可造之才,便替你大嫂收入靈鷲宮下,哦,都要女弟子!……你們這次出去,便去天山縹緲峰轉轉吧,不比你們那古墓差!”

    蕭月生挾了一片兒雪白細嫩地雞肉送入口中,叫化童子雞已被撕成肉片,白嫩的一堆兒。盛在碗中,極是饞人。

    嚼著雞肉的楊過怔了一怔,英俊的面龐露出微笑,抬頭放下象牙箸,對謝曉蘭拱手道:“大嫂卻原來是靈鷲宮尊主,失敬失敬!”

    對這些武林掌故。楊過頗感興趣,也聽自己地女兒說過,他也是男人,自是免不了自問,若把虛竹子換成自己,會是如何情形。

    蕭月生呵呵一笑,望了一眼謝曉蘭,小飲了一口碧羌酒,擺了擺手:“這名號確實嚇人,不過弟妹地古墓派掌門。更是響亮!”

    楊過看了一眼自己妻子,不由啞然失笑。

    他們兄弟二人,喝起酒來,卻也頗對胃口。楊過敏銳聰慧,又大有急智,腦筋勉強能夠跟得上蕭月生,其不身的性子雖隨著年歲增長而有所收斂,卻仍有幾分狂生的本色,不同俗人的循規蹈矩,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往往不醉不歸,結果都是楊過醉得不省人事,蕭月生笑吟吟的無事。

    這次也不例外,小龍女玉手執壺添酒,謝曉蘭只是微笑的注視兩人,靜靜的聽他們胡侃。到了戍時,酒殘菜缺,桌上已略顯糧藉,楊過俊逸地面龐兩頰釅紅,朗目朦朧,已有七八分醉意。

    將他背至客廂房中,蕭月生便扔下不管,任由小龍女獨自照顧自己丈夫,他帶著謝曉蘭回到寢室。

    這座府邸的寢室並不奢華,�外兩間,以圓月門相通,外間書房,書畫極多,且多真跡,是他自己從鬼市中尋來,其過程頗多趣。

    看著惴惴不安,面色嬌紅、微垂著螓首的謝曉蘭,蕭月生不由好笑,指了指那張與觀瀾山莊內巨床天差地遠的床塌,笑道:“夫人今晚便在這�睡吧,這是為夫的寢室!”

    床塌邊沿皆雕著玫瑰花紋,漆著透明松脂似的漆,上方幔幃亦是月白素色,素潔而簡約,屋內彌漫著幾分嚴肅與剛硬,與觀瀾山莊那間被眾夫人東改西改地寢室截然不同。

    謝曉蘭臉上的嬌豔又紅了幾分,偷看了一眼笑吟吟的男人,如水般地目光微微帶怯。

    蕭月生知道她有些誤會,也懶得多說,笑道:“為夫回山莊去睡,明日如回來晚了,夫人有事便吩咐老童即可,他自會辦得熨帖,早些歇著罷,做個好夢!”

    說罷,一拂幔帳,轉身出了寢室。

    謝曉蘭怔怔著著他頭也不回的絕然離開,心頭一陣患得患失,他為何是那得般乾脆?絲毫沒有猶豫之態,是不喜歡自己?男人得到了一個女人後,便棄如敝履,他會是那般麼?不會不會,他的幾位夫人過得都很快活,應該對自己的女人很好吧?

    這一夜,她仰躺在那個男人的床塌上,床頂地上方貼著一張與床板同大的星辰圖,此圖極是玄妙,在上下左方及正中五顆夜明珠的珠光下,群星閃爍,如同真實的夜空,讓本是胡思亂想、輾轉反側的她漸漸沉浸其中,頭腦逐漸空明,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

    夢中,又回到了嘉興南湖,他坐在自家的畫舫中,周圍環坐著幾位夫人,而她卻坐在一艘小舟上,對面而行,越來越近,他仿佛未看到自己,與眾夫人嬉笑中,擦身而過,她難過,心疼如絞,她大聲疾呼他卻充耳不聞,只顧與自己夫人們說笑,那笑聲令她地心似要碎了,天上忽然下起大雨,她被大雨淋成落湯雞,渾身濕透。

    謝曉蘭忽然醒來,才發現這只是一個夢,月光如水,透過軒窗灑入屋內,珠簾如同銀河倒掛,亮光使屋內並不黑暗。她抹了一把額頭,汗水沾濕玉手。

    蕭月生回到觀瀾山莊之時,眾人尚未安歇,也未如往常般玩遊戲或打牌,內院中一片寧靜。

    玉石桌與玉石墩泛出的瑩瑩玉光。將桌旁數株桃樹籠罩其中,石桌旁四五丈左右,光線便有些黯了下來,再遠些。則有些模糊,東、西、北三處皆是軒舍,各軒舍窗前地樹枝,將其影子投在軒窗之上,微微搖曳。

    各人愛好不同,窗前所栽之樹也不相同,小星屋前是梅花,小玉是竹林。隨她們的意。

    “喲,公子爺終於捨得回來了!”小鳳本躺在完顏萍的腿上看書,此時坐起身來,臉上笑容溫柔如水,嘴上卻不饒人,只是眼中脈脈的柔情。卻也無法瞞過蕭月生。

    郭襄正與小月下棋。郭芙與小玉在旁觀看,四人此時皆抬頭,望向站在桃樹下地蕭月生,雙眸如星,目光如水,蕭月生不由有些沉醉。

    完顏萍放下手中的針線與衣衫,對走過來。坐到自己身旁的丈夫笑道:“大哥喝酒了?”

    “嗯,在臨安遇到二弟夫妻倆了。”蕭月生接過小玉遞來的溫熱泉水,喝了一口,衝衝酒氣。

    “那找到謝姐姐了麼?”小鳳睜著明亮的雙眸,似笑非笑,明知故問。

    眾人皆目不轉睛的望著他。

    於是蕭月生將事情大略一說。聽說要重建靈鷲宮,並未如他想的那般興奮,只有小月大聲叫好,其餘眾女,都不是有遠大抱負之人,一幅亦可亦不可的神態。

    完顏萍見過了國家地衰亡,對這些事情,心有餘悸,只想平平安安的靜靜過日子。

    小玉已是掌管著觀瀾山莊眾多事務,知道其中之苦,還有著勸謝曉蘭多多考慮的打算。

    小鳳則只想著治病救人,對與武林中事,卻不是甚關心,甚至有些討厭,恨他們不珍惜生命。

    郭芙喜歡現在這般平靜安詳的日子,恨不能與丈夫日日廝守在一起,什麼也不做。

    唯有小月,極是喜玩,閑不下來,有事做做,最好不過。

    “公子爺,靈鷲宮到底有沒寶藏?”小月忽然想起來,忙問道,她平常負責山莊的財務,對這些頗是敏感。

    “呵呵,小財迷!……有倒是有,可惜怕是入不了小月的法眼呐。”蕭月生呵呵笑道,將杯子輕輕一擲,緩緩飄回桌面,落於棋盤旁,恰到好處,隨即倒身躺于完顏萍身旁,頭枕在她香軟地玉腿上。

    “嗯,有總比還沒強,……那就把寶藏當做謝姐姐的嫁妝,收入咱山莊�!”小月月芽般的眼睛眯著,眸中恍如映月清泉,泛著粼粼波光,滿臉嬌笑,大是興奮。

    “你真是個小財迷!”小玉輕輕笑著點了她一指。

    “唉——!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呀!“小月揉了揉被點之處,裝模作樣地長歎,換來了眾人一通白眼。

    觀瀾山莊之富,外人難以想像,便是她們,也無法估量,只知不必擔心錢罷了。

    眾人一陣子笑鬧,郭襄安靜的看著眾人,雙眸不時瞄一眼自己姐夫,見他一幅樂淘淘的模樣,心中甚感喜樂,一日不見,感覺姐夫與自己陌生了許多,只看了自己一眼,笑了一笑。

    “公子爺,今日有人到回春堂著病,其傷便是中了子明的天雷掌,怕是那慕容業。“小鳳微蹙如春山般的黛眉,有些遲疑地說道。

    “哦?這老爺子還未死,倒是命大!“蕭月生眯著眼睛看夜空,漫不經心的意味極濃,懶懶說道:“諸位夫人,說說,到底怎辦?”

    “還是饒他一命吧,能饒人處且饒人,畢竟他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子明這次下手有些重了。”完顏萍嬌柔楚楚的臉上泛著紅暈,丈夫這般親熱,頭上的熱量傳入腿中,身子有些發軟,被郭襄看到,有些羞人。

    眾人只是點頭,郭芙見大夥都望著自己,一幅等著自己說話的神情,不由有些著慌,忙開口:“那便饒了他吧,能少殺人最好。”

    只是她�靜之風經過十多年,已是深入骨髓,外表看來,卻是一幅從容自如的模樣。

    唯有郭襄著出大姐有些失措,不由有些擔心。又有些高興,她已看出,幾人是按序出言,已顯出了大姐地位置。

    小玉微微拂袂。優雅地坐至綠草之上,微笑說道:“如果不饒他,小星回來定會生氣,那慕容家的女兒可是厲害得緊,與小星極是相投,再說慕容家也不可小覷,真的狗急跳牆,毒翻幾個商行的夥計。或在別她方找麻煩,真的是防不勝防!”

    “不錯不錯,小玉姐說的對,還是莫殺他最好!”小鳳與小月忙應合,兩人本是不忍心害人性命,如今則是對小玉所說的狗急跳牆之舉。有些害怕。

    接著眾女又討論開來,如真遇到那般情況,如何是好。未雨綢繆,防患未然,她們與蕭月生雙修,身體早已脫胎換骨,靈智大開,遠超常人,此番頭腦一動,如劍出鞘,光芒眩目,令郭襄目瞪口呆。

    原本她以為自己已得母親三成聰慧,如今方知爹爹所說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實是金玉之言,小玉諸人你一句我一句,銜接反應之快,主意之刁鑽周密,令她大是慚愧,仿佛坐在牛車上看到奔馬馳過,實是望塵莫及。

    蕭月生沉浸在鼻間幽幽的香氣中,眯著眼睛看天上的繁星閃爍,在夜空為景下,近在眼前的楚楚玉臉,被瑩瑩玉光塗上一層奶蜜,柔和靜謐,令他心曠神怡,心靜如水,耳邊的鶯鶯嚦嚦,更是悅耳之極。

    “嗯,那就這樣,救他便是,明日……就明日吧,我見見這個慕容雨,著看她到底如何厲害。”蕭月生開口,結束了這番議事。

    這種行事方法,也是觀瀾山莊獨特的方式,仿佛朝堂大殿議事一般,眾女議論一番,分析一番,商量可行之法,再由蕭月生決定,這也是他的偷懶之舉,只是郭芙還不太適應罷了。

    “襄兒,今晚你去小月那�睡,我跟你大姐有些事情商量。”蕭月生說得冠冕堂皇,嚴肅正經。

    “哦,……嗯。“郭襄點了點頭,知道他們夫婦是要說些悄悄話,她雖情竇初開,卻不知夫婦之事,自是有些懵懂。

    郭芙大羞,著到眾人捂嘴輕笑、玉靨微紅的神情,更是不堪,心中羞澀難耐,唯有離身逃開。

    小別勝新婚,本應乾柴烈火,但豐滿香軟的郭芙保在他懷中,反應卻有些冷淡,似心中有結,塊壘積鬱。

    蕭月生不想便知,她是不滿自己的又將謝曉蘭收入門下,也是難怪,她剛入門不久,丈夫便另尋新歡,豈能不難受幽怨,而他早有此料,故今晚睡在她這�,細心安撫。

    在房內,蕭月生便成了溫柔體貼地好相公,對於郭芙的不滿,並未一味強逼,而是軟語溫言的勸慰,用甜言蜜語去化解。

    溫言軟語地勸慰了大半夜,然後又用實際行動去愛撫,快至天明,方才入睡,其中旖旎春光,自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清晨,郭襄站在桃花樹下敲窗戶,輕聲呼喚著大姐。

    蕭月生大是氣惱,閉著眼睛,緊緊摟著香軟的郭芙,不讓她下床開門,非要繼續睡下去。

    “襄兒,什麼事?”郭芙好笑的看著緊閉眼睛的丈夫,真像個賭氣的孩子一般,他緊摟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只好羞澀地揚聲問道。

    “大姐,你們在�面呀!“郭襄有些氣惱,頗有幾分諷刺的意味,“小玉姐姐她們說飯做好了!”

    “噢,好,你先去吧,你姐夫待會兒再吃!”郭芙抓住在自己胸口撫摸揉捏的大手,渾身有些發軟,聲音亦有些顫抖。

    “真懶!”站在軒窗外桃花樹,郭襄嘟囔一聲,看了看瑞氣千條、光芒萬丈的東方,桃枝上的露水似落未落,露珠晶瑩,見之心清,她怏怏的心緒也消散一空,這個時候,還能有露水,真是奇妙,她盯著這幾株桃樹,看個不停。

    只是軒窗�面忽然傳來了幾聲奇怪地聲音,先是幾聲悶悶哼聲,再是大姐的聲音:“不行了,饒了芙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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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7:24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老

    郭襄心中擔心,難道是姐夫欺負大姐?只是大姐的聲音太奇怪了,又軟又膩,聽著渾身發熱,說不出的古怪。

    “你個小妒婦,老爺要好好懲罰你!”惡狠狠的聲音響起,隨即是大姐的幾聲壓抑的呻吟。

    天啊,這是姐夫的聲音麼?

    郭襄感覺自己的頭腦一片混亂,這便是自己敬慕的姐夫麼?這聲音怎會這般邪惡?他是在欺負大姐麼?

    幾聲斷斷續續的嗯嗯呻吟聲,接著是粗重的喘息聲,郭襄先是擔心,忽然想到來之前,小玉姐姐她們幾人臉上的羞紅,她們說大姐定然起不了床時的羞紅,令當時的自己大是迷惑,此時,她忽然有些省悟。

    頓時一股火燒遍了自己全身,渾身燙得厲害,羞死人了!她恨不得張口痛駡他們幾聲,�面強忍著的、微不可察的呻吟聲,卻讓她不敢再片刻停留,慌不迭的跑開。

    在床上大塊朵頤的蕭月生自然知道一切,只是他本就不是什麼正經好人,雖有小姨子在外面,卻影響不了自己的行動,想要做什麼,便做什麼,再說小孩子家家,什麼也不懂,不必避嫌。

    清晨嘉興城飛雲客棧

    天字型大小客房其豪華程度,與其房錢同樣驚人,平頭百姓,甚難想像,住上一晚,便需付二兩銀子,當下世道,二兩銀子能買得下一千斤大米,尋常人等,望而生畏。

    嘉興城身為畿輔重地,龍興之鄉,繁榮程度日盛一日,像飛雲客棧這般高檔客棧,嘉興城尚有幾家。

    天字型大小客房以客房稱呼,不如說是院落更適合,一間庭院。幾間屋舍,一片修竹,幾堆山石,院落雖不大,卻佈置得極為雅致。有園林之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這座滿湘居的院內,五人執劍肅立,沉默如石,似是院內假山般雕像,晨光如霞,將五人染紅。

    兩人年紀甚輕,玄衣緞衫,微閃黑光,立於院口兩旁。身側是竹林蕭蕭,另三人則已屆中年,紫衣鶴氅。立於院子中央的一堆假山後,這連綿如縮小的山脈般假山,如同一座屏風,亙在院口與正廳之間,無法一目了然。

    東屋之內,氣氛凝重如山。

    屋內炕上,三位雪白長眉、面容蒼老之人闔目如老僧入定,皆身穿月白短衣,圍一人而團坐。

    被圍之人上身裸露,面容與身體皆如塗丹。赤紅更勝關二爺之臉,頭上白氣蒸騰,恍如饅頭乍開鍋的情景,赤紅的面容雖是強裝平靜,陡峭的眉宇卻難掩痛苦之色,正是慕容當代家主慕容業。

    三位老者皆齊伸雙手,雙掌抵于慕容業身前身後諸大穴,長眉似雪,欲遮雙眼,面容皺如松樹之皮,卻非但不覺難看,反而透著古樸詳和氣質,宛如那山巔屹立地蒼松一般。

    三人面色漸紅,外人雖難發覺,在炕下不遠處端坐的柔美女子卻能一眼著出,三人頭上白氣漸濃,炕旁軒窗緊閉,白氣嫋嫋不散,上空氤氳如仙境。

    那白衣女子端坐之際,身姿挺拔秀氣,挺直的瓊鼻,杏圓雙眸,目光溫柔中透著一股喜意,令人觀之可親。

    她一動不動地靜觀炕上四人,眼底的焦慮幾乎盡被掩住,�靜端稱穩,極具大家閨秀之風。

    須臾之間,正運功的三位老者汗珠如雨般冒出、極是突兀,漱漱而下,沿著齊胸的銀須滴至炕上,仿佛有人自他們頭頂澆水一般,隨即臉上已是如慕容業一般赤紅如血,頭上蒸騰的熱氣越發濃郁。

    如老僧入定般的三人,寧靜詳和地面龐露出痛苦之色,反而慕容業眉宇間輕鬆許多。

    “呵——!”三人齊齊收掌,雙掌皆晶瑩如玉,圓潤如有玉雕,仿佛泛著寒氣,與他們的年紀極是不符。

    雙掌疊至胸前,再降至臍下,微微吐氣收功,輕呵之聲,卻如風雷鼓蕩,震鳴隱隱。

    那柔美女子坐於炕下兩步遠處的檀木桌旁,�靜如處子,她能感覺出,隨著三人吐氣,屋內的溫度陡然升高,仿佛燒了火爐一般。

    她盈盈而起,桌上的三塊棉質手巾被她拿起,坐到炕沿,幫三位老者拭額頭上的汗,動作輕柔,極是溫柔盡心。

    三位老者緩緩睜開雙眼,看著溫柔拭汗的女手,眼神中透著慈愛之色,卻也任由她服侍自己。

    “雨兒,今天你爹無大礙,但能不能熬過明日,唉……!卻也難說呀——!”那盤膝坐于慕容業右前的老者搖了搖頭,溫潤的目光中露出幾絲茫然,令幫他拭額頭汗水地慕容雨心中一酸。

    這眨眼的功夫,他臉上的汗漬已然消失,待她拭完自己額頭,他接過慕容雨地手巾,拭了拭自己的銀須,臉上赤紅之色亦緩緩變淡。

    “唉!這掌力委實太過霸道,前所未見,小業他能挨至今日,也算難得了!”慕容業左側之前之人亦長歎,將手中手巾輕輕一甩,如一陣風輕托著手巾,落於炕旁的檀木桌上。

    三位老者面容相似,加之年老成精,皺紋佈滿面龐,更是極難分辨清楚。

    最後一老者亦睜開雙眼,電光一閃,屋內乍然一亮,複緩緩消散,兩手抬起,自額際沿任脈下落,十指在胸前微旋,仿佛兩朵梨花綻放,緩緩飄落,煞是奪目眩然。

    待十指在丹田處結下無畏印,他方定睛看了一眼背對自己的慕容業,憐憫之色隱隱,亦是搖頭歎息:“嗯,如沒有祖上的寒玉佩,怕是也堅持不到今日!就著昨日所得之藥能否見效吧!”

    慕容業周身上下,皆是赤紅如鐵塊被燒紅,一塊巴掌大小地雪白玉佩緊貼著丹田,兩掌重疊,按在玉佩之上。

    這塊玉佩。是慕容世家祖上傳下的寒玉佩,具有靜心寧神之效,對修練內功極有助益。

    慕容業身為當代家主。一直佩帶在身,但並不知具體有何妙用,直至身受天雷掌,上堂三老指出此佩乃寒玉佩,有祛火降燥之效,又可鎮壓至陽之氣。

    惜乎玉佩太小。而天雷掌勁綿綿無窮,遍佈周身,小小一塊寒玉佩,卻無力阻擋,便將其置於臍下丹田,化解氣海中的陽氣。

    慕容世家有一秘法,可將周身氣息皆攝入丹田,經脈之中,不留一絲氣息。是潛蹤匿息的至高心法。

    於是周身氣息,皆塹伏于丹田,利用寒玉佩來鎮壓。寒玉乃深埋冰川之下,吸天地至寒之氣而成,玉佩受天雷至陽之氣而激發,深處至陰至寒之氣數沖出,鎮壓至陽之氣。

    但天雷掌力豈是這般容易破解。中掌之人,體內五行平衡已被破去,周身無一處不隨之變化,縱然內功精深之人,也無能為力,中天雷掌者,絕非內力所能醫治。

    慕容雨一身白衫,纖細的柳腰令人擔心欲折,修長地秀頸上雙眸柔圓,沉靜中蘊著秀美,此時她望著爹爹丹田上漸有幾分紅意地玉佩,目光沉靜中再也難掩焦慮。

    “唉,這出手之人,也實在太過歹毒,這般陰毒掌力,那是存著殺人之心呐!”

    “老二說得不錯,這傢伙確實存著殺心,若非要壓制小業地傷勢,老頭子定要去取那人狗命,竟敢在我們慕容家頭動土!”

    “好了,淨說廢話!一身老骨頭,還鬥性不減!你去?你去也是白搭!”

    “大哥也太小瞧人了!我就不信,那個孫子明真有那般厲害,小業挨了湊,受了傷,丟了人,便誇大對手地武功,也是大有可能的!”

    “小業是那樣的人嗎?別胡言亂語,讓雨兒笑話!……你挨上這麼一掌,能受得住麼?你倒不誇大對手的武功,卻是誇大自己地武功!給我閉上嘴!”

    屋內頓時無聲無息。

    若在平時,慕容雨必是捂嘴輕笑,三位叔公在外人面前雖是威嚴端重,令人敬畏仰視,卻甚少人知,平日�,他們仿佛孩子一般,二叔公與三叔公喜歡鬥嘴,尤其三叔公,最是喜歡玩鬧,瘋起來,唯有大叔公能鎮得住他。

    只是此時父親有性命之憂,她又如何能夠笑得出來!

    “唉,小業的天資已是百年難出,再有北冥神功,便是當年地喬峰,功力怕也不過如此,不想竟受此重創!”坐于慕容業身後的老者目光溫潤請澈,撫了撫及胸長髯,緩緩歎息,他便是三人之中的老大,對於三弟,口下絕不留情。

    屋中又是默然,這一打擊,委實太過驚人。

    隨著一百五十多年前武學絢爛之極,其後便慢慢轉入黯淡,無數的絕學失傳,那番百花爭鳴、奇功絕藝層出不窮的武林盛世已一去不返,一陽指這種算不上絕頂的絕學,現在竟成無上絕藝,可見武學式微之劇。

    而慕容世家,卻是隱忍不發,蟄伏于武林。

    但慕容家的藏書,卻保存完整,無數絕學,皆藏於其中,遠非那些武林大派所能比擬。

    雖是山水不露,便論及實力,慕容世家之人,皆是自傲無比,頗有舍我其誰的氣魄,只是他們心懷大志,卻不張揚,仍在靜待時機。

    對嘉興城這畿輔重地,他們也是頗有眈眈之視,曾有外堂歸屬的小幫派前去探路,皆鎩羽而歸,若沒有慕容雨地阻攔,怕早就精銳盡出,強進嘉興城。

    “唉,這孫子明的武功是如何練的?竟能這般強悍,委實令人不解!……不除此人,心中不寧啊!”說話之人排行第二,一支木簪插於頭頂,有淡泊之氣。

    慕容業有北冥神功,功力之深厚,已達難測之境,便是他們三人,亦略遜一籌,再有神妙無方地淩波微步,縱是先祖慕容博複生,怕也非他對手,委實難以想像,當今武林,尚有人比他功力更深!

    “二叔公,不可!”正盯著自己爹爹的慕容雨忙開口,一掃柔弱之氣,語氣堅決。

    “哦?為何不可?”二叔公淡淡的望著她,波瀾不驚的問,並未對她直接駁回而生怒意。

    “是啊是啊。有何不可?!雨兒,那孫子明縱然厲害,但我們三人齊上,不信收拾不下他!”她的三叔公唯恐天下不亂,忙推波助瀾,本是皺紋叢生,幹如松皮地面容,擠動之下,竟有股說不出的生動。全身無一絲暮氣,與剛才運功時詳和寧靜之氣迥然有異。

    慕容雨柔美的面龐露出一抹苦笑,她先將桌上的茶盞一一瑞給三位叔公。方才坐到炕沿,撩了撩耳邊發絲,柔聲軟語而道:“三位叔公,那孫子明厲害之處,遠非我們大夥所能想像。能不與之為敵,便不可為敵,不可直掠其鋒。”

    “呵呵,雨兒,這可不像是你說得地話喲!”三叔公端著茶盞,歪著頭,一隻手撫著領下銀髯,帶著玩味的眼神,呵呵一笑。

    其餘二人卻未有太大反映,只是從容將茶盞揭開,微啜一口茶茗,靜靜望著她,三人地手掌,已恢復成乾瘦,不復剛才晶瑩如玉的模樣。

    “說說,究竟怎麼回事?”大叔公似說似有的開口,語氣淡然中透著嚴厲,望向慕容雨的眼神,卻帶著寵溺。

    慕容雨微微一笑,眉眼中皆蘊笑意,溫柔宜人,如一道陽光射入屋內,頓時明亮了幾分。

    “這孫子明武林人稱天雷神爪,名聲之響,隱隱已是當世絕頂,除卻大俠郭靖夫婦與神雕俠侶夫婦,怕是難有人敵,只是其人行蹤隱匿,向無人知,卻甚少人知,這江南第一商號子明商號地掌櫃,便是那天雷神爪孫子明。”

    她娓娓道來,不疾不徐,聲音如拂柳之春風,聽其溫柔悅耳的聲音,便是一種享受。

    “嗯?……所謂中隱隱於市,這也不算稀奇,竟無人發覺?”三叔公將咬在嘴中的盞蓋吐出,輕輕落於手中盞上,恰到好處,如同用手一般,他頗有些驚奇的望瞭望另外二人,呵呵笑道:“難道現在的人變得這般蠢笨了麼?”

    慕容雨如星的明眸橫了他一眼,有微嗔之意,修長而不失圓潤的玉手伸出,竹筍般的玉指一根一根的輕彎,:“這子明商行已是江南最大地商號,船運、車馬、酒樓、客棧、糧行、布行甚至金石古董,無所不包!”

    接著又橫了三叔公一眼:“其人極擅徑營,這般無所不包之下,毫不混亂,且有蒸蒸日上之勢,依雨兒推測,數年之後,這子明商號,怕是要成為江南數一數二的大商號,而這孫子明,如今已隱然是江南的首富,誰能想到,他竟是那個天雷神爪呢?!”

    “呵呵,有趣有趣,這富家翁,卻是個絕頂高手,少見得很!也難怪無人發覺!”

    他搖了搖自己地如銀長髯,這是他玩興大發之兆,似已對孫子明大感興趣。

    那大叔公雪白長眉輕動了動,乾枯面容,雙眼顯得極外溫潤清澈,此時卻掠過一絲思索之狀,“唔,武功絕頂,且精於算計,這個孫子明,確實不易對付!”

    說著,忽然轉向門外,似有所覺,複又看了一眼慕容雨。

    慕容雨亦聽到房門外傳來輕微的敲擊之聲,轉身下炕,掀開布簾,走了出去,俄爾又如弱柳扶風般掀簾進來,手中已拿著一張請帖。

    沒待三位叔公相問,慕容雨便揚了揚手中月白素雅的請帖,“是觀瀾山莊邀雨兒前去共進午膳。”

    “哦?”大叔公順手接過請帖,打開掃了一眼,遞給對面的二弟,對三弟投來急切的眼神恍若未見,清澈地目光轉向慕容雨:“這觀瀾山莊是何方神聖,為何邀你前去?”

    “咦?這請帖倒也雅致,且質地非帛非紙,大是古怪!”

    二叔公任由手中請帖被三弟一把奪去,他本是佈滿的皺紋的老臉微微動了一動,露出幾分笑意,他剛才翻來覆去的看,便是故意逗三弟心焦,只是無心插柳,竟發覺到這請帖的奇特之處。

    “叔公,那回春堂的素手仙子,便是觀瀾山莊地莊主夫人。”慕容雨柔聲說道,星眸望著三叔公,看他又抹又扯的蹂躪請帖,心中有些擔心,唯願三叔公手下留情,別把請帖弄得不成樣子。

    “嗯——?!”大叔公探手奪回請帖,他出手如電,迅疾無匹,正弄得不亦樂乎的三叔公瞪了瞪眼睛,乾枯的嘴唇微動了動,卻未開口。

    慕容雨雙手接過大叔公遞過來的月白素雅請帖,抿嘴淺笑的看了三叔公一眼,笑意盈盈的模樣,令三叔公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叔公,孫子明縱然他武功如何高強,也是不足為患,人的精力畢竟有限,他的商號做得那般大,所耗精力必多,無暇他故,我們避開他便是了!……您說是麼,大叔公?!”

    慕容雨柔聲細語,巧笑倩兮,笑靨如花,如水的目光望著大叔公,她自是明白何人做主。

    “雨兒,奇怪,奇怪,真是奇怪呀!”三叔公手指繞著自己的長髯,側歪著頭,看著慕容雨鮮花綻開般的笑臉,他乾鬆皮般的老臉,洋溢著一股奇異的靈動狡黠之氣。

    “怎麼了,三叔公?”慕容雨彎著眼睛笑,手中請帖扇了扇,似是故意氣三叔公。

    她從小便與頑童似的三叔公廝鬧戲耍,最是親密。

    三叔公翻了翻眼睛,不去看那張可惡的請帖,忽然向前一探身體:“你是看上那孫子明瞭吧,雨丫頭?!”

    “三叔公——!”她秀美的臉上頓是滿是羞紅,有些羞惱的瞪了滿臉得意的三叔公,恨恨嗔啐一句:“真是為老不尊!”

    “哈……呵呵——!”三叔公正要放聲大笑,忽然見到面前闔目調息的慕容業,陡然化為呵呵一笑,心中得意卻未盡抒,便如喝酒未盡興一般,難受得緊,便拿手中的銀須出氣,全收入手中,用力緊握,如捏麵團,放開手時,已弄得亂糟糟。

    其餘二老微笑著旁觀,二叔公緩緩撫須,開口說道:“呵呵,老三這話,倒也並非胡言,依雨兒你往日的行事之法,自是會設計將這孫子明除去,接管他手中的商號,豈不一舉兩得?”

    “正是,優柔寡斷,可非雨兒所為!……不過能嫁給那孫子明,倒也非壞事,唔,放眼天下,也只能那孫子明,才能配得上我們雨兒!”一向嚴厲寡言的大叔公,亦火上流油,語氣神態中,卻滿是自豪,慕容有女,世間龍女也。

    出乎眾人預料,慕容雨並未羞得跑出去,反而漸漸褪去了羞紅,平和的笑了笑,柔聲道:“叔公,並非是雨兒膽小,而是事關爹爹性命,不能不慎,再說,這個孫子明後臺極強,我們動他不得!”

    “嗯——?”屋內輕鬆玩笑的氣氛頓然一清,三人看向她。

    “這孫子明雖是極難對付,但他的師父,怕是更難對付!”慕容雨搖了搖手中請帖,“這觀瀾山莊的莊主,便是孫子明的授業恩師!”

    “孫子明的師父?觀瀾山莊?素手仙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雨兒你仔細說說,別再賣關子!”

    大叔公雖蹙了蹙眉頭,卻僅能見到他的雪眉動了一動,他自是知曉雨兒智計百出,從不虛言,既是她說惹不起,定是真是惹不起。

    “他師父?他師父還活著?”三叔公扯著鬍鬚忙不迭的問,語氣中透著奇怪與不解。

    “嗯,他自是活著,他還是郭大俠的乘龍快婿呢!”慕容雨打開素雅的請帖,那上面隱隱約約的雲紋,似是一層迷霧,令人泛起朦朧之感,無法看得清。

    三人俱是無言,互相看了看,面面相覷,即使是南北兩端,郭靖郭大俠的名號,卻也是如雷貫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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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7:41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一十三章 開端


    慕容雨自素雅的請帖上抽開心神,螓首微抬,見到三位叔公望著自己,目光中滿是好奇,能令一向淡泊的二叔公亦露出關切之色,實是難得。

    她不再賣關子,將請帖放回桌面,將三位叔公的茶盞重新續上茶后,弧線極美、大小適中的嘴唇微抿:“十几年前,尚是一介車夫的孫子明,遇到了如今的師父,他便是蕭月生。”

    “慢著慢著!……雨兒,你莫不是說,這個孫子明僅練了十几年的武功吧?”三叔公又忍不住插嘴,這次另二人卻未瞪他,望著慕容雨的目光,顯然他們也有些疑問。

    “嗯,雖難以置信,卻是實情。內堂柔兆部花了極大的人力,方打探得知,這孫子明是登州人,六歲雙親皆亡,百家飯長大,后做了陳記車行的車夫,十五年前,蕭月生雇車南下之時,收其為徒,僅過了兩三年,孫子明武功有成,便有了天雷神爪之名號。”慕容雨平靜的述說,毫不見驚異,似是漠不關心。

    上堂三老雖是驚異,但他們活的年歲既久,所見奇事亦多,并未露出太過驚異之狀,二叔公撫著光滑雪白長髯,若有所思道:“莫不是這個孫子明一直習武,只是旁人不知罷了?”

    “嗯,大有可能,二哥所思甚是,他若有心隱瞞,那些車夫,怕也是看不出來。”三叔公理了理亂成一團地頜下長髯。胸有成竹的模樣,甚是可笑。

    “但蕭月生此人頗是古怪,自十五年前在南湖之畔建觀瀾山庄以來,從未現于武林,只是整日里枕于南湖之上,悠閑得無所事事,反倒是他的弟子孫子明,雖不經常顯露行蹤。但甫一出現,必有巨盜悍匪被其斃于掌下,從不留情,爹爹?……爹你醒了!”她尚未說完,忽然驚喜的起身,趨步來至炕旁。

    慕容業緩緩睜開雙眼,黯淡無光,眉宇間多了几分滄桑與憔悴,令慕容雨不由心中酸楚。

    他原本赤紅如血的面色已褪了几分,只是粉紅而已。頗顯詭異。

    “爹爹,如何?”慕容雨不復剛才沉靜自如的模樣,細膩如瓷的面龐滿是焦慮。

    “呵——!死不了!”慕容業吐出一口濁氣,熱氣襲人,他不欲令女兒擔心,努力振奮精神,哂然一笑,全身粉紅染遍,即使原本如同冠玉的面龐亦是如此,一笑之下。全然沒有了原來地儒雅瀟灑。

    慕容雨將月白短衫拿起,幫父親穿上,緊咬著櫻唇,不讓自己眉宇間的酸意釋出,免得掉眼淚,看到爹爹如此受苦受難,她的心仿佛刀絞一般。

    “三位叔叔,唉,這次都怪侄子未聽雨兒的話,有些小瞧了嘉興城。這個孫子明。確實不可小覷!”慕容業卻也磊落,對于孫子明,心中頗為戒懼,對于孫子明那神鬼莫測的武功,他體會最深,迅疾如電,氣勢如山,實是可畏可怖。

    “雨丫頭,照我說,甭管那孫子明有什么后台,先把他結果了再說,傷我慕容家的人,須十倍償還!”三叔公一甩手中長髯,眼睛一睜,目光如電,與剛才頑童般的神態迥然不同,宛如體內換了一人魂魄。是看到自己侄兒這般模樣,心中怒氣勃發。

    “老三,住嘴!” 大叔公一擺手,瞪視一眼,將其打回原狀,“若真有郭靖夾在其中,倒不能太過魯莽。”

    三叔公垂著眼瞼,頗有些不服氣,低聲嘟囔:“郭靖又如何!”

    他聲音雖小,但屋內諸人,皆是可聽一丈之內蚊蠅之聲,自是聽得一清二楚。

    在大哥又投來一瞪之后,他方老實的閉上了嘴巴。

    二叔公微笑,慕容業父女卻沒有笑地心思,但經此一打岔,慕容雨的酸楚之意淡去,恢復了沉靜。

    “雨兒去開門,是藥煎好了吧。”大叔公對正幫著父親整理衣衫地慕容雨吩咐道。

    慕容雨忙下炕掀帘是了出去,端著一只大碗進來,碗內烏黑的藥汁,看其顏色,便極是嚇人。

    慕容業暗暗想了一口津液,臉上卻不動聲色,接過女兒手中瓷碗。如飲毒酒一般壯烈。咕嘟咕嘟灌了下去。藥剛熬好,溫度頗高,但在他之感覺,藥味之苦,更甚其燙。

    一大碗藥一飲而盡,放下瓷碗,臉上神色未變,沉穩的接過女兒遞上來的清水,慢慢喝了下去。

    慕容雨卻看到爹爹拿著寒玉佩的手攥得有些發白,自是如曉這藥極難喝,心下決定下次定要弄些糖來。

    “爹爹,剛才觀瀾山庄送請帖過來,說邀女兒去山庄做客。”慕容雨收好碗,一邊說道。

    “觀瀾山庄?”慕容業以手巾拭著自己嘴角,頓了頓,眉頭蹙起,臉色驀得沉了下來:“不去!定不會什么好心!”

    慕容雨搖搖頭,笑了一下:“爹爹不必擔心,女兒的好友小星,便是觀瀾山庄的夫人之一,想來不會有何歹意,況且我們與觀瀾山庄也并無仇怨。”

    慕容業舉手一指,卻忽然一頓,頹然放下手來,指了指請帖,示意拿給自己,他如今不敢運功,頗不習慣。

    翻了翻遞至自己手中的素雅請帖,他遞回給她:“這不是小星,是以蕭觀瀾名義所發,他可是孫子明的師父!”

    “爹爹放心,若有敵意,昨日回春堂便不會醫治,女兒自有計較!”她也知此話說得全是推脫之語,只是事關父親的傷勢,猶豫不得。

    “三位叔公,上次葉叔叔過來。曾說起上次在煙雨樓比劍前,遇到蕭月生,受邀參加他地喜宴,與他同席之人,有東邪黃藥師、西毒歐陽鋒、北丐洪七公、還有神雕俠侶楊過夫婦與郭靖夫婦,而蕭月生所娶夫人,便是郭靖夫婦的大女兒郭芙,且不說觀瀾山庄本身實力強弱。便是他的這些親朋好友,我們便需掂量一番,小不忍便亂大謀啊!”

    她唇齒便給,几句話說出,便令諸人心有所動,且她早已抓住慕容家族男人們的命脈,便是復燕大業。

    這兩個字,帶著無窮的魔力。可令慕容弟子們變得堅忍如狼,亦可令他們變得迅猛如虎。可令他們忍辱,亦可令他們望卻生死。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看了三位叔公與爹爹一眼,不理他們的蹙眉沉思,繼續說道:“再者爹爹所受之傷,怕是唯有孫子明有法可解,我們只有忍過這一次,待爹爹傷好之后,再暗中行事,除去孫子明也不遲!”

    “好罷!”隨著大叔公地吐出這兩個字。一切便有定數。

    當慕容雨踏入觀瀾山庄的大門,神情沉靜自如,心中卻波瀾壯闊,思緒翻涌。

    因習凌波微步之故,她對于周易及奇門遁甲之朮,亦有涉獵,惜乎無名師指點,僅得皮毛而已,但隨著前來領路之人地步伐,其步伐之復雜。實在令人生畏。

    “哈哈……,慕容小姐,久聞大名!蕭某有禮了!”蕭月生站于大廳之前,拱手長笑,聲音清朗激越,寬袍博袖,氣度飄逸中又添几分豪邁,本是平常的容貌,頓然煥發著奪目地神采。

    他身后隨著的郭芙素妝淡抹,一襲白衣,素雅中帶著嬌艷,極是動人。

    郭芙對來人斂衽為禮,帶著淡淡的笑意,嬌艷中透著請寒,如同一朵寒玉雕成的紅玉玫瑰。

    慕容雨身著淡黃衣衫,映得面容越發皎潔無暇,腰間一柄烏鞘長劍,如柳細腰,似欲被挂著的長劍壓折,另一側香囊環佩隨步輕擺,自有一股柔弱堪憐氣息。

    身后緊隨兩名男子,一老一少,老者月白葛衣,身量高挑,極是古拙,未帶兵器,微垂雙目,即使是行走之時,亦靜如歷經歲月滄桑的老松般沉靜。

    一襲紫衫地青年男子則佩帶長劍,步履之間,沉凝端穩,如出鞘之利劍,目光明亮,如鷹似隼,銳氣逼人。

    “不敢,小女子久仰蕭庄主大名才堤!”慕容雨自大門向里行去,聞聽蕭月生之言,盈盈行走之間,倏然止步駐足,微一斂衽,柔聲清語,予人以動靜自如之感,斂衽之際,姿態優雅裕如,溫柔嫻靜。

    帶路的仆人早已退下,她身后地兩人亦格然而止,毫無夫當之舉,動靜之間,控制自如,顯示出一身高明的武功。

    蕭月生轉身伸臂,遙遙延請。

    “蕭某擅請慕容姑娘來前,還望莫怪唐突!”蕭月生一邊掀起紫氈厚帘,將三人讓入正廳。

    慕容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如弱柳扶風般裊娜而入,姿態之美,蕭月生諸夫人當中。僅完顏萍、小鳳與謝曉蘭可堪一比。

    蕭月生的目光掠過那總是微垂眼瞼,形如枯稿的葛衣老者,臉上不禁露出淡淡的微笑。

    身后的郭芙見他微笑,不由拉了拉他的袍袖,面露好奇,蕭月生以目示意,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那老者可是難得的高手!”

    郭芙功力不足,尚無法運用傳音入密之朮,點了點頭,眼波流轉,微瞥了一眼,卻著不出異樣,看不出有何高明之處。

    “這是內子郭芙。”待眾人在廳內入座,蕭月生微笑著介紹。

    “原來是郭大小姐,見過郭姐姐!”慕容雨斂衽一禮,溫柔一笑,與小鳳的笑容極是相似,柔美宜人。

    郭芙回了一禮,一直淡然的粉臉微露笑意,并未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頗顯矜持。

    她沒有丈夫那般超然物外地心境,沒有對一切都能冷冷觀望,不持愛憎的心態,她是愛憎分明之人,雖是已變得沉穩嫻靜,但率直地稟性。仍難磨去,對于這個慕容雨,實在弄不清該如何對待,是小星的朋友,卻是謝曉蘭的仇人,只有不咸不淡的應對而已。

    便寒喧完畢,下人送上茶茗,蕭月生雖是帶著一絲微笑。心中去以冷冷地目光注視著對方,挺直光潔的鼻梁,可知她極富主見,勻稱紅潤的雙唇,則說明她性子平和,沉靜柔和的圓眸,總是帶著几分喜意,令人無由地放下戒備之心。

    慕容雨落落大方。大廳內安靜無聲,她沉靜自如。敏銳的感覺似覺有人注視自己,抬頭看去,卻見蕭庄主夫婦皆低頭細細品茗,心中不由暗暗奇怪。

    在安靜得紋風不動的大廳內,茶蓋與茶盞輕觸所發的清鳴之聲,顯得格外的清脆,但大廳內卻越發顯得濃郁壓抑。

    站于慕容雨身后的紫衫男子,右手悄悄搭在劍柄,緊了緊,他感覺空氣似乎漸漸變得粘稠。似有殺意蘊于其中。

    對于蕭月生這種一言不發,打熬耐心的失禮之舉,慕容雨貌似毫不介意,將茶盞緩緩放回身旁桃木茶几上,指指輕捋耳際垂絲,輕笑一聲:“不知小星妹妹在家么?”

    “哦。小星聽說有人刺殺她的謝姐姐,便急忙趕去幫忙,前几日便已離庄。”蕭月生抬了抬眉,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似笑非笑的回答,“一直聽小星說,她結交地慕容姐姐乃女中豪杰,是了不得的奇女子,今日得見,蕭某幸甚!”

    “小星妹妹著實過獎,小女子不敢當此謬贊!“慕容雨抿嘴一笑,心思飛轉,暗中忖度:謝姐姐?不會是謝曉蘭吧?小星不知真不在,還是躲著不見?

    看著蕭月生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竟有一種坐立難安之感,他溫柔潤澤的目光,似有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令自己無所遁形。

    蕭月生淡淡笑了笑,擺了擺手,默然無語,似是若有所思般,獨自發呆,原本神采煥發的氣質又內斂無遺,整個人顯得平淡無奇。

    大廳內又陷入安靜與壓抑之中。


    廳外女子們的嬉鬧嬌笑聲如黃鶯清鳴,透著歡快與無憂無慮,廳外檐下的風鈴亦發空靈之清鳴,陣陣笑聲伴著風鈴之聲,傳入大廳,進入慕容雨三人耳中,頓有廳內廳外兩重天之感,這里安靜的氣氛,實是令人窒息。

    這個蕭月生是不擅交際,還是故意如此冷落?

    微瞥過怔怔出神的男人,慕容雨心頭思量,微扭秀頸,回頭看了一眼站于身后地年輕男子,以眼色示意戒躁戒急,她對這個家伙急躁無懼的性子再清楚不過。

    這頗帶英氣的青年男子正左手捏著鏢囊,右手按著劍柄,劍拔弩張,氣勢越發銳利。

    而他身旁的月白葛衣老者,雪白長眉欲將雙眼掩住,再加上他一直微垂著眼瞼,似是一個老眼昏花的老朽一般,他卻是慕容世家上堂三老之一,這二長老站立如松,仿佛沒有了生命般沉寂。

    郭芙自進廳中,受丈夫所說影響,一直暗暗汪視著那老者的舉止,對于那青年男子地鋒芒畢露,她僅是一眼掃過,便不再去看,郭府內的陸云四人,比他毫不遜色,且這觀瀾山庄之中,青年男子皆是俊逸不凡,武功精奇,看花了眼,便不覺稀奇。

    果然,這個老者果然是個高手,便看他自慕容雨身后一站,不聞不動,定如磐石,便是衣角,也動也不動。


    “蕭庄主,還要謝過鳳夫人對家父救命之恩!”

    慕容雨柔和的聲音忽然響起,在寂靜的廳內,便有些突兀之感,她一向沉穩平靜地心境,在這座廳內,竟有些無法自控的浮躁,便以動制靜,先發制人。

    “哦?……令尊無礙吧?”蕭月生裝作忽然醒過神來,目光轉向她,他的笑容有些奇特,實難辨喜怒:“說起令尊之傷,卻是蕭某劣徒所致,這其中曲折,卻也難說清楚。”

    雖知事情如此,但聽對方親口說出,語氣平淡,殊無致歉之意,再加之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越看越覺是譏笑,慕容雨縱然冷靜愈恆,仍是難免心中慍怒。

    入鬢彎眉輕蹙了蹙,隨即松開,臉上不自然地神情一閃即逝,她高聳的胸脯鼓起,深吸了口氣,松馳面龐,柔聲問道:“不知家父有何得罪孫大俠之處?”

    蕭月生仍是似笑非笑,溫潤的目光掠過緊握劍柄、蠢蠢欲動的紫衫男子,落在慕容雨強裝平靜的玉臉之上。語氣仍是那般平平淡淡:“唔,好像是令尊傷了在下內子謝曉蘭,子明憤而出手,傷了令尊。呵呵,還望慕容姑娘莫怪!”

    慕容雨微微一怔,心中恍然,怪不得這男子神情古怪。說話也是不陰不陽,帶著諷刺。原來謝曉蘭竟是他的妻子!

    看著他輕描淡寫的神情,她不由怒氣上沖,高聳的胸脯鼓了几鼓,暗暗吸氣,按捺心中翻涌怒氣。

    “令尊對內子下了必殺之手,還好蕭某尚有几分微末之行,方將內子自鬼門關中拉了回來,而令尊所受之傷,遠輕于內子,以慕容世家之力。定然不致殞命!便算是兩相抵消了罷!”

    蕭月生漸漸收起笑容,聲音越發沉靜如水,配著話語,擺了擺手,示意恩怨相抵。

    隨即發出一聲浩然長嘆:“唉——!恩恩怨怨,越是糾纏。越難理清,唯有快刀斬亂麻,才是回頭上岸之法啊!”

    這話說得極是悲天憫人,卻也有几分懦弱退縮之感。難免令人泛起輕視之意。

    郭芙聽著大哥地聲音,頗有些擔心,他語氣中沒有調侃與慵懶,便是心境不平之兆,轉頭望了望他,即使是側面而望,她也能自他微皺的眼瞼感覺出其眼底的冷意,心中一跳,隨著雙修功的習練,她日益清明的頭腦有些恍然,這是大哥故意示弱,他正在行退步引狗之法,等著對方主動尋釁!母親的打狗捧法便有這種招數。

    慕容雨淡淡一笑,總是蘊著几分喜意的眼睛卻帶了几分冷色:“蕭庄主胸襟寬博,小女子自愧不如!”

    她雖知現在兩家講和罷手,實是最佳,只是想起父親受這几日的折磨,受到從未有過地慘敗,身為一直敬愛父親的女兒,心中實在消此恨,說話中,便不自覺地帶了一絲譏諷之意。

    蕭月生自是能夠聽出,他只是搖了搖頭,淡淡一笑,心下暗嘆這個女手尚有些稚嫩。

    郭芙忽然出聲,嬌艷欲滴的面龐,如輕波蕩漾般泛出一游微笑:“慕容妹妹,小星常在我們大伙兒面前稱贊,說她的慕容姐姐是巾幗不讓須眉,心胸之開闊,遠勝男子!大哥這才邀請慕容妹妹前來一見,今日得見,小星所言實是不虛啊!”

    她聲音甜美中微帶一分沙啞,是昨夜激情所致,更增几分致命的吸引力,令人不由心跳加快。

    “郭姐姐過獎了,小妹不敢當!”

    慕容雨笑得沉靜,臉上隱隱的怒氣漸漸消散,只是她身后那紫衫男子右手仍按在劍上,望向蕭月生的目光,滿是挑釁與不屑,令無意中看到的郭芙頓時心中大怒,飽滿的櫻唇緊抿。

    那紫衫男子相貌英俊,英氣勃勃,仿佛初升之陽,光芒逼人,但在郭芙眼中,身側懶懶坐著的丈夫,一根小指頭,也遠比那英氣逼人地紫衫男子貴重,他若對自己那般神色,以郭芙已是頗深地涵養,也只是淡然一笑,但對自己大哥那般,實是孰不可忍!她不由有些后悔剛才出言,緩解氣氛,救他們一劫。

    “慕容妹妹,不知你身后的公子是何人?”郭芙咬了咬紅潤誘人的下唇,雙眸波光流轉,帶著淡淡的笑容望向慕容雨。

    她昨夜飽承雨露,眉梢眼角間春色隱隱,只是因她冷著臉之故,壓抑不顯,如今隨著她的輕笑,那眼波一轉間,頓然釋出,萬種風情,令天地頓失顏色。

    “哦,他呀……”慕容雨亦是看得呆了呆,微怔過后,方才回頭,瞥了一眼乍收目光,正努力挺直身體的男子,轉過頭來,對郭芙笑道:“他叫包非是,是家父地弟子。”

    “包非是見過郭大小姐!”包非是右手終于離開劍柄,對郭芙抱拳一揖,大聲朗叫,在大廳內轟響。

    他神采飛揚,帶著軒昂自信的微笑,配以他俊逸的容貌,頗具魅力,如一只開屏的孔雀。

    郭芙起身盈盈一禮,嬌艷如花地面龐卻帶著冷淡之意,聲音亦是如此:“小女子已嫁為人婦,不敢再當大小姐之稱!”

    蕭月生在一旁瞇著眼睛,對周圍之事,不聞不問,任由自己妻子行事,如非他手中一塊碧綠玉佩不停翻轉,定令人以為他已坐著入睡。

    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令慕容雨深惡痛絕,這幅表情,極令她頭疼,根本無法察知他心中所思所動。

    包非是聞聽郭芙冷淡之語,心頭一窒,表情有些訕訕,英俊的面龐亦泛出一抹紅暈,令蕭月生不由暗中輕笑,這還是一個乳臭未干的青澀小伙子呢。

    “看包公子神氣完足,功力極深,定是深得慕容家主真傳,且有青出于藍,更勝于藍之勢!”郭芙仍是帶著冷淡的微笑,卻別具冷艷之氣質。

    她說話之際,眼波掠過丈夫的面龐,有些擔心自己這些話,會惹他不喜。

    見到他微瞇的眼中對自己透過的一絲笑意,她頓時放心,暗暗送去一記嬌媚的眼波,以示感激。

    包非是本有些訕訕的面龐頓然又煥發出飛揚的神采,雙肩不自覺的提了提,挺了挺胸,微笑中努力帶上几分矜持:“郭大……蕭夫人言重了,包某……在下……的武功,不及師父萬一!不敢當此評語!”

    郭芙搖了搖頭,金步搖斜插于云鬢,步搖綴著的明珠輕輕晃動,她面龐驀然綻開笑臉,笑靨如花,令人目眩:“包公子太過客氣!待會兒子明要過來,包公子便指點一下他罷!……想必包公子定不會不屑出手吧?!”

    見到郭芙綻放的笑臉,包非是頓然如痴如醉,聽著她動人無比的聲音,如聽仙間,她的話,在他腦中裊裊不絕,轉了几轉,終于聽到心中,他如同被忽然澆了一盆冰水,頭腦頓時一清。

    “子明?……是……是孫子明么?”

    包非是有些口吃,他雖然一向自傲,眼高于頂,但仍沒到達目空一切、目中無人的地步,自己的武功,與師父相比,師父是大海,自己便是小溪,別人那便是一滴水了,但自己與師父,相差不可道以里計。

    只是被郭芙那盈盈如水的秋波一照,他頓覺胸中豪氣萬丈,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屑眨一下眼睛,剛要開口拍胸,身前坐著的小姐慕容雨已轉過頭來,對他笑道:“蕭夫人跟你開玩笑呢!看你傻呼呼的,還當真了!”

    慕容雨背著眾人,收起笑容,臉如寒冰,狠狠剁了他一眼后,轉過頭去,頓時笑靨如花,對郭芙盈盈一禮:“讓郭姐姐見笑了,這傻小子從小便不知天高地厚,性子魯直,我們從不跟他一般見識,若他有冒犯之處,還請郭姐姐見諒,小妹在此賠罪了!”

    慕容雨此時頗有些后悔,不應貿然應邀上門,自己爹爹已經那樣,若包非是再被孫子明打上一掌,那慕容家可就塌了一半天。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慕容雨暗中咬碎玉牙,卻只能強裝笑臉,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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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8:31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似詐
    「慕容妹妹誤會了!」

    郭芙忙盈盈起身,還了一禮,轉頭看了丈夫一眼,方對慕容雨溫和解釋道:「子明曾在我們跟前念叨,說令尊的武功著實有其獨到精妙,說這般對手,可遇而不可求,憾甚憾甚!咯咯……今次遇到慕容高足,也算是難得,不過……,既然包公子不肯指教,小女子也不強人所難,日後若有機會,再說不遲!」

    郭芙十幾年鬱鬱寡歡,面容越發冷漠,心腸卻越發柔軟。

    見到慕容雨強裝笑臉,郭芙便軟了心腸,想想慕容雨一個弱女子,獨挑家族大梁,定是辛苦異常,換成自己,定然不堪其苦,若自己爹爹被人打傷,生死未卜,怕是只會趴在塌上哭,定然做不到她這般,強抑苦楚,裝著笑臉與人應酬。

    一旁的包非是暗暗舒了口氣,與孫子明動手,他心中實是惴惴,神明一般的師父都不是他的對手,自己更是不成,剛才的竟自己鬼迷心竅,還差點兒答應下來,想想便出一身冷汗。

    「原來如此!「慕容雨點點頭,香袖內緊攥的玉手鬆了松,舒眉一笑,「昨日在回春堂,鳳夫人已開出藥來,待我爹爹傷癒之後,再與孫大俠切磋一番,定讓孫大俠如願以償!他對孫大俠的武功也是敬佩異常!」

    郭芙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古怪,欲看卻未看丈夫,粉臉之上,卻笑得有些勉強之意:「但願……如果,他們兩人有機會相見吧。」

    說罷,眼中憐色尚存,看了一眼丈夫,坐回椅中,蕭月生正坐在一旁瞇著眼睛,左手中擺弄著碧綠玉珮。

    他手中玉珮驀然頓住。身子向前傾了傾。在梨木椅上坐直,微瞇的眼睛重新睜開,臉上仍是那種令慕容雨深惡痛絕的似笑非笑。

    撫了撫兩撇小鬍子,他輕咳了一聲:「咳。慕容姑娘,內子給令尊所開之藥,其效只能是暫時壓制,不使傷勢加重而已,這也是尋常藥力所能之極致,至於要令尊痊癒……。唉!便非尋常藥石所能及了……!」

    慕容雨皎潔無暇的玉臉上神情未變。心下卻是猛的一緊,所謂關心則亂,儘管平時她智計百出,運籌帷幄,但畢竟是女人。從小相依為命地父親,是她最大的命脈。

    「那……不知何物才能治我父親之傷?」她微一靜神,便知並非父親無可救藥,長彎的黛眉無意識的輕蹙,柔聲問道:「不知需要何物?……我慕容家雖人小力微,也必當戮力以赴!」

    雖是看著對方,她卻心思百轉。人為刀姐,我為魚肉,父親的命握在對方手中,也只有任其宰割,風水輪流轉,度過這一關,定當有「後報」!

    心中恨意隱隱,她溫柔地面龐仍是平靜從容。

    似笑非笑地表情堆積成了微笑,蕭月生輕掃了一眼她皎潔無暇的玉容,對她心中所思所想自是瞭然於胸。

    「唔……,百年人參、百年靈芝、百年黃精,這些最易得到,其它諸如百丈千尺玄冰、冰火兩極珊瑚、地龍碧血、百年蛇丹等等,不一而足,這些俱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怕是一時之間,難以湊齊,……不過以慕容世家之強大,或可一試!」

    蕭月生手中玉珮消失不見,右手一一點下左手諸手指,列舉其中所需之物。

    隨著蕭月生報出所需之物,他每多說一物,慕容雨的心便下沉一分,心中雖不無懷疑有其誇大成分,但這些東西,除了百年人參,其它聽過沒聽過之物,想要得到,難愈登天。

    人參益氣培元,對武林中人來說,實是難得的瑰寶,不僅增強功力,更是治療內傷之聖藥。

    其年歲越久,功效越加,百年人參,並非罕見,參合莊內便有幾株,百年靈芝與百年黃精雖是珍貴,卻也並非無處可尋,以慕容家之力,也能尋得,只是其它諸物,卻是聽也沒聽過。

    慕容雨看著蕭月生地微笑,只覺他的笑容比剛才的似笑非笑更加可恨,她轉向盯著自己丈夫的郭芙,帶著幾絲懇求的語氣:「郭姐姐,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麼?」

    她聰敏異常,已察覺出這位郭大小雖是面容淡漠,卻是心腸柔軟之人,遠比那笑面虎容易打動,便尋隙進之。

    她垂泫欲滴的哀愁無助,自是將郭芙打動,她咬了咬牙,終於還是扛不住氾濫地同情之心,小聲的對丈夫囁嚅了一聲:「大哥……」

    她也知大哥一切皆有定計,自己不應過多干涉,只是見到慕容雨這般可憐,實在硬不下心腸。

    蕭月生看了她一眼,對自己夫人的軟心腸,他並無反感,反而大覺歡喜,若是郭芙也能如自己一般無情,反而令他不喜。

    「唉,好吧,……其實在下手中倒有一枚丹藥。「蕭月生一幅被自己妻子逼得無奈般神情,頗是不情不願的說道。

    「能治我爹爹之傷?!」慕容雨馬上轉向蕭月生,急切的問,原本那般平靜從容地神態消失無蹤,失態之舉,令郭芙看得更是心酸。

    只是蕭月生心腸冷起來,近乎冰冷無情,他淡淡一笑,頗有不屑一答的神態:「這枚丹藥名曰返生金丹,相傳遠古時有一種香草,稱之返魂香若有人死去,在其身旁燃此香草,便可令人還魂,起死回生,……嗯,此金丹雖未那般神奇,但只要一息尚存,定可保住性命!……唉,在下手中亦只餘此一枚,本是留下以備危急之用。」

    包非是微撇了撇嘴角,暗罵一聲大吹法螺,世上豈能有如此之藥。

    慕容雨亦面露懷疑之色,慕容世家勢力龐大,靈丹妙藥亦見過不少。還從未聽說過這般誇張之丹藥,便是少林的大還丹,亦無他所說這般神奇。

    「返生金丹用來醫治令尊之傷,實有些大材小用之嫌。」蕭月生漫不經心所說之語,令慕容雨不由的蹙了蹙細長的黛眉。大材小用一詞。實有輕忽自己爹爹性命之潛意。

    她吸了口氣,微一回神,打起了精神,看其故弄玄虛的模樣,便知曉想要得到這枚靈丹,怕是代價不匪。

    「唉,只是小星臨行前,苦苦哀求,蕭某著實為難吶!」蕭月生搖頭歎息,摸著兩撇黑直地鬍鬚,臉上做出為難狀。只是他並非一個好演員,令身側的郭芙強忍笑意,頗是難受。

    慕容雨不再多說,雙眸沉靜,目光如水。心中暗自冷笑,倒要看著他耍什麼把戲。

    但她身後一身紫衫的包非是卻是急躁的性子,手已經按在劍上,惡狠狠的瞪眼,恨不能拔劍逼著這可惡地傢伙,讓他說話痛快一點兒。別這般不緊不慢、吊人胃口!

    「唉!也罷,蕭某亦非絕情之人,就將這枚返生金丹贈予慕容家主吧!」蕭月生又做壯士斷腕狀,目光炯爍,語氣足以斬釘截鐵。

    此話一出,舉坐皆驚。

    不但對面已做好任人宰割準備地慕容雨出乎意料,便是他身側強忍笑意的郭笑也是吃驚不小。

    她雖嫁過來沒多久,但耳聽眼見,足以瞭解自己丈夫絕非慷慨之人,在小玉小鳳與楊若男口中,他甚至被說成是個吝嗇的大財主。

    「這……蕭莊主,以如此奇藥相贈,小女子如何敢當?」慕容雨雖是心中驚喜,卻仍有幾分戒意,小心翼翼的試探,天上不會掉燒餅,這般淺顯易懂之理她自是懂得。

    「呵呵……你是小星地朋友,不著僧面看佛面,再說,慕容家主之傷劣徒所致在下也就有所表示!」

    蕭月生擺擺手,呵呵一笑,笑容頗是和煦,令人如沐春風,便是深懷敵意的包非是,按於劍柄的手亦不由鬆了一私,自始至終一直靜如雕像的葛衣老者,卻仍是原來模樣。

    慕容雨亦有些放鬆下來,看來對方果然是真心相贈,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嗯,此丹藥效,必不致使大家失望,是在下費盡半生心血所制,首烏、肉芝、雪蓮、紫竹心皆有數百年之齡,尚有一顆靈骨舍利以聚其藥力,凝其精華,只煉得兩枚,……一枚用於救治內子謝曉蘭,當時她經脈盡斷,五臟六腑破碎,服下此丹,保重了性命,……讓慕容家主放心服用便是!」

    蕭月生狀似漫不經心的說出,左手的玉珮又再出現,在他掌中靈動的翻轉,看其令人如沐春風地溫煦笑容,所說之語,實不像別有他指。

    慕容雨本是沉靜的面龐此時亦不由露出一抹苦笑,他嘴中說出之物,每一樣皆是無價之寶,他這般一說,自己怎能白白受此大恩?

    不過據爹爹所說,謝曉蘭是必死無疑,只是後來竟然宛如無事之人,頗令爹爹驚訝得不能自已,看來這個蕭莊主手中確有靈丹,只是不知此丹是不是彼丹罷了。

    如今也只能姑且一試了。

    慕容雨忽然盈盈起身,朝蕭月生斂衽一禮,柔聲說道:「蕭莊主,這枚靈丹是無價之寶,小女子本不敢奢求,只是父親危在旦夕,也惟有忝顏愧領,只是白白收下此等奇藥,心中不安,不如讓小女子出些錢財,以贖心中不安……此舉絕非是以錢買藥,小女子亦知,這等救命奇藥,非是身外之物可比,只是略盡心意罷了!」

    蕭月生笑容一收,面色陡然沉肅,深深望向正起身的慕容雨雙眸,似乎直透其心,令她不由垂頭躲開。

    「呵呵,蕭某雖非大富之家,但既送出此丹,區區錢財,自是不放在眼中!」

    蕭月生亦站起身來,長袖一揮,頗顯豪氣,深深望著低垂螓首的慕容雨,眼中頗有失望之色。好像對他的俗氣感覺失望一般。

    郭芙在旁抿嘴一笑,忙拿起幾上茶盞,遮住自己微翹地唇角,大哥的漂亮話說得極是動聽,亦極為蠱惑人心。如非自己嫁過門來。也定會信以為真。

    「不過……唉,蕭某亦知慕容姑娘白白收下,定是心中難安,在下便成全了姑娘地心意罷。……便收下十萬兩,稍微意思一下吧!」

    蕭月生搖頭慨歎,一向沉靜溫和的表情今天變的格外的豐富,此時便做出一幅充分理解狀,只是他口中漫不經心吐出的數字,實在有些嚇人。

    「咳咳……咳咳!」他話音甫落,便有一陣咳嗽起響起。

    卻是正在喝茶品茗的郭芙被茶水嗆著了,見大伙都在看她,她有些羞澀,赧然向大家笑了笑,放下茶盞,抽出袖中雪白絲巾,拭了拭紅潤誘人地飽滿嘴唇,一團紅暈爬上了她嬌艷地粉臉,頓時明艷不可方物。

    聽到十萬兩這三個字,她受了大大的一驚,猝不及防之下,檀口中的香若便將她嗆了一嗆。

    慕容雨細膩如雪的眼皮亦是跳了一跳:十萬兩?!

    她身後地包非是離開劍柄的大手又按了上去。握得更緊。且有微微顫抖之勢,十萬兩?!

    縱使慕容雨掌管慕容家族的一切,對於十萬兩,她也是吸了一口涼氣,家族的一年收入,除去用度,怕也只能剩下十萬兩白銀。

    「十萬兩黃金麼?」慕容雨僅是眼皮跳了一跳,眉頭卻未皺一下,瞥了他一眼、若無其事的問,語氣中,十萬兩似是十個銅子一般。

    廳外陣陣嬌笑聲仍在不時的響起,幾個丫環們湊在一處似在講笑話,笑聲清脆,時起時伏,說不出的歡快。

    「靜琳,進來續茶!」蕭月生向外招呼了一聲。

    「哎——,來了!」清脆如黃鸝似百靈地聲音應聲而起,隨後厚厚的氈簾掀動,一位身材窈窕的妙齡少女,拿著茶壺,腳步輕盈如舞般飄然而至。

    她抬起頭來,現出一張姣好靈秀的面龐,瞟了一眼正瞪著自己的莊主,忙垂下頭,似害怕模樣,薄薄嘴唇卻被輕咬,精緻地嘴角提起,似在無聲輕笑。

    她手腳輕盈麻利,將眾人的茶盞斟滿,飄然退了下去。

    郭芙抿嘴淺笑,觀瀾山莊的僕人們,對於這個莊主,與對夫人們的敬畏之心相比,更多的是親近與敬慕。

    眾人待她退下,靜靜品了口茶,讓心神安靜下來,廳外的笑聲亦偃息靜寂。

    蕭月生手伸向懷中,掏出一隻掌心大小地精緻玉匣,白玉為質,光澤溫潤,一看即知是塊極品佳玉。

    正方形的匣上陰刻一株似草似花之物,下面四個字由大篆寫成:返生金丹。

    刀功極是了得,那株花雖無人認識,但卻透出幾分縹緲的生機,似在雲中餐風飲露的生長,返生金丹四個字,更是透著大篆的厚重與威勢,令人看上一眼,頓生百倍信心。

    「喏,匣中便是返生金丹,服用之時,萬萬不可一次吞下,將丹分成四份,分四天服用,若一次吞下此丹,藥力太強,怕是承受不住,與劇身之物無異,……哦,對了,需用玉刀切割!」

    蕭月生將玉匣置於身旁茶几,指了指,對慕容雨一口氣說完了服用之法。

    說罷,一撥手指,將玉匣向外推出,玉匣沿茶几平平滑動,滑過茶几之沿,並未如常般掉到地下,反而空中似有無形的茶几,置於其下,玉匣在空中繼續滑動,直向慕容雨滑去。

    「鏘——」長劍離鞘之聲響起,餘音裊裊,宛如龍吟,聽其聲音便知是把好劍,大廳似乎陡然間冷了一分。

    一身紫衣、英氣勃勃的包非是已持劍護於慕容雨身前,由她身後轉至她身前,一步跨出,奇快無比,彷彿突然出現,足見其輕功不俗。

    寒氣四溢的亮劍微微顫抖,似有不甘雌伏之態,欲要迫不及待的飲血,在陽光明媚的大廳內,劍芒森森。

    包非是一振寒意森森的長劍,刺向冉冉而至的玉匣。不管如何,絕不能讓不明之物沾到小姐,他功力催動,目光越發明亮,似與手中之劍相齊。

    「噹!」刀劍交鳴之聲響起,極是清脆。

    包非是只覺一股沛然之力自劍上傳來。長劍如同被巨象熊掌拍中。劍身又宛如忽被雷電附著其上,一陣酥麻衝入手掌,再也無法自制,長劍脫手而出。

    「當……」長劍竟未飛開。當包非是鬆手之時,長劍竟直直落至地上,劍柄著地,在他腳邊跳了一跳,靜伏下來,原本寒氣逼人地劍光,似乎弱了幾分。

    玉匣已穩穩滑至慕容雨身旁茶几之上。蕭月生將彈出一記指風的左手縮回袖內,右手指了指玉匣,溫和的笑了笑:「這枚金丹可是僅有一枚,不能沾金英之氣,一劍下去。怕是藥效十去八九!」

    包非是這才知道手中長劍竟是被人擊落,而未刺到欲刺之物,不由的面色鐵青,咬了咬牙,瞪向蕭月生的目光,似欲噴火。

    郭芙在一旁靜心品茗。見到包非是這般神情對待自己地丈夫,便不由怒氣陡生:這個包什麼,實在太過不知好歹,竟又對大哥這般無禮!她自是不會去理會誰先動手。

    她蹙眉薄怒地神態,竟也是說不出的嬌媚動人。

    包非是身後的慕容雨有玉手悄然伸出,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裾,低聲道:「包師兄,退下!」

    對師妹地話,包非是不敢有違,她看起來像是溫柔可親,但殺伐果斷,雷霆手段,其狠遠甚男子。

    包非是緩緩低腰伏身,拾起躺在那裡,已有些黯淡的長劍,他竟不由泛起一絲悲傷之感。

    「呵呵,這位小兄弟……」蕭月生指了指將長劍小心拭完,正緩緩歸鞘的包非是,惹得包非是又瞪大了眼睛,露出狠狠之色。

    蕭月生外面看起來僅有二十多歲,只是他舉手投足間,總給人溫煦之感,彷彿是可親長者一般,但僅外表看來,他叫包非是小兄弟,卻有故做老氣橫秋之嫌。

    蕭月生只是瞇了瞇眼睛,淡淡笑道:「小兄弟,那柄劍凶煞之氣太濃,還是少用為妙,再過十年,小兄弟心性穩定之後,方能無礙,如今,你一握劍,怕是心中殺意頓起,無法自制吧?!」

    包非是面色僵硬,憤怒的鐵青色仍未褪盡,見到周圍聚過來的目光,勉強的點了點頭,按劍的手悄悄放了下來。

    蕭月生不再多說,轉向慕容雨,遙遙指了指玉匣,對她笑了笑:「切忌不可貪多,分四次服下!」

    慕容雨點了點頭,將玉匣拿在手中,按下匣沿地凸起小粒,輕輕打開匣蓋,極盡小心翼翼。

    一枚鴿蛋大小的金色丹藥陷在雪白綢緞中,將微紅的金色映得越發鮮亮,竟有些耀眼。

    金丹在手,慕容雨方才真正讓激動湧出來,她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背插雙翅,飛回客棧中,讓爹爹服下,不再受那天雷掌勁噬骨穿髓之苦。

    小心翼翼的合上玉匣,映在雙眸中的金光斂去,她將白玉匣輕輕收回淡黃長袖中,起身對一臉淡然笑意地蕭月生斂衽一禮:「多謝蕭莊主!蕭莊主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永銘在心!」

    「慕容姑娘言重了,……可惜小星不在,否則定讓她好好相陪,蕭某不擅交遊,拙陋怠慢之處莫要見怪才是!……待會兒小鳳自回春堂回來,讓她陪你吃過午膳,再回去不遲!」

    蕭月生溫和的微笑,在慕容雨眼中頓時顯得親切溫柔,心底雖然仍有一絲戒意,但知曉父親終於有救,心下激動異常,自是感覺他這個施惠之人的美好。

    慕容雨遲疑了一下,雖不想拒絕,但心中實在迫切,無一絲進膳的心思,最終感情勝過理智,歉然一笑,婉拒了留下的邀請。

    郭芙看到慕容雨強抑激動地模樣,心中也極是高興,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對爹爹極是敬愛,推己及人,也替慕容雨高興。

    「大哥——,慕容妹妹現在哪有什麼心思吃飯?!」郭芙放下茶盞,嬌聲笑道,說著嬌媚的白了蕭月生一眼:「……還是放她回去,讓慕容家主盡快服下丹藥吧!」

    她見到丈夫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冷血之人,心中極喜,自是情思微湧,帶著嬌媚之氣,令對面的包非是忙垂下眼瞼,不敢去看。

    蕭月生撫了撫黑直的八字鬍,露齒一笑,「也好!來日方長,再敘不遲!」

    蕭月生夫婦正起身欲送慕容雨三人之際,廳外女子們的嬌笑聲漸漸沉寂,粗獷豪邁而又醇厚綿綿的聲音驀然響起:「師父,有客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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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8:51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觸戰
    「嗯,子明進來吧!」蕭月生臉上又露出慕容雨深惡痛絕的表情。

    郭芙在旁看得不由好笑,她嫁過來時間還短,尚未沾染觀瀾山莊一眾喜看熱鬧的劣性。

    慕容雨心中一凜,側首著了一眼靜默如松的二叔公,她竟絲毫未覺察有人靠近,再聽其稱呼,來人怕是那個該死的孫子明瞭!

    慕容世家上堂二長老忽然抬起眼瞼,雪眉遮掩下的雙目一道閃電乍顯即逝,又緩緩垂下眼瞼,復如枯木一般。

    隨著氈簾微動,兩旁各有一道光亮透入,隨之一道身影晃動,門簾落下,魁梧的身材站在微暗的簾後,岳恃淵停的氣度頓然湧出,正是天雷神爪孫子明。

    「師父!師娘!」孫子明躬身做揖,聲音雄渾而恭敬。

    「子明快過來,見見慕容小姐。」蕭月生招了招手,聲音笑呵呵,令孫子明頓感有些不安。

    孫子明依言是了過來,他頗有龍行虎步之姿,踏著白玉地板,看似威猛,卻落腳無聲,點塵不驚。

    微闔眼睡,卻心中凝視於孫子明的上堂二長老,心中頓然一凜,暗暗戒忌,看其無意識的身形步法,這個天雷神爪竟是已達陽極陰生,舉重若輕之至境,著實令人吃驚,怪不得小業竟在他手下栽了跟頭!

    在師父面前,孫子明沒敢使用輕功,免得被他捉住把柄。尋個不是,指摘自己武功不到家,還拿出來顯擺,定會藉機教訓自己一通,還是老老實實、夾著尾巴、低調一些最好。

    看著孫子明挾龍虎之威勢一步步是近,蕭月生臉上笑意更盛。令身旁的郭芙忍不住好笑,自己這個丈夫,真是,還像一個孩子般喜歡惡作劇!

    「子明,這位是慕容世家地公主,這位少年英傑是慕容家主的高徒,這位則是慕容世家上堂三大長老的二長老!」

    還未待孫子明是到跟前,蕭月生便伸手一一介紹,聲音頗是平靜,是他強抑興奮之故。只是他最後一句,卻令慕容雨與她的二叔公頓然一震,驚異萬分。

    慕容雨知道自己並未介紹二叔公,且是二叔公來前所提出,當做一道奇兵,沒想到竟讓蕭莊主一口道破。

    上堂三老,神秘莫測。在慕容世家之中,眾人皆是僅聞其名,未見其人,除了寥寥數個核心人物,無人能得一見,世間之人,知道慕容世家有內外兩堂,已是難得。甚少有人得知,兩堂之上,尚有一個上堂之存在。

    最隱之秘被外人得知,絕非愉快之事,只是慕容雨亦非平常人,恬靜柔美的面容乍變之後,迅即恢復如常,柔和一笑,斂衽一禮:「小女子慕容雨見過孫大俠!」

    一襲寶藍長衫、氣度森嚴的孫子明身上尚帶著外面地涼氣,拱了拱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幸會!」

    他學不來自己師父口蜜腹劍、兩面三刀之厚黑術。講求的是縱橫天下,快意恩仇,愛憎極是分明,對於這個傷了自己新師娘的慕容世家,實在說不上什麼好感,如不是師父在旁,早就看也不看一眼,拂袖離開。

    包非是除了在自己師父與師妹面前尚算謙和,對待其餘之人,卻是眼高於眼,目空一切,高傲得如同皇子一般。

    見到威勢凜凜的孫子明,包非是雖是心中惕然,卻仍是強裝無事,僅抱了抱拳,梗著脖子,如欲做那強項令一般,話也未說半句,甚麼「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之類寒暄之語,更是半句欠奉。

    孫子明深得其師狂傲之精髓,只是蕭月生將其隱匿於中,而孫子明卻形之於外而已,見到包非是那般傲氣凌人模樣,威肅的臉上不動聲色,僅是雙眼微微一瞇,一道如刀似劍的寒芒自瞇著的眼中一閃歷而過。

    與他目光相對的包非是只覺身體頓然一寒,似有一股冰寒之氣自背後脊椎升起,心中凶兆倏起,右手不由按於劍上。

    孫子明卻已移開目光,唇角微微下垂,對於這等人物,他還不屑出手,若不是師父在旁,自己僅以內力一聚之威,便可將這個毛頭小子壓趴下,倒是這個上堂長老,卻還有些意思。

    全身經脈皆無真氣流動,唯有丹田蘊合著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真氣,若非自己,換了旁人,怕是還以為此人不通武功吧!

    孫子明抱拳衝他一揖。

    二長老抬起眼瞼,略微深陷地眼眶中,其目光沉靜如古井。

    他淡淡回禮,似已老朽,但在孫子明心中,這位二長老變得更有份量,其一舉一動,莫不是圓轉如意,毫無破綻。

    無隙可尋之時,唯有強攻一途,以內力取勝。但以他這般年紀,內力之精純,怕是非是常人可及,孫子明腦中忽然呈現出兩個字:烏龜。

    「子明是又想過來蹭飯吧?!」蕭月生帶著笑意,指了指郭芙身側的紫漆梨木椅。

    孫子明嘿然一笑,頓然透出一股憨氣,雖是一閃即逝,卻也令慕容雨他們看得有些呆然。

    他臉色頗不白淨,對師父之語,卻也看不出他是否慚愧,穩穩坐到師娘身旁。

    聽說師父返莊,他自是要前來拜見,自然也有順便一塊吃飯之意,小鳳師娘的手藝,天下一絕,有機會是絕不能錯過的。

    早膳是萬萬不能蹭的,一者師父起床沒甚準性,有時甚至會睡至半晌方才起來,再者師父有起床氣,自己如要去見,必然是羊入虎口。自討苦吃,只有蹭午膳是最佳選擇。

    想著想著,眼前不由閃現一席色香味俱全的珍饋佳餚,金黃酥軟地燒肉丸、白如雪、滑如蜜地鱸魚嫩肉,這兩樣是他的最愛。

    慕容雨看著對面穩如泰山的孫子明,心中的怒憤無可遏止的衝上腦際。如非他不怒而威地森嚴氣度,極具懾人之威,慕容雨早就衝上前去,舉起玉掌,以報傷父之仇。

    只是她雖能控制自己不做衝動之舉,卻無法消去自己目光中的恨意,不自覺的瞪著孫子明。

    孫子明對慕容雨地怒目而視僅是微微一笑,其淡漠神態與蕭月生極為神似。

    「孫大俠的武功,小女子敬佩萬分!」慕容雨將心中的怒火盡數收斂,神情恢復柔美。令孫子明心中微凜,沒想到這個小女子竟有這般自制之力。

    「慕容小姐客氣了!」孫子明無喜無怒,似乎沒有聽到,對這些話語,他早已聽得麻木。

    「只是孫大俠不嫌出掌有些太過狠辣,有傷天和麼?!」她雖盡力說得柔和,卻掩不住話中的質問之意。

    在蕭月生著好戲的目光中。孫子明哈哈長笑了一聲,聲音粗獷豪邁,似欲凌雲,直衝霄漢:「哈哈——,……有勞慕容小姐費心,孫某要麼不出手,一旦出手,則必除惡務盡。……除惡便是為善,孫某代天行誅,豈有有傷天和之說?」

    他笑聲洪大,卻不震耳,雖在耳邊轟鳴。卻並無令人不適之感,只是他口氣之大,甚麼代天行誅,令慕容雨壓抑地怒氣如火山噴發,再也壓抑不住,嗤嗤一聲冷笑自她大小適中的檀口發出。本是柔美的神情代之滿面譏誚。

    還未待她出口諷刺,蕭月生卻搶先開口,瞪了一眼孫子明:「子明!你也太過無禮,慕容小姐遠來是客,你該多多謙讓才是!」

    「是,師父!「孫子明恭敬的應道,豪氣干雲的氣勢頓然收斂無遺,變化之快,令人側目。

    慕容雨蹙了蹙秀長的黛眉,她聽著蕭月生地話,感覺說不出的彆扭,總覺得他的話似乎並非一層意思,總是話中藏著話。

    氈簾晃動,一道窈窕地身影飄了進來,剛才前來續茶的靜琳端著茶壺飄了進來,靜靜無聲的幫孫子明沏上茶一盞,又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趨退無聲,一舉一動,如舞如蹈,唯有淡淡的清香仍在飄飄裊裊,餘香不絕。

    趁著眾人注意被靜琳優美之態吸引之時,郭芙暗中拉了拉大哥的袖子,送去一道「別再欺負人了」的哀求眼神。

    看著他們師徒二人合夥欺負人家一個弱女子,她身為女人,實在是看不過眼去了。

    「孫大俠,老朽敬孫大俠一杯茶!」一道蒼老的聲音緩緩悠悠在大廳響起,沙而不啞,有一份榮辱不驚地從容。

    說話之人卻是一直默默無聲的上堂二長老。

    他以兩手端起青瓷茶盞,雙手竟是雪白豐潤,更勝少婦之手,彷彿是由白玉雕成,與那泛著藍光的茶盞相映成輝,沒有一絲紅色,卻竟有一股說不出的妖艷。

    「請!」孫子明沉聲端盞,遙遙一碰,他自對方全身內息飛速流動膨脹,便知對方的用心。

    兩人如喝酒對飲一般,各自舉盞。

    孫子明如鯨吞虹吸,一口將滾燙地熱茶倒入腦中,面不改色。

    慕容二長老卻行動遲緩,一手輕輕撥開如雪長鬚,另一手端盞緩緩靠近嘴唇,待靠上嘴邊,倏然一仰,動靜之變,極是猝然,靜如處子,動若脫兔。

    「好……茶!」孫子明吐出一口熱氣,茶香撲鼻,蕭月生待客之茶,自是極品,比燃情小和尚在天目之巔所採之茶,也只是略遜一籌罷了。

    孫子明本想叫好酒,只是反應極快,及時改了口。

    二長老白眉遮掩下的雙眼沉靜如昔,持手中青瓷盞緩綠拿離唇邊,慢慢翻轉倒扣,一滴茶水沿光滑如玉的盞身滑落。

    本是撥著白鬚的那隻手剎那現於茶盞之下,現於丹田位置,他出手極快。毫無徵兆。

    水珠落至他晶瑩如玉的掌心時,已變成一粒微綠泛光地冰珠,周圍地空氣,彷彿亦寒冷了幾分。

    「孫大俠武功精深,老朽卻要領教!「二長老驀得喝了一聲,陡睜雙目,兩道電光透過遮掩的長眉,向孫子明迸射。

    驀然間,本是靜如枯井、寂如朽木之人似陡然化為山嶽,變為大海,氣勢雄渾、威嚴迫人,一身月白葛衣,無風自飄,銀眉長鬚,隨之起舞,飄飄如神仙中人。

    他身側的包非是不由的退了一步。面色血紅如染,身邊的慕容雨,卻因坐在椅中,未如他一般移動。

    「哈哈!孫某求之不得!」孫子明早已料到他會出手,迅速瞄了師父一眼,見他笑吟吟地模樣,不由放心大笑,豪氣橫溢。

    「小心了!」那張與蒼老年歲絕不相符的雪白手掌一翻,茶水化成的微綠冰珠已夾在他圈著的拇指與中指之間,隨即中指一彈,一道綠光滑過空中,疾射向孫子明。

    空氣中竟響起一陣尖厲的嘯聲,如半夜鬼哭,頗是嚇人。

    嘯聲乍起,卻戛然而止!

    隨之,一片嫩綠的茶葉飄然落下,裊裊落於兩人中間的白玉地板之上。

    郭芙的如水雙眸不由被其吸引,注目望去,發覺那本是被慕容世家上堂二長老彈出的冰珠,此時竟已嵌在窄窄一柳茶葉之中。同時墜落白玉地板之上。

    黃綠色的冰珠正以肉眼可見之速度融化,似乎那葉嫩綠地茶葉帶著高溫一般。

    慕容雨臉色微變,再也無法掩飾眉宇間的黯淡,她知道,自己的二叔公怕是對這個可惡的孫子明也是無可奈何。

    二叔公的參合指已達化境,參合指之精奇。雖不如傳說中的六脈神劍,但比之大理段氏的一陽指,卻要精妙多多,指力可透體而出,凌空而射,實能殺人於無形。

    二叔公以參合指力御冰珠,實是懷有慈悲之心,若大叔公或三叔公在此,怕是直接以參合指招呼上去,此時說不定已將這個孫子明傷於指下了呢!

    慕容雨心中大呼可惜,看著地上茶葉上漸漸化為水漬地冰珠,她知道若論功力,怕是二叔公尚遜一籌。

    「前輩好指力!」孫子明收起了傲態,穩穩端坐,放下茶盞,對二長老拱了拱手。

    對方功力雖不及自己甚多,但在自己所遇對手之中,數此老為尊,自是博得了他的尊敬。

    上堂二長老微微點頭,復又垂下眼瞼,變成原來那般寂靜,無喜無怒,對比試的結果渾不在意。

    蕭月生看得有些無趣,遇到這等古董級人物,想要看到激烈的廝殺,卻是不太容易,所謂絢爛之極,必歸於平淡,功力達至他們這等境界,往往於無聲處蘊驚雷,外人卻是難以著出其中精妙了。

    那被慕容二長老所發氣勢逼退的包非是,卻仍是懵懵懂懂,根本沒看請孫子明是如何出手,那片綠茶是如何攔住二長老彈出的冰珠,而那孫子明將茶都喝到了肚子裡,又如何找得到一片茶葉供他彈出?

    雖覺這便告辭,有些灰溜溜之模樣,但慕容雨卻不想再呆在這裡片刻,這地下鋪著白玉、周圍典雅大氣、空氣溫暖如春的大廳,令她感覺窒息。

    臨別之際,蕭月生自是說了幾句漂亮話,讚了贊慕容姑娘的不凡,祝了祝慕容家主早日康復,臉上掛著和煎地笑容,慕容雨雖是知道應該小心提放此人,但被他的氣質所懾,卻是無法真正怨恨他。

    令人將慕容雨三人引出去,蕭月生負手站於漆光閃閃的大門前,迎著暖中帶著寒的輕風,仰頭著了看天色,轉頭對仍望著那三人身影的郭芙道:「芙兒,我們去湖上逛逛吧!」

    郭芙迅速轉過頭,嬌艷地臉上帶著笑意,但看到丈夫身後恭立的孫子明,她忙強抑喜悅,有些遲疑:「快到晌午,該吃午膳了呢!」

    「去煙雨樓上吃,走!」他一把摟住郭芙纖細柔軟的腰肢,嗅著她身上的幽香,舉步向前,便往階下走。

    他做事極是隨心所欲,心血來潮之時,想做便做。

    有徒弟在,丈夫這般親熱,郭芙頗是不習慣,輕輕掙了掙。卻強不過丈夫有力的胳膊,只好隨著他踏下門前地台階。

    蕭月生摟著郭芙徐徐而行,似徐實疾,頭也不回,眨眼間消失無蹤,呆呆站在門口地孫子明,耳邊傳來師父親切而清朗的囑咐聲與呵呵笑聲:「哦,子明,回去對你其他師娘們說一聲,呵呵……,你這傢伙,就留在莊裡吃飯吧!」

    「是,師父!」孫子明朝門前恭敬作揖。

    他此時卻沒有了蹭飯吃的慾望,見到師父這般摟著絕美的師娘,心中的柔情亦被喚起,不由想起了自己家中地妻妾們,回家摟著她們吃飯。該是比較舒服……

    冬日的南湖寥闊得緊,亦嫻靜得很。

    一艘中等大小畫舫靜靜浮於南湖之上,靜穩如在湖中建了一座閣樓,快要當午的陽光如欲嫁的少女,馬上即要達到最耀眼之時刻,粼粼波光在畫舫舷上油下串串光影。

    畫舫艙內頗是安靜,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起的極是突兀。驚起湖邊鳥雀群群,接著笑聲漸漸變低,又恢復了安靜。

    須臾,又一陣咯咯笑聲忽然自艙內傳出,在湖面上遠遠傳開,蕭月生與郭芙兩人似乎是在畫舫內喁喁私語。

    處處柳幃霓紗的畫舫內,溫暖宜人,乳白色的紗窗、地毯、香幾、錦墩及繡被,素雅的色調,將艙內佈置得極是溫馨,郭芙正背對著軒窗、斜侍著兩床繡被與長枕、直腿坐於香塌上。神態慵懶地拿著一個金黃的桔子。

    蕭月生則頭枕著她地大腿仰躺,另有一床繡被墊在他腳下。

    「大哥,你這次救了慕容家主,怕是會惹惱了謝妹妹。「郭芙神情專注,雙眸如同舫外澄澈的湖水,白裡透紅的小手,剝好一個桔子,剔去白皮,捏著一瓣送入他口中。

    「嗯。」蕭月生順便輕嚙了下她的蔥白玉指,惹得她咯咯笑著抽手,方才咀嚼甜中帶酸的桔瓣,邊嚼邊道:「嗯,殺慕容業易如反掌,但只是最後一招罷了,給曉蘭留著個仇人,免得她無事可做。」

    他感受著頭下的豐滿與彈性,鼻間環繞著淡淡的幽香,是她身上地體香。

    碧綠的玉步搖輕晃,郭芙搖了搖頭,不甚明白大哥所說之話,她卻也不追問,對於謝曉蘭之事,她恨不得自己什麼都不曉得。

    「那……那顆返生金丹真的那般珍貴麼?」郭芙小手又捏起一瓣桔子送入丈夫的嘴中,抽出袖中雪白絲巾,輕柔的拭了拭他嘴角的桔汁。

    「呵呵……呵呵……」嘴裡合著桔瓣,蕭月生頭枕著她豐滿的大腿,忽然間顫抖著笑了起來,全身也隨之顫抖。

    「大哥——!」郭芙一頭霧水,看到丈夫獨自歡笑,不由心中著急,帶著撒嬌的語氣嗔道,如今,她越來越習慣於在丈夫面前撒嬌,換在從前,打死也不會相信自己竟能做這等幼稚之態。

    蕭月生看向上方,透過兩座陡峭的玉峰之間,那張粉臉白裡透紅,艷若桃李,實在恨不能啃上一口,便嚼了嚼桔子,嚥了下去,輕聲道:「且附耳過來!」

    郭芙忙俯下身子,將粉臉湊了過去。

    「嚶……」一聲呻吟自她喉中悶悶發出,她飽滿紅潤的小嘴已被丈夫的大嘴蓋住,螓首被丈夫的大手摟住。

    唇分時,她的小嘴更顯飽滿與紅潤,兩頰酡紅,雙陣如水波瀲灩,嬌媚動人。

    她忙向後別過臉去,不讓丈夫著到自己羞紅髮燙得粉臉,波光投在軒窗上地光影一塊一塊,輕輕晃動,煞是好看,嘴中未消的淡淡桔子味道,令她更是羞澀難語。

    蕭月生仰躺在她大腿上,抿了抿嘴,回味無窮,看著她頸下都羞得通紅,不由更是情動,卻並未再放縱,情慾稍稍克制,積累之後再釋放,快感更強烈。

    「呵呵……夫人怕還不瞭解為夫的習慣,包裝越是精美之物,價值越低,而真正珍貴之物,外表反而平淡無奇。」蕭月生呵呵笑,挪了挪身子,令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唉!……若男還告訴過我呢!」郭芙不由輕拍了一下自己光潔的額頭,為自己的記性懊惱。

    楊若男曾對她說過,乾爹的寶貝從外表是瞧不出來地,不過好看的東西,必不是什麼真正的珍貴之物。

    只是楊若男當時只是順口一說,且是用嘻嘻哈哈的語氣所說,郭芙也未太當真,此時卻忽然想了起來。
引言 使用道具
lovemyyung
公爵 | 2009-12-26 23:09:09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一十六章 書生
    「那……那個返生金丹不是真的麼?」郭芙紅暈未褪,不太敢瞧丈夫,眼神躲躲閃閃。

    「自然是真的!」蕭月生瞇著眼睛,舒服得想要睡過去,「啊——」他拖長了聲音,張了張嘴,示意桔子伺候。

    郭芙白了他一眼,卻未耽擱,玉手以蓮花指捏著桔瓣,輕柔地送到他張著的嘴中。

    「嗯,不錯不錯,咱家自己種的桔子就是比外面的好吃!」蕭月生咀嚼尚不忘自誇。

    在山莊周圍的樹林中,便有一片桔子樹。

    「返生金丹是真的,做人可須誠信!……不過沒那般珍貴罷了,喏,給你兩顆拿著玩兒!」他難得大方,手中出現了與剛才送於慕容雨一般模樣的玉盒,遞給郭芙。

    物以稀為貴,一旦不稀奇,便顯不出其珍貴,因他手中還有不少,返生金丹對他來說便平常得很。

    「那這金丹也沒有那般神奇了?」郭芙有些失望的打開有玉盒,她還以為丈夫說的那般玄乎,是確有其事呢,如鴿蛋大小的赤金丹丸共有兩顆,靜靜陷在雪白的綢緞中,燦然生光,將她的雙眸染成了金色。

    「呵呵,神奇麼,可說不上!不過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吞下一顆金丹,確可保性命無虞,半個時辰之內,內傷必能痊癒。」蕭月生說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翻了個身,變成側躺,臉貼在她豐滿的大腿上,更能感覺出彈性,因她勤修武功的關係,襦裙下的玉腿極是健美。

    郭芙溢著淡淡金光的雙眸嫵媚的白了丈夫一眼:「這樣還不算神奇!?我可從未見過這般靈藥!便是外公地九花玉露丸。也沒有這般厲害!」

    蕭月生胳膊繞過她纖細的腰肢,摟住她,頭枕在大腿根,素潔羅衫的絲絨質地。與她的肌膚極是相似,嗅著她玉體地淡淡幽香,他拱了拱鼻子,悶聲說道:「可是返生金丹有副作用!」

    郭芙的目光自金丹移開,低下頭來看向他。

    他瞇著眼睛,頭靠在她的腰腹間,呼出的熱氣令她有些發軟。

    「大哥——!到底有什麼壞處啊?」郭芙見他瞇著眼睛裝睡,遲遲不語,不由嬌嗔。

    蕭月生呵呵一笑。瞇著眼睛。指了指自己臉頰。

    「哼!真是壞死了!」郭芙不由羞搭搭的啐了一句。

    蕭月生只是瞇著眼睛,笑得得意,不怕你不就犯的模樣。

    郭芙羞紅著臉,看了看他,雖氣他那得意的模樣,卻也無奈,忽然俯下身來,飽滿紅潤的櫻唇親在他剛才所指之處,似蜻蜓點水,一掠而過。抬起頭來,她羞得紅霞滿面。

    蕭月生摸了摸被紅唇親過之處,頗是陶醉,令郭芙更是大羞,轉過頭去,不再看他的壞樣。

    他翻過身來,又變回仰躺,朦朧著眼晴,笑道:「好吧,嗯,……所謂猛藥必有後患!返生金丹能令人一個時辰之內痊癒傷勢。一者憑其自身藥力之強,二者是刺激服用之人地潛力,提前支取壽命,服後必損一個月至五年不等地陽壽!」

    「這也沒什麼啊——!」郭芙眨了眨明媚的雙眸,有些不以為然,語氣似乎還是羞惱未平。

    在生死關頭,能多活一刻也是求之不得。

    蕭月生呵呵笑了起來,不再解析。

    在他眼中,這已是極大的缺陷,他救人之術中,即使是最簡單的歸元指,便遠勝返生金丹之效,歸元指可聚天地元氣滋養週身,雖效果不那般迅疾,但全無金丹的那種副作用,反而延年益壽,兩者實有天壤之別。

    損一個月至五年陽壽,看似損失不大,細思之下,卻是令人心疼,五年,人生又有幾個五年呢?!

    郭芙飽滿的櫻唇撇了撇,不再糾纏於這個問題,終於問出了最感興趣之心思:「那十萬兩是怎麼回事呢?」

    「什麼怎麼回事?」蕭月生裝糊塗,郭芙遞至他嘴邊的桔瓣忽然頓住,她鼓著美麗的眼睛瞪著他。

    「好好,我說……芙兒的眼睛真的好圓!」笑著說罷,他一探頭,將停在嘴邊地半透明的桔瓣吞入口中。

    「哼!那你說,大哥是要還是不要那十萬兩,是想要黃金,還是要白銀?」郭芙縮回蔥白似的玉指,白了他一眼,趁此好機會,忙不迭的將心中疑問一口氣問出。

    「嗯。」蕭月生嚼著嘴中甜中帶著酸的桔瓣,搖了搖頭:「唉,其實這些鬼域伎倆,芙兒不聽也罷!」

    「大哥——!」正在剝去桔瓣上白皮地手頓了頓,郭笑嬌嗔不已,這個大哥,不把人逗生氣了不算!

    「好好,說,說,……其實這些事情不宜說得太白,只是點到為止最佳,我想那慕容雨心思玲瓏,不會不知,畢竟哪有平白受此大禮?!是不是,好芙兒?!」蕭月生半正經半不正經的笑著。

    「那到底是十萬兩黃金,還是白銀呢?你也沒說呢!」郭芙點了點頭,覺得丈夫說得有理,便接著問下去。

    「自然是白銀,他慕容家雖是頗有來歷的大家族,但拿出十萬兩黃金來,怕也是力有不逮。」

    「那為何不直接說出來呢!幹嘛趁機招呼靜琳上茶,叉開她的問話,避而不答?!」

    「呵呵,如果為夫直接說出白銀,她雖會鬆一口氣,卻隨即會覺得有些肉疼,而不說來,讓她自己去猜東猜西,便會令她患得患失,送過來十萬兩白銀,心中也會覺得有些惴惴,自慚小家子氣,對咱們心懷歉疚。」

    「……」郭芙忽然不語。

    「怎麼了?……為何這般看著為夫?」蕭月生摸了摸自己的臉,對她探尋的目光有些不解。

    「沒……沒什麼!」郭芙忙扭過頭,本想送入丈夫口中地桔瓣卻送入了自己嘴中。兀自不覺。

    蕭月生也未用讀心術去著其心事,夫妻之間,不是別人,如果沒有一點兒神秘,那便是無趣得很。

    甜中帶酸的桔汁將她喚過神來。

    「是不是覺得為夫算計太甚,沒有君子的坦蕩胸懷?」蕭月生笑瞇瞇地表情,懶洋洋的問。

    郭芙忙搖了搖頭,開始摘最後一個桔瓣的白皮:「只是如果慕容姑娘真送來十萬兩黃金,那怎麼辦?」

    「呵呵,那不太可能,十萬兩黃金,芙兒見過十萬兩黃金麼?他慕容家怕是拿不出十萬兩黃金吶!」蕭月生翹起腿,一隻套著月白布襪的腳輕輕顫悠。劃著小圈。

    「那要真拿出來了呢?!」郭芙聲音爬高。手指成蓮花狀,捏著黃澄而半透明地桔瓣送入他口中。

    「呵呵,那……便退給她!」他一把捉住她的小手,連桔瓣與手指一塊兒吞到嘴中,輕啃了兩下,方才任她抽開,蔥白似的玉指涼絲絲的,頗是爽口。

    「壞死了,壞死了!」郭芙羞得面紅耳赤,玉手握成拳。在他胸膛輕捶,樂得他呵呵笑。

    羞了一陣子,郭芙還是忍不住好奇,想了又想,看了又看。怎麼看,自己的丈夫也不像是不正常之人,為何送來黃金,反而要拒絕呢?!

    「呵呵,芙兒莫不是想問,為夫為何不收她的黃金?」蕭月生不猜便知她欲言又止的原因。

    郭芙著丈夫那得意洋洋的模樣。心中甚是不忿,搖了搖頭,蹙著眉頭開始想。

    蕭月生看她蹙眉凝神的模樣,別有一股專注之美,也不擾她,眼睛掃了一眼離錦榻不遠處地几案。

    這座几案是檀木製成,卻漆成了乳白色,上面放置筆墨紙硯,尚有棋盤與瑤琴,乳白琴身配以烏黑琴弦,這張琴地顏色甚是少見。斫琴之木多是梧桐木,其色發烏,尤其歲且一長,色澤更深,甚少有白色琴木,其琴身紋理可見,顯然非是白漆塗之。

    蕭月生伸手一招,瑤琴冉冉飄起,緩緩飛至他手中。

    他依舊仰躺於郭芙大腿之上,瑤琴上下顛倒,凝定在空中,彷彿有兩隻無形大手抓住琴板,牢牢將其固定。歡迎訪問沸騰文學:101du.net

    蕭月生翹著腿,打著顫悠,兩手卻穩穩當當,按於琴上,輕撥慢捻,悠然撫琴。

    如是謝曉蘭在此,看到他這般不正經的模樣撫琴,心中定會氣憤難當,她眼中實容不得別人褻瀆琴道。

    郭芙雖看到他的所作所為,卻裝做沒看到,仍是蹙著眉頭,冥思苦想,到底為何拒絕收那十萬兩黃金,以丈夫的性子,實在太過反常!

    若有若無的清音隱隱響起,卻似從極遠處傳來,縹縹緲緲,隱隱約約,聽不太真切,若非看他手指撥動,郭芙斷難相信琴聲竟是近在眼前的瑤琴所發。

    蕭月生闔上了雙目,不看琴弦,任由手指憑著感覺撥捻,須臾之間,本是顫悠的腿停了下來,又過了一會兒,腿又放了下來,淙淙的琴音由遠及近,彷彿有人一邊靠近一邊彈琴,琴音慢慢變得清晰,如小泉流水一般清脆悅耳。

    郭芙也放棄了冥思苦想,心神浸入這悠悠的琴音妙境之中。

    一曲彈罷,俗念俱消,只是她腹中卻有了飢餓之感,頗有些自慚,弄煞了意境。

    這一曲彈得自己也變得沉靜下來,蕭月生啞然失笑,將烏弦白身的瑤琴一送,令其飄回案上,笑道:「走吧,我們去煙雨樓進膳!」

    郭芙扭身推開有後地白紗軒窗,頓現波光粼粼的湖面,一陣清寒的空氣鑽了進來,艙內上方的幃幔輕輕飄拂,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復又關上窗,垂頭對丈夫笑道:「大哥,我們回去吃吧,天色尚早,萍姐姐她們定還未開始呢!」

    蕭月生定定地看了看她,忽然微微一笑:「今日我單獨陪你,芙兒不喜歡麼?」

    碧玉步搖輕晃。郭芙搖了搖頭:「芙兒自是求之不得!只是……大伙都很想你……」

    蕭月生看著她有些辭不達意的吃吃話語,心中忽然湧出滔滔的愛意,一把將她拉下,以大嘴封上了她的飽滿小嘴。

    兩人在香榻上滾了幾滾。啃了一陣子她的香軟小嘴,又逞了一通手足之慾,弄得郭芙衣鬢散亂,好在她所穿羅衫料子珍貴,不留褶皺,否則又難免惹別人注目,一通取笑是免不了地。

    兩人靠舫上岸,卻在提上遇到了一群年輕書生。

    他們皆身著棉袍,聚成一團站在岸堤干禿禿地柳村下。對頗是寥闊的湖面指指點點。大聲談笑,或有搖頭晃腦,意興甚豪。

    指點江山、揮斥方遒,恰是同學少年時。

    蕭月生摟著一臉羞意的郭芙,徐徐自他們身旁經過,聽著他們清朗激昂地聲音,不禁有些感歎,自己比他們大不多少,卻感覺不到他們那種少年意氣之朝氣,頗有些羨慕之意。

    人群圍繞之中心。卻是嘉興第一才子張開石長身而立,他與蕭月生蕭大莊主頗有默契與神交,平日在湖上泛舟時相遇,也僅是以目光相觸打招呼,但兩人頗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韻味。

    與這群人交錯而過時。蕭月生微微點頭,與張開石亦以目光打了招呼。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吶,張兄!」一聲頗是清朗的聲音響起,此時蕭月生摟著郭芙已是走遠,下了湖堤。轉向北,踏通往山莊之路。

    「哦?鄭兄有何見教?!」張開石轉頭對身側之人笑問,那人一襲青袍,身材瘦高,臉形微長,眸子卻極清正。

    「呵呵,不知鄭兄又見何處不平事?」另有一身材修長的俊朗學子湊趣笑問。

    「你們看那剛才走過兩人,光天化日之下,勾肩搭背,摟摟抱抱,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吶?!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那鄭兄顫著手指,指著緩緩轉向堤下的蕭月生夫婦,頭搖得厲害,微黃的臉上泛上兩朵酡紅。

    「哈哈……鄭兄卻是御史之才!」眾人齊齊大笑,對其多管閒事之舉頗覺有趣。

    「鄭兄,那是一對新婚夫婦,神態親密些,也是理所當然,何必太過驚詫?」

    張開石卻並未隨眾人大笑,臉上反而是一本正經的反駁。

    「不然,便是新婚夫婦,縱是如膠似漆,也應在房中,在外人面前,自當端敬自重,怎可這般不顧廉恥,旁若無人般的親密?!」鄭兄用力搖頭,眼中滿是肅穆的掃過漸息笑聲地眾人,聲音鏗鏘,有金石之音,頗有懾人之態。

    「呵呵,鄭兄所言及是,只是也不必太過苛求,奇人自然有奇行,不能以尋常眼光看之。」張開石氣清神朗,輕掃了一眼漸被柳樹掩去地從容洒然身彩,呵呵笑道。

    「開石兄,莫非開石兄認得剛才那二人?!那女子姿色之美,實乃世間罕見!」這群人皆是聰明俊秀之才,心思敏銳,自是有人發現了一些端倪。

    「哈哈……宋兄好一雙利眼!」又有哄笑聲響起。

    「嗯!在下自然識得!」張開石將目光自遠處收回,輕折了一段乾枯的柳枝,有些淡淡的回答。

    「呵呵,那位氣度瀟灑的男子,我們嘉興城之人,無人不識!」有人替張開石回答,亦是一位氣度不凡之人。

    「哦——?倒要請教王兄!」一道洪亮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哈哈,成啊,待會兒煙雨樓上且飲酒且說與諸兄聽!」那位王兄答得倒也乾脆,只是卻不忘吊人胃口。

    「哈哈,王兄太不厚道,竟學那說書先生之行徑,惹怒了大夥兒,可沒王兄的好果子吃!王兄還是識相些為好!」一道故做肅殺之聲音響起。

    那位眉清目秀的王兄看到諸人惡狠狠的目光,自是深知眾怒難犯之律,忙拱手陪笑,眾人又是一通大笑,聽得遠去的蕭月生搖頭輕笑。

    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原來那個世界,與同學一起哄鬧侃山。任自己機智百出,靈光頓閃,如魚得水,其樂至今思來。仍是懷念與回味。

    郭芙侍在丈夫懷中,看著他莫名其妙的笑,心中卻也是莫名其妙地開心,便不再言語,隨著他的腳步而移步,靜靜聽著他沉穩而凝重地心跳。

    「這個蕭莊主,呵呵,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觀瀾山莊。那可是我們嘉興的第一莊。蕭莊主人有雅趣,整日裡遊山逛水,對俗事從不理會,但他說出之語,便是張知府也要恭敬地聽著……」

    「王兄!……呵呵,王兄有些誇張了,走,船來了,我們且上去,到煙雨樓再談!」張開石打斷那位王兄地高談闊論。笑著指了指正緩緩靠近的小舟,暗暗對他打了個眼色。

    那眉清目秀的王姓書生有些恍然,知道自己有些忘形了,便忙不迭的笑道:「快快,我們上船。坐在煙雨樓上,飲酒看湖光水色,再慢慢說與大家聽!」

    眾人於是一卷長袖,邁步洶洶向下走,便要去坐船,且有一人邊四平八穩、慢條斯理的走。一邊搖頭長歎:「唉——,縱情於山水之間,身旁有如花美春,真是我輩之楷模呀!」

    其人氣質端重,與那些身材單薄地同窗們大不相同,反而壯碩如農夫,面目亦是頗為黝黑。

    「陳兄為何如此消沉耶?!以陳兄之冠絕太學史大才,將來登閣入院,助官家平靖宇內,恢復河山,豈不是壯哉?!怎可效陶公南山觀菊,白白屈兄滿腹經綸?!」

    走在他身旁之人乃面目雪白細嫩、矮他半頭的俊俏公子,身材單薄,偏偏說得豪氣帶著酸氣,聲音卻帶著幾分清瀝,蕭月生經過時,順掃一眼,便著出這是個女扮男裝的雌兒。

    那位陳兄黝黑的面龐卻並不醜陋,反而五官端正,極為俊逸,他聞聽身旁人地勸慰,不由苦笑一聲,看自己兩人已落在了後面,忙緊走了兩步,長長歎息:「唉,葉兄吶,如今這世道……唉,不說也罷,在下做一富家翁便我心足矣!」

    「哦,對了,陳兄知道剛才是過去地兩人是何人麼?」那扮著男裝的女子見他神色有黯淡,忙叉開話頭,問起了剛才的話題。

    「嗯,那是觀瀾山莊的蕭莊主與他的新婚夫人,好一對神仙眷侶啊,可羨可慕!」

    他黝黑俊逸的臉上帶著一分憧憬的神色,剛才的黯然已消散無蹤。

    「神仙眷侶?!呵呵,小生看來,卻是鮮花插於牛……上嘛!」她白淨的臉上升上兩團紅暈,難掩艷麗,她為自己說話的不雅而羞。

    黝黑地陳兄回頭看了她一眼,笑著搖了搖頭,著到離大伙越來越遠,便要加緊是幾步,這處下堤之路頗為陡峭,需要緩行。

    「怎麼?!」那位「葉兄」忽然出口,又將他叫住,「陳兄有些不引為然?」聲音更見清脆,隱隱有女聲夾雜其中。

    陳兄無奈的轉身,面帶苦笑:「葉兄,咱們快些跟上大伙吧,讓人等待,實是罪過!」

    「嘻嘻,陳兄何必如此急切,船尚未靠岸呢!……難道陳兄不為那位女子可惜麼?如此風華,卻嫁給那位蕭莊主,莫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嫁?!」那位葉「兄」嘻嘻一笑,慧黠之色閃過明亮的雙眸。

    陳兄撫了撫額頭,對其不依不饒有些頭疼,苦笑道:「葉兄何必以貌取人?那位蕭夫人乃是襄陽城郭靖郭大俠的大小姐,何人能夠逼她嫁人?……況且蕭莊主本已有一妻四妾,個個風采不輸郭大小姐,……切不可因蕭莊主容貌不揚而輕視於他,葉兄若在嘉興城內這般說話,免不了要受些苦頭!」

    「哦?難道剛才王兄所言不虛,這個蕭莊主真有手眼通天之能?」葉「兄」雪白的面龐帶著一股好奇夾雜興奮之意。

    「哎呀!船來了,快走快走,莫要太晚,遲了開石兄怕是要將我們丟下不理!」陳兄忙轉頭四顧,忽然見到小船快要靠岸,大喜若狂,忙不迭地催促。

    「哼!他敢!」葉「兄」一哪嘴,隱隱現出了小女兒撒嬌之態。

    她話音剛落,身旁的陳兄忽然揚聲大叫:「稍等,等等,還有我們!張兄——,宋兄——,王兄——,且等一等——!」

    一陣哈哈大笑聲自緩緩離開的船上飄來。

    「陳兄,你且陪葉兄細談,……小弟與諸兄先去煙雨樓叫上酒菜相待,兩位慢慢前來!哈哈……」張開石的哈哈笑聲迎風傳來,清朗中帶著取笑。

    諸位青年書生當中,沒有看出這位葉「兄」女兒之身者,唯有這位陳兄一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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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09:52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一十七章 榮王
    「唉,年輕真好!」正偎依在丈夫懷中,被他半摟半抱的郭芙忽然聽到了丈夫的感歎,不由抬起紅彤彤的粉臉,看了看丈夫,不由笑道:「大哥這話,好像自己是個老人家似的!老氣橫秋!」

    「為夫是人不老,心卻老了!」蕭月生頗為感慨,只是卻輕啄了一下郭芙白裡透紅的面頰,頓然將其話弄得沒有半分說服力。

    「咯咯,那你就是個老不修!剛才那酸儒罵得一點兒沒錯!」郭芙看了看周圍,羞紅著臉咯咯笑,她功力頗深,自是隱隱聽到那群書生們的前幾句話,只是後來越行越遠,便聽不大清了。

    郭芙隨著嫁過來的日子變久,已經知曉了觀瀾山莊夫妻的相處之道,並非是旁人家那般相敬如賓,反而是不忌言笑,丈夫平日裡隨和親切,喜歡開玩笑,沒有半分一家之主的模樣,只是越是如此,她們諸女在心中越是敬重與愛慕。

    中午飯桌之上,郭襄的臉色頗為冷淡,眼睛卻是看也不看姐夫,偶爾瞥過的目光,也是一觸即走,帶著不屑與故意的冷淡。

    坐在她身旁的郭芙看得暗暗皺眉,頭疼不已,不知道這個古怪的妹妹又轉著什麼心思。

    「公子,龍虎山的張掌教派人送來帖子,說二月初二開壇授箓,邀公子前去觀禮!」小玉坐於完顏萍身側,小手捏著一張碧色環餅,另一手持著象牙箸挾菜。

    「嗯。」蕭月生一隻手擎著玉杯,於面前微微晃動,雙眼注視著杯中輕漾的瓊漿玉液,鼻中享受著濃濃的酒香。

    坐於另一側郭芙身旁的郭襄雖是冷著臉,小巧秀挺的鼻子卻不時抽動一下。對周圍瀰漫的醇綿酒香垂涎不已。

    她平日在襄陽城沒少與弟弟出府偷酒喝,惜乎其喝酒地天賦不佳,縱然喝得再多。極喜酒香,但酒量卻差上大姐許多,郭芙雖頗少飲酒,卻酒量甚豪,深得父親郭靖之遺傳。

    「公子今年去不去?」小鳳以月白絲巾輕拭嘴角,舉止優雅嫻靜,令一旁的郭襄看著甚為羨慕。自己便學不來這般氣質。

    「再說罷!」蕭月生懶懶的回答,輕抿了一口玉杯之酒,微露陶醉之色。令一旁冷眼旁觀地郭襄更是津水激增。

    「大哥還是去罷。權當做遊玩!」完顏萍執起白玉酒壺,盈盈起身,替他斟酒,口中柔聲相勸。

    「……上次觀妙先生來山莊講學時,大哥出去遊玩,他可是好一通埋怨。諷你『貴人事多,無暇撥冗,對龍虎山不屑一顧』,妾身好言哄勸,多送了三壇碧蕪酒,他才氣哼哼的罷休。大哥若今年不去,待觀妙先生三月前來講學之時,大哥你可莫再躲起來!」

    酒自壺內入杯中,淙淙如清泉流淌之聲,與完顏萍帶著笑意的聲音相合,瀰漫的酒香與桌上的飯菜香氣亦合於一體。

    觀妙先生是今上赦於龍虎山當代張掌教之尊稱,其人道學淵博,道法精深。

    當初蕭月生為觀閱道經,曾踏遍符箓三山,正一龍虎山、上清茅山、元始閣皂山皆未逃過其魔掌,所有道藉皆印入他腦海史中,與三派之掌教亦以道會友,大有交情,三人皆每年一次,前來觀瀾山莊為山莊門人講道授法。

    授箓對於道士來說至關重要,是進入正一道門的第一步,得箓者,便如得到天宮承認,如現代社會的身份證一般,被授箓道士,齋醮做法之時,方能將其章詞奉達天庭,方能驅鬼役神,未被授箓者,卻是難通天庭,徒勞無功。

    蕭月生曾參加兩次龍虎山開壇授箓之典,只是見過一次,沒有了新奇感,便不想再去,只是那觀妙先生外冷內熱,又與蕭月生極為相投,每次授箓皆強邀其參加,弄他躲避不迭。

    「呵呵,那開壇授箓大典著實無趣,多是些男道士,穿著一樣地道服,無味得很!」蕭月生抿著酒,口中抱怨。

    「嘻嘻,公子一語洩天機,原來卻是嫌乾道太多,不夠養眼,也不怕襄兒恥笑!」小玉以纖纖蔥指輕拭了拭嘴角,將餅屑拭去,送給公子爺一記嫵媚的白眼,又對冷著臉的郭襄溫柔地笑了笑。

    她亦看出襄兒對公子爺神態有異,似是生氣狀,便試著和解。

    郭襄亦對小玉姐姐還之以甜美笑容,只是瞥向姐夫時,卻收斂了笑意,換上了不屑地神色。

    蕭月生呵呵笑了一聲,也不在意,小女兒家,心情多變,耍耍脾氣,亦無不可,過些日子便煙消雲散,呵呵……怕是早晨在窗外聽到自己與芙兒親熱的聲音,心中羞怒吧……他對眉宇間透著煩惱的郭芙輕笑,以目光示意她不必擔心。

    「公子爺,聽說你跟慕容家敲了十萬兩銀子?!」小月眼睛彎成月牙狀,用絲絹抹著翹起的小嘴,另一隻小手在桌下輕撫肚皮,她在大夥兒說話之際,一心專攻佳餚,此時已是吃飽。

    「嗯,順便一敲。」蕭月生放下酒杯,開始吃飯,對小月的話,回答得輕描淡寫。

    「噗!」郭襄急端起玉碗,接住了自己口中噴出之湯,她剛剛喝下一口八鮮湯。

    「怎麼了,襄兒?!」郭芙忙問,玉手輕撫妹妹後背,輕柔的拍了拍,關切地問:「讓湯給嗆著了?」

    蕭月生忙低了一下頭,免得讓自己竊笑的臉被芙兒看到,真是關心則亂,沒者出妹妹是被十萬兩給驚著了。

    「大姐——,我沒事兒!」郭襄秀美的面龐爬上紅暈,忙推開大姐的手,感覺甚是不好意思。

    「小心點兒,慢慢喝!」郭芙放下手,埋怨中帶著關切。

    郭襄下頜抵著頗具高度的胸脯,胡亂點了點。額頭流海輕甩,透挺小巧的瓊鼻如同玉雕。

    郭芙這麼一驚一乍,其餘諸女也全以為郭襄是被湯嗆著了。俱是關心地望著郭襄,令她羞得抬不起頭。

    看小郭襄羞紅著臉,怕弄惱她,大夥兒便裝做了若無其事,小月將身子侍在椅背,笑吟吟地問道:「公子爺準備用那十萬兩做甚麼?入莊內總帳麼?」

    「小月說呢?」蕭月生送一匙八鮮湯入嘴,抬眉看了一眼小月。嘴角微抬。

    「嘿嘿,公子爺是不是想送給謝姐姐呀?」小月月牙般的眼睛波光流轉,狡黠的笑。

    蕭月生這幾位妻子。個個都精乖得不得了。小月一眼即看透公子爺地心思。

    「萍兒你看如何?」蕭月生笑瞪了她一眼,轉頭問身側微微帶笑的完顏萍。

    「嗯,任憑大哥作主,不知十萬兩夠也不夠?」完顏萍想也未想,楚楚動人的臉上未有一絲動容。

    她對於錢財不甚看重,這與她的出身有關。雖然是亡國的公主,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金國臨亡之際,有數批忠貞之士將大量的黃金與密寶運出藏起,以備將來復國之用。這些寶藏,擁有者自是完顏萍。

    故她從小雖是背負國仇家恨,生活卻是錦衣玉食,不愁吃穿,對錢財這些身外之物自是從不放在眼中。

    「十萬兩便是重建一座靈鷲宮也掉綽有餘,夫人不必擔心,若是不夠,讓公手爺再去敲敲別人竹扛便成!」小鳳嘴上不饒人,斜睨了一眼公子爺。

    低著頭地郭襄心下暗暗思付,十萬兩銀子到底多少,實在難以想像,他們卻說得像十兩銀子一般,唉,真是拿錢不當錢看吶!如果說給爹爹與媽媽聽,怕是也會嚇他們一跳吧!若送給媽媽,怕是那些丐幫的兄弟們也不必去行乞了。

    「呵呵,小鳳可是冤枉我了,只能算是替曉蘭收一些賠償罷了,總不能白白給他解藥,不然,豈不是顯得很窩囊?!」蕭月生接過完顏萍遞過來的絲巾,邊抹嘴邊對小鳳笑道。

    「公子,聽芙姐姐說,那個慕容雨姿色不俗喲!」小鳳亦用絲巾輕拭著自己雪白地小手,柔和地眼神微睨著他,細察公子爺臉上的神情變化。

    「哦,確實不俗,不過比起小鳳你來,還是差得遠!」蕭月生神色不動,對她的話中之話裝做不知,施以讚美的迷藥。

    小鳳卻頗有抵抗力,抿嘴嬌柔一笑:「哼,就怕某人打著人財兩得的生意喲!」

    「好呀,這個主意妙呀,慕容家族可是塊紅燒肉!」小月沒心沒肺的拍了拍小手,有些雀躍,彎月般地眼睛中波光閃閃,彷彿見到金山一般。

    除了小月,其餘諸女望著他的目光,便有些意味深長,便是郭襄也不例外。

    好在蕭月生臉皮奇厚,對眾女的目光視而不見一般,抹完了嘴,又拭了拭手,微笑道:「飽了!小鳳的手藝仍是那般精湛!……嗯,我去臨安看看,二弟夫婦正在太平坊那座府裡呢!……芙兒,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去了吧,今日我要與萍姐一塊兒整理後花園。」郭芙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住了強烈的慾望。

    「好罷,別累著自己!」蕭月生笑了笑,也不勉強,倒是對她的做法頗是喜歡,夫妻麼,來日方長,而慾望稍稍抑制,快感會更強烈,便轉臉去問完顏萍兒「……雙林寺前地桂樹不錯,夫人想不想要?為夫去偷偷拔出來?」

    「大哥——!」完顏萍嗔怒的瞪了他一眼,心中頗怕他會胡來,雙林寺前有兩棵數百年的參天古桂,遮天蔽日,極是罕見,雙林寺有一半之名得自這兩棵古桂,自從他去那裡一次之後,便一直惦記著那兩棵老樹,一直想替它們挪挪地方,偷回山莊。

    「好罷好罷,就把它們先放在那裡!……為夫這次去臨安,必去尋訪張蘭芝,讓他到咱們山莊講學,授夫人接花疊石之術!」蕭月生忙笑道,將拭完手的絲巾遞給了完顏萍,便要起身。

    「那敢情好!……城裡的那些夫人們對他可是推崇備至。只是這位張蘭芝性子孤僻高傲,沒人請得動,就看大哥的本事了?!」小玉站起來。走到他身旁,輕柔的幫他整了整衣襟,接著抿嘴輕笑:「公子爺莫望了代我們向謝姐姐問好喲!」

    她見公子爺一直不提起謝姐姐的名字,頗是心虛地模樣,看小叔夫婦是假,陪謝姐姐是真,便忍不扯去了他的幌子。

    「知道了!」蕭月生沒好氣的應了一句。接著悶悶地吐出兩個字:「走了!」便陡然間在原地消失不見。

    他氣極敗壞的模樣,惹得諸女一通咯咯嬌笑,大廳內滿是清脆的銀鈴聲。悅耳之極。

    「小玉姐姐。正中要害呀!」小鳳喘著粗氣,笑得紅暈滿頰,讚歎不已。

    小玉笑得頗是矜持,他知道公子爺的心便如那天上的浮雲,任由他的性子來,怕是將來嫁入蕭家門中之人越來越多。一張飯桌也無法容得下,那可就不妙得很。

    蕭月生出現在王府廳前,乍一出現,便聽得淙淙的琴聲時斷時續,聲音平和,聽得出彈琴者漫不經心。卻心定神寧,輕鬆自如。

    他腦海中候然出現了謝曉蘭地身影,她正在他的臥室外間,坐於軒窗前的書案前,一手按在瑤琴上,另一手拿著一卷書觀瞧,纖纖玉指,不時撥弄著琴弦,似是無意為之。

    蕭月生倏然出現於臥室內。

    在透窗而入地明媚陽光中,謝曉蘭未穿裘袍,僅著一襲淡紫羅衫,將精緻地面龐映得越發潔白如雪,細膩動人,鬢髮如雲,肌膚若雪。

    半敞的軒窗之外,是幾株梅枝輕輕搖動,梅花清香之氣陣陣傳入屋內,順便吹拂幾縷她雲鬢之上的青絲,謝曉蘭端坐案首,嫻靜中透著高雅。

    「天山折梅手?呵呵,看得還很認真!」蕭月生掃了一眼她手中的書卷,雖端於她的身後,看不到封面,卻無法阻擋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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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10:08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宴求

    午後,兩人足不出府,便在這頗深的府內相伴而游,蕭月生帶著謝曉蘭觀著了王府所有處所,這座王府的後花園,其精妙遠非觀瀾山莊可比,假山相疊,活水相統、其中軒榭芳亭,荷池曲廊,極盡曲幽之妙旨,深得園林三境中最上境之法門。

    「夫人,這次未將慕容業送回老家,夫人定是心中不快吧?」

    夕陽之下,一襲青衫的蕭月生沐浴著霞光,迎風而立,衣裾飄飄,宛如仙人,此時他正拍著朱褐欄杆,望著腳下池水中的湧湧鯉魚,微微笑問。

    他們所在之處,名為芙蓉亭,是一雕樑飛簷的八角小亭,建於一片荷花池上,凌水而立,此時雖不是觀荷之時,池中成群的鯉魚卻仍是蔚為一景,微微泛動的池水,西山之日在其中扭曲變形,霞光如蛇。

    「沒有!」謝曉蘭一隻酥紅小手拿著一袋粗紙包,另一手一掠輕風吹亂的青絲,笑了笑,「此仇妾身定要親自動手,待將宮內秘笈修成,那老匹夫便不是妾身對手!」

    說罷,自粗紙包中抓了一把餅屑,如天女散花一般,用力甩上天空,撒下一片金黃,惹得水面頓然沸騰,一片紅色,群鯉相逐。

    這座荷花池水極為清澈,池下的紅鯉纖毫可見,其翻動之態,生機盎然。

    霞光中,她明眸閃閃,容光若雪,細膩的嘴角處微現一抹弧線,顯出心中的殺意,蕭月生本欲取笑她自稱妾身,此時知機的未出口。

    「呵呵,如此甚好!」蕭月生也自她手中紙包內抓了一把金黃餅屑,隨手甩了出去,「為夫從不認為,將仇人殺死。是最好的報仇之法!」

    「哦?」謝曉蘭轉過頭來,輕風自腦後拂動她的青絲,她明媚的目光中透著好奇。

    「一死百了,且只是臨死前的短痛,自此便是大解脫。」蕭月生轉過身。背風倚著半身高的朱褐欄杆,另一手按上身旁朱褐圓柱,對其顏色一半深一半淺並未挑剔,在柱子上輕打拍子,隨風漫吟:「苕之華,其葉青青。知我如此,不如無生!」

    吟罷,瞇著眼睛,迎著夕陽地霞光,眉間帶笑的望著謝曉蘭。

    他那微帶沙啞,又透著蒼涼的聲音,向寬闊平坦的池面上緩緩瀰散、聲音與他平日裡的清朗毫不相同。不似出自同一人之口,但以此音吟出,蒼涼之感如同輕風一般,無處不在。擾人心田。

    詩經中地這首苕華,出身書香門弟的謝曉蘭自是通曉,她黑白分明,光彩奪目的雙眸轉了一轉,已是瞭然於胸,不由抿嘴一笑。「大哥,你的心好毒!」

    眉宇間的一絲冰她殺意,卻在一笑中渙然消散。

    「如我如此,不如無生……咯咯……咯咯……沒想到大哥卻是讀書之人!」謝曉蘭笑得有些花枝招展之勢,倚在朱褐欄杆上,嬌軀外傾。纖柔若柳的細腰微微曲折,卻令人有些擔心是否會不小心折斷或掉入荷花池中。

    「呵呵,為夫雖不喜賦詩作詞,閒來無事,卻是也讀過一些,聊做怡情消遣罷了!」蕭月生撫著那一撇八字小胡,頗是自得的微笑。

    撫鬚的手忽然頓了一頓,輕皺了皺鼻子,方覺出這隻手剛才抓餅屑,有些奶香的味道。

    這些餅屑是府上吃剩的麵餅搗碎,材料便有大量的羊奶與雞蛋,做好後顏色呈金黃。

    他探手出了欄杆,附近本是被鯉魚佔滿的池面如今已安靜了下來,他兩掌掌心向下,遙對池面,接著虛虛一提,兩道銀白水柱頓時沖天而起,直擊向他之兩掌,卻是一擊即退,剛沾上他的手掌,便又落回池中,其狀,甚像神龍汲水於江河,欲行雲布雨一般,其中紅光閃動,是紅鯉亦被邊同吸起。

    他便就著池水,將弄濕地雙掌搓了搓,又汲了一次水,沖洗乾淨,其輕描淡寫,宛如平常在木盆中洗手一般,令身側的謝曉蘭看得目瞪口呆,小巧的檀口微張,似欲吞下一顆葡萄。

    「大哥……這……這是什麼武功?」謝曉蘭看他洗完,遞過去自己袖中的�花絲巾,口中不由問道。

    「什麼武功?」蕭月生拭手地動作一頓,隨即搖頭笑道:「彫蟲小技,算不上什麼武功。」

    謝曉蘭嘟了下小嘴,看他敷衍的神態,顯然不欲令自己知曉。

    蕭月生將絲巾遞還,見她有些仲然不樂的神態,不由笑道:「這本不是什麼高明的功夫,只是功力足夠,便可做到,以夫人的功力,亦可勉強做得。」

    「哦,真的?!」謝曉蘭頓然明眸泛光,與先前判若兩人,「我的功力能成?」

    「嗯,你去看看你那虛竹子祖師寫下的擒龍功便是。」蕭月生又向前遞了遞絲巾,剛才謝曉蘭有些高興得忘形,對遞於眼前的絲巾視而不見。

    「擒龍功?」她忙接過繡著蘭花的月白絲巾,小心收入袖中,雙眸卻望著丈夫,有些疑惑,「什麼擒龍功?」

    「就是你那虛竹子師祖代蕭峰錄下的武功,上面不是有降龍十八掌和擒龍功嘛!」蕭月生抬了一下眼眉,看了她一眼,嗅了嗅手掌,卻泛著淡淡的香氣,是謝曉蘭絲巾地幽香。

    「那不成!」謝曉蘭用力搖頭,回答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眸子裡興奮的神采慢慢褪去。

    「為何不成?!那降龍十八掌女子不宜修習,但那擒龍功,卻是男女皆可,為夫的手法,全憑的是深厚的功力,論其精妙,卻是大不如那擒龍功了。」

    蕭月生迎著輕風,任衣裾飄飛,著著遠處那漸下的夕陽,聲音有些縹緲空靈,變得不真切起來。

    「虛竹子祖師寫著戒語,我靈鷲宮弟子不得修習,只能代傳丐幫幫主。」

    「哦?他說不讓學。你便不學?」蕭月生瞥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看向遠處的夕陽,嘴角的笑意有些譏誚,讓謝曉蘭陡然覺得難受。

    她強忍怒火。平心靜氣的回答:「祖師遺命,不能不遵,否則便是欺師滅祖,天地不容!妾身不能不遵吶,大哥——」

    蕭月生聽著她頗帶些語重心長的話語。不由望著她,笑了笑,夕陽霞光,將她的雲鬢染上了一層彩光,光暗處地面龐,雙睜閃亮,瑩白如雪,極是嬌美動人。

    「好罷,不學便不學。」他大手溫柔的撫上她的面龐。看她躲閃羞紅的嬌態,不由呵呵輕笑。

    蕭月生亦知讓她不遵祖規,蔑視規則,有些太過為難於她。只是沒有這種魄力,想要做好一宮之主,怕是奢望,只能待以後慢慢影響於她了……再說,建靈鷲宮只是令她有事可做罷了,能不能做好宮主又有何妨,想到這裡,他笑了笑,自己受以前影響,總是力求最好,太過辛苦了……

    華燈初上之時。蕭月生已坐在榮王府內樸素無華的宴客廳中。

    此時蕭月生地形象已是大變,雖然容貌變化不大,但卻比原來蒼老了許多,彷彿是二十年後的蕭月生一般,那種蒼老,並非是皮膚的萎縮與皺紋,而是由他那眉宇間的滄桑風霜所致。

    宴客廳玉不奢華,頗為樸素,但絕非寒酸,二三十幾步長短顯得極為寬敞,除了地毯精美,其餘諸物皆是透著古樸,似是老舊之物。

    寬敞的大廳中,燈火明亮如晝之下,一扇連環插花屏風之前,一張八仙桌前,僅有一人與蕭月生對坐。

    「子虛先生如今可是名滿行在啊——!」說此話地老者,便是如今的榮王爺,他此時正舉酒盅敬化名王子虛的蕭月生。

    臨安城雖是南宋之都,只是卻不以京城稱之,而稱之行在,京城汴梁仍是宋都京城,以顯不忘恢復河山。

    榮王爺亦是一身青袍,與端坐的蕭月生服色相同,他一幅絕好的相貌,臉形瘦削,丹鳳眼,鼻如懸膽,口如寶盆,頜下請須,眼角的魚紋,絲毫無損其俊逸的氣質,絕難看出他已達知命之年,反如四十許人。

    「哦?……王爺何出此言?」蕭月生舉杯抿了口酒,放下光澤閃閃的官窯小酒盅,挾了一箸青菜,吸了吸香氣,頓在嘴前,抬眉問道。

    其舉止之問,不拘小節,極為散漫。

    桌上菜餚多是青菜為主,甚少肉類,如同素席,這一桌如放在五六月份,那便是略顯寒酸,只是如今寒淨正月,尋常人家,又豈能見著青菜?!其撲鼻的香氣,充人垂涎欲滴。

    「呵呵……」榮王爺氣度隨和溫照,持著酒盅,在燈光下撫鬚微笑,「豐樂樓上,子虛先生大顯身手,將那蒙古王子一眾打得落花流水,實是大快人心吶!整個行在,莫不拍手稱快!」

    「哈!哈!王爺過獎,山人貿然行事,怕是已惹了別人忌恨吧?!」蕭月生哈哈一笑,卻神情不動,舉盅輕餵了口醇酒,臉上殊無歡容。

    此廳僅有他們兩人,伺候地下人們全被遣了出去,因此說話便全沒有忌諱,蕭月生的舉止也非面對王爺的畢恭畢敬。

    「呵呵,只要不是皇兄,有本王在,誰也甭想動先生分毫!」榮王爺將酒盅往八仙桌上重重一頓。

    「哦?王爺倒是好大的口氣!」蕭月生斜著眼睛看他,嘴角一撇,帶著幾分不屑地語氣。

    蕭月生將王子虛扮盡了恃才傲物、倨傲不群的壞脾氣,頗有些老天爺的帳也不買的架式。

    偏偏遇到了一生順風順水的榮王爺,對這個救命恩人亦是極有容忍之力。

    蕭月生有讀心之神通,欲要與人投機,成為某人知己,實是不費翻掌之力,榮王爺對這個救了自己性命的子虛先生,自是引為知己,對他說話地脾氣,也是見怪不怪,反而大是親切。

    「怎麼?先生不信?!」榮王爺丹鳳眼一瞪。隨和溫煦的氣質頓去,威勢逼人,盡顯王爺的風範。

    「呵呵,就怕人家去鼓動今上,一通譭謗。山人便是有口難言,便是王爺你,也是無能為力嘍,……難不成為了區區這麼一個無關緊要之人,你們親兄弟倆便要翻臉不成?!」蕭月生的話極是刻薄。將榮王爺氣得滿面通紅,拿著酒盅的手青筋微露。

    「好了,不說了,……呵呵,王爺養氣的功夫有待提高呀,就這麼兩句,便守不住心,說笑呢!……若真有人對我不利,跑不就成了嘛?!山人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又何懼之有?!」

    蕭月生又笑著安撫榮王爺兩句,執壺斟酒,將那榮王爺堵得一肚子地氣無處撒。

    「哎——!」榮王爺喘了口粗氣。著了看對面地子虛先生,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無奈的抬手舉盅,一飲而盡。

    「先生不說,本王也知道先生說的是小賈,……本王派人打個招呼便是了,縱使小賈如今春風得意,本王的面子,諒他也不敢不給!」

    榮王爺放下酒盅,一撫清須,臉色漸漸平復。老氣橫秋的說道。

    他地口氣極大,卻毫無自誇之嫌,他與今上兄弟情深,兩人生來家境不富,二人便自小相互扶持,而當個的皇太子,便是榮王爺的親子。

    今上無子,需擇宗室子弟入繼,成為皇位繼承人,宗室德才兼備之佳子弟甚多,今上卻獨獨取了帶些智障的祺,可見兄弟二人感情之佳。

    「別!」蕭月生忙擺了擺手,也放下了酒盅,「山人閒來無事,倒想看看這個新任的丞相有幾分手段呢?!……王爺可別打擾了山人地雅興!」

    榮王爺不由啞然失笑,執壺幫他斟酒,瞪了他一眼:「先生可要掌握分寸,若有危險,便去我紹興老家中躲上一躲便是!」

    蕭月生坦然舉起榮王爺斟的酒,稍稍一吮,呵呵點頭。

    上次捎回去的養顏丹,王妃用了讚不絕口,說是渾身輕鬆,精神健旺,像是年輕了十幾年,讓本王代她多謝先生呢!」榮王爺轉換了話題,酒盅端在唇前,翻眼看著蕭月生,滿臉含笑,隱隱透著古怪。

    「不必不必,只要不說出是我所制,山人便感激不盡了,唉——!這女子的愛美之心,著實纏人吶!」蕭月生忙不迭的搖頭擺手,如避蛇蠍狀,令榮王爺大是出了口氣,頓時哈哈大笑響徹大廳。

    蕭月生所扮的王子虛,對大材小用的煉了養顏丹,一直覺得丟臉,生怕別人知曉,榮王爺便以此為柄,時不時的取笑一番。

    王子虛如避蛇蠍的模樣,委實逗人,每次都要惹得榮王爺哈哈大笑。

    「哈哈,……不過,本王著實沒想到先生竟有一身極為高明地武功!」榮王爺一手撐在桌上,一手輕撫著肚子,笑得有些喘不過氣。

    「唉,什麼狗屁武功!只是兩手莊稼把式而已,那是山人修道之餘,用以伸展筋骨的,是那幫蠻夷之人太差勁罷了!……王爺,吃菜,吃菜呀,別只顧著喝酒!」蕭月生嘴裡嚼著菜,咯嘣咯嘣作響,毫無一絲風度,無狀得很,又反客為主的勸榮王爺吃菜。

    榮王爺也不生氣,依言夾了一箸菜放入嘴中,輕輕咀嚼,斯文之舉,與蕭月生天壤之別。

    「呵呵,先生倒是忒謙虛,小董卻說,先生的武功深不可測啊!……這個小董,眼界可高得沒譜,論起武功,總是我小董天下第一地牛氣,本王從未想到,能從他嘴裡吐出這樣的話!」

    榮王爺也斜著眼睛望著蕭月生,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嘴中所說的小董,是今上特意自禁宮大內調給榮王爺的貼身太監,據說是宮內的第一高手。

    雖稱之小董、但其年齡怕是比榮王爺還要大上不少,主司護衛之責,一身武功,神鬼莫測,整日裡耷拉著眼瞼與臉色,除了榮王爺,誰也不理,誰地話也不聽。

    「哼,山人修的是道法。豈是小小的武技可比?!」蕭月生一仰下頜,頗是不屑的模樣。

    「哦,小董還想找個機會與先生切磋一下呢!」榮王爺笑瞇瞇的放下酒盅。

    「免了!小董的武功鬼氣森森地,殺不了人,倒能把人嚇個半死。山人可不想受罪!」蕭月生忙搖了搖手,掃了一眼繡著兩朵牡丹初綻的白玉屏風。

    「呵呵,本王倒有些奇怪,以先生地習慣,怎會這般輕易出手?」榮王爺也看了一眼屏風。小董便藏在屏風之後。

    只要有客人,小董必藏在屏風之後,以防萬一,便是被榮王爺了引為知己與救命恩人的王子虛,亦不例外。

    「只能說是恰逢其會吧,算他們倒霉!待日後有時間,山人倒要去大都那裡鬧上一鬧,來而不往非禮也!……對了,王爺心急火燎的找山人前來。有何事?」蕭月生拿出袖內絲巾,拭了拭嘴角,恢復了斯文的舉止,已有些酒足飯飽之勢。

    「呵呵。這個麼……來來,先生再喝兩盅!」榮王爺有些支支吾吾,撫了兩撫頜下請須,忙起身執壺,替蕭月生斟酒,神情甚是慇勤。

    「王爺莫非是想將山人灌醉?」蕭月生笑了笑。也未客氣,這榮王府的酒雖說不上品質絕頂,卻也頗有一番別緻地味道。

    「唉——!」榮王爺將酒壺放下,坐回檀木椅中,長歎一聲,通明的燈光之下。清奇的面容滿是愁雲。

    蕭月生瞥了他一眼,將盅中之酒一飲而盡,重重在桌上一頓,一抹嘴角,擺手笑道:「行了,王爺,您也甭跟我做戲!說吧,到底什麼事兒?……不過山人九成是不會答應的!」

    他看那榮王爺支吾為難之態,便知所說之事,必非自己能所應承,否則早就順口說出,在他面前,這個榮王爺一直是個直爽之人。

    榮王爺不由苦笑,這個子虛先生倒是個真性情之人,只是卻也太不留情面,滯了滯,還是開口:「瑞王爺先生是知曉的吧?」

    「知道!」蕭月生微微搖頭,但他又怎能不知,這個瑞王爺在諸位王爺中,地位僅次於榮王爺。

    這位瑞王爺行事方正,學問極高,在士林之中,聲望頗隆,平日裡,也喜歡招些文士清客,談詩論文,,絲毫不怕惹人忌,而今上亦是睜隻眼閉只眼,對其行不加置啄。

    況且,觀瀾山莊門下地蕭登雲,在臨安城開了一處金石軒,與瑞王府的丫環相戀,卻一直未獲瑞王府同意,無法娶入家門,正弄得心急如熱窩之蟻。

    「唉,如今我那六王兄,日子過得可是度日如年吶!」榮王爺帶著同情憐憫之色長歎,說著拿起酒盅,迎上蕭月生執著的酒壺,待蕭月生將酒盅斟滿,他便痛快的一飲而盡。

    「哦,為何?」蕭月生放下酒壺,配合的提問,行起承轉合之功,便於榮王爺流暢的說下去。

    「唉,是蓮柔那丫頭又病了!這一次,便是內廷的太醫們,也是束手無策,還說要準備後事,唉——!……正是人生好時光,……白髮人送黑髮人,令人寒心,心寒吶——!」

    「王爺是要山人出手救蓮柔郡主嘍?」蕭月生不待榮王爺長吁短歎,直指其心,開口問道。

    「先生是沒見過蓮柔那丫頭,像是水做的一個人兒,性子柔和嫻靜,實在惹人喜歡,只可惜雖是生在富貴人家,卻沒有享福的命!打小兒便體弱多病,泡在藥罐子裡長大地,怕是一天舒心的日子也沒過,這會兒終於熬不住了,……唉——,實在令人心疼吶!」

    他臉上的悲慼之容,無比真摯,緊咬著牙根,強忍著眼中的淚水,不使其湧出。

    蕭月生苦笑一聲,摸了摸唇上地八字鬍:「王爺不必再說,山人答應便是!」

    「多謝先生——!」榮王爺反應神速,馬上應聲,聲音高亢洪亮,在大廳內迴響,倒令人有些懷疑剛才的悲慼真實與否。

    「本王就知道先生面冷心熱,菩薩心腸!」榮王爺滿臉笑容,如放光芒,手腳輕盈麻利的斟上酒,舉盅敬蕭月生:「……來,本王先敬先生一杯!」

    蕭月生舉盅與榮王爺手中酒盅輕碰,隨之一飲而盡,放下光澤明亮的酒盅,執箸挾菜,嘴中說道:「這可並非山人大發善心,全是看在王爺的情份!」

    將口中青菜咀嚼嚥下之後,他接著說道:「這天下間可憐之人不計其數,那蓮柔郡主能夠活到至今,已是莫大的福分,如是生在一個窮困之家,怕是早就沒了,山人只是一個弱如螻蟻之人,本事低微,豈敢與天命相抗!能不能救成,卻要看她地造化了……」

    「唉,若是她的陽壽已盡,欲要救她性命,怕是要用嫁接之術,呵呵,山人可算是豁出去了,這次,怕是要賠得血本無歸呀!」說著,他又將榮王爺斟上的酒一飲而盡。

    「嫁接之術?」執壺起身的榮王爺大是好奇。

    「嗯,這個嫁接之術麼……算了,改日再說,呵呵,王爺怕是還請了別的客人吧?」蕭月生抬頭看到榮王爺好奇的目光,卻不想說了,手指了指廳口,笑問道。

    「呵呵……先生果然好神通,是六王兄,欲要見先生一面,當面道謝!」

    榮王爺坐了下來,他對嫁接之術好奇更甚。

    聽到對方地話,他一猜便知是六王兄來了,事先已吩咐下人,除了瑞王爺,誰也不見。

    蕭月生呵呵一笑,毫無風範的撫了撫肚子:「怕是不放心山人吧?!」

    「先生不會藏拙幾分麼?!」榮王爺帶著苦笑瞪了他一眼,起身向外走去,這位子虛先生實是目光毒辣,聰明得過分,既是瞞他不過,便不屑遮掩,言出如山,卻也不怕他反悔。

    蕭月生輕輕一笑,恍如一陣輕風掠過,竟有一股飄逸之氣散出,令正轉身的榮王爺呆了一呆,再看去時,卻又是原來的漠然滄桑。

    榮王爺向外走去,心下只是以為自己眼花。

    須臾隨他踏入大廳,共有三人,位於榮王爺身側者紫袍玉帶,身形魁梧,略方的面龐上,兩條臥蠶眉更增威嚴之氣,顧盼之間,雖是愁雲滾滾,卻無損其不怒而威之氣度。

    其後是一男一女,蕭月生一眼即能看出,這男子又是一位西貝公子,女扮男妝,若她真是一位男子,卻又要令無數閨中少女相思愁斷了。

    其面如敷粉,雪白無暇,挺翹小巧的鼻子,菱嘴透著俏皮,眸子明亮靈動,閃動著狡黠。

    她的身後,則是一位半老徐娘、風韻雅致的婦人,一襲素白月襖襦裙,氣度高貴雍容。

    「子虛先生,這便是瑞王爺!」榮王爺撫著頜下清須,伸手對緩緩起身的蕭月生介紹道。

    「瑞王爺,幸會!」蕭月生直身,微一拱手,似是敷衍,神態倨傲無禮。

    「哼!」眉宇間儘是愁雲與風霜之色的瑞王爺尚未回話,他身後的西貝公子卻先冷哼一聲,聲音帶著嬌脆,明亮的丹鳳眼狠狠瞪著蕭月生,怒氣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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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 | 2009-12-26 23:10:25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百一十九章 蓮靜

    瑞王爺微一側頭,並未轉過去,便讓那張紅潤的小菱嘴嘟了起來,恨恨瞥了一眼蕭月生,不情不願的將目光轉開,不再看他,獨自生起了悶氣。

    「這位便是子虛先生吧?幸會!」瑞王爺正過頭,威嚴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只是眉宇間的愁雲仍是濃郁的很。

    瑞王爺所結交的那些文章名士,莫不有幾分怪脾氣,其中不乏恃才傲物者,再者來之前,榮王爺已說過王子虛此人淡薄名利,對世情冷漠,故他並不以為意。

    蕭月生只是淡淡點了點頭,淡漠的目光掃過眾人,在那雍容端莊的婦人身上頓了一頓。

    榮王爺忙呵呵一笑,一拉身側的瑞王爺,伸臂延請:「來,六王兄,柳先生,先請入席,有話坐下細談!靜丫頭,別愣著,入座!」

    「是,王叔!」嬌脆的聲音如黃鶯般淅瀝悅耳,端重的一斂衽,起身之際,又狠狠橫了一眼緩緩坐下的蕭月生。

    她身側的端莊婦人輕拉了一下她的儒衫袖口,這位蓮靜郡主才收回了凶狠狠的目光。

    這位被榮王爺稱之柳先生的雍容婦人,頗多怪異,乍看似是婦人,卻又有幾分少女的氣息,明亮的雙眸深處,皆是沉靜與冷淡,蕭月生多看了她兩眼,是因她眸中的神色,與自己的弟妹小龍女極為相似,這必是修練某種奇異的摒情心法所致。

    眾人入席共坐,榮王爺又喚人加上酒盞,添了幾道新菜,頓時香氣漫於大廳,將眾人籠罩。

    蓮靜郡主嫻淑的執壺斟酒。雖是圓亮地眸子睜大溜圓,不時用目光刺蕭月生一劍,卻仍是幫他斟滿了酒盅。

    「來來!」榮王爺呵呵笑道,拉了一下正盯著酒盅發呆的瑞王爺,將酒盅舉起:「……六王兄,不必擔憂。既是子虛先生答應出手。本王的好侄女必能轉危為安,我們且飲一盅,預祝侄女吉人天相!」

    蕭月生也未對他的堅定無疑而謙虛,只是冷漠的隨著舉盅,那位一看他便心中來氣的蓮靜郡主也不再瞪眼,聽到榮王爺之語,想起靜靜躺在榻上,生死未卜的姐姐,忽然心中酸澀,一切變得索然無味。便是色澤誘人的佳餚,亦彷彿沒有了顏色。

    榮王爺收拾心情,強打精神,硬擠出一絲笑意。舉盅望向蕭月生:「一切便要拜託子虛先生了!」

    「山人盡力而已!」蕭月生輕輕點頭,面色略有緩和,聲音卻淡漠如常,對瑞王爺地心情他雖未能理解,但卻彷彿著到了自己父親地影子。

    現代的自己,身患絕症,無力回天之時。想必自己的父親亦是如此這般的心碎吧,唉,可憐天下父母心!

    瑞王爺笑著點了點頭,他來此求這位榮王所說的世間奇人,亦是無奈之舉,死馬當活馬醫吧。他交遊的世間奇人,亦不在少數,對女兒的病,卻也是束手無萊,皆雲已是回天乏術,即使是大羅金仙來此,怕也是回天無力。

    本是感覺索然無味地蓮靜郡主,聽到這個男人對自己尊敬的父王如此淡漠的語氣,不知為何,忽地又串起一股火來。

    好在想到這個男人將要醫治姐姐,雖自己對他不抱一絲希望,但如果萬一,萬一如果。真有瞎貓遇到死耗子之時,真能救得了姐姐,自己也斷不能壞了事,緊抿了抿紅菱小嘴,硬是將這股火氣壓了下來。

    席上三個男人將盅中之酒一飲而盡。

    杯酒下肚子,瑞王爺話匣打開,長長歎息一聲,似是吁出心口的鬱鬱之氣:「十八弟,對於柔兒的病,為兄已是死心,這一次,怕是……唉——!」說罷,將蓮靜郡主剛斟上的酒又一飲而盡,,長袖俺面,卻格不盡眉宇間地酸楚與痛苦。

    「六王兄何出此言!」榮王爺忙大聲制止,修長的手掌朝垂目端坐的蕭月生伸了伸:「有子虛先生出手,侄女定會安然無恙!王兄莫要說這些喪氣話!」

    「呵呵,本王失禮了,子虛先生見諒!」瑞王爺忽然省悟自己有些失當,忙對蕭月生拱手賠禮,對這位子虛先生玉不抱太大希望,只是心底深處,仍潛藏著一分希翼,自是不能得罪,將人趕跑。

    蕭月生漫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帶著居高臨下的氣度,令瑞王爺不由一呆,這種自骨子中透出的高貴,他自是能夠感覺得到,忽然之間,心底的希望加了幾分。

    「王爺,閒話休提,先去看看蓮柔郡主吧!」蕭月生忽然放下酒盅,抬頭淡淡地說道。

    「啊?……六王兄,子虛先生所言有理,還是先去看看侄女為重,如何?!」便是與蕭月生頗為投契的榮王爺,亦對他的提議有些無措,舉止出奇,也太過出奇,不由轉頭問瑞王爺。

    「哦……好好,如此,便有勞子虛先生!」瑞王爺還未坐熱錦墩,亦有些猝不及防,愣了一下,連忙答應,既是十八弟如此推崇此人,自是不會空穴來風,好柔兒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想到這裡,他的心怦怦跳得快了幾分。

    蓮靜郡主側頭望向一直沉默平靜的柳先生,明亮的目光中全是詢問之色。

    柳先生清麗地面龐微一點,令蓮靜郡主將口中反對之語縮了回去,對這個討厭的男人倒有了幾分好奇。

    對於柳姑姑的本領,蓮靜郡主一向敬如神人,她既是認定這個男人的不俗,其人必定不會是泛泛之輩,不知他終究有何本領,令十八叔那般推崇?!

    榮王府與瑞王府相隔不遠,這些宗室府邸本就是聚於一處,位於太平坊一帶。

    一路之上。街道兩旁處處懸著燈籠,眾人自蕭月生的王府前經過,向東而行,一行人皆是沉默不語,唯聞橐橐的靴子踏地之聲,街上燈火通明,夜風微寒,陡增寥寂之感。

    蕭月生不喜說話。瑞王爺則一直是憂心仲仲,不自覺地便呆呆出神,他所受的打擊極為巨大,而一身儒衫的蓮靜郡主,想到府中的姐姐,心中酸楚,一改平日裡活潑好動,無心說話。唯有榮王爺臉上清朗一片,全無愁容,他對這個子虛先生,有著無比的信心。

    一入侯門深似海,雖多指侯門威嚴與凶險,卻也表明了王公諸侯的建築之特點,幾人自側門而入。穿過了一道又一道花樹盈滿的庭院,計有七八座之多,每道庭院皆是頗為寬闊,花樹夾雜其中,極有韻致,格局不凡。

    途中所遇之侍衛,皆是目露精光。身手高明,其站位或明或暗,極是嚴密,想要秘密潛入,實是難如登天。

    後宅之地,對於王府來說。便是男賓的禁地,便是皇上駕到,也不能逾規進入。

    只是在這個時候,眾人也沒有這份心思,甫一進入,微微香澤之中,厚重地悲涼便已令人滯然。

    燈火通明,宅內卻悄無聲息,途中遇到的俏麗丫環,雖是身穿綺羅綢緞,在燈光下光芒閃閃,但個個垂著頭,手腳極輕,聲音極低,好似唯恐出聲驚著什麼,壓抑是很。

    便是一直心情篤定的榮王爺,進到此處,亦感覺出一分愴然,不由轉頭看了看身側的子虛先生,看到他那張淡漠的臉,心中又回復了安定,有他在此,必不會令大伙失望!

    「靜兒,先去跟你娘她們通報一聲,就說有先生前去探望!」榮王爺心情最是安定,頭腦清明,回頭對一臉悲容的蓮靜郡主吩咐。

    「哦,是,十八叔,侄女先行一步!」蓮靜被王叔一提醒,心中自是醒悟,畢竟女人家的閨房,實在不宜讓男子進入,自是要收拾一番。

    她臨走之際,尚未忘記狠狠剜了一眼對外界漠然的蕭月生,搶到眾人前頭,襦裙款款擺動,蓮步移動極快,如弱柳扶風,眨眼間已消失在畫著松鶴延年圖地照壁之後。

    又穿過四道院落,院中的花木逐漸稠密,幾人來到一座小巧的軒捨前,與平常的軒捨並無太大不同。

    蕭月生一踏入這座院中,便感覺出其中的異樣,這樣的王族貴冑,果然有高人相助,整個小庭院,天地元氣比其它院子濃郁一些,卻是布有一種聚靈式的陣法。

    在他眼中,院中所佈陣法雖極拙陋,便對於世人來說,已是了不得,非是武功極高明者,怕是覺察不出陣法地存在。

    蕭月生踏入院中之際,回頭望了一眼神情淡然平靜的那位柳先生,他玄妙的感覺中,知道這個陣法定是出自這位柳先生之手。

    這位蓮柔郡主的閨房,卻是也自尋常,其奢華貴氣,怕是尚不及觀瀾山莊諸女所居之所,只是極為精緻,碧紗窗上,貼著各種花朵的剪紙,頗有栩栩如生的神韻。

    踏入茂盛的梅花環統地閨房,熱氣撲面而來,與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股淡淡幽幽的香澤,似麝似香,在口鼻間繚繞不絕,既有安定心神,又有醒神之效,令人在這般溫暖的室內,卻不感昏沉。

    蕭月生對這種香氣頗感興趣,一聞便知其是珍異之物,與之相比,腳下踏著的虎皮為地毯,便不值一提了。

    外間本是坐著的四個絕美女子見到他們進來,忙站起急斂衽,姿態柔美動人,她們只是行禮,卻未出聲。

    「王妃在裡面?」瑞王爺低頭小聲問其中最美地一個,聲音如作賊。

    那穿著綺羅綢緞的絕美女子眉目間略顯憔悴,惹人憐惜,她點了點頭,對其人瞥也未瞥一下,看了一眼通向裡間厚厚的素月氈簾,輕聲道:「柔兒剛剛醒過來一小會兒,服了藥,又睡下了。」

    「嗯,你們先去歇息吧,在這兒守著也無濟於事。都去歇息!」他點點頭,擺了擺手。

    「臣妾無妨,回去也睡不下,王爺快進去看看吧,怕是大姐這會兒正在傷心呢。」

    那絕美的女子柔弱一笑,聲音輕如春風拂柳,卻極醉人,憔悴的眉宇蘊著關切。毫無做偽之態,便是蕭月生在一旁冷眼觀看,也知道她是出自真心。

    「子虛先生,請進吧,小女便在裡面。」端王爺側身伸胳膊,朝蕭月生輕聲道。

    蕭月生搖了搖頭,也將聲音放低:「王爺暫且稍等,待我們身上自外面帶入地寒氣散盡。再進去不遲。」其聲音淡漠,與這間屋內溫暖地氣溫極不相符。

    端王爺一怔,微一思忖,便為其細心所折服,忙點頭,本想說兩句讚歎之語,但見到他一股漠然與滄桑。卻不由頓住,知道說那些話,便顯俗氣,於是笑了笑,放下了胳膊。

    「王爺,不知客人喜歡吃什麼茶?」仍是那絕美女子柔聲細問,眼神淡淡瞥過蕭月生。如炎夏浸入深山中的一潭清水,其目光如波似水。

    「萬壽寺的茶吧,子虛先生,如何?」瑞王爺望向正仔細觀看牆上山水畫的蕭月生,低聲詢問。

    「有勞!」蕭月生漫不經心的點頭,眼睛未曾離開南牆上懸掛的萬峰攢聚圖。此畫氣勢宏大,山勢雄渾破畫而出,作畫之人似是胸中藏蘊百萬兵甲。

    一直沉默無語的榮王爺看他怠慢地模樣,不由苦笑,自己與他多年老友,知道他的脾氣。不以為異,對待六王兄亦是如此,甚至冷漠之氣更甚,六王兄的脾氣可不比自己,實是令人擔心吶!

    「六嫂,不必麻煩,此時大夥兒哪有喫茶的心思!?」榮王爺瞪了一眼背對著自己的蕭月生,苦笑著對那絕美女子搖頭輕聲歎息道。

    「那……」這位瑞王爺的側妃精美的玉臉露出遲疑,不由望向自己丈夫。

    端王爺看了一眼正凝神畫中的蕭月生,見他無動於衷,亦不由心頭苦笑,著來十八弟並非言過其實,這位子虛先生之冷漠,遠超常人,不可心常理度之。

    他緩緩點頭,撫了撫濃厚地長髯,輕聲道:「待我們進去之後,便備茶,看完柔兒再用,子虛先生以為如何?」

    「隨便!」蕭月生漫聲答道,眼睛卻自畫上移開,掃過眾人,淡淡說道:「走罷,進去看看。」

    端王爺心中早就有些惴惴不安,似有是上刑場之感,聞言忙伸臂延請,緩緩挑開氈簾,請蕭月生先入。

    蕭月生也未客氣,略一低頭,跨過門檻,進入內室,他能感覺出身後幾道清澈明亮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

    瑞王爺的幾位側妃俱是知禮之人,對男賓不望一眼,此時終於忍不住好奇,仔細觀望他這個倨傲古怪傢伙的背影。

    那股奇異的幽香更為濃郁,兩顆龍眼大小的夜明珠置於窗前的案上,將這個不大地臥室映得纖毫畢現。

    北面半壁牆皆被書卷所遮,東牆仍是山水畫,卻是登高遠眺之景,氣勢雄渾。

    珠簾懸掛點綴的榻前,靠坐兩人,除了一懸儒衫、滿臉戚容的蓮靜郡主,尚有一位宮裝婦人以香帕拭淚,她另一隻雪白的手中,握著一隻小巧瑩白得嫩手,其主人正是躺在榻上之蓮柔郡主。

    聽到有人進來,蓮靜郡主轉過身來,見母親仍在呆呆望著姐姐,忙輕輕拉了下她衣袖。

    那女子緩緩轉過身來,紅腫的雙眼,淚珠仍未拭盡,其眉宇間與完顏萍的柔弱氣質極為相似,精緻絕美的瓜子臉,觀之如三十許人,梨花帶雨,自有一股惹人憐惜地風姿。

    「王爺!」她纖弱的身體宛如一陣風便會吹走,望著瑞王爺裊裊起身,便要斂衽行禮。

    「柔兒睡著了麼?」瑞王爺忙將她的小手握住,不讓她蹲身行禮,柔聲輕問,望向王妃的目光滿是憐惜。

    「嗯,剛剛睡下。」王妃輕輕抽回素白小手,雪白的臉上,在珠輝映照之下,出現兩團紅雲,聽到柔兒兩個字,眼中卻又忍不住淚湧。

    「夫人莫急,本王又請了一位先生過來,柔兒或許還有希望。」只是他的語氣,卻並非那般肯定。

    王妃拭了拭眼角地淚珠,點了點頭,楚楚動人地臉上泛起一絲淒婉的笑容,令人心碎,已經失望了數次。不知這次,是否如舊。

    「王妃,不必著急,相信這次子虛先生會有辦法!」一直沉靜如水,清冷脫俗的柳先生忽然走了過來,輕輕拉住王妃有手,送去一道堅定的目光,似乎她對這位子虛先生有著莫大的信心。

    端王爺一家俱是一震。滿臉欣喜,這位柳先生地本領,她們自是領教,向來對人對事冷淡,不置一詞,但所言必中,這次竟主動說出這番話來。自是令他們心神大定。

    「六嫂放心,你十八弟何曾說過半分假話?……先讓子虛先生看看柔兒吧!」

    榮王爺見六王兄夫婦這般說話,明顯對子虛先生信不過,心下極是不喜,怕他們再說出一些過分之語,將子虛先生氣走,那可是耽誤了柔兒的性命。

    「對對,子虛先生請上前,看看柔兒。」瑞王爺心神紊亂,此時聽到王弟之語,亦聽出其話中的不滿,忙對蕭月生歉然地笑了笑,請他上前觀看。

    蕭月生不發一言。冷漠如故,踏著雪白的貂皮地毯,來至床榻之前。

    月白錦被盡頭,一張蒼白如紙的面龐,頭髮烏黑發亮,黑與白反差極是強烈。

    錦被形成的輪廓玲瓏嬌小。那張蒼白如紙,無一絲血色的面龐,卻並非姿容絕世,只是中上之姿而已,眉宇間的那一絲柔弱,與王妃一脈相承,這一絲柔弱之氣,便能惹得無數英推氣短,盡心呵護。

    蕭月生掃了一眼她頭下的淡黃玉枕,這卻是一件鎮定心神的寶物,名曰安神枕,能令人心靜神寧,在此枕上睡上一個時辰,抵得上平時兩個時辰地睡眠,是閣皂山楊掌教的私藏寶貝。

    蕭月生曾厚顏向楊掌教討要,卻被無情拒絕,若非他只覺得好玩,沒有什麼用處,早就搶了回去,自己的時間太長,惟恐睡覺太短,又怎會用這什物。

    目光在安神枕上一掠,臉海中閃過這些念頭,目光駐於那張蒼白的面龐,蕭月生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令毫不避嫌,緊盯著他臉龐的王妃心中一緊,巨大的失望湧上心田,握著柳先生地手不由越加用力。

    「子虛先生,……小女……小女病情如何?」正緊盯著他的瑞王爺亦是心中緊張,聲音放輕,亦微微顫抖。

    「嗯……出去說吧!」蕭月生微一沉吟,看了看沉睡如故,面容恬靜,卻眉間輕蹙的蓮柔郡主,擺了擺手,起身向外是去。

    「你不把脈麼?」站在姐姐身側,緊緊盯著蕭月生的蓮靜郡主不由輕聲問。

    蕭月生卻理也不理她,恍若未聞,邁步掀簾是了出去。

    眾人無暇理會,隨著蕭月生走了出去,唯有柳先生拉了一把兀自站在那裡、嘟著菱嘴生氣的蓮靜郡主,輕聲說道:「不要對他無禮!」

    「可是他……」蓮靜郡主收回憤憤的目光,有些委屈。

    「若想救你姐姐,便莫要惹他,走罷,我們出去。」柳先生一直清冷的玉容泛出一絲寵溺地微笑,輕撫一下她的鬢髮,拉她往外走。

    一提到姐姐,蓮靜轉身著了一眼恬靜睡容中的姐姐,不由將心中地不甘嚥下,低聲恨恨的道:「本郡主不跟這怪傢伙一般見識!」

    柳先生橫了她一眼,纖手用力一拉,將她蹌蹌的拖了出去,是不想讓她再大放厥詞。

    「龍虎山地張老道與閣皂山的楊老道都來過了吧?!」蕭月生端坐於椅上,以盞蓋輕撇盞中綠茶,一派悠然。

    榮王爺看其做派,便知此事已不必懸心,侄女柔兒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但其餘人卻並不知,關心則亂,瑞王爺忙點了點頭。

    「幸有楊老道的安神枕與張老道的護心玉,還有一股精純的本命元氣,怕是這位柳先生地了?三者缺一,怕蓮柔郡主早已……」

    蕭月生往嘴中送入一口茶,歎息一聲。

    「那小女……」王妃與眾側妃美目注視著垂瞼的雙目,恨不能掐著他的脖子問。

    聽他對龍虎山與閣皂山的掌教熟識,她們微微有些意動。

    蕭月生若有所思的輕轉著盞蓋,沉默不語。
引言 使用道具
lovemyyung
公爵 | 2009-12-26 23:10:44

本文最後由 lovemyyung 於 2009-12-26 23:12 編輯

第一部 神雕 第120-121章 塑心

    室內頓時安靜無聲,隨即王妃微微抽泣之聲幽幽響起,她纖弱玲瓏的嬌軀輕顫,被瑞王爺憐愛的摟在懷中,強抑著嚶嚶哭泣。

    哭聲將蕭月生自沉思中驚醒,抬頭看了眾人一眼,放下手中茶盞,搖了搖頭:「郡主性命倒是無礙,山人只是思忖救治之法。」

    吁氣聲頓時此起彼伏,趴在丈夫懷中的王妃哭聲頓止,梨花帶雨的望向蕭月生漠然的面龐,明亮的目光欣喜若狂,瑞王爺能夠感覺出夫人的嬌軀在微微顫抖。

    「先生……先生……是說,柔兒……柔兒她……有救?!」仍趴在丈夫懷中的王妃幾乎說不出話來,聲音略有些沙啞,用力的喘息,宮裝下的高聳胸脯劇烈起伏,紅腫的美眸目光殷切。

    「嗯,性命自是無礙,只是救治之法,……有待商榷!」蕭月生冷漠如故,聲音淡漠,面上表情無甚變化。

    「多謝先生,多謝先生!」王妃抹著眼淚,顫抖著聲音,此時恨不得給這位先生跪倒下拜,以表自己感激涕零之心。

    「既是柔兒有救,夫人怎又落淚,讓子虛先生笑話!」瑞王爺心懷大慰,心頭的萬斤巨石終於落下,柔聲勸自己的夫人。

    只是不知這位子虛先生說得輕巧,做起來能不能成?他畢竟閱人多矣,眼高手低之徒也見過不少。

    「臣妾心中高興,喜極而泣,……子虛先生見笑了!」王妃仍在以香帕拭著眼眸,對蕭月生柔柔一笑,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蕭月生垂瞼啜茶,只是沖王妃擺了擺手,卻看也未看她。

    「子虛先生說救治之法有待商榷,不知究竟如何施治?」那位柳先生聲音平靜,緊緊拉著蓮靜郡主不安分的小手。不讓她胡亂出聲,對於蕭月生的無禮冷漠,蓮靜郡主總是忍不住想要出聲諷刺。

    「嗯,有急緩兩途,……由山人施法,重塑其心,治其根本,此為急法,或以藥石之力。緩緩圖之,溫護其心。此為緩法。」

    蕭月生望著這位眼底蘊著淡漠沉靜的婦人,忽然發覺,此女竟是故意扮做老相,其身體本是一位年輕女子,因其內功心法,似有幻術之能,再配以化妝易容之法,實是天衣無縫。如非自己對她的心法大感興趣。怕是仍未能發覺。

    「哦?不知兩種方法。各有何利弊?」瑞王爺不由問道。大手拍了拍王妃香肩,令其省起自己尚趴在丈夫懷中,大羞,忙離開他懷中。

    「前者由山人施法將郡主的心重新塑造,她自是要受些苦楚,金枝玉葉之身。怕是承受不住,後者雖不能根治,但勝在溫和,估計兩年之後,便可不必進藥。以後只要靜養即可!」他話語之中雖是平淡,似是無感情,但明顯趨向後一種治法。

    「重新塑造?……此話何意?」瑞王爺不解。

    「郡主之病,根源在心之不足,怕是自胎中便有,形之於外,便是氣血微弱,體質單薄,且受不得心緒波動,是早夭之相!」蕭月生一通話說來,早夭兩字令人驚心。

    「哼,你莫不是胡說?脈相你都沒摸過!」蓮靜郡主終於能理直氣壯的說話,嬌俏的聲音滿是不屑。

    見眾人色變,蕭月生心中暗暗一笑,頗有快意。

    他對插進來地話理也不理,臉上仍是冷漠如冷,繼續道:「不過郡主命格貴重,生在大貴之家,受了無數的靈藥與寶物,活至如今,本就發育不足的心如今已是無力為繼,如非有護心玉、安魂枕的定神護心,再有心脈間的精純元氣所支撐,如今山人怕是見不到郡主了,……山人施法,使郡主之心重新發育,如老樹發新芽,煥發生機。……不知王爺欲採用何種施治之法?」

    「那……先生以為何法為妥?」心神漸定的瑞王爺顯示出其貴冑威嚴,目光炯炯,瞪了一眼胡亂插嘴的蓮靜郡主,待其老實的垂下頭,方轉過頭,緊緊盯著蕭月生,想從他的眼睛中探索出一些東西。

    蕭月生微微沉吟,目光掃過眾人,如同一柄寒劍刺空而至,寒意滲入骨髓,淡淡地說道:「山人身來,還是緩緩圖之為佳,不知郡主芳齡幾何?」

    「十八。」瑞王爺回答得毫不猶豫,眼睛仍是緊緊盯著蕭月生。

    「唔,雖是年齡稍大,仍是無妨。」

    「依本王看,還是根治之法之佳!」榮王爺忽然插進話來,對望向自己的六王兄打了個眼色,對蕭月生冷冷地目光,則是裝作未看到。

    「那好,便依十八弟之言,還是根治罷,有勞先生了!」瑞王爺極有魄力,眼睛一轉,斷然下了決心。

    「這……」蕭月生有些苦笑,在他始終冷漠如冰的臉上,實是罕見,令人側目,瞪了一眼撫鬚微笑的榮王爺,他恢復了表情、聲音淡然:「如是換作男子,山人自是毫不猶豫的施法,只是郡主乃金枝玉葉,雲英未嫁之身,豈能容山人褻瀆,……山人還想活命!」

    今上崇尚理學,社會風氣亦由唐時的開放變得收斂,女兒家的身體不能由丈夫以外的男子看到,否則便有失清白。

    如是蕭月生看到郡主的身體,怕是要性命不保,這也由不得王爺心軟。

    他話中之意,眾人俱是聰明之人,自是能夠體會,知道他施法之時,蓮柔郡主怕是要赤身裸體,這確實是個難題。

    眾人不由沉默,苦思轉圜之道。

    「不如,讓柔丫頭認先生為義父,如何?」榮王爺撫掌微笑,頗有得意之色,自認這個主意極妙,能將子虛先生這個奇人拴住,實是了不得的事情,卻不想如是這般,蕭月生將是一步登天。

    蕭月生忙擺手。臉上地冷漠再也無法維持,歎息道:「山人地年紀只是二十出頭罷了,只是因施法之故,顯得這般蒼老,哪能做郡主地義父?!王爺的主意實在荒謬!」

    說到最後,已是斥責之語,毫無對王爺的敬重。

    榮王爺也不生氣,撫了撫請須,有些好奇的看了又看。笑道:「哦——?本王倒是失算,相交這麼多年。竟未想到先生卻是這般年輕!」

    蕭月生瞥了他一眼,露出一幅懶得理會他的神情。

    這般言笑不忌地情形,在瑞王爺一家人眼中,自是知曉兩人定是相處多年地老友了,無意中,對這個子虛先生倒是多了幾分信任。

    「那不如本王認子虛先生為義子,不知是否高攀?」瑞王爺撫了撫長髯,威嚴的面龐帶上一絲笑意,柔和的望向蕭月生。

    「妙!妙!還是六王兄高明!呵呵……這個主意極妙哇!」榮王爺放下茶盞,呵呵長笑,讚歎不已,幾人說話間,不知不覺的聲音變大,只是眾人都未發覺罷了。

    蕭月生卻不識好歹的露出幾絲為難之色。

    「哼——!」一聲嬌俏的冷哼聲又拖又高,無人不聞,自是一直心懷不滿的蓮靜郡主所發。

    「靜兒,你去歇息!」瑞王爺皺了皺臥蠶眉。不怒自威,對氣鼓鼓瞪著蕭月生的蓮靜吩咐。

    「父王——!」蓮靜郡主一聽父王之言,頓時不依,扭了扭柔軟地腰肢,語氣嬌嗲,粉紅的菱嘴微撅,美麗地面龐似嗔如怒。

    「哼!再胡亂插話,便半個月不准出府!」瑞王爺為了維持在外人面稈的尊嚴,冷著臉哼聲道。

    「……是——,父王!」蓮靜郡主被身旁的梅先生輕扭了一下,看到父王的臉色,不再耍賴,不情不願的答應一聲,她亦是鬼精靈,頗能看清眼色,只是今晚被這個子虛先生氣得五竅生煙,神智不如平日裡通透,才這般失禮。

    「我的子虛先生,還擾豫甚麼!難道你就眼睜睜看著柔兒香消玉殞,卻撒手不管麼?」

    知道這個子虛先生面冷心熱的本質,榮王爺開口勸說,他並未說什麼地位榮華之類,曉得這些並未放在他眼中,自是用柔兒的性命來勸服他。

    瑞王爺亦是殷切的望著他,雖然宗室認親困難重重,但與女兒地性命相比,自是不放在心上。

    他從十八弟地眼色與話語中,已是敏銳地知曉,救女兒之法,唯有根治一途!另一種方法,怕是這位子虛先生推脫塞責之途,脫身之路罷了!

    「求先生大發慈悲,救救小女!」王妃亦是聰慧絕頂之人,一看丈夫與十八小叔這般勸說,已是隱隱知曉了真相,向正在沉思猶豫中的蕭月生斂衽一禮,便要舉帕拭淚。

    蕭月生在眾人的注目下,緩緩搖頭,歎息一聲,冷漠的臉上泛上一抹微笑:「在下孤苦一人,在世間飄零,早已習慣,在下……山人施治救郡主便是,雖是掩目施法,略有困難,不過損幾年道基,子虛尚能應付,王爺,請速派人搭建醮壇,兩丈來高即可,明日正午,便要施法。」

    他略有動情,對自己的稱呼有些混亂,終於還是拒絕,封閉了一條登龍之徑,其厚黑之術,修煉得尚未到家,他心下感歎,這一次,又是麻煩的苦差,與上次重塑謝曉蘭身體雖略有不如,卻並非輕鬆裕如。

    蕭月生地話令眾人心緒複雜,實難分清到底何種感覺。

    身其淡漠的氣質,拒絕成為瑞王爺的義子,好似理所當然,只是瑞王爺膝下並無兒子,唯有兩個女兒,如能成為他的義子,將來的爵位,必將由他來繼承,成為宗室子弟,這等誘感,尋常人實難抵禦。

    對其未能成為自己的義子,瑞王爺反而生出了幾分失望,雖然如若蕭月生答應下來,他會更加失望,此時,他對這位沒有成為自己義子的子虛先生,心中多了幾分敬重。

    「王爺,咱們園子裡去年建了一處醮壇,供龍虎山的張道長齋醮祈雨之用,不知那處醮壇成不成?」他們甫入屋中遇到的那位絕美側妃柔聲問道。目光輕輕掃了蕭月生一眼,如水的目光中透著幾分好奇。

    「子虛先生以為如何?」瑞王爺望向蕭月生,撫髯而問。

    齋醮對於道士而言,是了不得的大事,儀式亦是極為正規與繁瑣,因其目的不同有數十種之多,如悼亡、解厄、延壽、祈福、祈嗣、祈雨雪、止雨雪等等,其醮壇規模與結構,亦大不相同。不可混同。

    蕭月生點頭,他直接感應天地。並不需借助這些外在之物。

    回來他王子虛的王府,已快到亥時,天上明月如冰輪,高高懸掛,悄無聲息的旋轉,天幕中群星閃爍,明日定是一個明媚地睛天,他放下心來。

    廳內仍舊亮著燈光,楊過夫婦與謝曉蘭正圍在火爐旁。一人手中一卷書,邊看書邊聊天。

    他們夫婦與謝曉蘭大有欲談之話。她是楊若男的琴技授業思師,講起楊若男學琴時的趣事,足以令兩人聽得津津有味。

    蕭月生走進去,沒說兩句,便將三人的圍爐夜話攪散,兩對夫婦各自回屋。

    「大哥。榮王爺找你何事,這般晚才回來?」謝曉蘭精細如瓷的面龐帶著紅暈,在溫暖的燈光下嬌艷欲滴,接過丈夫的外衫時不由向他問道。

    「是瑞王爺的女兒病了,讓為夫出手幫忙。」蕭月生卻毫無生澀之威,很自然的將脫下地長衫遞給她,彷彿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一邊回答,一邊開始脫另一件內衫。

    「……瑞王爺?……他的女兒病得很重麼?」謝曉蘭拿著尚帶溫度與男人氣息的長衫,心如鹿撞,面紅耳赤,強打精神與他說話,只是頭腦已有些昏沉。

    「嗯,病得不輕,……若為夫不出手,怕是過不了兩日,這位蓮柔郡主便要香消玉殞,唉!……正是春華正茂之時,實在可惜了。」

    蕭月生脫著內裡的短衣,腦海中思考著明日的事情,謝曉蘭面紅耳赤,艷若桃李的模樣,被他收入眼中,不由笑了,大手揩了一下她嫩滑如脂的玉臉:「呵呵,夫人放心,未入洞房,為夫自會格守禮制,不會做出格之舉……來,我們躺在一起,早早歇息,明日一早,帶你去逛鬼市!」

    鬼市類似於早市,是一種獨特的存在,所賣之物,亦多是舊物,如古董、裘衣、領襟袖角、書畫等物,與現代社會的古玩舊貨市場彷彿。

    鬼字一意,極為深長,或貨物來路不正,或掘自墓地,也指其中鬼詐,往往真假難辨。有一人自鬼市上買回一件裘袍,回去一看,卻是紙粘絨羽所做,於是第二日去鬼市中賣出,得到一塊銀錁,樂得大笑,歸家後發現,銀錁竟也是假的,其中鬼詐,可見一般。

    蕭月生極喜到鬼市上淘寶,以他地眼力,自是洞悉真假,大佔便宜,頗多樂趣,一些珍稀之物,時能出現,頗多驚喜。

    「不行,我早晨還要練功呢!」謝曉蘭垂著臉,聲音羞澀,不敢去看丈夫那裸露地身體,勉強集中精神才能說話。

    「唔,練功?……好罷,還是練功重要!」他掀開繡被,穿了進去,淡淡地香氣飄入鼻中,謝曉蘭在這裡睡了一晚,被褥便已有了她身上的香氣。

    「我去別的屋裡睡!」見蕭月生赤條條的跳進了被窩,謝曉蘭扔下他的衣衫,滿臉紅暈的逃了出去。

    「呵呵……」蕭月生地目光追隨著她窈窕的身影,只是呵呵一笑,也未勉強,如真抱著她睡覺,其結局定是他裝錯就錯,劍及履至。

    聞著淡淡的幽香,瞧著床頂的星河日月圖,他的意識慢慢下沉,沉下這個世界,進入睡夢之中。

    第二日,蕭月生終於還是未能睡到自然醒,被一身勁衫短打的謝曉蘭喚了起來。

    床帷已被床兩頭的玉鉤掛起,當蕭月生蹙著眉頭,眼睛半睜半閉。有些不樂的瞇向她時,謝曉蘭正坐於榻前,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中,理著自己挽起的烏髮,欲要解開頭繩,一柄劍鞘精美的長劍橫置於軒窗前的案上。

    「餓了?!」蕭月生皺著眉頭。不睜眼睛,抱著繡被,不悅之色瀰漫臥室,語氣也不如平常那般溫柔。

    「真是懶蛋,若男說得一點兒也沒錯!……該起來了,快到晌午時分,不會耽誤你救人吧?!」謝曉蘭小嘴微抿,輕輕笑望著閉著眼睛的他。

    軒窗陽光斜照,明亮地陽光將她籠罩其中。似將她變得半透明。

    玉手將瀑布般的烏髮披散於肩,欲要重新挽起。烏黑發亮。光澤幽幽,髮質極佳,與她白裡透紅的面龐相映,長髮披肩的模樣,說不出的嫵媚。

    勁衫裹著玲瓏的嬌軀,雖是坐在那裡,仍難掩其凹凸有致的曲線。在陽光中。她整個人散發著令人無法逼視的光芒。

    關於蕭月生的習慣。芳心暗寄謝曉蘭早就自她的學生楊若男嘴中打聽得一清二楚。知道他起床要自然醒,若有人將他喚醒,必定惹得他不高興。

    「唔……不著急!」蕭月生將皺著地眉頭舒展開來,還是依言睜開了眼睛。

    對於未過門的夫人,還是有所保留,換作其他夫人。他早就冷下臉來,必待其溫言軟語相哄,使盡溫柔嫵媚手段,他才會罷休。

    對於情緒的控制,對於蕭月生來說,易如反掌。

    掀開繡衾,宛如玉石雕成的上身頓時裸露於外,令謝曉蘭忙不迭的轉過螓首,紅雲已飛上粉頰。

    「呵呵……」剛才尚皺眉的蕭月生不由輕笑,盤膝坐起,撐了撐胳膊,吐納幾口濁氣,一指軒窗案上的衣衫,臉上似笑非笑:「還不伺候為夫著衣?!」

    謝曉蘭精緻的玉臉紅如塗丹,直至玉頸胸脯,羞澀的目光躲閃游移如魚,不敢去瞧蕭月生地身體。

    聽到蕭月生地話,臉上的紅暈更勝幾分,但想到終於要過這一關,便吸了口氣、本就被勁裝緊裹而顯得茁挺異常的胸脯起伏,惹人注目,蕭月生亦不例外。

    正在此時,外間房門響起,老童捧著一套寶藍色衣衫,垂著頭,趨步無聲的走了進來,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

    看著老童若無其事的進來,又悄無聲息的退出,謝曉蘭反而不那般羞澀了,彷彿自己夫人的身份忽然變成鐵案,不容更改。

    在謝曉蘭地伺候下,蕭月生洗漱完畢,來到大廳進膳。

    尚在廳外,便能見到廳內榮王爺坐在廳中火爐旁,捧著厚厚的一卷書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轉睛。

    蕭月生眼晴一掃剛擺完佳餚,緩緩退出廳口的老童,哼了一聲,對身側的謝曉蘭道:「是老童讓夫人招呼我的吧?

    「嗯,……我正練功,他過來榮王爺登門,讓我定奪,妾身自然是要喚醒大哥了!」謝曉蘭點頭,目光自榮王爺身上轉開,記得隨師父學琴時,曾在這位王爺府中做客,他現在的容貌,與那時相差不大,究竟是富貴中人呢。

    「這個狡猾的老傢伙!」蕭月生恨恨瞪了一眼退下的老童。

    這個老童知道公子爺的脾氣,自然來個順手推舟,將重任卸到了謝曉蘭這位夫人肩頭。

    與榮王爺相見時,對於謝曉蘭這位王夫人,他只是笑著讚歎兩句,便又埋頭捧書,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甚至都無暇驚訝這位子虛先生能娶得這般天仙化人的夫人。

    拿起書卷之際,謝曉蘭看到其書卷名是《藏劍閣醉談》,著者卻是王子虛,不由笑著望了望他。

    這本書是他閒來無事,自己寫的小說,是寫給諸位夫人們看著解悶的,沒想到藏在一堆書中,卻讓榮王爺碰到。

    這個時代,傳奇小說尚略具雛形,後世西方的一些技法是聞所未聞,蕭月生雖不是甚麼文學大家,但有一個過目不忘的頭腦,對妙句妙詞自然是順手拈來,游刃有餘,故文采斐然,加之情節又如泥沼,一旦陷入其中,便無法自拔,也無怪榮王爺顧不得與他客套。

    看到天色不早,蕭月生也不再磨蹭。怕是那邊的瑞王爺已是等得焦急不堪。

    謝曉蘭送丈夫出府時,看到府前由十幾個禁衛軍護著的寶馬金車,心中忽然有些擔憂。

    這等儀仗,怕也唯有榮王爺這等皇家貴冑、聖眷厚隆之人享有。

    四匹雪白俊腮,皮毛柔順,無一絲雜色,馬頭高仰,神采飛揚。

    車廂檀木綴有雲紋,鑲金邊。珠簾晶瑩剔透,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光澤堪比兩側眾禁衛軍所穿的皚甲。

    「大哥。小心!」謝曉蘭與老童站於府前,向蕭月生揮了揮香巾,剛換上的羅衫隨風飄飄。

    「回去罷!」蕭月生神色冷漠,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隨著榮王爺鑽入了馬車中,坐到車中,便說了句:「小董沒跟在王爺身邊,倒是太陽打西面出來了!」

    「走罷!快些!」榮王爺對外面喊了一聲,右手尚放在懷中,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有些怨他太過遲緩。

    清風起兮,清脆的馬蹄起隨之響起,在謝曉蘭憂慮的目光中,緩緩轉過寬闊地青石街道,沒於街角,唯聞空蕩蕩的清蹄聲。

    瑞王爺所說的醮壇。位於瑞王府後花園之內,一片空曠之所。

    蕭月生與榮王爺下了馬車,攜正在府前等候的瑞王爺,向裡面行去,瑞王爺周圍禁衛林立,頗有飛鳥難渡之勢,這是蕭月生昨夜曾言,怕今日施法時聲勢太大,引人並來觀探,故要加強護衛。

    約有兩丈高一丈方圓的醮壇處在一邊荷花池旁,周圍空曠,假山綠樹皆無,這在一片園林當中,顯得極為突兀。

    站於荷花池中的水榭角亭,無法看到壇上的情形,好在池另一旁建有一座觀雨軒,兩層樓閣,因其地基極高,能夠者得到醮壇上的情景。

    蕭月生捨去一切眾人世俗中所知的開壇齋蘸之儀法,祭物皆無,除去瑞王爺一家,其餘諸人,不可觀看,便是榮王爺,亦被拒絕,因其施法之時,蓮柔郡主難免衣衫盡碎,即使他是叔父,亦應避嫌。

    榮王爺倒也未強求,自懷中拿出自蕭月生府中順手牽羊弄來地《藏劍閣醉談》,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蓮柔郡主是連人帶床被抬到了壇上,月白地床幃厚沉,似是氈質,密不透風,裡面又擺有幾隻暖手香爐,唯恐她被風寒著。

    瑞王爺一家站在最高一處的觀雨軒,眾人聚於一處,站在最上層。唯有他穿著紫袍,諸位王妃與蓮靜郡主,皆著白衣,是觀禮之服。

    瑞王爺心中惴惴,心跳急促,緊張得胸口發悶,透不過氣來。

    他實是抱著極大的決心賭上一把,萬一這位子虛先生徒有虛名,怕是柔兒的這條小命,經過這番折騰,也就沒了!

    「王爺……這位子虛先生……能行麼?」王妃柔弱如風中輕絮,聲音顫抖,剪水雙眸望著雙目纏著黑布,靜靜立於床前的蕭月生,錦繡香巾緊捏暗扯,有玉手隱隱現出細微的青筋。

    「唉——!……聽天由命吧!」瑞王爺重重一拍身前的白玉欄杆,眉宇間亦是憂慮重重,臥蠶眉不自覺的蹙起,威嚴逼人。

    這位子虛先生既非道士,又無道家功曹神職,卻要做法,令人聞之直感匪夷所思,只是在榮王爺的力保之下,又是投無路之時,瑞王爺難得地衝動了一下。

    他亦是被女兒地病累得心交力瘁,若是柔兒地病情不好,時日一長,怕是王妃便也會倒下,所謂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眼睜睜看著女兒香逝,不如孤注一擲!其決斷狠毅,遠非尋常人能及。

    蓮靜郡主一襲月白的羅衣,衣裾隨風輕擺,竟有一股惹人憐惜的楚楚動人。

    她一反常態,沒有呱呱咭咭的發表看法,紅菱小嘴下唇被貝齒緊咬,已無血色,神色怔然的望著醮壇上幃幔圍得密不透風的象牙床,挺翹鼻翼之上,那黛眉間憂慮擔心地神色,彷彿一夜之間,她已長大了許多。

    柳先生一身男衫,負手隨在她的身後,秀美宜人,玉臉之上沉靜依舊,只是仔細的望著蕭月生的一舉一動。

    媚日當空,清風徐徐,荷池的水氣在鼻中若有若無,在眾人的殷殷目光中,蕭月生動了。

    他右臂由低垂而抬起,手掌捏成太乙劍訣,在胸並緩緩橫劃,彷彿在寫「一」字,隨著手指的停頓,所劃之處。一柄雪白地木劍緩緩呈現,由無至有。彷彿那柄劍一直懸浮於那裡。蕭月生的劍指只是抹去了一層遮擋之物罷了。

    蕭月生並未握劍,而是右手在胸前劃了一個圓圈,懸浮的木劍如同鐘錶的指針,隨著他的右掌逆時針轉了一圈,終於劍柄飛入他靜止的掌中。

    週身本是徐徐清風,隨著他的劃圓、驟然變狂,有飛沙走石之勢,醮壇上一片迷濛。腳下的塵土向四周飛去。片刻之間,已成淨土,厚厚厚的幃幔亦被這陣狂風吹起,月白地錦被與青銅暖手爐若隱若現。

    不遠處憑欄而望的閣中諸人,隨著變強地清風紛紛吁了口氣,對於他這一招。有些目瞪口呆,忽然之間,彷彿治好蓮柔,並非杳無可能之事。

    對於木劍破空而出的顯現,他們雖覺神奇,但並不通關竅,自是不知究竟神奇至何種程度,唯有沉靜自如的柳先生心中巨浪滔天,目光越發清澈晶瑩。

    蕭月生自上次馭北斗七星之力後,雖是心境不再那般平穩,但一身修為,無日不在精進,此時己達不可思議之境,不必再踏禹步借勢,週身神氣流轉,已成一個渾然無窮的天地輪迴。

    「風!」沉喝聲轟然一響,如天空中巨鐘黃呂,蕩蕩不絕,隨著木劍一豎,閣內觀看的諸人,只覺週身輕風驟然變得狂躁,掀動著身上的衣衫,獵獵作響,閣前的樹木,亦是胡亂搖晃,颯颯蕭然,枯枝殘葉被席捲而起,不知所蹤。

    眾人俱是微微顫抖,心中激動,沒想到這個子虛先生竟有這般神通、竟能召喚狂風,柔兒看來有救了,有救了!

    蕭月生身前的厚重床幃,亦被狂風吹起,胡亂擺動,暖手爐滾落下了兩個,令人擔心床上躺著的玉人是否會被刮走。

    他木劍一指榻上髮絲飄動、恬然安睡地蓮柔郡主,劍尖輕提,那躺著地郡主緩緩升起,身上仍舊蓋著繡衾,本是飄舞地烏黑青絲亦溫馴的垂下,彷彿她的周圍風吹不進。

    隨著狂風肆虐,本是明媚秀日的天空,此時四方雲動,烏雲匯聚,以肉眼可見之速度極快的聚成方圓一丈的雲團,越來越漆黑,且是雲團壓得極低,似乎碰到人地額頭,極是詭異。

    陽光緩緩消失,那一團烏雲恰好將射於醮壇的陽光遮住,如似一張遮陽之傘,其餘地方,仍舊陽光明媚,普照大地。

    此時,園中的狂風漸有安靜之勢。

    閣中觀看的諸人,只知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雖是看過道家開壇做法,但又哪有人真正能召風喚雨,驚天動地?做法與否,其效如何,不得而知,只以大相無形解說,信與不信,全在自心了,信則靈,這便是法事。

    「雷!」叱聲如雷,轟動天地,直衝長空,便是正在埋頭書中,對外間異像充耳不聞的榮王爺,亦是心神一震,「啪」的一聲,那本《藏劍閣醉談》失手落於地下。

    「轟——!」方圓一丈的烏雲深處,傳來震徹天地的雷建之響,如巨龍長吼,震耳欲聾。

    「電!」蕭月生黑布蒙眼,衣衫貼於身上,身形靜立不動,唯有長劍斜斜刺天,氣度森然,在捂著耳朵的瑞王爺一家人眼中,他此刻彷彿變成開天闢地的盤古巨神,頓有一股頂禮膜拜的衝動。

    「啪!」銀蛇橫空,閃電劃破烏雲,如銀蛇在雲間扭動。

    銀蛇一條接著一條的出現,越來越多,群蛇亂舞,那一團烏雲彷彿被群蛇纏住,剎那間,陽光透不進來的醮壇變得銀光大放,他們的身影,幾乎照得有些刺眼,看不清楚。

    「引!」這一聲如同九幽之音,低沉若蕭咽,卻穿耳入腦,令人難受噁心,欲要嘔吐。

    隨著聲音的發出,一直靜立如石的蕭月生驀然衣裾鼓蕩。長髮飛揚,無風亂舞。

    驀得,纏繞著那一團烏雲的閃電銀蛇倏然竄出一條,飛向蕭月生,直擊至他斜刺長空的雪白木劍。

    在眾人的吸氣中,他渾若無事,踏郝一步,即使蒙著黑布,左掌亦精確的擊中一直懸浮空中的蓮柔郡主地環跳要穴。

    一掌下去。郡主的衣衫頓如翩翩蝴蝶,四散飄零。雪白晶瑩的玉體乍然現於銀光之下,說不出的絕美。

    只是此時眾人全無異樣,未因看到這綺麗的春景而心跳,那空中竄動亂舞的電蛇令他們提心吊膽,如果有一道閃電直接擊中蓮柔,毫無疑問,她必會立時氣絕。

    「滋——!」又是一道閃電直擊而下,精準無比的擊中那柄雪白的木劍,蕭月生衣衫鼓動,在電光精芒中,如欲羽化入虛。

    「神人……神人吶……」瑞王爺看得目不轉睛。兩手緊抓著白玉欄杆,威嚴端重之氣全失,口中無意識的喃喃自語,心中讚歎之意,無以復加。

    道道閃電頓來越疾,每受一道閃電。蕭月生便向懸於空中地蓮柔郡主瑩白玉體拍上一掌,只是每一掌皆未拍實,隔著幾寸便止,到了後來,隨著閃電下擊之速加快,他出掌越疾,已是看不清掌影。

    銀光照耀之下,玉體橫陳,晶瑩如玉的蓮柔郡主全身如篩般顫抖不止,烏黑地長髮柔順的垂下,彷彿天空的閃電被引入體中,在玉體中亂竄,只是這番令人驚心動魄的艷景已無人理會。

    烏雲中的閃電每擊下一道,便少一道,到了最後,閃電皆已擊下,天空中已不見電蛇的蹤影。

    「散——!」這一聲沙啞的叱令聲過後,本是漆黑如墨的烏雲頓然如被劃為兩半,一道陽光刺破烏雲,直射至醮壇,照至懸浮空中的玉體,遠處觀雨軒上地諸人,能夠看到蓮柔地左胸彷彿被一團銀光籠罩,目光無法透入。

    蒙著黑布地蕭月生手中已無劍,面龐如打磨過的晶瑩玉石,不似凡人,兩手如抱渾圓,輕輕落下,緩緩收勢,玉體橫陳的蓮柔郡主被推至不遠處的象牙床上,幃幔密不透風,春色不再。

    隨著他收勢已畢,天空的烏雲如雪入爐,迅速消散,他並未動用星辰之力,僅雷電之力便己足夠,其聲勢比之救謝曉蘭之時,實是小巫見大巫,差之遠矣。

    所謂大音希聲,這便是境界之差,隨著他修為之增,施法便如順手拈來,聲勢俱無,如春雨潤物,方是返璞歸真之境。

    他伸手緩緩解開頭上的黑布,本是如同晶瑩之玉地面龐,隨著黑布的解開,迅速變回原先模樣,待黑布離開眼睛,雙眸中攝人的金光已隱去,面容業己恢復原狀,只是眉宇之間,更加滄桑,彷彿剎那之間,蒼老了十幾歲。

    嘴角處泛出一絲莫測的笑意,通過神念得知,外面如今怕已是攪得天翻地覆。

    閣中諸人心神仍沉浸於剛才浩然瑰奇的情景,唯有柳先生心神堅毅,迅速回復,雲靴輕踏白欄杆,一襲月白儒衫,飄飄如仙,自觀雨軒直接飛向醮壇,十幾丈遠,竟然如同仙子凌波,毫無滯礙的踏至醮壇之上。

    只是甫一踏入壇上,她便覺週身功力俱已消失無蹤,泯然成普通之人,心下不由大驚。

    如此神通,武林中人,在他面前,實是與常人無異,竟能禁錮內力,實是可怖!

    「先生辛苦,郡主無恙麼?」柳先生目光沉靜,彷彿對他的通天徹地之能視若未見。

    「嗯,晚上自會醒來,讓她服下此丹,自會如同常人!」蕭月生聲音沙啞乾澀,眉宇間蒼老與疲憊之色洋溢,自懷中取出一隻光滑精美的瓷瓶,遞到柳先生面前:「……煩請王爺備下一處靜室,山人需要閉關七日,不可相擾!」

    「辛苦子虛先生了!……妾身使去安排!」柳先生接過瓷瓶,明亮的眼中閃出一抹贊色,這個王子虛倒是心思縝密,知道要在瑞王爺內閉關,免得彼此難做,說著,便去探望幃幔緊圍中的蓮柔郡主,此時,她發覺體內真力倏然回復。顯然那位子虛先生已撤去禁制,心中不由凜然更甚。

    看著她輕托那張象牙床如若提鳥籠狀,渾若無物,裊裊娜娜下了醮壇,蕭月生心中感歎,不愧是修過摒情絕欲心法之人,待人之無情,令人心寒,只是沒有鏡子。不知白己的一番虛弱像也不像,此刻體內神氣充盈,飄飄若舉,偏要裝做虛弱蒼老,頗是一件難事。

    唉,可惜自己扮的這個王子虛的性子屬冷漠一類,不能出言調笑,對於這等冰心女子,蕭月生最喜撩撥,看著儒衫下微微滾動的挺翹香臀,他又禁不住感歎。

    此時瑞王爺家一行人已誦了上來。瑞王爺剛自石階踏上醮壇。離蕭月生很遠。便長長一揖,躬腰極深,高聲長笑:「子虛先生真乃神人,能屈尊救治小女,實是本王之幸,大思不言謝了!」

    「王爺客氣了!」沙啞虛弱的聲音。配以蒼老的氣息,頗有令人不忍目睹地模樣。他此時比剛才更加做作,彷彿蒼老了二十幾年。

    他雖僅是輕緩的一拱手,但瑞王爺全無受輕怠之感,這等呼風喚雨、招電馭雷的天神般人物,實該如此,見他這般虛弱蒼老,心下大是不忍,忙關切的道:「先生快快休息,柳先生已告訴孤,說先生要閉關七日,本王這便帶先生前去靜室罷!」

    蕭月生目光掃過緊隨而至的眾女,對眾女妙目投來的感激與驚奇視若未見,仍是淡漠的點了點頭,隨著瑞王爺,步履有些蹣跚的下了醮壇。

    這般示弱示惠之舉,也僅是蕭月生心神一動之下的產物,平靜地臨安城,如今被自己這般一攪,怕是又有一番熱鬧可瞧,不知那些隱在暗處的各種勢力是否會顯出端倪。

    瑞王爺所安排地這座靜室,卻是在他的書房隔壁,與書房位於一間青竹遍佈的小庭院,清風徐來,颯颯作響,踏著竹枝夾雜的青石小徑,令人多了幾分雅骨。

    推開房門,僅有一張月白矮榻與一張軟黃玉蒲團,余物皆無,南壁懸兩個大字:若虛。字體飄逸,淡淡若無。此室確實是簡之又簡,以至於損。

    「這是本王平日靜坐之所,望先生莫嫌簡陋才是!」瑞王爺在房門前麻布上踩了踩腳,清除靴底泥塵,對早已踏了進去,正打量四周的蕭月生笑道。

    「不想王爺卻是向道之人,……嗯,若王爺真有興趣,山人倒可授王爺一套密法,配以王爺的體質,達到小成,卻也不難。」

    蕭月生負手觀看牆上兩個大字,漫不經心的說道,不經意間,飄逸不群之氣質隱隱,他以讀心神通觀之,這位王爺倒也難得,心性光明,且是個多情種子,生在帝王之家,殊為奇異。

    瑞王爺大喜,見過這位子虛先生的神通,他自是五體投地,以前所見的天師真人,俱都黯然失色,只是,心中震撼未散,尚未來得及想起求教,聽到主動傳授神法,豈能不欣喜若狂!

    「這七日之內,不能有人靠近,否則山人受擾,怕是有性命之危!」蕭月生未理會瑞王爺地欣喜與感激,目光自那兩個字上轉開,深深望著他,聲音沙啞中帶著凝重。

    「那……先生不須食物與水麼?」瑞王爺收起面龐地喜色,斂色恢復沉凝。

    「不必,辟榖小技,山人尚還省得。」蕭月生蹲身撫著軟玉蒲團,輕輕搖了搖頭。

    「……那好,七日過後,本王再恭候先生出關!」瑞王爺亦是向道之人,雖是修練得功夫差得太多,對於辟榖一術,也略微瞭解,子虛先生這般神通廣大,精通辟榖之術,也是理所當然,因此並未露出吃驚神色,拱手便要告辭。

    蕭月生送他出了小院,站在院口,他叫住了欲要轉身離開地瑞王爺,手指在胸靜虛空劃了兩筆,堅硬的青石小徑頓時出現了一個十字,約有巴掌大小,石粉飄飛,深已盈寸。

    蕭月生指了指腳下的十字,仍舊神色漠然:「若王爺實有急事,左腳掌心踩於十字中心,擊掌三下,山人自會聽到,收功破關。……王爺不必在院外派人守衛,在下自會佈置陣法,令人無法進入院中。」

    說罷,也不管瑞王爺聽明白與否,便拱了拱手,施施然轉身是回靜室,瑞王爺站在原處,怔怔細思著剛才所說之話。

    蕭月生走在竹枝夾著的小徑,揚了揚手,兩道綠光衝向竹林,兩枚巴掌大小的碧玉珮被拋了出去。

    外間千頭萬鍺的聲音頓然消失,天地間倏然靜寂下來,嘈雜不再,竹林中地幾聲鳥鳴聲格外清脆悅耳,可惜周圍清風難入,颯然的風掠竹枝之聲再難聽到。

    兩枚有玉珮拋出,一個是結界,另一個則是迷蹤,兩佩齊祭,神仙難入。

    瑞王爺剛踏入大廳,便見今上身邊最寵信的內宦葉青蝶正陪著十八弟喝茶,不由奇怪,對忙起身躬腰行禮的葉青蝶擺了擺手:「小葉怎麼來了?……官家也過來了?」

    葉青蝶四十許歲,白面無鬚,身材頎長,鼻準豐隆,雙目清正,風雅之氣撲面而至。

    葉青蝶受今上寵信,滿朝文武皆要賣他三分情面,但對於面前的這兩位王爺,他卻絲毫不敢輕怠,修長的手臂拱成一揖,風度翩翩,恭聲回答:「官家在宮內見到天降異象,電閃雷鳴,怕是累及諸王爺府邸,派小人並來探望。」

    瑞王爺與榮王爺對視一眼,向南遙遙一拜:「多謝官家掛念,此事與孤頗有關礙,稍後便進宮面票官家,小葉先回去覆命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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