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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7-12-13 19:59:01

我這一棒子,正好砸在了那癞蛤蟆的舌頭上面,痛得那畜生哇哇大叫,收回了纏在月娘腳踝上面的舌頭。
與此同時,它浮出了河面,那一對如燈籠般巨大的眼睛,放出了精光來,瞪著我。
下一秒,整個河面變得不再平靜。
無數拳頭大、足球大甚至有半人大的黑綠色癞蛤蟆,從水面之下浮現出來,一同發出了“哇、哇”的叫聲,將整個這一片大河都給充斥了去,讓人頭皮發麻起來。
沒有了拉扯,小虎將月娘拉到了河岸邊兒上,將她往后推,然后大聲質問道:“這,就是你要嫁給的神?”
月娘即便是剛剛從死亡線中掙脫出來,卻也是一臉淡然的樣子,平靜地說道:“它?只不過是神的看門狗而已,並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小虎說:“可它想把你給吃了。”
月娘依舊平淡,說你放心,神會懲罰它的,它的報應,遲早都會來臨。
我聽著兩人爭執,忍不住出聲說道:“如果你的神能夠懲罰它,那就讓它快一點,否則就來不及了……”
沒有等我說完,那些水下蟾蜍就已經按捺不住了。
隨著那巨大的癞蛤蟆一聲啼叫,滿河的蟾蜍都開始朝著我們這邊奮力遊來,有的到了河灘上,然后縱身一躍,朝著我們這邊跳躍而來。
它們的攻擊方式,是張開嘴巴,從里面噴濺出一些黑色的液體來。
而這些液體落在地面上,便有騰騰黑煙冒起。
煙里有毒。
這些玩意,絕對不是尋常的癞蛤蟆和蟾蜍,因爲它們除了一樣長得丑陋之外,還具有十分強烈的毒性,從這一點上來說,它們就已經是十分恐怖的了。
因爲曾經有過相似的經曆,面對這樣的場面,我多少還是穩得住心思的。
軟金索長棍在手,我毫無畏懼,那癞蛤蟆飛躍而來,我就如同打棒球一樣,猛然一棍子揮去,將那癞蛤蟆打得很遠。
砰、砰、砰……
一連擊飛了七八個大小不一的癞蛤蟆,突然間我頭頂上的天空陡然一黯。
天地都被遮擋。
我抬起頭來,瞧見河中那最爲巨大的癞蛤蟆,居然從中躍起,猛然騰身于半空之中,然后呈鷹撲之勢,朝著我們這邊淩壓而來。
我對后面的衆人大聲喊道:“快走。”
催促著人走,我卻並不逃避,而是將手中的長棍高高舉起,然后猛然一躍,硬生生地怼了上去。
砰!
長棍重重地戳在了那如同小汽車一般巨大的蛤蟆身上,它那白色的肚皮看似柔軟,卻堅韌得如同橡膠一樣,長棍戳中,卻望著旁邊滑落而去,根本無法著力其中。
但我在那一刹那,將全身的妖力陡然集中,噴薄而出,再無顧忌。
隨后那癞蛤蟆給我挑開,當我落地下來的時候,那癞蛤蟆“噗通”一聲,落到了河水里去。
它仿佛是受到了重創,落水之后,沒有再浮現,而是沈入水里。
與它一起的,是那些子子孫孫,居然也在同時消退,全部都沈入了水底,沒多一會兒,原本熱鬧非凡、蛙聲一片的河面,又恢複了原來的平靜。
它仿佛一條玉帶般,橫呈在我們的面前。
呼、呼……
我將那巨大的癞蛤蟆趕走之后,落在地上,因爲用力過度,全身有些酸麻,不斷地喘著氣,回想起來,有些后怕。
那畜生,很恐怖。
楚小兔沖上前來扶住了,對我說道:“沒事吧?”
我搖頭,說還好。
楚小兔沖著我眨眼睛,說你剛才的表現,很棒呢——想不到,平日里溫溫吞吞的你,居然會有這麽超卓的表現,帥呆了呢。
我苦笑,說我平日里,溫溫吞吞的?
楚小兔放開了我,沖著我眨了眨眼睛,說對呀,你不知道麽?一點年輕人的活力都沒有!
她走開去,而這個時候,月娘又要往前走,準備下河,小虎趕忙拉住她,說月娘,你瘋了麽?那些蛤蟆剛下水,一定藏在水底,準備使陰招呢,這太危險了啊……
蔡月娘卻不管,而是固執地說道:“它已經得到了神的懲罰,應該不會再敢動歪腦子。”
我伸出軟金索長棍,攔住了她,說你腦子壞了,眼睛也瞎了?剛才明明是我打退了那想吃天鵝肉的癞蛤蟆好吧?
月娘抬起頭來,看著我,一副神棍的表情,指著天:“一切都是天意,你剛才的行爲,也是神指使的。”
說完這話,她繼續向前。
小虎終究是少年人,有些慌,感覺拉不住月娘,便求教我:“侯哥,這該怎麽辦?攔也攔不住啊?”
我瞧見那月娘像是中邪了一般,搖頭歎了一口氣,然后將手中的棍子高高揚起。
我舉重若輕地往下一砸。
砰!
執拗的月娘后腦勺給我敲了一棍,雙眼翻白,直接就癱軟在了地上去。
小虎沒有預料到我會對月娘動手,下意識地抱住月娘,然后怒聲對我大叫:“你干嘛?”
我指著昏迷過去的月娘,說喏,這就是辦法啊。
瞧見月娘只是昏迷,並沒有受到別的任何傷害,小虎這才放松下來,轉怒爲喜,對我說道:“原來是這樣啊?”
我歎了一口氣,說別跟瘋子講道理。
小虎原本對我並不太友好,這會兒終于折服了,說道:“侯哥,厲害還是你厲害。”
表達完了敬佩之情,他又問:“接下來該怎麽辦?”
我試探性地問道:“要不,你先帶著她離開?”
小虎搖頭,說我就算是帶著她離開這是非之地,但她的精神恍惚,性情大變,終究還是會回來的——我防得住一時,防不住一世啊……
旁邊的楚小兔幫忙出主意:“聽說落花洞女都是未婚的,要不然你給她來一發,改變這個條件?”
小虎連忙搖頭,說不行,這怎麽行?
我說你不行?要不然,我勉爲其難幫下忙?
小虎羞惱,說什麽叫做我不行?別看我小,我什麽都可以了——我指的是這損招不行,你們說的,是被神盯上之前的條件,而月娘她現在,已經成了落花洞女,她自己的心也嫁給了神,如果我現在將她給玷汙了,她醒過來的第一反應,就是爲神守節,想盡辦法去自殺的……
我聽他說完,開口說道:“那我們就另外找路,繞開這條河。”
小虎說黑水河橫貫溝底,此處一樣,別的地方也是一樣,繞不過去的。
聽到他這麽說,我陷入了沈默。
過了好一會兒,我的心頭突然一動,走向了河邊去。
楚小兔叫住我,說那幫癞蛤蟆睚眦必報,想必還蹲在水底里,準備陰人呢,你小心一點啊……
聽到這關懷的話語,我點頭,笑了笑,然后將右手手掌,放在了緩緩流淌的河水之中。
一股碧綠蕩漾的青光,從我的手掌心處浮現出來。
隨后它迅速蔓延,落到了對面去。
緊接著,讓人驚訝萬分的事情出現了,這七八米寬的河面突然從中截斷,裂出了一條寬約一米五的道路來。
河底之下,滿是泥沙和鵝卵石,甚至水草和幾頭來不及撤離的癞蛤蟆。
整條河,突然斷成了兩截。
這情形讓衆人都爲之詫異,而我則催促道:“行了,別傻呆著了,趕緊過河。”
楚小兔回過神來,推了一把小虎,而小虎趕忙將月娘背在了身上,從我身邊走過,下到了那條突然出現的河底道路去,朝著對岸走去。
七八米的距離,對于河水算寬,但步行來說,幾步走過,倒也沒有發生什麽意外。
我待兩人走過,也走入其中。
這時水道不再,但所有的河水碰見我的時候,都自動地讓開了去,不敢靠近而來。
我感覺到了那頭巨大癞蛤蟆就在附近潛伏著,但它瞧見了這神奇一幕,終究還是給嚇到了,遲遲不敢動彈。
我們過了河,楚小兔立刻沖了過來,抱住了我的胳膊,使勁兒晃,然后激動地說道:“天啊,你這是使了什麽妖法,居然把整個河水都給截斷了?這個,也太神奇了吧?”
我平靜地笑著,說小手段而已,繼續走吧。
我們繼續向前,林子越發茂密,在黑暗之處,的確時不時地冒出一些古怪的嚎叫來,像極了小虎之前提過的野狼。
我將軟金索收回,走在最前面,小心防范著。
走了不知道多久,突然間前面的空間一轉,樹林變得稀疏,而林間樹下,居然出現了田壟,隨后我瞧見更遠處,居然有高高低低的村落出現。
我看著遠處的那些吊腳樓,知道我們的目的地坨弄寨子到了。
望著遠處的寨子,我突然間寨門口一處田壟上勞作的人影有些熟悉,快步走上前去,卻瞧見光著上身的馬一岙,正揮舞著鋤頭,在田間勞作著。
雖然不知道他在干什麽,我還是走過去,喊道:“馬兄,馬兄,你在干嘛?”
馬一岙抬起頭來,抹了一把額頭上面密集的汗珠,然后一臉疑惑地問道:“你叫我嗎?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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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2-13 19:59:13

瞧見這個因爲勞作而滿臉通紅,一身臭汗的男子,還有他的回話,讓我突然間有一種錯覺。
我面前的這人,難道是馬一岙的兄弟,又或者親戚?
不過他那頗具辨識度的兩撇胡子,還是將我所有的猜測都給打消了去。
這就是馬一岙。
我看著他,說馬兄,你到底怎麽了?不認識我了?
馬一岙拄著鋤頭,疑惑地看著我,好一會兒,方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認識我麽?你怎麽知道我姓馬?”
我有點兒惱了,說我不但知道你姓馬,而且還知道你叫馬一岙。
他咧嘴笑了,很像是我剛開始見到王虎時候的傻樣。
傻大個兒。
瞧見這個,我心里有些發虛,果然,隨后馬一岙開心地說道:“這你就猜錯了,我叫做馬九,可不叫什麽馬妙。嘿嘿嘿,你總算是猜錯了吧……”
瞧見他開心得像個一百五十斤的孩子,我有點兒難過。
因爲此時此刻的我,終于發現,他並沒有在裝。
他是真的傻了。
又或者,他失憶了,被人控制了。
就在我臉色鐵青的時候,楚小兔走了過來,對我說道:“這就是你要找的朋友?”
我點頭,說對。
馬一岙瞧見我身旁的美女,竟然有點兒害羞,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去,完全不像是之前那老司機的模樣。
我瞧見他臉上長出來的絡腮胡,知道他應該是淪陷在這里有一段時間了,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抓著他的胳膊,然后說道:“馬兄,我們走吧。”
我當時的情緒有點兒激動,因爲這個幾乎算得上是我人生偶像的男人,居然像個傻子一樣。
這是我難以容忍的事情。
然而馬一岙給我抓住了胳膊,下意識地就反抗了起來。
他一邊使勁兒扭,一邊大聲喊道:“救命了,有壞人,有壞人啊,大嬢孃、二嬢孃、三嬢孃,有壞人要抓我。”
他的力量很強,我感覺得到他的修爲還在,只不過因爲心智缺失的緣故,沒有方法將勁氣凝聚起來,所以被我牢牢鎖住,而楚小兔很是緊張地對我說道:“侯子,你別亂來啊,會出事的。”
小虎也很緊張,說來人啦,你住手,別鬧得一團糟。
我聽到這話兒,下意識地朝著村子望去,卻瞧見有一群人,還有幾個龐大的黑影子,從遠處匆匆趕來。
等走近一些,我發現人是女人,不過看上去年紀都挺大的,差不多有五六十歲,更老的仿佛已經到了耋耄之年,白發蒼蒼,滿臉皺紋和溝壑。
而那黑影就恐怖了,居然是幾頭身型巨大的大熊貓。
這大熊貓可不是電視上那種憨態可掬、萌萌的圓滾滾,每一個的身高都超過兩米。
它們一樣是黑白色,胖乎乎的,如同移動的肉山,但那臉顯得滿是肌肉,裂開嘴,牙齒尖銳鋒寒,爪子也是黑乎乎的,每一根指尖都如同匕首一樣修長而鋒利,看上去仿佛能夠生撕猛虎一般。
我可以肯定,這樣的圓滾滾倘若是放在動物園里去,每一個看過的小朋友,估計都會發誓再也不會來了。
因爲,這真的是太嚇人了。
殺氣十足。
瞧見這幾頭恐怖的大熊貓跟著那一群老女人走上前來,我下意識地往后退開,而旁邊的楚小兔則低聲說道:“沒有想到,傳說中絕種了的食鐵獸,居然會出現在這里。”
“食鐵獸?”
“食鐵獸也是大熊貓的另外一種稱呼,不過是遠古的野生大熊貓種,這東西每一個成年的獸類,都長得極爲粗壯,力大無窮,什麽虎豹財狼,在它跟前完全不夠看,一掌就能拍碎天靈蓋,傳說當年蚩尤出山,去跟黃帝打仗的時候,就是騎著這玩意兒。”
食鐵獸,等于大熊貓?
如果在之前的時候,有人跟我說吊炸天的蚩尤大神騎著一頭大熊貓,卻跟黃帝干架,我估計會捧腹大笑。
然而這個時候,我卻不認爲是在開玩笑。
因爲,這——一、二、三、四……總共四頭身型恐怖、肥肉堆積的大熊貓走到跟前來的時候,讓我都有一種近乎于窒息的感覺。
這是猛獸所帶來的特有壓迫力,即便是我,都感覺到呼吸不暢。
我下意識地放開了馬一岙,而他則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立刻就朝著前面那一幫老女人的方向跑了過去。
他跑到了一個垂垂老矣的婦人跟前,委屈地喊道:“大嬢孃,這個人欺負我,要抓我走。”
說罷,他躲在了一群穿著藍色土布衣服的老婦人身后,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一群人走到了我們跟前來,那領頭的老婦人睜開滿是眼屎的眼眶,用那渾濁的眼球打量了一會兒我,方才說道:“小夥子,你認識我們家的馬九兒?”
我當時也有些惱了,即便是對方氣勢驚人,但也沒有示弱,開口說道:“他不叫馬九,而是叫做馬一岙。”
老婦人點頭,說哦,原來如此。
她居然沒有任何生氣的情緒,而是對身后的馬一岙解釋道:“以前我們不知道你的名字,就隨意叫了你馬九兒,現在既然你朋友找上門來了,告訴了我們你的名字,那以后我們就叫你馬一岙吧。”
馬一岙聽了反而生氣,嘟著嘴,說不,馬一岙多拗口啊,不好聽,我喜歡叫馬九——馬九、馬九、馬九……
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嘟嘴生氣,老婦人一臉溺愛地看著他,搖頭苦笑。
她轉過頭來,對我說道:“你的朋友前些天的時候,被我們在坨弄死地附近發現了;他受了傷,又懵懵懂懂,一點兒記憶都沒有了,便擅自做主,將他接到了這里來養傷,沒想到他對這里很喜歡,也愛和我們這些老婆子待在一塊兒……”
我聽完她的說法,敵意消退,問道:“您們這兒,不是坨弄寨?”
老婦人點頭,說對呀,我們這兒叫做呆貴村。
我說那坨弄寨在哪里?
老婦人指著東北的方向,說你看到那邊的高山沒有,翻過那山,走到后面的林道,差不多幾里地的沼澤之后,就到了坨弄寨——你是準備去那兒麽?不行,不行,那里很可怕的,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到處都是討命的厲鬼,還有無數的鬼打牆,但凡走進去,基本上就不可能活著離開。你朋友能夠保住一條性命,算是很幸運了。
我很是著急,說那現在怎麽辦?
老婦人說他這種情況,應該是丟了魂,三魂七魄,任何一樣東西丟了,就會失憶,如果丟得多了,就會變成傻子,甚至躺在床上,什麽都不知道。
我看了一眼滿臉惶然的馬一岙,感覺他這模樣,跟傻子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我說能不能把魂招回來呢?
老婦人點頭,說這個是可行的,不過需要等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們有一個老嬢孃,最擅長這事兒,不過她出門采藥去了,過兩天回來,你們要是不嫌棄,就在這里住兩天吧。趁這段時間,你跟馬九……哦,錯了,錯了,他叫什麽來著?
我說馬一岙。
老婦人點頭,說對,馬一岙,你跟小馬多熟悉熟悉,看看有沒有可能讓他自己就清醒過來。
我聽完,十分感激地道謝,說多謝你,真的是太感謝了。
老婦人擺手,說沒事的,我們呆貴村太封閉了,很少來外人,外面的謠言也多,但其實我們還是挺熱情的——對了,說起來,你們是怎麽過的黑風溝?那里到處都是危險和陷阱,我們都沒有辦法出去呢……
我看了旁邊趴在小虎背上的月娘一眼,沒有說實話,而是含糊說道:“嗨,我就是心急我兄弟,就進來了,一路上,也是跌跌撞撞。”
老婦人沒有再追問,而是問我道:“你們……怎麽稱呼?”
我將自己和身邊人都介紹了一番,老婦人也給我們介紹,讓我叫她大嬢孃。
其余的則是二嬢孃、四嬢孃、七嬢孃等……
至于身旁的幾個巨大食鐵獸,她則溫柔地撫摸著那些惡獸的鼻子,微笑著說道:“它們幾個很乖的,這個是春天,這個是夏天,還有秋天和冬天,都挺可愛……”
那幾頭食鐵獸沖著我“嗷嗚”一叫,凶相不在,立刻就變得蠢萌蠢萌起來。
而老婦人則笑吟吟地對我們招呼道:“進村吧,遠道而來的客人,我請你們喝竹筒酒,吃糯米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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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7-12-13 19:59:28

老婦人盛情邀請,我們自然不敢怠慢,連聲道謝之后,跟著進了村子。
我想跟馬一岙走一塊兒,然而他似乎因爲我剛才的舉動而對我戒備心十足,我走近一些,他就走遠一些,根本不願意與我接近。
老婦人瞧見,笑著說道:“他現在就像小孩子一樣,你也別介意,等過兩天,給他招魂回來之后,就好了。”
我苦笑,說他以前不這樣子的。
老婦人回頭,看了一眼小虎背上的月娘,問道:“這姑娘怎麽回事?是病了麽?我們這兒有醫生,可以幫忙看一下的。”
小虎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雖然與他不熟悉,但是能夠明白他眼神里的含義,于是說道:“沒有,她只是有一些不舒服,休息會兒就好。”
老婦人深深地看了月娘和小虎一眼,沒有多說什麽,對我說道:“請。”
我與她一起前行,路過那幾頭體型碩大的食鐵獸身邊時,下意識地瞧了一眼這些大家夥兒,發現只要它們不露出凶相的時候,模樣跟平日里電視上瞧見的大熊貓,其實相差不遠。
就好像是放大版的大熊貓。
我有心想摸一下這畜生身上的絨毛,然而礙于旁邊的這些老太太,又終究還是沒有伸出手來。
繼續往前,我發現這個村子,當真如同《桃花源記》里面形容的世外桃源一樣,土地平曠,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那青石鋪就的道路上干淨整潔,沒有一點兒垃圾出現,就連灰塵都沒有。
而幾只土狗在前面晃過,田里還有水牛和馬兒,但都沒有瞧見任何牲口的糞便。
這田野到處青草茵茵,路邊栽著桂花樹,微風吹拂,卻有異香浮動,讓人覺得這地方,當真是風景秀美,讓人流連忘返。
這兒的人不多,水田里有好幾個男人在勞作,都顯得十分勤勞。
他們佝偻著腰,忙忙碌碌。
幾人一刻都不停歇,就像機器人一樣,不知疲倦。
進了村子,這屋前屋后除了菜地之外,還有藥田,我一眼望去,認出了好幾種藥材來。
那老婦人熱情地給我介紹,說我們這兒的氣候溫和,土地肥沃,藥材種植條件十分不錯,黃芪、貝母、元胡、桔梗、黃連、當歸、川芎、生地、白術、白芍、茯苓等等,這些藥材都有出産,而且品質優異……
隨后她指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人說道:“小九兒她對制藥、配藥等事兒十分擅長,一會兒你們這姑娘醒了,要是不舒服,可以找她。”
那個被叫做“小九兒”的老婦人聽到,沖著我咧嘴一笑。
她一張嘴,我能夠瞧見她滿口的牙齒都是黑黑黃黃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不過除了牙齒黑黃、頭發灰白和滿臉皺紋、老人斑之外,不知道爲什麽,我隱約能夠感受得到她的容貌,在年輕的時候,應該是極美的。
怎麽說呢?
我感覺她跟蔡月娘的氣質有一點像。
這麽對比其實很不合適,不過不知道爲什麽,這就是我當時的第一反應。
也是直覺。
進了村子,一樣是干淨整潔,完全沒有普通農村那種髒亂而局促,整整齊齊的一條青石道,兩旁是精致的木質建築,空氣里彌漫著桂花香。
這兒所有地方都修補得很是細致,精心雕琢,給人的感覺不像是深藏在山中的村落。
它像是某一處特意搭建起來的影視基地,又或者特地規劃出來,給遊客遊覽的風景區,一點兒煙火氣都沒有。
而且走進村子來,我幾乎都沒有瞧見什麽男人。
幾個食鐵獸進村之后,就各自離散,其余的女人也是,除了幾個年長的之外,其他的都各自離開了。
老婦人對我說道:“我們這兒有客房,先送你們過去那里歇息一會兒,然后請你們到我那里去吃飯,你覺得怎麽樣?”
我拱手,說入鄉隨俗,全憑您安排。
老婦人微笑,而前面一個拐角處,走出了一個老頭兒來。
那老頭大約五六十歲,白發蒼蒼,身子佝偻,挑著一對糞桶,瞧見老婦人,就像瞧見貓的老鼠一般,趕忙往后退去。
老婦人的眉頭下意識地皺起,隨后喊住了他:“阿大,你等等。”
那個被叫做阿大的老頭將糞桶放下,慌忙跪下,說大嬢娘,我錯了,我不該走主道的……
老婦人眉頭一揚,說你站起來,都跟你說了,在我們呆貴村,用不著來這些——你去跟吳阿三說一聲,今天來了貴客,讓他準備幾桌流水席,另外讓楊老七把地窖里藏著的好酒拿出來,招待客人,知道了麽?
阿大聽聞,喜上眉梢,笑著說道:“好,好嘞,我去叫他們弄。”
老婦人吩咐道:“叫他們快點啊,客人趕了一天路,都餓了。”
老頭趕忙拱手,說好,好,一定。
他挑著糞桶,美滋滋地從屋邊小道離開,老婦人對我們說道:“我們這兒的吳阿三,以前是個廚師,做紅白喜事流水席出身的,手藝很不錯,一會兒你們可得好好嘗一嘗。”
我聽到了,又趕忙躬身,說勞煩您了。
老婦人故作惱怒,說你再這麽客氣,那我就攆人了啊。
我這才長吐一口氣,說好,好,我不客氣了。
老婦人這才喜笑顔開,說對嘛,你們是馬九兒的朋友,也跟我的孩子一樣,高興著呢……
這村子不算大,說話間就到了供我們休息的地方。
那是一處大部分都是用竹子構建的屋子,樓前有垂蔭覆地的大榕樹,旁邊有蔥茏的鳳尾竹,它雖然只有一層樓,但修築得十分漂亮,就好像是電視上面的建築一樣。
我們走進了這竹屋,最外面是一處客廳,里面的桌椅板凳十分齊全,大部分也都是用竹子制作而成。
老婦人給我們介紹,說這兒一共有四個房間,都有床和被褥,你們自己調配一下,屋后面有水井,不過要洗熱水的話,你提前說一聲,我讓人給你們送過來。
我打量了一下這周圍的環境,非常雅致,那牆上還挂著字畫。
那些字畫,筆迹秀美瑰麗,畫風蔚然出色,讓人感覺好像是古代學堂一般。
我滿心感激,說您想得真周到,謝謝,謝謝。
老婦人瞧見我們很滿意,也開心地笑了,然后對身邊的馬一岙說道:“馬九兒,你跟你朋友一起住兩天,一會兒來吃飯,嬢娘回去了啊。”
馬一岙一聽,趕忙抱住了她的胳膊,委屈地說道:“我不,嬢娘,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想跟他在一起。”
老婦人很奇怪,說爲什麽呢?他是你朋友啊?
馬一岙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一樣,說不,他才不是我朋友呢,我都不認識他。他是壞人,我不要跟他待在一起。
老婦人給小孩兒一般的馬一岙纏得沒有辦法,對我苦笑道:“你看這……”
我也無奈了,對她說道:“沒事,讓他回去呗,等回頭的時候,我們商量一下,怎麽幫他招魂吧。”
老婦人淡淡一笑,說也好。
她領著人離開,當她們一行人離開了我們視線里的時候,一直都沒有說話的楚小兔終于忍不住了,開口說道:“侯子,我覺得……”
我伸手攔住了她,低聲說道:“止言。”
我讓楚小兔別亂說話,而小虎檢查了一下旁邊的座椅之后,將一直處于昏迷狀態的蔡月娘給放了下來,隨后身子伏低,將耳朵貼在了地板上面傾聽著。
好一會兒之后,他站起來,朝著我打了一個“沒人”的手勢之后,又去了別的地方。
來回搜了一圈,小虎回到了大廳里來,對我說道:“沒有布置,應該不會有人在偷聽。”
我點頭,說好,你覺得剛才那個大嬢娘所說的話,有幾成真假?
小虎看我,說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我說都可以談談。
小虎想了一會兒,然后說道:“我先說我比較肯定的事情——首先‘呆貴’在苗語里面的意思,是女人、美女的意思,呆貴村,按照你們漢人的說話,應該叫做女人村。”
女人村?
我琢磨了一下,問道:“你的意思,是?”
小虎說我能夠確定的事情,是這些老女人,應該都是當年進山的落花洞女——傳說中的事情果然是真的,在黑風溝里面,果然有一個專門接納落花洞女的村落,也就是這兒。
我有些驚訝,說是麽?這些人都是落花洞女?但爲什麽她們看起來,並不像月娘一樣,傻乎乎的,就好像是沒有魂兒一樣?
小虎搖頭,說我不知道——事實上,我也很奇怪,而有一件事情更讓我奇怪,你知道是什麽嗎?
我搖了搖頭,說你時間緊張,你別繞彎子,直接說。
小虎低聲說道:“那個小九兒,我其實是認識的,應該說是有記憶——她是我們鄰村王寨的,叫做王翠華,在我還只有五歲的時候,作爲落花洞女,給送進了山里。”
我說哦,這有什麽奇怪的,你當時還小,她沒有認出你來,不是很正常麽?
小虎搖頭,一臉嚴肅地說道:“我是想講,我差點兒認不出她來了——你知道她被送進山里的時候,多少歲麽?”
我聽到他這麽說,聯系前后,不由得一臉驚恐,說道:“等等,七八年前的事情?”
小虎點頭,說:“當年的她,只有——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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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7-12-13 19:59:44

小虎的一句話,讓我們都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涼氣來。
那個被叫做“小九兒”的老婆婆,如果真的是小虎口中七八年前進山的王翠華的話,那事情就變得古怪了。
到底是什麽事情,會讓一個年紀滿打滿算也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女人,變成六十多歲的老婆婆呢?
楚小兔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是不是當時的年紀太小,記錯了?”
小虎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認真地說道:“我三歲修行,五歲就能夠背誦爺爺叫我的《毒蠱經》,那可有一萬多字,我倒背如流,你覺得我會記錯麽?”
我伸手攔住了楚小兔,說:“你繼續講。”
小虎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說道:“無論是當年的王翠華,還是現在的蔡月娘,她們在進山的時候,都是迷迷糊糊,像是失了魂一樣;而不同的,是現在的王翠華不再失魂,看樣子還是十分清醒的,唯一不對勁兒的,是她突然間老了數十年,直接從少年跨越到了老年。”
他深吸了一口氣:“這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麽,恐怕就涉及到了這個村子里,最大的秘密。”
我點頭,說對,這里有古怪,而且很不一般——你們看到沒有,這村子里面的男人,都很不正常。
楚小兔也附和:“對,無論是你這朋友馬一岙,還是田里面插秧的那幾個男人,再就是見到那老太婆就跪倒在地的挑糞老頭,都是一樣的,很不正常。”
小虎說道:“還有他們的名字,你們注意到了沒有?阿大、吳阿三、楊老七,還有他們給你朋友取的名字……”
我的眼睛眯了起來,冷冷說道:“馬老九——既然是撿來的,爲什麽知道他姓馬呢?”
楚小兔說從她們的命名原則來看,這個村子里,應該只有九個男人。
我說對,不但如此,這九個男人,都承擔了最主要的勞務工作,什麽髒活累活,都是他們在干,而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些女人,都在干什麽呢?
說到這里,我有些頭疼。
如果說這些老太婆都是落花洞女的話,那麽爲什麽在這兒的情形,跟外界是反著過來的呢?
明明失魂落魄、精神有問題的落花洞女,個個都精神抖擻,七老八十了還健步如飛。
而其余的男人,卻都傻傻呆呆的,整日忙碌,卻毫無疲憊。
這樣的情形,真的是太古怪了。
小虎看著我,說侯漠,月娘能不能得救,脫離落花洞女失魂落魄的狀態,安全離開,就看我們是否能夠發現這個村子的秘密了。你之前說了,會幫我的,對吧?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說當然,君子一諾值千金。
小虎有些激動,說我不想月娘變得跟那幫老枯皮一樣,又老又丑,你答應我,不管出現任何事情,你都不要讓她變成那樣,可以麽?
我伸手過去,抓住了他一直都在顫抖的肩膀。
我知道,這個少年郎,不管他裝得多麽成熟世故,但內心之中,終究還是個沒有經曆過事情的小孩子。
我必須給他足夠的信心。
所以我按住了他的肩膀,認真地說道:“小虎,我答應你,只要我活著,我就會爲了我的承諾而堅持。不光是她,我還得將我的朋友馬一岙帶出去,而且不是一個傻子,得回到原來的模樣,這一點,我用我的人格,跟你保證。”
聽到我低沈的聲音,和堅定的眼神,小虎終于松了一口氣,對我說道:“剛才那個老太婆說什麽丟魂了啊,三魂七魄的事兒,都是借口。”
我點頭,說我知道,所謂三魂七魄這事兒,太過于虛無缥缈,並無定論。
小虎又說道:“我們在這兒,得萬分小心——我剛才用我爺爺教的望氣之法,打量了這一幫人,每一個老太婆,都是很厲害的修行高手,最厲害的是那個一直跟你說話的‘大嬢娘’,她的氣息濃郁到幾乎凝結成團。如果認真起來,我們三個,沒有一個人是她對手。”
我看著他,認真問道:“真的?”
小虎點頭,說千真萬確,不但如此,那幾個食鐵獸也都是馴化了的,有一定的智商和人格,如果到時候讓這些畜生出來,我們想逃走,也很難。
他的話不但讓我心驚膽戰,也讓旁邊的楚小兔臉色一陣發白。
她咬著櫻桃小嘴,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說道:“咱們不是說去離別島找黃大仙的麽,怎麽會跑到這個鬼地方來了?”
我苦笑,說離別島,只有馬一岙知道,所以我才會來這兒找他,誰會想到,居然變成這樣了?
楚小兔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山景,然后說道:“那,我們現在跑,來不來得及?”
我沒有說話,反倒是小虎回答:“不行——你往里面跑,是死地坨弄寨子,且不管那老太婆說的鬼打牆到底是真是假,有沒有在騙我們,但絕對很危險;而如果想要離開,出了黑風溝,也很難,畢竟我們來的時候,是靠著月娘帶路,所以一路風平浪靜,但如果想要出去的話,恐怕就難了……”
他這般說完,我的腦海里頓時就跳出了一個詞語來。
龍潭虎穴。
事實上,除了小虎所說的這些之外,我還看出了許多的不對勁兒來,我甚至懷疑這個所謂的呆貴村,其實就是當年的坨弄寨子。
因爲身處其間,我總感覺到一絲絲陰冷之氣,而這氣息,並不像是絲竹之間的淡雅。
而是死氣。
當然,這也只是我的一種直覺,沒有具體的證據來支撐。
幾個人在這兒低聲說著,突然間門口的走廊處傳來了腳步聲,我們趕忙閉上了嘴,回過頭去,瞧見一個稍微年輕一點,不過也足有五六十歲的老婦人走了進來。
當她發現我們都看向她的時候,居然有些臉紅,低下頭去。
她說道:“大姐讓我過來,告訴你們一聲,宴席準備得差不多了,你們跟我過去吧。”
我估算了一下時間,有些驚訝,說這麽快?
老婦人說:“不算快,很多東西都是現成的,吩咐一聲,立刻就可以開火做了。而且你們過去,可以先喝點茶。”
我有些猶豫,看了小虎一眼,他趕忙搖頭,說我不去了,太累。
我瞧見他往月娘的身邊靠去,知道他放心不下月娘,害怕我們走了之后,這些老婦人會將本身也是落花洞女的月娘給帶走。
但如果我們帶著月娘去赴宴,免不了又會被問詢起,難以自圓其說。
我想了一下,對那老婦人說道:“我這小兄弟有些不太舒服,我跟你們一起去吧,回頭的時候,我給他帶點飯過來就行了。”
老婦人抬頭看了一眼小虎,又趕忙低下頭去,說道:“好。”
她轉身往外走,我跟在后面,沖小虎打了一個手勢,而楚小兔則跟著我過來。
我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不願意楚小兔跟著我,瞪了她一眼。
我示意她跟著小虎一起留下來。
然而楚小兔卻伸手過來,將我的胳膊挽住,然后裝作沒看到,開心地說道:“好啊,終于有吃的了,這一天下來,還真的很餓呢……”
我瞧見她執意如此,有些無奈,只有跟著她一起走出了門。
過來叫人的老婦人有些害羞,只顧著低頭走路。
我們走在后面,楚小兔故意拉得遠一些,然后在我耳邊低聲說道:“姥姥教過我一些識毒辨蠱的法子,我跟著你去,免得你在宴席上面給人下了藥,也變成你朋友那個呆子模樣——要真的是那樣,我們都沒救了。”
我這才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從朝著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然后我低聲說道:“謝謝。”
楚小兔抬起頭來,忍著笑說道:“哼,瞧你這德性。”
那大嬢娘的住處,離客房不遠,走了兩三分鍾,順著石板路走到盡頭就到了。
她這兒的住處,要比其它的木樓要高大一些,足有三層,然后木板上刷著桐油清漆,看上去就非常豪華。
我給引進了屋,發現這兒的構造與普通吊腳樓很不像,反而類似于古裝電視劇里面的場景。
典雅精致。
過了堂屋,來到左廂房的靜室,發現這兒的擺設十分簡單,正中間是木茶幾、蒲團。
不遠處的角落有一個屏風,上面繪著的是一個三頭六臂的古代戰將,腦袋上似乎還有牛角,而胯下則正是凶相畢露的大熊貓。
大嬢娘在里面等待,待我和楚小兔落座之后,她給我們沏茶,一整套茶藝行雲流水,讓人看著十分舒服。
喝茶的時候,只是簡單聊聊,沒多一會兒,有人過來說一聲:“飯好了。”
大嬢娘讓人撤去了茶具,擺上碗筷和酒杯,然后揮了揮手,走進來一人,居然是馬一岙。
他是過來上菜的,端著盤子,目不斜視。
當他放下盤子時,大嬢娘想起了什麽,對他說道:“你別忙乎了,這都是你的朋友,坐下來一起吃吧?”
馬一岙憨笑著說道:“我在廚房吃過了——吳阿三做的飯,就是香,嘿嘿,嘿嘿……”
他放下金屬圓蓋罩著的盤子,轉身離去。
大嬢娘伸手,放在那金屬蓋上,然后笑吟吟地說道:“窮鄉僻壤,沒有什麽好吃的,不過東西都挺有特色的,比如這一道——吱三吱,蘸著我們自釀的醬油,味道特別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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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7-12-13 20:00:07

光滑水亮的金屬蓋子揭開,那純白色的瓷盤之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十來個粉嫩嫩的小玩意兒。
我盯著看,發現臥槽,這居然是一窩剛剛生出來的小老鼠。
這些小老鼠每一個都比小指頭的一半小,躺在盤子里,居然還活著——有的在睡覺,眼睛都沒有睜開;有的則無意識地滾動著,讓人感覺到毛骨悚然。
大嬢娘卻咧嘴笑道:“吃這個東西,是有講究的。”
她拍了拍手,有人進來,遞上了三副尖端燒得通紅的鐵筷子,擱在我們跟前。
大嬢娘親自給我們示范,說爲什麽叫做‘吱三吱’呢,這里面是有說道的——用燒紅的鐵頭筷子夾住活老鼠,它會“吱兒”的叫一聲,這是第一吱兒;再來將它沾上特制醬油時,又會“吱兒”一聲,這是第二吱兒;當食用者把小老鼠放入口中,咬破之時,鼠發出最后一“吱兒”……這便是“吱三吱”,講究的是一個鮮美生動,活靈活現,能夠讓食材在口齒之間,有最大的原味保留……
她說完之后,將那拼命掙紮的小老鼠放進了嘴里,猛然一咬。
那小老鼠果然發出了一聲“吱兒”的聲音。
大嬢娘咀嚼著,有鮮血從她烏紫色的嘴唇之中流了下來,她伸出舌頭,將血液舔了回去,然后閉上了眼睛。
她很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歎道:“啊,真美味……”
我瞧見她這老饕的模樣,不知道爲什麽,有點兒想要嘔吐。
最讓人接受不了的,是她吃完之后,睜開眼睛來,招呼我們道:“來啊,趕緊嘗一嘗,這些蜜唧要是睜開了眼睛,就不好吃了,腥味就會重。”
我有些接受不了,搖頭,說算了,算了。
楚小兔也是一臉蒼白,不敢嘗試。
大嬢娘瞧見我們都不願意伸筷子,有些失望,說唉,現在的年輕人啊,都沒有什麽用于嘗試的精神,你們真的得試一試的,這個真的很好吃。
將我們都不肯吃,大嬢娘又拍了拍手掌。
馬一岙又來上菜,這一次就沒有停歇了,先后上了油炸蝗蟲配花生米、油炸蜈蚣、涼拌折耳根、血水肉、炒腌魚、酥炸竹蟲配九香蟲、小白菜釀肉,最后還上了一鍋牛癟湯。
除此之外,還配了看上去黃晶晶的泡酒。
酒里面有一些碎屑,天知道是泡了什麽東西的組織物。
這里的每一道菜都很有特色,而且有點兒挑戰我的想象力。
特別是那個牛癟湯。
這玩意據說是用牛胃反刍出來的草糊糊弄出來的,有一股糞便和青草混雜的味道,再加上帶著血絲的牛肉,那叫做一個嫩。
全部上來之后,我的筷子伸了半天,最終都沒有落下來。
楚小兔幫我做了選擇,她夾向了那涼拌折耳根和小白菜釀肉,那炒腌魚的糊米,她也會吃一點。
我有樣學樣,楚小兔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瞧見我們這小心翼翼的模樣,大嬢娘咧嘴笑了,說怎麽的?兩位貴客,是不合胃口麽?
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該怎麽說,而楚小兔則說道:“我們兩個,都是吃素的,沾不得太多葷腥。”
大嬢娘有些驚訝,說啊?這樣啊,不吃肉,怎麽有勁兒干活呢?
我趕忙接茬,說口味淡了,估計是改不過來了。
一餐下來,菜沒多吃,酒也沒有喝。
大嬢娘十分失望,也沒有再宴席上面跟我們談太多,也沒有勸酒,吃過飯之后,她留我們下來飲茶聊天。
我跟她說著話,腦海里卻盤旋著她將那一整盤的小老鼠全部吞進肚子里面的情形。
事實上,此時此刻,她的唇齒之間,還都是鮮血。
這樣的狀況,讓我渾身都止不住地泛起雞皮疙瘩來,有一種想要馬上逃離的沖動。
然而我卻不敢。
因爲我對面的這個老女人,按照小虎的說法,是修爲幾乎都凝聚成氣,化作實質,這樣的家夥倘若是跟她公開翻臉,只怕我們都沒有辦法活著離開這里。
要是能夠維持表面上的平靜,那麽該忍還是得忍。
我小心翼翼地應付著這個老太婆,而她則跟我聊起了關于如何召回馬一岙神魂的事情來,說需要準備這樣那樣的東西。
像什麽招魂草、八步花、羅摩葉,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而這些東西,在園子里是沒辦法種出來的。
這些藥草,都生長在陰氣最盛的地方。
而這兒陰氣最盛的地方,莫過于坨弄死地那里。
那地方白天都陰氣森森,一旦到了晚上,嘿,那里可就是黑風呼呼,到處都是鬼打牆,一輩子都要困在里面,化作一堆白骨了。
所以想要去找尋這些藥材,就得白天去,而且在下午三點多,就得立刻離開,否則就極有可能留在那里。
她那位擅長招魂的姐妹可能會在三天之內回來,但這兩天,如果有時間,可以先把材料配起。
聽到她的話語,我裝作沒有多想的樣子,說道:“那我們明天就出發。”
大嬢娘很滿意,點頭說道:“嗯,如此最好——你們不太熟悉道路,我讓小九兒給你們領路,到時候碰到什麽認不出的藥草,也可以問她。”

小佛說:今天母親動手術,眼科,有點忙,不加更了哈,理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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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7-12-13 20:00:32

我表現得很感激的樣子,連連點頭,說好,謝謝。
聊了一會兒天,大嬢娘打起了呵欠來,我趕忙告辭,她也不留,只是吩咐我們明日早點起床,不要耽誤白天的時間。
出了門,夜風一吹,我感覺有點兒頭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楚小兔。
我害怕剛才的飲食里面,被人下了蠱毒。
楚小兔卻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表示酒菜里面,是沒有動任何手腳的。
我有些憋尿,對帶路的老婆子告了一聲罪,問哪兒有廁所。
老婆子指著屋后,說那里有一個小茅房,你在那里上就好。
我千恩萬謝,趕忙跑過去,發現這兒的茅房跟湘西許多鄉下的茅廁差不多,跟這兒的建築風格多少有一些不太搭。
我本來只是想要解個小手,沒想到進了茅廁,給那臭味一熏,就有了便意。
這世上事,有幾樣是憋不住的,我即便是夜行者,也是不行,當下也是寬衣解帶,一番宣泄之后,突然間發現沒有擦屁股的手紙。
這事兒可就尴尬了,我左右打量,發現茅廁里啥也沒有,便忍不住出聲喊了兩聲。
我想叫楚小兔,結果她們在前屋,根本沒聽到。
這讓我有些絕望,正琢磨著怎麽離開,突然間從門口的縫隙處,伸進來了一只手。
那手上,拿著一截粗糙的草紙。
我接過來,十分激動,說謝謝,謝謝——對了,您是哪位?
門外有人粗聲粗氣地說道:“我是阿大,您是大嬢娘最尊敬的客人,能夠幫到您,是我的榮幸。”
阿大?
就是那個挑糞的老漢?
我腦子里一下子就將名字跟人的模樣對上,又趕忙說了一聲感謝,結果那人已經離開。
我拿了手紙,很是感動,正要解決如廁問題,然而卻突然間發現草紙之上,似乎有什麽字迹。
因爲這會兒已經天黑了,光線模糊,所以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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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7-12-13 20:00:48

我不得不將草紙高高舉起來,然后借著遠處的圍觀打量。
隨后,我認出了草紙里面的字來。
正面:“趕緊離開,趕緊離開。”
反面:“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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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7-12-13 20:01:03

這字迹歪歪扭扭,不過能夠看得出來,是在很焦急的情況下寫上去的,不但如此,大概是因爲激動,還把紙都劃破了一些。
我翻看了一下,發現沒有遺漏之后,趕忙擦干淨屁股,將紙扔進了茅坑,然后跑了出來。
我這一出來,就瞧見黑暗中站著一個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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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7-12-13 20:01:16

是那個引路人。
她的臉,如同死人一般板著。
雙眼翻白。
我給她嚇了一跳,有些心虛地說道:“怎麽了?”
那老太婆盯著我,好一會兒方才說道:“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在喊什麽,就過來了。”
我趕忙搖頭,說沒,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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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7-12-13 20:02:42

洗過手,我與楚小兔離開了大嬢孃的住處,回到了接待客人的竹樓這邊來。
將人送到了門口之后,那老太婆這才朝著我們行禮告辭。
我之前說過,這個接引我們行路的老太婆,與人交際的時候,有一些害羞,或者說不太適應,給我的感覺好像是小姑娘一樣。
然而當她出現在茅廁之外時,我還是給她猛然嚇了一跳。
當時她臉上,面無表情,那眼神的陰冷,還是很符合她此刻的相貌和年紀。
我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
所以一路上,我都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阿大給我遞草紙,到底有沒有被這個女人看到?
而她看到了,會不會發現其中的蹊跷和端倪呢?
我回憶了一會兒,想著那紙上雖然有模糊字迹,但已經被我那般“處理”了,她們未必還能撬開茅廁,將糞坑里面攪和出來?
不可能。
這般一想,我的心情稍安,隨后又有一些激動。
對,是激動沒錯。
因爲阿大的求援,讓我知道了一件事情,那便是這里的男人,並非所有的都如同馬一岙般傻乎乎的。
已經有人不再受到落花洞女的控制,開始試圖與外人聯絡了。
這是一個好現象。
我們,或許能夠從阿大的口中,獲知這個叫做呆貴的村子里,到底隱藏著一個什麽樣的大秘密。
而這個秘密,不但涉及到落花洞女,而且還涉及到馬一岙的蘇醒和回歸。
這個,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至于什麽還魂草、八步花和什麽羅摩葉什麽的,還極陰之地的鬼魂等等,這種封建迷信拿來騙我,到底又是什麽想法呢?
一席酒席,雖然吃得並不多,但我卻接受了太多的信息,亟需與人討論。
我和楚小兔回到了竹樓,發現大廳無人。
這情況嚇到了我,干嘛大聲喊道:“小虎,小虎……”
我害怕被落花洞女們各個擊破,趁著我和楚小兔赴宴,將小虎和月娘給端了去,好在幾聲過后,從側西廂房傳來了小虎的回應:“在這里。”
原來他已經移到了房間里去。
我松了一口氣,趕忙前往房間,一進去,瞧見月娘躺在了竹床之上,衣衫不整,而小虎的衣服也是十分淩亂。
我有些心驚,忍不住說道:“年輕人,你剛才這是……”
小虎很尴尬,趕忙揮手,說不,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子,我、我其實只是……
楚小兔“咯咯”直笑,說沒事的,少年人,火氣壯,美人在前,扛不住了,來一發也是正常的,不過——男女之事,講究的是兩情相悅、你情我願,你將人家給綁在床上,霸王硬上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她說到后面的時候,臉上不由得籠罩出了寒霜來。
很顯然,她對待男女之事很是開放。
但對于強迫女性意志這種事情,還是很敏感的。
小虎瞧見事兒鬧大了,趕忙解釋道:“真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子——剛才有一陣風鈴聲響起,月娘突然就醒了,大吵大鬧,我怕被外人聽到,就用布堵住了她的嘴,沒想到她拼死反抗,把我的衣服都給撕扯了,又去脫自己的衣服,我也是剛剛制服她,狠心把她給綁起來打暈,結果你們就進來了。”
聽到他緊張的解釋,我沒有再調侃,而是嚴肅地說道:“你是說,她聽到一陣風鈴聲,就醒了?”
小虎瞧見我相信了他,松了口氣,點頭,說對。
我說哪里傳來的?
小虎回憶了一下,指著村后的方向,說那里。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然后說道:“那是坨弄死地。”
楚小兔也回過神來:“那個地方,有問題?”
我點頭,說秘密或許就來自于那后山之處,包括落花洞女,以及讓馬哥他們陷入失憶狀態的原因,都是在后山,他們所謂的坨弄死地。
楚小兔看著我,說你今天還答應了那老巫婆,說我們明天一早,就要去后山。
我點頭,苦笑著說道:“不然怎麽辦?沒有這緩兵之計,今天的鴻門宴,估計就直接上來,把我們給拿下了。”
小虎有點兒聽不懂,問到底怎麽回事。
楚小兔將剛才酒席上發生的事情跟他講起,小虎聽完,有些疑惑,說既然她們有足夠的力量拿下我們,爲什麽還不動手,偏偏要等到明天,讓我們出發去后山呢?
我其實已經想明白了,說現在不動手,原因有兩個,其一,她們想要萬無一失,害怕出現意外;第二,她們想讓我們也變成奴隸。
楚小兔接著回答,說而變成奴隸的秘密,就在后山。
小虎問我,說那我們該怎麽辦?
我深吸了一口氣,將遭遇到阿大求助的事情,跟他們聊起,聽完之后,小虎有些興奮起來。
他說如果是這樣的話,謎團就能夠解開了——阿大看樣子,在這個鬼地方應該是待了許久,所以才會逐漸擺脫控制,恢複神智,而他對這兒的了解應該也會很多,只要我們能夠聯系上他,一切的秘密,都將全部解開。
我點頭,說事不宜遲,就在今晚吧。
小虎苦笑,說你先往外面瞧一眼吧。
啊?
我愣了一下,低聲說道:“怎麽了?”
小虎說你來的時候可能沒有發現,事實上,在我們入住這兒之后,在竹樓外面的三處地方,都有人在潛伏監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都給人看著呢,根本出不去的。
我猶豫了一下,說你確定是三處?
小虎搖頭,說我觀察到的,是三處,沒有觀察到的,估計還有。
我聽到,整個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憂愁之中來。
明明只要往前一步,就能夠解開謎團。
但我們卻偏偏不能打破僵局。
因爲一旦平衡打破,我們將要面臨的,就是落花洞女們巨大的壓力,而面對著這些家夥,我們完全沒有勝算的把握。
怎麽辦?
就在我們都一臉憂愁的時候,我旁邊的楚小兔卻突然說道:“我來。”
啊?
我看著她,說你來?這樣的天羅地網,你怎麽出去?
楚小兔沖著我眨了眨眼睛,然后笑著說道:“山人自有妙計,我怎麽做,就用不著你來操心了。”
應下任務,楚小兔對我們吩咐道:“我走了之后,你們在這里耐心等待著,如果我被抓了,你們千萬別去救,一定要想辦法逃離這兒,去找厲害的外援來,不然就憑你們兩個,根本不夠塞人家的牙縫,知道麽?”
我們點頭,說好。
楚小兔瞧見我們應承之后,讓我們裝模作樣,各自回房,她也回了房間。
沒多一會兒,我聽到有很小的動靜,在隔壁房間里出現,那並不是一個人,反而如同狸貓一般,隨后動靜落到了地板之下,緊接著再無聲音。
我一開始有些困惑,隨后我想起了之前自己在鵬城遇見的那個黑貓少年。
一切豁然開朗。
楚小兔顯露出了本相,然后憑借著化形的變化,脫離了監控。
這是出人意料的,只不過,她能夠瞞過外面的監視者麽?
她能夠找到阿大麽?
我憂心忡忡,在這樣一個陌生的深山村寨里,面對著種種古怪之處,我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而除了壓力之外,我還感受到的,是自己的羸弱。
如果我能夠“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一身修爲驚天動地,那麽這些魑魅魍魉,對我來說,又如何能夠成爲滯礙?
如此胡思亂想,時間滴答滴答過去,月亮偏移。
從一更天,到四更天,外面毫無動靜,整個隱藏在黑風溝深處的呆貴村如同鬼蜮一般。
除了蟲子的鳴唱和夜空中突如其來的幾聲貓頭鷹叫聲之外,再無其它。
楚小兔一直都沒有回來。
我和小虎守在了月娘躺著的房間里,兩人焦急以對。
作爲少年人,小虎的耐心並不強,等到天色快要麻麻亮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了,霍然站起,對我說道:“爺爺說過一句話,是一個偉人說的,‘不再沈默中爆發,就在沈默中死亡’,不能再等了,小兔姐姐肯定是出事了,我們走!”
我伸手,攔住了他,堅定地說道:“別自亂陣腳。”
小虎有些惱了,這樣的對話這一夜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他耐不住了,對我說道:“你若害怕,留在這里便是,我自己出去……”
他話語剛落,外面走廊處傳來了腳步聲。
隨后,門吱呀一聲響起,卻是滿身露水的楚小兔摸了回來。
我們都很激動,迎上前去詢問,然而楚小兔卻告訴我們,她摸了一晚上,好幾次都被發現,但並沒有找到阿大。
她跟我們講述了這一晚上的經曆,雖然走了個大概,但總感覺有人盯著,不敢亂動。
她幾乎在竹樓外面趴窩了大半宿。
沒找到人,這就很讓人郁悶,我們幾個聊著對策,不知不覺天就亮了,那個叫做小九兒的老太太找上門來,說昨天約好的,去采藥。
我們不敢拒絕,跟著出了門。
小虎依舊背著月娘,一行人出了門,走出十幾米,卻瞧見一個從未見過的男人,挑著糞桶從小道走過。
那個挑糞工,不是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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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7-12-13 20:03:00

楚小兔找尋了一夜的阿大,而我們也是擔心了一晚上,結果瞧見挑糞這人也不是阿大,頓時就著急了。
我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走上前去,直接問那男人:“請問,阿大人呢?”
那人瞧見我,嘿嘿笑了,說你找阿大啊?他出去了。
我一愣,說出哪兒去了?
那人爲難地說道:“出去了就是出去了,我就一個砍柴燒火的夥計,哪里知道這些?別問我,別問我……”
他挑著糞桶,朝著小巷子里走去。
我有點兒想要追去,然而感覺到小九看向我時的淩厲眼神,終究還是沒有行動。
我停下了腳步,然后回過頭來,問道:“你知道麽?”
老太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黃色的牙齒來,不經意地問道:“怎麽,你找他有什麽事情麽?”
我搖頭,說沒啥,就是想問問。
老太太說這個啊,問我我咋知道?我又不是管這個的,這個得找四姐,她才是專門管人的,我自己又不懂。
我瞧見她一臉無辜的表情,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再多問幾句。
事實上,我剛才追問那男人的時候,就有點兒耐不住性子。
情況其實已經擺在了眼前,阿大出事了。
肯定是出事了。
我一言不發,繼續往前走,瞧見村子的清晨,有陽光從頭頂上斜斜照了下來,落在那泛著青色苔藓的青石板小道上,落在那旁枝斜出的梅花和吊腳樓前。
有一個佝偻的中年男人在掃街,他是那般的仔細,整個兒的精神,都落在了地上,甚至連我們的接近都恍然不覺。
他沈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又或者,沈浸在了被人控制的古怪循環之中。
我的心,有些難受。
前途是美景,即便是花錢去旅遊都難以瞧見的美好景致。
然而不知道爲什麽,我總感覺前方有一頭橫臥山丘的野獸,正在張著血盆大口,口水垂涎,正在等待著我們的邁入。
而到了那個時候,月娘和楚小兔將會變成面目可憎的老妪。
而我和小虎,則如同奴隸一樣,在這兒渾渾噩噩地過著,每日辛苦操勞,出盡苦力,卻最終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些什麽。
村子不多,沒多時我們就出了村莊,沿著村子后面的一條小路,往著后山走去。
山勢青蔥,腳下是石板路,路兩旁是高大茂密的竹林,竹干粗細相雜,有的粗如碗口,有的細如筆杆,但都伸展著細長的枝葉,擠擠攘攘,爭相生長。
溝底密林,綠得像翡翠,整個山谷像鋪著綠色的天鵝絨,不遠處,有一條河流。
不知道它與之前蛤蟆藏身的水流是否相連,那河水像流動的凝脂,濕潤的空氣也給人水晶似的感覺。
密林上空,密密層層,枝丫交錯,陽光很難射到地上,而難得漏下的一點陽光,就像色彩鮮豔的昆蟲一樣,仿佛是在蒼苔和淡紅色的枯萎的羊齒革上爬行。
景色很美,唯一不足,是大清早,又有陽光,卻讓人莫名感覺到陰冷。
我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周圍的竹林,腦子里總想著會不會有人突然從竹林之中躥出,又或者用那強弓利箭,朝著我們射來。
我總感覺自己的后脊梁上面,仿佛有毒蛇在爬動一般。
雞皮疙瘩從我的后背,蔓延到了全身。
越往里走,光線越是稀疏,小九兒在最前面領路,一邊走,一邊跟我們一本正經地介紹著那些招魂草的外貌特征,以及它們長在哪兒的知識點。
我落在了后面,與小虎和楚小兔使著眼色。
如果按照落花洞女們給我們布置的步驟來,只怕我們這回過去,就是妥妥的送死。
我們不能這樣,就只能中途發難,將主動權抓在自己的手中。
我身邊的這兩個,都是機靈人兒。
基本上我使了一個眼色,就立刻明白了我想要表達的東西,小虎開始故意磨蹭,留在后面,然后打量著周圍的狀況。
楚小兔也是一樣,確定周圍除了小九這麽一個落花洞女之外,再無其他人。
大概是感覺到我們的腳步越來越慢,小九突然回過了頭來。
她陰著臉,說道:“你們怎麽回事?”
我趕忙上前,笑著說道:“對不住,對不住,年輕人沒有受過鍛煉,走不快,您原諒一下。”
小九盯著落在最后面的小虎,指著他背上的月娘說道:“你們出來采藥,還帶一個病號——他個子那麽小,你去背吧,這樣子也能夠快一點兒……”
聽她這麽一說,我的心突然就是一陣急速跳動。
糟糕,糟糕!
昨天的時候,我們推說月娘是疲憊所致,結果到了今天,她還處于昏迷狀態,這事兒就說不過去了。
這幫落花洞女,肯定是早就有所懷疑的。
人家不是智障,不可能看不出來。
那她們爲什麽沒有揭穿我們呢?這事兒是真的很值得探討的。
我尴尬地笑著說道:“他、他們是一對小情侶,男女有別,我過去背著,畢竟不太方便。”
小九眯眼打量了一下我,不冷不淡地說道:“好,別耽誤時辰就行了。”
她轉身繼續帶路,而這個時候楚小兔走了過來,朝著我打了一個手勢,表明這附近並沒有人跟著。
小虎也快步趕了上來,向我表達了同樣的一個意思。
他走得很快,即便是背著月娘,也是健步如飛,一下子就超過了我,隨后走向了小九去。
我朝著楚小兔和小虎打手勢,讓他們先等等。
這里面,一定有什麽我們看不出來的地方,只不過並沒有覺察到而已。
然而小虎的性子有些急躁,還沒有等我說完,他就走到了小九身邊去。
他著急了,因爲再往前走,只怕就到達了坨弄死地。
到了那個時候,我們估計就真的走入圈套。
沒有人想成爲奴隸,渾渾噩噩地被人驅使。
當小虎將背上的月娘放在了旁邊草地上,然后摸出了腰間的鐮刀時,我的心在那一瞬間劇烈跳動,剛剛想要阻攔,就瞧見小虎朝著那老太婆佝偻的背影陡然沖去。
他將鐮刀高高揚起,猛然斬落而下。
唰!
別看這孩子年紀不大,但卻是藝高人膽大,一旦行動起來,簡直就是堅決果斷,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地方。
我在他身子一動的瞬間,也朝著前方沖去。
盡管我感覺到了不對勁兒,但既然已經行動了,就不能拖拖拉拉。
我們得趕緊將人給拿住,然后盤問出我們想要知道的事情來。
然而當我沖到了跟前來的時候,卻發現情況有點兒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那個叫做小九的老太太已經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居然就這樣毫無反抗地死去了?
小虎提著滴血的鐮刀,一臉懵逼地站在那兒,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辦。
劇本不是這麽寫的。
不是應該那落花洞女跟我們大戰幾個回合,然后我們一起上前,將她給擒住,從她口中逼問出呆貴村的秘密麽?
爲什麽會一點兒反抗都沒有,就躺倒在了血泊之中呢?
我走到跟前,一把推開了小虎,然后跪倒在地,將手伸到了這個老太太的鼻子之間。
沒有呼吸。
我又將手按在了對方的脖子上,感受脈搏的跳動。
沒有脈搏。
死了。
我的心涼了半截,霍然起身,一把揪住了小虎,說你干嘛啊?
事發之后,小虎整個人都有些懵逼,嘴里念叨著“我殺人了”、“我殺人了”,等我一推,突然抬起頭來,有些激動地說道:“是你讓我殺的,是你。”
我蛋疼無比,苦笑著說道:“我給你打手勢,是讓你先別動手,事情有蹊跷。”
小虎有些神經質地說道:“不對,不對,你在我耳邊說了,讓我把她干掉,是你讓我把她干掉的……”
他翻來覆去地說著話,試圖想要推卸責任。
啪……
一聲響亮的耳光聲,打破了小虎的呢喃。
楚小兔推了小虎一把,然后認真說道:“別慌,別慌,安下神來,你得冷靜,深呼吸——她們都是壞人,是想要害我們的人,你殺了她,是正當防衛,沒事的,沒事的。”
她走上前,將小虎抱在了懷里。
小虎驚恐無比的心,被楚小兔安撫著,終于從極端的恐懼之中掙脫而出,深吸了兩口冷空氣,然后掙脫了楚小兔的懷抱。
他對我說道:“我剛才揮刀的時候,她沒反抗。”
我說我知道,我看得清清楚楚。
小虎又說道:“不是,以她的修爲和反應,絕對能夠擋得住的——我就是怕她反抗激烈,打草驚蛇,才下手這麽重的。”
我說我知道,你別慌,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趕緊處理一下,把人往路邊拖去,別讓人發現了。
小虎點頭,說嗯、嗯。
他俯下身去,抱住小九干瘦的身子,往路邊拖,往灌木叢中走了幾米,突然喊道:“等等,月娘呢?”
啊?
我回過頭來,四處打量,發現剛才被小虎放置在路邊的蔡月娘,居然不翼而飛了。
到底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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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2-13 20:03:15

這是一件很讓人驚悚的事情。
當我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死去的小九老太身上時,就在我們相鄰咫尺的地方,一個大活人不翼而飛了。
我一臉錯愕,看向了旁邊的楚小兔,說你看到了麽?
楚小兔也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說剛才我上來的時候,她還在旁邊啊。
瞧見這活生生的人兒突然不見了,小虎頓時就惱了。
他原本就是沖著蔡月娘來的,現如今人不見了,他哪里能夠淡然處之,將小九老太的屍體往旁邊一扔,就跑到了跟前來,四處打量一番,然后蹲在了剛才的那地方看。
我說怎麽回事?
小虎一臉焦急,說沒有拖動痕迹,沒有也沒有任何腳印,就算是誰能夠快得讓我們瞧不見人影,也不可能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啊?
楚小兔走到跟前,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說道:“沒有聞到其他人的味道。”
我說你確定人是放在這兒的麽?
小虎抬起頭來,眼睛都紅了,說你覺得呢?我剛才放人的時候,你就在我后面,我沒有注意,你難道沒有瞧見麽?
楚小兔瞧見我們兩個都快要吵起來了,趕忙來勸,說你們先別吵,都自己仔細回憶一下。
我感覺到事情很不對勁兒,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回憶。
事實上,這一路上,從我們出了村子開始,我就感覺到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仔細想一想,落花洞女們即便是發現了許多漏洞,卻並不願意去揭穿。
最終的原因,就是想要將我們給哄騙到坨弄死地去。
爲什麽呢?
那里必然是有蹊跷的,但說來說去,它到底是什麽,與落花洞女們的關系是什麽,又爲什麽會使得馬一岙完全不認得我呢?
千絲萬縷,無數疑問,讓我頭疼得都差點兒要炸裂。
我努力提醒自己,讓自己冷靜下來。
隨后,我走向了路邊,試圖搜一下那小九老太的身,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參照的東西。
然而當我走過去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小九老太的屍身,居然也不翼而飛了。
啊……
我忍不住叫出聲來,趕忙喊道:“不對,不對……”
楚小兔和小虎都趕了過來,瞧見空空蕩蕩的草叢,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來。
片刻的沈默之后,楚小兔從懷里摸出了一根線香,用火柴點燃。
當線香燃燒,白色的煙浮空而起的時候,我們發現,在那白煙的掩映之下,我們的周圍,居然有七彩光芒浮動著。
我下意識地避開那光芒,然后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楚小兔的俏臉黑了下來,一字一句地說道:“難怪如此詭異,我們已經進到人家的迷魂陣里面去了。”
迷魂陣?
我和小虎都十分驚訝,看著她,而楚小兔則解釋道:“我的這截香,叫做定魂迷叠香,能夠安甯心神,祛除幻覺;而這些七彩光,應該是某種礦石發出來的,平時看不見,但是配上某些植物花粉和手段,能夠制造出幻境來。而這樣的幻境,再加上周圍環境的設置和陪襯,便是迷魂陣,它通過對于人體視覺的迷惑,將人的心神操控起來……”
我聽得心驚膽戰,說你的意思,是我們已經進來了?
楚小兔點頭,說對,已經進來了。
我感覺到手足冰涼,說:“那幫人說坨弄死地在翻過后山,還要往里很遠,居然是想把我們的思維給固定住了。我們千防萬防,結果還是落到了陷阱里來。”
小虎很急,說那怎麽辦?他們到底把月娘弄到哪里去了?
楚小兔攔著他,說你先考慮一下自己的生死吧。
小虎紅著眼睛瞪她,說月娘要是出了事,我就算是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呢?
我在旁邊看著,有點兒無語。
這小破孩子才十三四歲的年紀,結果居然就已經變成了個癡情種。
真可怕。
我深呼吸,讓自己靜下心來,然后問楚小兔,說現在應該怎麽辦?
楚小兔舉著手中的線香,說我這個定魂迷叠香,是用檀香、龍涎香和多鍾香料,用秘法配制而成,最能夠提神醒腦,如果能夠在它燃完之前,咱們離開這個迷魂陣,就有逃離的希望。
我說事不宜遲,趕緊走吧。
楚小兔點頭,領頭往回路走,而走了兩步,那小虎卻沒有肯挪步,我叫他:“小虎,走啊?”
小虎眯著眼睛,冷冷說道:“你們走吧,我要去找月娘。”
我瞧見他沒有想明白,一把拉住了他,說你在這個鬼地方能做什麽?只能夠給人玩死。我們離開,不是逃跑,而是出了迷魂陣,再來找這幫家夥的麻煩。月娘現在是落花洞女,生命不會有危險,反而是你,再待下去,可能就變成被人操控的傀儡了。
小虎聽到了我的話,猶豫了一下,才給我拉著走。
一行三人,開始往回路退去,結果走了幾步,小虎突然叫住了我們:“不對,他們把空間倒置了,這不是回去的路。”
我打量周圍,發現果然不對勁兒,看了楚小兔一眼。
她毫不猶豫地決斷:“往旁邊撤。”
線香不多,時間有限,這幻境之中,道路都是鋪陳設定好了的,如果按照別人規定的道路行進,很可能香還沒有滅,我們都沒有辦法走出去,所以只能不走尋常路。
三人離開道路,往坡下匆忙行走。
走了不到十米,突然間前方一陣鬧騰,緊接著那樹上、草里還有石頭縫中,湧出了許許多多的長蛇來。
這些長蛇,有黑的、紅的、青的、黃的……五彩斑斓,長的快兩米,短的幾十公分,有的單獨一根,盤踞于某處,有的彼此勾連,層層疊疊,密密麻麻。
放眼望去,這一片片,看得人頭皮發麻。
小虎瞧見,笑著說道:“蛇,一般來說,不會這麽密集,放心,是幻覺。”
他走上前去,剛剛走近一些,一條長蛇挺直蛇尾,陡然躥出,如同利箭一般,小虎嚇了一大跳,往后一跳,然后手中的鐮刀猛然一揮,將那長蛇從中斬斷。
那蛇斷開,居然還沒有立刻死去,而是兩截扭動,不斷挺立。
瞧見這狀況,小虎方才倏然驚醒:“是真的?”
楚小兔盯著手中線香,然后催促道:“怎麽辦?快想想辦法,再拖下去,我的這線香就沒有了。”
小虎也很激動,開口說道:“你自己看看,這一片花花綠綠,每一條的毒性都強烈,只要是咬上一口,絕對走不出十步,硬闖的話,我們都得死……”
兩人焦急無比,而這個時候,我卻站了出來。
我伸出了左手,在小虎的鐮刀上面輕輕一劃,小虎瞧見,下意識地收起了鐮刀,一臉驚訝地問我:“你干嘛?”
我看了他一眼,說道:“止言。”
我沒有跟他多做解釋,而是用右手食指在傷口處沾了血,隨后抹在了楚小兔光潔的額頭、手腕胳膊和腳上面。
楚小兔對我的信任度頗高,任我布置,隨后我同樣對小虎做了一遍。
小虎有些驚訝,問我:“你的血,能驅蛇?”
我伸手,從衣服上面撕下一塊布條來,將傷口處紮好,然后右手摸向了腰間,將軟金索拿出,在半空中抖動了兩下,有炸響發出。
隨后它變得筆直,又粗又硬。
手持軟金索長棍,我走在了最前面,義無反顧地進入到了蛇林之中去。
楚小兔緊緊跟隨,而小虎則有些猶豫,走在了最后面。
我入林中,走在這到處都是軟綿長蛇的地方,心中其實多少也有一些忐忑,但卻知曉,在這個時候,我必須得要站出來。
不站出來,大家都得死。
所幸不管是我的鮮血,還是軟金索長棍,對這些無足的冷血動物都還是有震懾性效果的,所以這一路往前,它們雖然蠢蠢欲動,但都還是保持著足夠的克制,並沒有上前來。
沒多一會兒,前方的林子少了這些無所不知的長蛇,卻又多出了幾分薄霧來。
這回輪到楚小兔來領路了,我們繼續往前走,其中又拐了幾回彎。
終于,走到一片草坪子處,聽到潺潺流水聲時,楚小兔將所剩不多的定魂迷叠香給掐滅了去,我看了她一眼,說出來了麽?
楚小兔指著前方,說你看。
我順著她的手指方向望去,卻瞧見我們居然又回到了呆貴村這兒來。
不過我們之前是從正前方的長路尋來,而此時此刻,我們卻是在左側的竹林之中。
出來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輕松許多,而就在這個時候,小虎突然激動地說道:“月娘果然被她們給抓了。”
我放眼望去,瞧見在村子里面,一個青石板砌出來的平地上,有幾個人影。
而其中一個,正是消失不見了的月娘。只不過她並沒有被抓,而是與那幫老婦人一起,談笑風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這是……
沒有等我想明白,楚小兔推了我一把,說你看。
我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卻瞧見在平地的另外一端,有一個旗杆一般的木頭杆子。
而杆子上面,高高挑著一具頭顱。
阿大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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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效樓層,該篇已經被刪除
xuale
王室 | 2017-12-13 20:03:39

《紅樓夢》中對于小辣椒鳳姐兒的描述,叫做“先聞其聲,后見其人”,那言語之間,就將人物的性格甚至容貌都勾勒了出來,而我半蹲在那吊腳樓下方的陰暗潮濕處,雖然瞧不見上面的情形,卻依舊能夠感覺得出這個男人的大概性格來。
粗豪,奔放,無所顧忌。
作爲除了我們這些新來者之外,呆貴村中唯一能夠保持清醒的男人,他對大嬢娘這一幫落花洞女,完全沒有一點兒敬意。
不但如此,他開口就提條件,而根據他的形容,那個長腿大胸、前凸后翹的女人,估計就是我身邊的楚小兔了。
我下意識地朝著旁邊望去,卻見楚小兔正好也望了過來。
她惡狠狠地剮了我一眼,顯然是想要將那惡氣,撒在我的頭上來。
我沒有敢跟楚小兔交流,繼續耐著性子聽。
這位自稱“老賴”的家夥先聲奪人,那大嬢娘仿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招呼他道:“賴公子你來了?來,坐,坐,嘗嘗我這兒的茶葉不?今年的新茶,黃金茶,提神醒腦,非常不錯的……”
老賴不耐煩地說道:“去去去,什麽狗屁黃金茶,一堆樹葉梗子,又苦又澀,難喝死了。你要真有心,就弄點山板栗炖小雞仔、炸蠶蛹來吃——那個壯陽!”
大嬢娘笑了,說行,你想吃,晚上就給你整。
老賴說道:“我想跟你講,那個大屁股的女人,你別告訴山神老爺,讓我先玩幾天——你答應我了,我現在就去把人給逮回來,行不?”
大嬢娘有些尴尬,笑著說道:“這個,這個……我們都是風公子的女人,哪里敢瞞他?”
老賴說那行,你們自己弄,我回我的清水溪去睡覺。
他作勢欲走,屋子里的女人都急了,那大嬢娘趕緊去過去拉著人,妥協道:“這樣,這樣,就當這件事情我不知道,可以麽?”
老賴說:“果真?我也不要你們干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就好了?”
他美滋滋地離開,當腳步聲走遠的時候,原本死一樣甯靜的茶室,突然有人冷冷說道:“這個賴大,敢對神不敬,而且還觊觎神的女人,簡直是不要命了。”
大嬢娘冷笑了一聲,聲音顯得格外陰柔:“他自以爲修行多年,翅膀都硬了,不怕風公子了。”
前面那女人憤憤不平地說道:“左右不過是一守門的癞蛤蟆而已,他有什麽可得意的?倘若不是有風公子罩著,他早就給人三刀六洞,死無葬身之地了,哼!”
大嬢娘說道:“他怎麽作死,這個我們管不著,風公子自有論調。”
啪、啪……
她說到這兒,拍了拍手,然后說道:“各位,注意了,那三個迷路的小鬼頭,自有賴大去處理解決,而我們這幫女人需要做的,就是趕緊把今天的婚禮場面給張羅起來,保證風公子開心,不能讓他掃興,才是我們爲之奉獻一生的事業,知道麽?”
茶室里面的所有女人都大聲喊道:“是!”
這一句話,倒是出自于真心。
大嬢娘吩咐,說都動起來,每個人都知道該做些什麽吧?張燈結彩,布置新房,還有教新娘子今天夜里如何服侍風公子——對了,這件事情我親自跟她說。我丑話可說在前頭,誰要是給我掉秧子,回頭就把你扔進蟲窟里面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番敲打之后,衆人都各自忙碌起來,腳步聲淩亂,而沒多時,大嬢娘也離開了茶室。
原本熱鬧的茶室,一下子就變得安靜許多。
我和楚小兔蹲在半米高的樓底之下,耐心地等待了許多,隨后由楚小兔去探了一會路,趁著沒人注意,兩人又往村子外面溜去。
眼看著我們就要離開村子,突然間一個無人居住的屋子里,探出了一個腦袋來。
我余光瞥見,下意識地將手往腰間摸去。
就在我準備猛虎疾撲的時候,那人開口喊道:“進這里來。”
我這才發現,那人居然就是小虎。
他沒有在村外,而是也同樣摸進了村子里面來。
我和楚小兔摸進了屋子里,這里面空空蕩蕩,一股灰塵,應該是很久都沒有人居住了。
我一進屋,小虎就劈頭蓋臉問道:“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我有點兒不高興了,說不是讓你在村外面等著麽,你爲什麽還要進來?要萬一給人抓到了,那可怎麽辦?
小虎被我訓了,卻沒有之前的桀骜,低頭說道:“你讓我作的布置,我弄得差不多了,瞧見你們還沒有來,就摸進來了——她們這兒好像是有什麽事,張燈結彩的,四處忙碌,反倒是放松了警惕……”
我沒有繼續說他,而是將剛才在樓底下聽到的一切,跟他談及。
聽完我的講述,小虎有些不敢相信地說道:“你是說,我們進溝里來時,遇到的那頭大蛤蟆,居然是個妖怪,現在顯化人形來了?”
我糾正道:“不是妖怪,是夜行者,他是個能夠化形的夜行者。”
楚小兔在旁邊說道:“這樣說來,那個所謂的山神老爺,也就是風公子,應該也是一個夜行者,而且還是一個活著不知道多少年的妖王。”
小虎有些不太懂,說妖王?什麽是妖王?
楚小兔看著我們,說你們不懂?
我也問道:“我半路出家,不太懂這里面的說道,你來說說看。”
楚小兔歎了一口氣,說其實吧,這個也是人類最先提出來的。一般來講,剛剛基因覺醒,獲得了超出尋常人力量和速度,並且懂得行氣小手段的夜行者呢,被稱之爲“生妖”,又叫做“小妖”;已然成型,穩定下來,並且能夠有修行手段的尋常夜行者,被稱之爲“平妖”,或者“信妖”;而對于那些聲名遠播,名頭大盛,又或者從山川野澤之中走出來的厲害角色,便稱之爲“大妖”;再往上……
我眉頭一跳,說那便是妖王?
楚小兔點頭,說那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聲震八方的領袖人物,方才能夠稱之爲“妖王”;而最后一種,比妖王還要厲害無數倍的,則是“洪荒大妖”、“遠古大妖”,至于這種,都是活在傳說之中的存在了。
聽到楚小兔這般一說,再結合我之前從馬一岙那邊聽來的信息,我對于整個夜行者實力板塊,終于有了一種清晰的印象。
此時此刻的我,算起來,居然還是最低級的生妖。
生瓜蛋子來著。
我說這種系統的評定,有什麽講究,或者來曆麽?
楚小兔說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沒有的,江湖嘛,講究的是名聲,而不是這個科舉職稱一樣的東西;不過后來在清朝中葉的時候,有一個人類聯盟,根據對抗夜行者的難度,劃分出了這麽五個分明的等級之后,一下子就流行起來了。
我眼皮跳了一下,說你講的這個,是遊俠聯盟?
楚小兔點頭,說對,就叫這個名字——一開始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都笑了,好奇怪的名字,不過后來姥姥告訴我,在七八十年前,這個組織風起雲湧,橫行一時,不知道有多少夜行者聽了聞風喪膽,嚇得瑟瑟發抖呢。
小虎這時插嘴說道:“我家的祖上,也是遊俠聯盟的。”
我不想多扯什麽,問道:“你覺得,那個幕后黑手,也就是那個風公子,有妖王級別的實力麽?”
瞧見我這般認真,楚小兔猶豫了一下,然后對我說道:“不知道,從這家夥的猥瑣程度上來看,或許並沒有,估計也就比大妖強一些,不然外界不可能沒有聽說過他的名聲。”
小虎一臉執著,說不管它是什麽大妖呢,還是妖王,我都不管,它敢打月娘的主意,我就跟它拼死。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揉了揉發澀的太陽穴。
好一會兒,我睜開了眼睛,然后說道:“所謂的難度等級劃分,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個提醒而已;事實上,夜行者也是人,也有缺點,也有短處——我就曾經遇到過一頭洪荒大妖,但那又怎麽樣,我還不是活著在你們面前,活蹦亂跳了麽?”
啊?
兩人聽到,都是一臉驚詫,楚小兔盯著我,說你怕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平靜地看著她,然后說道:“你可曾聽說過霸下?”
楚小兔點頭,說聽過,龍之第六子。
我伸出了右手來,掌心處的綠光有如活過來一般,泛著靈動的光芒,楚小兔瞧見了,咽了咽口水,然后對我說道:“算你厲害。”
我故意裝了一個逼,是爲了給大家對抗敵人的信心。
而落到實處,我卻看向了小虎。
我看著這個少年,問道:“你的祖上,既然是遊俠聯盟的,那有沒有什麽降妖除魔的蠱毒和手段,可以拿出來?”
小虎低著頭,猶豫了好一會兒,方才抬頭看著我,說道:“有,還真有一個。”
說罷,他張開了嘴巴。
這少年郎的舌頭一翻,從舌苔之下,爬出來一條黑紅色的小爬蟲來。
********
小佛說:今天晚上,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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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7-12-13 20:03:54

那條細小的蟲子,有點兒像是蜈蚣,身體由許多體節組成,表皮有甲殼,黝黑發紅、發亮,但是沒有蜈蚣那明顯的步足。
從某種程度來說,它更像是馬陸或者蚯蚓,不過很小,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一條細線似的。
如果不是仔細看,說句實話,我是完全看不出來的。
但小虎當著我們的面,將其吐出來的時候,場面完全不同——我和楚小兔的目光,一下子就給那條細小的蠱蟲給吸引住了。
我能感受到那玩意纖細得近乎于“無”的身體之中,蘊含著巨大的威脅。
這蠱蟲在小虎的嘴唇之中緩緩蠕動著,隨后爬到了小虎伸過來的右手掌心處。
小虎往前伸,楚小兔想要湊上前去,卻被他叫住了:“別過來,這東西除了我之外,對所有的人都懷著敵意,你只要靠近它的安全范圍之內,它就會立刻發動攻擊的——它的毒很烈,解起來無比麻煩,我身上只有兩顆藥丸,而且還只是治標,不能治本。”
楚小兔聽到,下意識地往后退開,而我則問道:“這東西,能夠對付風公子麽?”
小虎眯著眼睛,頗爲得意地說道:“我爺爺,外號叫做‘東苗蠱王’,可不是白叫的——這玩意叫做長線蛇虺蠱,爲了煉制它,我爺爺跟湘西蛇王魯廟福合作,連續找尋了湘西黔東的十五片山頭,窮搜地穴,抓到了九大蛇系,七十二條罕見至極的毒蛇,甚至還托人去澳洲私運了二十七條至毒之蛇來,通過五年時間,結合我的生辰八字,秘法煉制出此物。”
我有些震撼,說你爺爺不是不太擅長驅蛇之術麽?
小虎一愣,有些戒備地說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指著呆貴村,說那幫女人說的。
小虎這才收斂情緒,說道:“正是因爲如此,我爺爺方才會反其道行之,聯手湘西蛇王,將所有的希望都傾注在了我的身上——蠱分三種,其一爲藥蠱,其實就是一種生物毒藥,其二爲活蠱,其實就是變異的毒蟲,其三則是靈蠱。而這靈蠱,乃傳說之物,萬中無一,你們知道爲什麽嗎?”
我搖頭,說對你們這個沒啥研究,蠱蟲的話,我只知道一個“啓明蠱”。
小虎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細聊,而是說道:“不說這麽多了,總之一點,只要給我足夠的機會,讓我的長線蛇虺蠱咬中那家夥,我就能夠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終跪下服軟。”
我看著他手掌上那不停蠕動的細線,有些心寒。
小虎說完,突然抬頭,對我說道:“對了,這東西,是我壓箱底的手段,你們千萬別跟人說,知道不?”
楚小兔被我和小虎的舉動震撼,鼓足了勇氣,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來。
她說好吧,既然如此,今天晚上,我們就放手一搏吧。
小虎問我,說你有什麽計劃?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說道:“今天晚上,那個家夥會過來,宴席上有機會,但我們未必能夠插得了手,而且人多眼雜,很容易被發現,反倒是月娘棲身的閨紅閣這邊有可能。”
小虎冷著臉,說月娘整個人都給那畜生迷得團團轉,未必肯幫助我們。
我說不用她幫助,我們只要能夠將那家夥制住,后面的事情就簡單了。我的想法,是你能不能將你的長線蛇虺蠱布置在門口的地方,能夠讓那家夥在沒有防范的時候中招?
小虎有些擔心,說可以是可以,但我如果離開這小東西一定的距離之后,它未必會受我的控制,到時候胡亂傷人,害了月娘怎麽辦?
我問:“多遠距離?”
小虎斟酌了一下,然后說道:“最遠十米,啊、不,八米,八米我比較有把握一些。”
我沈思了一會兒,說:“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要在傍晚的時候,潛到那閨紅閣的樓下去藏著——去早了,容易跟那幫布置新房的人撞到;去晚了,恐怕就來不及了。所以時間上面,我們得好好把握住。”
小虎點頭,說對。
我繼續說道:“你下毒放蠱的時機,一定要把握住,如果失敗了,立刻撤離,我和楚小兔在這邊掩護你;而成功了的話,你也得及時撤離,因爲那家夥沒有弄明白狀況的情況下,一惱怒,很有可能就會殺你泄憤。”
小虎說如果成功了呢,該怎麽辦?
我說你保證好自己的安全之后,由我出面,我來跟那家夥談判,讓他將落在月娘身上的手段和我兄弟馬一岙的控制都解開,然后將我們給護送,離開黑風溝。
小虎有些不甘心,說就這樣放過那家夥了?
我說你想弄死他?這個可以,但試問,弄死了他之后,你能救出月娘和我的朋友,以及帶著我們大家逃離這個鬼地方麽?
小虎小心問道:“那如果離開這里了呢?那時候可以了吧?”
我沈思了一會兒,然后說道:“那家夥能夠有今天的成就,絕對是不知道熬了多少歲月的老東西,這種老狐狸的門道和手段挺多的,我們得好好想一想……”
三人談妥之后,各自找地方歇息,輪流放哨,然后思考著今天晚上需要注意的種種事項。
小虎是個小孩子,雖然有著超出年齡的冷靜和能力,但終究還是有些稚嫩。
而楚小兔雖然行走江湖,但終究還是個女人,很多地方,沒辦法及時做出決斷。
所以在這個時候,我必須站出來,成爲大家的主心骨。
而這樣一來,會讓我變得很累。
但我也知道,這些都是我應該承擔的。
如果我遇事逃避的話,所面臨的結局,最終可能就是基因崩潰、血脈亂流而慘死。
我得搏命。
一下午的時間,我都在思索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
這一天,村子里的人都在忙碌,男人們不下田了,都在清掃街巷和打理路邊的鳳尾竹和花壇,有的張羅著給幾處主要的建築張燈結彩,還有張羅宴席的。
男人們不夠用了,女人們也挽起了袖子。
這幫女人別看一個個年老色衰,但體力其實都挺強,畢竟落花洞女,個個都是修行者,上躥下跳的,忙得不亦樂乎。
等到了傍晚時分,處于黑風溝深處的呆貴村早已是昏暗無比,那大紅燈籠高高挂起,將場間照得透亮。
有人不知道從哪兒張羅來了一大蓬的螢火蟲,在村子的主要場所放開。
一時間那螢火蟲忽閃忽閃的光芒,飛得到處都是,宛如夢幻仙境一般。
有蘆笙吹起,嗚嗚作響,又有山歌響起,熱鬧非凡。
大嬢孃帶著幾個老婆姨從那閨紅閣中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說著笑,而那月娘穿著大紅嫁衣,頂著一紅蓋頭出門送客,給大嬢孃勸了回去。
我們此時,已經潛伏在了附近,雖然隔得較遠,但還是能夠聽到大嬢孃歡快的聲音:“你回去吧,今天晚上,好好伺候郎君。”
月娘甜甜地說道:“好呢。”
雖然隔著蓋頭,但我似乎能夠感受得到蓋頭下面那布滿霞雲的嬌羞臉龐,到底有多激動。
每一個落花洞女,最幸福的事情,莫過于被“神”臨幸了。
這是她人生之中的一件大事。
也是唯一的大事。
月娘回到了屋子里待著,而隨后,大嬢孃領著身邊幾人,走向了自己的大屋處。
大屋前面的坪子早已是張燈結彩,擺著六張寬大的八仙桌,上面擺著冷盤涼菜,另外在后廚那兒,有濃烈的香味傳遞出來,飄散很遠,連我們這兒都能夠嗅得到。
馬一岙這家夥十分積極,在席間穿梭著,不斷張羅,擺碗擺筷,仿佛自己就是那個新郎官一樣。
天色越發黯淡,小虎已經匍匐在地,順著黑暗的角落,摸到了那邊的閨紅閣去。
我瞧見他小心翼翼地爬動,心都快要蹦出來了。
要萬一給發現,事情就麻煩了。
不過好在小虎十分謹慎小心,雖然速度很慢,但終究還是鑽到了那邊的樓下,並且將自己藏在了黑暗之中去。
我們換了地方,靠近會場方向,走到一半的時候,就瞧見有一個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我和楚小兔趕忙縮到了角落的陰影處。
我嘴里含著那滿是脂粉香的檀木片,然后盡量用余光打量過去。
來人是個男的,長得五短身材,估計也才一米六不到,橫向也有一米六,腦袋大脖子粗。
他走到邊緣處,就開口大罵道:“罵了隔壁,老子找了一天,鬼影子都沒有看著,你們是不是哄我呢?”
這人一開腔,我立刻知道了,他就是那個癞蛤蟆的夜行者。
賴大。
大嬢孃瞧見他怒氣沖沖地過來,趕忙迎上去,說怎麽了,怎麽了?我的祖宗啊,山神老爺馬上就要來了,您可別給我出什麽幺蛾子啊?
賴大罵道:“你個老乞婆,我把整個迷陣都搜了一遍,地洞都鑽了三回,愣是沒找到人,你是不是诓我呢?”
大嬢孃一臉詫異,說您是說,您沒有找到?
賴大說對,沒找到,你……
他還待再說,突然間天空之中,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響,緊接著一大片的黑雲浮現。
黑雲密布,遮蔽天空,又有七彩光芒,穿透黑雲,落到了整個村子的上空來;緊接著鴻音飄渺,仙樂陣陣,整個空間異香叠起,將整個村莊化作了人間仙境一般。
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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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2-13 20:04:10

在那一瞬間,整個昏暗的村莊光芒大放。
七彩光芒,赤、橙、黃、綠、青、藍、紫,籠罩而下,落在了場間每一個人的臉上。
原本臉色各種陰郁的落花洞女們,這些看上去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們頓時就瘋狂起來。
她們“噗通”一聲,直接跪倒在地,高舉雙手,激動地大聲呼喊道:“郎君,郎君,我的愛人……”
就連那看上去如同枯樹皮一般陰沈的大嬢孃,這老妪放開了賴大,沖著光芒落下來的地方沖去,大聲喊道:“郎君,你來了!”
瘋了。
我瞧見這些落花洞女狀若瘋狂的表現,忍不住嗤之以鼻。
不過就是一夜行者而已,披著個“山神”的帽子,弄點兒戲弄人心的招數,你們居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自己長什麽模樣,心里沒點兒逼數麽?
你們爲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難道現在都還沒有弄明白?
我心中冷笑著,卻發現那一陣黑雲消散,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身影,從半空之中緩緩落下。
那狀態,仿佛如同谪仙落下凡塵一般。
無論是氣度,還是風姿,即便是沒有露面,都讓人爲之震撼。
果然……
我心頭有些驚訝,而不遠處站立在場的賴大在瞧見那人落地之后,也不情不願地半跪在了地上去。
積威甚重。
這個賴大表面上看起來粗豪放蕩,桀骜不遜,然而當這位風公子,山神老爺從天空之上徐徐落下之時,終究還是將自己心頭所有的孤傲都給收斂了起來。
他半跪在了地上,低著頭,表示臣服。
從這一點上來看,那個風公子還真的是讓人畏懼,不管多麽厲害的人,終究還是不敢招惹他。
他,到底什麽模樣?
那人一落地,我心里就生出了一種強烈的好奇心,想要打量清楚,然而從我這邊過去,只能夠看到側面。
但也僅僅只是這麽一點兒側面,我就能夠感覺得出來,這應該是我有限的人生里面,瞧見過的,最帥的男人。
他簡直就像是少女美夢之中走出來的男子,有著一種近乎于完美的形象。
從我的角度望去,他那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濃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長而微卷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冰眸子,顯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樣粉嫩的嘴唇,立體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個人發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邪惡而俊美的臉上,似乎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微笑……
我的天!
這樣的人物,再配上“風公子”的名號,怎麽著都不覺得有多突兀。
我下意識地扭頭,瞧見身旁的楚小兔雙眼迷離,里面仿佛有小星星冒出來,整個人的臉兒如蒙上了紅布一樣,呼吸急促,身子忍不住地前傾。
她想要更靠近那個散發著迷人氣息的男人,哪怕是一點點。
我趕忙拽住她,將她往后拉。
楚小兔下意識地想要反抗,我趕忙附在了她的耳邊,低聲說道:“犯什麽花癡?這人就跟吸血鬼一樣,跟你來一發,你也變得七老八十,你願意?”
楚小兔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紅唇,呢喃說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話兒聽得我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來。
好在她也只是這麽一說,此刻已經從那絕世美男的美色之中掙脫了出來。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后將身子伏低下來。
那白衣男子落地之后,環顧一周,然后看向了激動得難以自已的大嬢孃,滿臉柔情地說道:“愛妃,好久不見了。”
那在我眼中心機深沈的大嬢孃,如同小女孩一般撲了過去。
她不敢去抱住心中的神,甚至都不敢用自己的身子玷汙對方,而是趴在了白衣男子的腳下,用額頭去觸碰對方的皂色布鞋。
她激動地直顫抖:“秀秀、秀秀想您,日日想,夜夜想,想得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白衣男子伸出修長靈動的手指來,撫摸著大嬢孃滿頭的白發,說嗯,我知道的,知道的。
其余十來個老婦人都如同犬類一般,趴到在了白衣男子的跟前,傾訴著心中的思念。
男子十分溫柔地跟每一個人聊著,笑容恬淡如水。
他記得這里每一個人的名字,甚至還調笑一二,讓那女人激動得都快要瘋過去。
如果這些老婦人變成美少女的話,畫面是相當溫馨的。
但是一幫滿臉皺紋,老眼昏花、滿頭白發的老太時,那場面還真的是相當違和,讓人覺得著實是太古怪了。
女人們都瘋了,而男人們則都如同木樁一般矗立著,面目僵直。
馬一岙在坪子的邊緣處,頭低著,看不到臉。
唯獨只有一人,膽敢抬頭看著那白衣男子,那便是賴大。
而從我的這個角度來看,雖然覺得那白衣男子的笑容如沐春風,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面的原因,莫名覺得一陣虛假。
他的眉目之間,其實是有著難以掩飾的不耐煩。
事實上,任誰需要面對著這麽一幫老婆子,還得當做情人一樣對待,估計心理都有一些不太高興。
但他卻演得很好。
這演技,就算不是奧斯卡級別的,至少也是金雞百花獎吧?
應付完了一大幫的女人之后,白衣男子終于抽出點兒空來,看向了旁邊的賴大,然后平靜地問道:“賴將軍,事情處理好了麽?”
賴大原本挺有性格的一人,此刻居然慌忙抱拳拱手,說屬下該死,花了大半天時間,還是沒有找到人。
“嗯?”
白衣男子的眉頭一掀,冷意一下子就浮現出來,隨后他平靜地盯著賴大,眼神清冷,像初冬的雪水。
好一會兒之后,他方才緩緩說道:“既如此?還不快去找?”
賴大不敢有任何解釋,趕忙起身,說是。
說罷,他轉身欲走,然而那白衣男子卻淡淡說道:“且慢。”
賴大轉過身來,卻聽到白衣男子的聲音如同寒冬進入了初春一般,溫軟了許多:“跟你開玩笑的,要找人,明日去便可,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你留在這兒,喝杯喜酒,再走也不遲。”
賴大聽完,緊繃的身子終于放松了不少。
不過他不敢繼續停留,躬身到地,說道:“我辜負了山神老爺的囑托,我該死,今天不找到人,我就不回來了。”
白衣男子聽了,臉色越發溫和。
他平靜說道:“難得你有這份心思,那好吧,秀秀……”
他揮手,那大嬢孃趕忙上前來,恭敬地問道:“郎君,怎麽了?”
白衣男子揚手說道:“去拿壺酒,和兩個杯子來,我跟賴大喝一杯,讓他也沾沾喜氣。”
大嬢孃聽了,趕忙跑到最近的八仙桌上,拿了酒和杯子,遞給兩人之后,如同最溫柔的少女一般,給兩人斟滿。
白衣男子舉杯,溫言說道:“故人南台舊,一別如弦矢。今朝會荊巒,斗酒相宴喜。爲余出新什,笑抃隨伸紙。晔若觀五色,歡然臻四美——賴將軍,你爲我鎮守山門,奔波忙碌,擋住俗人,勞苦功高,沒有你,便沒有坨弄的悠閑,這杯酒,我敬你。”
賴大趕忙舉杯,小心翼翼地用杯口碰了一下白衣男子的杯身,然后激動地說道:“您客氣,你客氣。”
他斟酌了一下詞語,又說道:“我是個粗人,不會說話,老爺,我對你是忠心耿耿,您指東我不敢往西,您讓我打狗我不敢攆雞,有什麽事,您吩咐一聲就是了。”
說罷,他一口飲盡。
白衣男子那如同少年人一般滿是膠原蛋白的臉蛋微微舒展,笑著說道:“好,好,賴將軍是個實誠人物,我沒看錯。”
他僅僅用嘴唇沾了沾酒杯,便將杯子拿開。
賴大不敢再作停留,再次躬身之后,轉身離開。
白衣男子笑吟吟地看著賴大離去之后,然后回過頭來,問大嬢孃:“秀秀,新娘子呢?”
大嬢孃臉上浮現出幾分嫉妒之色,隨即收斂,指著閨紅閣說道:“在那兒呢,是個美人,年紀小,身子嫩,知道今天是好日子,興奮得坐不住,好幾次都想去找您了……”
“哈、哈、哈……”
白衣男子得意地笑了起來,隨即說道:“情花蜂向來挑剔無比,它們布花粉的對象,必然是精選而出的;我對我的孩子們,向來都是信任的。”
大嬢孃問道:“您需要現在過去麽?”
白衣男子灑然說道:“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大喜之日,若不飲酒,少了幾分雅致,來來來,我們先飲酒,等月上眉梢,再將美人抱于窗前,月光如水,美人如玉,少女嬌羞,峰巒疊嶂,方才是最妙的時刻……”
大嬢孃涎著臉,說是,是的喲。
一衆老太婆陪著白衣男子,在主桌前坐下,旁邊的男子有的吹著蘆笙,有人添酒添菜,倒也十分熱鬧。
如此折騰了一個多小時,不知道怎麽回事,那黑雲“嗡”的一聲散去,卻是無數蜜蜂離散,隨后白衣男子看著頭頂灑落的白月光,大笑道:“碧玉當年未破瓜,學成歌舞入侯家,今時今日,良辰美景,正好……”
他大步朝著斜對面的閨紅閣走去。
眼看著他走上了木台階,伸手摸向門環時,我的心髒幾乎都停止了跳動。
而仿佛有所感應一般,白衣男子的手伸到了一半時,也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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